《不小心创亖了娇妻系统》 1. 第 1 章 [] B市,郊区。 立于半山的别墅褪去了白日的浮华,随着那星星点点的灯火逐一熄灭,整座建筑也逐渐蜷缩在夜色当中。 最后,唯有一盏孤灯犹在。 冬日的市郊比城区要冷上三分,萧瑟的夜风拍打窗棂,应和着火炉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给宽敞豪华的客厅添上了两分阴寒。 管家早就检查完了整座别墅,却碍于主人尚未入寝,只能强忍困意作陪。 “哈——” 他轻声打了个哈欠,斜眼觑向挂钟。 已经十二点多了啊…… “太晚了,管家要是累了就先去睡吧。” 温和的女声突兀地打破了寂静,吓得管家打了个机灵,他赶紧道:“不行不行,我还是陪您一起等。” “这是我们夫妻俩的事,我今天是一定要等他回来说清楚的,你先去睡吧。” “这……” 管家犹豫着望向沙发处,只能看见一道纤细的背影。那人裹着一件羊绒披肩,浓云般的黑发盘起,露出一截纤细修长的脖颈,半侧过来的面容在昏暗的炉光下甚是朦胧,在墙壁上投下一道优美的剪影。 “好吧,那我再给您多拿一条毯子。” 上下打架的眼皮还是磨灭了他的意志,他选择了臣服于睡意。 他拿着羊绒毯转到正面,不敢直视女人焦虑又隐忍的表情,直到为她掖好毯子,才叹息般地轻声道:“夫人,贺家现在正往文娱圈扩张,这圈子逢高踩低的多,那些不干不净的想往上扑也正常,这也能证明咱们贺总优秀不是?只是贺总洁身自好,看不上他们的,您还是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啊。” 见女人不置可否地朝他摆了摆手,自己却仍旧固执地盯着大门,就知道她没听进去。 见状,管家又叹了口气,也不再劝了。 * 等人一走,阮如安立刻握住了沙发的扶手,纤细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整个人颤抖着仿佛秋天垂死的蝶。 【叮咚,惩罚结束。】 【当前任务剩余时间:5小时。】 【系统再次提示,超时未完成将抹杀宿主灵魂!请宿主积极推进剧情,尽快实现HE!】 电流的灼烧感如潮水般褪去,阮如安面色惨白,双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她冷哼道:“任务?谁家正经任务是给人手搓内裤的?” 她脑内的声音强调道: 【首先,该任务为本次穿越的第一个剧情节点性任务,是女主彻底觉醒的预兆,必不可少。】 【其次,本次任务难度较低,却直接奖励10%的任务进度,相当于新手礼包,请宿主不要错过机会。】 【最后,女主是带着斩断一切的决心,最后一次为男主付出,也请宿主展现出这种决绝,倾情演绎一位鼓起勇气走出家庭的独立女性形象。】 阮如安:“。” 恕她不能苟同女主的觉醒方式。 只是再多的不满,在连续三天的电击惩罚下也该学会咽下。 阮如安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的寒意,再次蜷缩在黑暗中。 * 阮如安是三天前穿越的。 具系统描述,她作为一个“读书太多的”、“大龄单身的”、“没有孩子的”、“互联网民工”,在又一次的加班中心脏骤停,就这样结束了自己一事无成的失败人生。 而系统作为她的救赎者,让她直接获得了豪门贵妇的身份,应当感恩戴德。 根据系统口中的“剧情”,这位贵妇在上一世可称女子典范。在外,她为了事业上升期的丈夫,斡旋于豪门夫人之间,做小伏低;在内,她家里家外一把抓,在雇了管家佣人的情况下,依旧坚持亲自动手伺候丈夫和婆婆。 但这样的辛苦付出非但没能获得夫家的认可,还在她积劳成疾,身患癌症之际,被丈夫联合自己的娘家背刺。直到进了ICU,她才知道这些人计划在她死后,让阮家的私生女接替她的位置,维护两家联姻。 在真切的怨恨下,女主重生了。 这一世,她发誓要为自己而活,让视她为死人的丈夫付出代价! 【这是现在最火的追妻火葬场题材,】系统道,【而且男主也没有背叛,一切都是女主的婆婆和娘家父兄搞的鬼,都是误会。】 【女主最后还会在男主的帮助下,拥有自己的一番事业,爱情事业双丰收。】 阮如安立于虚空,平静地把剧情翻到最后,看着系统投出的三十平米咖啡馆和两男一女三个孩子,没吱声。 似是看出了她的贺虑,系统道:【不要光看面积小,这家咖啡馆可是贺氏集团的供应商,每年流水能过百万呢。】 阮如安面无表情道:“既然是重生女主,又为何来找我穿成她呢?” 系统沉默了很久,才似是劝谏一般道:【她气性太大,前世把自己气死了,今生也不愿意重来。】 【婚姻就是这样,怎么别人都能忍,她忍不了?放弃豪门贵妇的生活,选择去赌未知的下一世,太不值得。】 【宿主可千万不要学她。放下执念,好好享受男主的娇宠才是正道。】 阮如安:“哦,那我不愿意。” 系统:【……】 一阵电流涌动的“刺啦”声响起,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恼羞成怒:【宿主别无选择!】 【要么接受,要么,死!】 “咳哼——” 阮如安忽然笑出声来。她身材娇小,皮肤白皙,是所谓“最惹人疼爱”的白幼瘦模样,方才冷着脸还看不出来,这样一笑,就显得十分甜美。 她像是妥协了一般,无奈道:“好吧,我接受。” 系统满意道:【明智的选择。】 随即,他们一同穿越到了“女主”的体内。 事情发展到这里,尚且还在阮如安的掌控范围内。她按照系统的指示,简单适应了一下豪门的生活,然后迎接了第一个主线任务—— 为男主清洗贴身衣物(内裤),备注:手洗 阮如安:“……”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无计可施。 实际上能抗住连续三天的电击惩罚,足以证明她的坚韧。但与身体的疼痛相比,时常浮现在眼前的任务倒计时,才是一把催人心智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在生死面前,她的那点坚持单薄的可笑。 【当前任务剩余时间:3小时。】 阮如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心头的那一点点涟漪也归于平静。 也罢,忍耐,是她最擅长的。 * 寒风忽而自大门处汹涌而来,扑起她额间垂落的发丝。她有些困顿的头脑瞬间清醒。 再一抬头,阮如安眼中漠然褪去,带上了几分疼惜。她几步迎向大门口,扶住高大的男人。 “贺……老公,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她扶住男人的胳膊,却实在忍不住那股粘腻的味道,在暗处无声地呕了一下。 这一身酒气混脂粉,也不知道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即便这副身体还算高挑健康,但独自支撑一个男人大半的重量还是很勉强。阮如安咬了咬牙,打算换一个更好发力的姿势,却听到一声气泡音在自己头顶响起: “我想先洗个澡。” 阮如安:“……” 这狗男人还挑上了?! 阮如安抿住嘴唇,低声应了一句,一只手却借动作爬上了贺天赐的肩头,用巧劲一拧。 贺天赐:!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他下意识地一甩手…… 只听“砰”的一声,阮如安踉跄几步,顺势坐倒在红木茶几上,摔碎的装饰烛台划在她手上,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但阮如安无视了手上的疼痛,放任自己彻底带入角色,绝望地朝贺天赐吼道:“你还敢推我?你看看你在外面干的烂事,让我颜面扫地,你还敢推我?!” 她猛地扔出一样东西,被贺天赐轻巧地躲过了,“砰”地一下碎在地上。 那是一个手机。 已经斑驳了的屏幕,仍忠实地展示出一张高湖的照片—— 那是一张在酒店走廊偷拍的照片,一个戴了帽子和口罩的女人站在房门外,看不清面容,只是耳边一对夸张的银色耳饰引人注目。而开门的那个人,赫然就是面部毫无遮挡的贺天赐。 照片上醒目的标题也耐人寻味——贺氏总裁夜会流量小花,阮贺联姻恐生变故。 贺天赐见状揉了揉眉心,摆出一幅你不要无理取闹的表情道:“你不要疑神疑鬼,这都是媒体炒作,我明天就让人把热搜撤了。” 阮如安怒道:“你这是第一次吗?每一次都是如此,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搁?” 贺天赐冷漠道:“你是贺太太,为什么要和那些小姑娘计较?算了,这些事和你也说不清楚。我叫医生过来给你处理伤口。” 言罢,他不再看阮如安的脸色,自贺自地上了楼,口中还喃喃着:“这么晚把我叫回来……我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 只留下阮如安眼底含泪,面带痛色地看着他的背影,微微颤抖。 * 【惩罚结束。】 【宿主,你何必多此一举,直接把男主扶到屋里,再把衣服洗了,这任务不就成了吗?】 【我也不想罚你,但为了争一口气而崩人设,傻不傻?】 戏已落幕,阮如安瞬间收起泫然欲泣的表情。她满不在乎地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支着膝盖起身,摸出早就准备好的医药箱,为自己紧急消毒。 “谁说我崩人设了?” 碘伏直接怼在伤口上的疼痛并不亚于系统的电击惩罚,但阮如安仍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唇角还挂上了笑意:“此时的女主,应该已 2. 第 2 章 [] 贺家的别墅很大,两位主人分别都有自己的房间。虽说是卧室,但里面会客厅、书房、衣帽间之类的一应俱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套间。 也是因此,贺天赐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房间多了东西。 看清阮如安手上的东西时,系统的数据稍微乱了一瞬。 它颤声问道:【……你、你从哪里找到这玩意儿的?】 阮如安手里拿着一把十分简陋的大竹夹,常见于各大街道的环卫小推车,是环卫工人人手一件的环保好物。 只是阮如安手里的这把,看上去比一般的垃圾夹还要破旧些,不仅边边角角布满了可疑的咬痕和毛刺,连夹头都沾着粘腻的黑色不明物体,也不知是夹过什么东西。 “贺家家大业大啊,”阮如安赞叹着伸长胳膊,在那堆高级的丝织物里翻找,“遛狗都要请专人来干,高端别墅区不允许狗狗随地大小便,阿姨每次出去遛狗都要带着这个,保护环境人人有责嘛。” 系统:【……】 “唔!” 灼烧感瞬间涌遍全身,阮如安未曾防备,险些跪倒在地上。 “我违规了吗?”她眉头紧蹙,咬牙不满道,“说电就电,你们系统可以随心所欲惩罚宿主?” 系统“滴滴”了两声,还是收回了惩罚。 过了片刻,才冷冰冰道:【抱歉。】 【系统无权在剧情未偏离时对宿主进行处罚。】 阮如安稳住自己颤抖的手,嘲讽道:“那就好,我还以为我签的真是卖身契呢。” 回应她的是沉默。 但阮如安并不在意这些,她悄然一笑,垂下头一边寻找自己的任务目标,一边思忖今后的计划。 在系统找上门的时候,她就对这伤春悲秋的“剧情”产生了疑惑。 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想,“阮如安”既已离去,其他人扮演的再像,也只能根据剧情照猫画虎,但偏偏,女主是一个心理活动极其丰富的人。一章三千字,足有两千五百字都在控诉生活不公、丈夫不爱。 所以剧情有说女主是怎么洗内裤的吗? 其实没有。 洗内裤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场景,一个剖析内心的契机,一个让女主反思前世,改变今生的过程。 最后,女主会冷着脸得出结论——她,今生要为自己而活,再也不管男主了。 也多亏她丰富的心理活动,阮如安才不用真的去搓内裤。 毕竟过一遍冷水也能叫“洗”,对吧? 阮如安自衣物中挑起自己的目标,伸直手臂,尽可能离那一小片布料远一些,转身推开了主卧墙边的一扇隐形门。 根据剧情设定,贺家发迹很早,向来以oldmoney自居,最讲究尊卑分明。除了得主人青眼的管家,那些洒扫烹调的下人,是不配出现在主人面前的。 只是封建地主如何能直面社会主义的光辉?在经历了社会环境的变革和数代纨绔的毒打,贺家除了满身的“规矩”,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直到贺天赐这位天选之子上位。 他先是看中了互联网+的风口,又通过和阮氏联姻,获得了岳家大比的资金注入,成功将苟延残喘的贺家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而这些隐形门,也是贺氏“荣光”的一部分,由贺天赐亲自规划完成,方便佣人们每日整理房间而不被尊贵的主人看到。 隐形门内,是一间很小的洗涤室,直通佣人们的生活区,方便佣人在打扫完后快速离去。 阮如安沉着脸,将夹子上的布料甩进水里,长舒了一口气。 系统:【……宿主,那是污水盆。】 用来洗抹布的。 阮如安:“我知道,我故意的,但我没违规。” 系统:【……】 三角布料皱巴巴地在水池中沉浮。阮如安居高临下地睨着它,似乎是想用目光将它洗干净。 她知道自己最起码应该伸出一根手指,在水里面捞两把做做样子。但那一小团确实带给她很大的冲击,但几番纠结之下,她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见状,系统瞬间精神了:【任务倒计时:1小时50分!】 即便到了此时,系统的内心依旧十分忐忑。 此时的阮如安在它眼中和一颗定时炸弹无异,但既然主系统没有报错,那它就没有下手惩罚的理由,在深思熟虑之后,系统决定下一记猛药。 是时候让这位有个性的宿主感受一下女主的自尊自立了! 阮如安耳畔霎时响起声情并茂的朗诵—— 「阮如安沉默地爬起身,沉默地进入洗涤室,沉默地就着水龙头浣洗男人的贴身衣物。 冰冷的水流穿过她的指尖,带着冰刀一样的森寒,但这些痛楚,都远不及心脏处的抽疼。 贺天赐怎么能这样对她? 贺天赐凭什么这么对她! 痛苦之余,阮如安又陷入了巨大的茫然。 她不明白,自己的上一世为什么会有那等结局。 她明明将一切都给了贺天赐。她的金钱,她的青春,她的爱情…… 还有她的人。 贺天赐是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而一个女人愿意将自己的贞操献给这个男人,也就等于献出了她的全部。 为什么贺天赐不明白呢?为什么他要辜负她呢?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低在水池中,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阮如安咬紧牙关,猛地一把拂去泪珠,狠狠蹂躏着手下的布料。 君若无心我便休! 她狠狠地想。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为贺天赐付出,最后一次照顾他的生活,从今往后,什么端庄大方,什么贤惠温良,她统统不要了! 她,今生要为自己而活!」 阮如安:“……” 她冰冷的面具仿佛层层碎裂,第一次露出了崩溃的表情:“别念了!我洗!我洗还不行 3. 第 3 章 [] 惩罚来得突然,一时之间,阮如安只觉得体内像是有上万根针将要破体而出,每一个骨节都泛着酸涩的痛意。 她无意识地咬紧了嘴唇,那一丝丝血气激起了她最后的一点神志,从赤缝间挤出气音:“我要举报系统007号违规惩罚!” 又过了很久,又或者没有很久,绵延的疼痛蓦然褪去,就像来时一样突然。 【经检测系统存在违规行为,将对系统进行惩罚,并对宿主发放补偿:剧情进度+2%,当前总进度:14%】 一道与系统截然不同的机械音响起,冰冷的,没有一丝情绪。 阮如安脱力地撑在污水池边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她小口地喘息着,觉得连呼吸都泛着疼,自然也顾不得抹开黏在脸上的碎发。 一直到眼前重新聚焦,阮如安才对脑内的声音有了反应,这次是她的系统: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但也只是有点小聪明。】 【主系统对我的惩罚远没有那么严重,下一次,你不会有这样的好运。】 “多谢夸奖,不过你下次也要注意一点,少违规多办事。” 阮如安低笑了一声,反唇相讥。 又喘了几口,她才费力地撑起身体,把水池中的布料捞出来,直接扔进烘干机,然后在水龙头下清洗双手。将一切都恢复原状后,她又环视了一圈洗涤室,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咕咚、咕咚……” 烘干机旋转时发出的细微响动提醒了她。 她打了个哈欠,动用自己最后的一点思考能力,在烘干机上留下了一张便签。上面动情地表示自己最近精力不济,给贺总洗衣服的重任不得不转交他人。但唯有一点,就是烘干机里的内裤是贺总的心头挚爱,请务必熨烫叠好,以便贺总明日晨起时取用。 将洗涤室收拾好后,阮如安便心满意足地爬上了客卧的床,还和系统道了声晚安。 但系统没理她。 * 翌日,阮如安揉着额角睁开眼。 熬夜带来的疲惫并不能被更长的睡眠弥补,在过去的十几个小时,她都溺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一会儿是被文件压断了脖子,一会儿又是沉浸在水池中疯狂洗内裤。这些不断变换的梦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压力,让她似是被鬼压床般想醒却醒不过来。 好不容易从梦中挣脱,她疲惫地起身,果不其然听到了自己身上“劈里啪啦”的脆响,一阵阵的酸意自每个骨节处涌出,像是被甩在车底狠狠碾过几轮。 看了看天色,她应该已经错过了午饭的时间。 索性阮如安也不是很饿,又在床上墨迹了半小时,才披上外衣溜溜达达地去洗漱。 三天了,整整三天,没有了系统威胁,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端详“自己”的面容。 那是一张憔悴但仍不掩艳丽的脸。 剧情设定中,女主的母亲有四分之一的俄国血统,遗传到她这一代,那一点欧罗巴血统与东方人的柔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比一般人更立体的轮廓,颇有点欧式意味的眼睛,挺直小巧的鼻梁,以及饱满的嘴唇,让她这个人无论怎么打扮都美的很有冲击力。 以系统的话来说,就是长得不太安分。 “阮如安”是一个按照贤妻良母标准培养的富家女,而这样美艳的长相显然与这个标准背道而驰。因此,“阮如安”热衷购买舒适宽大的衣物,试图凭借穿搭将二十五岁的自己塞进平均年龄四十岁的豪门太太团。而她的性格也如她最钟爱的直筒裙一样,娴静优雅,但一点都不合身。 阮如安缓缓抚上“自己”的面容,而镜中的那个精致却毫无生气的人也随之而动。 她怔怔地看了片刻,才呢喃了一句:“真想不开。” 有良好的家世、美丽的皮囊、温柔纯善的灵魂,却还能混到如此地步,也不知这个“阮如安”在放弃重生的时候,有没有后悔。 但“阮如安”已经消失了,她不会回答了。 现在接手这副牌的,是她了。 阮如安缓缓勾起唇角,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而镜中的那个人也活了起来。 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她紧绷多日的精神瞬间松懈下来,心情颇好地披衣下楼,正撞见管家往楼上走。 “夫人醒了?” 管家迎了上去来,还不忘吩咐其他人为她准备午饭。 “不用了,”阮如安摆了摆手,问道,“贺天赐呢?” “先生一早就去公司开会了,”管家凑了上来,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叹息着赞美道,“还特意吩咐让您多睡一会儿,先生是多么体贴啊。” 这句话有些多余,阮如安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 然而管家许是年纪大了,丝毫没注意到她淡漠的神色,还在絮絮叨叨:“先生晨起没喝到您熬的醒酒汤,还专门问了我呢。我就和他说您熬夜辛苦了,先生这才体恤……您以后可不能这样不懂事了,先生在外面应酬多辛苦,您以后还是得多关心他,为他守好后方……” “管家,”阮如安面上挂着浅笑,语气却并不温和,像一把柔软的刀,“你多嘴了。” “抱歉,夫人。”管家急忙住嘴。 阮如安转头道:“我要出门,把车准备好。” “是……夫人等等!”管家忽然抬高了声音。 “嗯?”阮如安微微侧目。 “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您,”管家追了上来,递上一封请柬,“后天的星荣的摘帽①晚宴,先生说需要您和他一同出席。” 管家手上的是一张藏蓝色的请柬,打眼一看颜色低调,边边角角却用银边勾勒,里面的文字更是用闪亮的锆石组成了一个“勺子”的形状,正是星荣的北斗七星logo。 在接过请柬的那一刻,阮如安的脑海中响起了一道声音: 【叮咚,触发主线任务。】 【请宿主在星荣摘帽宴会上引起男主的死对头,符斟的注意,并协助男主击败符氏,取得华森科技工作室。】 【该任务无特定时限,任务完成后将奖励剧情进度+10%,请宿主积极协助男主,早日完成任务。】 阮如安拿着请柬的手顿了一下,才缓缓勾唇道:“信息化时代,真是难为星荣还订做纸质的请柬。” “这也是为了显示财力啊,”管家道,“说起来,夫人的嫁妆里还有星荣3.5%的股票呢。” “嗯?” 阮如安没想到还有这番渊源,她把玩着丝绒质地的卡片,问道:“说到嫁妆,我的资产现在是谁在管?” 管家道:“股票和一些不动产是信托在管,您的账户里大概还有一千多万现金,其他的没有了。”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相告,“我建议您还是不要随意动用这笔钱。” 阮如安:“为什么?” 管家开始掰着手指一一清点:“临近年关,总是有人情要走,按照惯例,大概要花五六百万。今年多雨雪,别墅的修缮费用也比往年要多出三成左右,还有佣人们的涨薪,红包……” “等等,”阮如安打断道,“听你这个意思,这些都要从我的口袋出?” 管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往年都是如此啊,老夫人说结了婚都是一家人,不分你我,您也是点了头的。” 阮如安:“……” 阮如安:“管家,你和我说实话,你们看我是不是跟看笑话一样?” 管家大惊失色:“什么?!我们怎么敢?!” “你们不敢说,但你们敢做呀,”阮如安幽幽叹道,“谁家豪门贵妇做成我这赔钱模样。我懂,我都懂。” “真没有……” 阮如安忧伤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解释了。 赔人赔感情都无所谓,但赔钱不行。原主的这番操作令她心如刀绞,恨不能把已经消失的那个人拉回来扇上两巴掌。 “结婚三年,得赔了好几亿吧……” “还是现金……” “能投至少20个天使轮项目,10个A轮,运气好都够投出一家上市公司了……” “钱啊,都是钱啊……” “夫人,夫人啊!您怎么了?” 管家手忙脚乱地扶住她。 阮如安猛地攥住他的胳膊,力道让管家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她沧桑地表示:妾身卑贱、无才无德、难堪大任,像人情往来、修宅造院这种大事,以后还是让家里的主君拿主意,她力有不逮,管不了啊。 另:请速速将她的黑卡归还,并奉上贺总的卡,她现在要去shopping了。 管家:“……” * 贺氏总部。 顶层的会议室视野广阔,一张长桌立在正中,如楚河汉界般将左右两边分割开来,正如贺氏和符氏这两家公司,势如水火,争斗不休。 两家不仅在业务上是竞争对手,掌门人之间也有些龃龉。这些年来,他们两家要么王不见王,要么斗得昏天黑地。而像今天这样坐在同一间会议室,还是第一次。 至于为什么选在贺氏……符斟觉得既然是自己提出的合作,那屈尊来到别人的主场,也是展现诚意的方式。 大屏幕前,贺氏的项目总监正在做展示。 “华森科技最早是一家带有公益性质的小工作室,由几个业内知名的作者联手创建,意在帮助那些不出名的小作者联络、出售版权。因为发展较早,信誉度高,逐渐成为了最出名的版权代理平台,许多作者都愿意将版权交给华森代理……” “哈——” 符斟努力咽下了自己的哈欠。 会议已经进行了半个多小时小时,却还在项目背景这里打转。贺氏的项目总监PPT做的好看,内容也天花乱坠。瞧着唬人,但符斟听了没多久就发现,这就是个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干货那是半分都没有的。 他很不喜欢这种工作方式,觉得浪费时间。但他也知道,他的死对头非常喜欢这种形式主义。 为了这一次的合作,他决定给贺天赐一点面子。 但总裁也是肉/体凡躯,坐久了也会麻。又坚持听了一个小时后,符斟有点坐不住了,他松了松领带,抬眼去觑对面的人。 贺总,差不多该茶歇了吧? 结果他发现了什么?贺天赐竟也拉着个脸,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虽然这人平时就是一副死人脸,但符斟敏锐地觉得,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这就不太寻常了,符斟想。 叮咚—— 有人的手机响了,是贺天赐。 他撇了一眼手机,随后又扣下了。 叮咚—— 又是一声。 这次不等贺天赐反应,手机便叮铃咚隆地响个不停,硬是把短信提示音响出了电话铃声的气势。 在会议期间手机未静音是很不专业的表现,但响的毕竟是堂堂贺氏总裁的手机,大家都有志一同地选择了原谅。 只有同为总裁的符斟单手撑头,调侃地笑道:“贺总贵人事忙,要不然我们等等他?” 项目总监的背景音一顿,所有人的视线瞬间汇聚在贺天赐身上。 但身处视线中心的贺大CEO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还是板着那张令人胆寒的冰块脸。只是现在,这座冰山隐约有些发红? 符斟小小的惊讶了一瞬,随即仔细地盯着贺天赐看。 好像……确实有点红? 但贺天赐却像是毫无察觉,他盯着手机屏幕,难得一见地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又回复了什么,才抬起头道:“继续吧,背景不要重复了,说重点 4. 第 4 章 [] 那么阮如安会去医院吗? 当然不会啦~ 虽然嘴上应承着,但她还是稳稳地坐在沙发上,半点要去医院的意思都没有。 系统催促道:【宿主!这可是让男主回心转意的好机会!你得去照顾他啊!】 “统啊,”阮如安因茶水的苦涩皱了皱眉,放下杯子,一本正经地忽悠道,“你也是娇妻领域的老人了,不懂什么叫欲擒故纵?” 【但是……!】 “更何况我也不是专业人士,有病找医生,找我有什么用?”她一脸严肃,“连个护工都不愿意请,还得女主人亲自上阵,贺家是破产了吗?” 说着她不再理睬系统,在导购们期待的眼神中掏出一张黑卡,微笑道:“除了这个、这个、还有后面那个,都包起来。” “好的!” 导购们青春靓丽的脸瞬间绽放,像一朵朵盛开的花,他们簇拥着阮如安,口中的奉承仿佛粘腻的蜜糖,不要命地从花/心处四溢而出,恨不能将阮如安溺死在里面。 像是领班的年轻女子半跪在地上,很有眼色地为阮如安捧上一杯新茶,殷勤道:“贺太太,您在这里稍等,我们马上就好。”另一人立刻上前,毕恭毕敬地接过黑卡,往前台去。 阮如安端坐在正中,仿佛众星捧月,唇角的笑意不深不浅,像是对这种顶级的服务毫不在意。 过了片刻,去结账的导购有些为难地回来,凑到领班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领班的脸色骤然一变,她很做作地扭了一下,看向阮如安的眼神又委屈又犹豫,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副表情逗笑了阮如安,她很上道地问道:“怎么了?” 领班立刻挤出笑容,热情道:“没什么,就是我们的设备好像出了点问题,划款到一百万就划不出去了,您看……?” “哦,”阮如安理解地点了点头,“那可能是我老公给我限额了吧。” 导购们:“……” 气氛骤然僵硬。 “这、这……” 阮如安看着看向领班,只见她颤抖着唇角,全力维持着标准的笑容。但很显然,她颊边的肌肉出卖了她,让她原本甜美的微笑看起来如蜡塑般苍白又虚假。 “噗嗤。” 阮如安笑出了声,她递出另一张卡道:“行了,换张卡。” 这个动作重新点燃了导购眼中的光,她们又重新“活”了起来,端茶倒水,捏腿揉肩,尽全力服侍阮如安这个大客户。 这次没有出任何问题。阮如安利落地在账单上签名,还留下了一串号码:“联系管家,把东西直接送过去。” “好的~您慢走~” 导购们排成一排,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整齐划一地恭送金主。 阮如安刚走出去没多远,便听到身后一阵欢呼,她心情颇好地哼哼了两声,和系统吐槽:“你家男主好抠啊,都过亿身价了,还只舍得给女主一百万零花。” 系统:【……男人赚钱不容易,你体谅一下。】 “体谅?”阮如安挑了挑眉,“那女主为了家庭散去大半嫁妆,贺天赐体谅过她?” 系统无言以对。 “算了,都是些小钱。” 阮如安也没指望着系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心是歪的,自然看什么都是歪的。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华森工作室的事。 * 其实豪门贵妇的生活十分朴实无华,只需要花钱、花钱再花钱就是了。只有女主是个很有理想的人,热衷搭钱给自己添堵。 可阮如安却是个实打实的俗人,她选择回归贵妇的本质,开启买买买的快乐人生。 扫荡了购物中心之后,她吩咐司机把车停在一个小胡同外,自己溜溜达达地往里面走。 【你跑到这里干什么?】系统奇怪道。 “遵循原著剧情,买一家咖啡馆开始创业啊。”阮如安懒洋洋地回答,高跟鞋踩在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剧情咖啡厅不在这里……算了,你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 他们走的这条小路位于老城区,虽然看着灰扑扑的十分土气,却是实打实的市中心。这片区域在城市发展的车轮下幸存了下来,作为城市特色被重新修缮,甚至不远处就是一条出名的特色商业街。但也正因如此,这里反而没什么人流,算是闹中取静。 “反正咖啡馆背靠贺氏,既然不需要客流,那选址在哪里也不重要吧,”阮如安道,“那还不如选一个我喜欢的。” 前些天刚下了一场雪,将化未化的雪铺着,在古朴的硬山顶四周留下了晶莹剔透的冰柱,给这条灰扑扑的小路添了几分色彩。阮如安一路走到最里面,才看到一个竹子围成的小院。 阮如安推开齐腰高的院门,里面是一座二层小楼,比现代的二层别墅矮些,想必是原主人自己加盖的。一层的半面墙被整块玻璃替代,能看到里面用了美式的装修风格,整体色调偏暗,隐约有几处亮色就很抓眼。另外半面墙被蜿蜒交错的藤蔓铺盖,在这隆冬时节看上去分外萧瑟。小院外墙边还立着几把遮阳伞,被雪埋着,应该是夏天才会在院里支起来。 “看看,这才叫文艺范儿呀。”阮如安满意地扫视了一圈,仿佛小院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叮铃铃——” 铃铛的脆响格外引人注目。阮如安应声望过去,便见一个女人打开咖啡厅的门,神色冷淡道:“进来吧。” 说着她也不理阮如安,自顾自地转身进屋。 阮如安耸了一下肩膀,在大门关闭的前一刻钻了进去,瞬间,一股暖流将她包裹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苦涩的香气,混杂着一丝丝的甜,让人想起了纯度很高的黑巧克力。 墙角还放着一个猫爬架,无毛猫披着一件小外套,趴在上面不屑地睨了她们一眼,喵了一声就又睡下了。 这可真是家很有个性的店。阮如安更满意了。 “找地方坐吧,喝点什么?”店主掀开吧台入口的布帘,又瞥了阮如安一眼,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倒像是翻了个白眼。 阮如安笑道:“都行,我不爱吃苦,多放糖。” 店主“嗤”了一声,开启咖啡机。而阮如安则在咖啡机的“隆隆”声中,自己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盯着光秃秃的小院子出神。 咖啡的香气更浓烈了。 “咔”的一声,陶瓷杯子撂在她面前,很不友好的样子。 阮如安温和地笑了一下,假装看不见店主冷淡的神色,接过杯子道了声谢。才啜了一口,就被苦得整张脸都皱了:“怎么这么苦?” 恶作剧成功,店主这才露出和缓的神色,拉开椅子坐到她对面:“危地马拉的豆子,烘培之后带有烟草香,加了糖就失了特色。” “那你可以不选这种咖啡豆,”阮如安放下杯子道,“我觉得蓝山咖啡就很好。” “不懂欣赏的人,又为什么想要开一家咖啡馆呢?”店主的眼神再次凌厉了起来,“我在飞讯上应该说的很明白了,我不缺钱,开这家店完全是因为爱好,不可能转给你。” 一时间,气氛有些紧张。 “嗯……那我也不完全是为了咖啡而来。” 阮如安仿佛没有察觉到店主身上逼人的气势,平静地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推过去,捏着嗓子说了一句:“关山北望太太,我是你的腿毛啊,你能给我签个名不?” 店主:“……” 她看着封面上那硕大的《盛世娇宠:我的漂亮炮灰老公》,一动不动。 那股上位者的气势瞬间一泻千里。 “你……是怎么?不是,我不是那个关、关山……不对,我已经金盆洗手……很久……” 阮如安眼睁睁看着她整个人由白转红,就像看一只下了锅的白水虾——红了,但死了。 “哇哦,”阮如安对系统叹道,“作者的马甲不禁扒原来是真的。话说你们这本书的作者你见过吗?她同意授权给你穿越了吗?你们是怎么见到她的?扒她马甲的时候她红没红?” 系统:【……】 眼看关山北望都快冒烟了,阮如安才一拍脑袋,狠狠补刀:“太太是找不到笔吗?给。” 说着就递过去一只万宝龙钢笔。 关山北望:“……” 她恍惚地接过笔,脸上的表情像是已经脱离了世俗,随时都可以得道升仙。 直到她提笔翻开自己的书。 阮如安单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拖长声音:“我可是很有诚意的,我养你啊,太太——” 关山北望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将那张七位数的支票夹出来:“有这个钱,能在B市广场买十个咖啡馆,为什么偏偏要找我这个……” 一只手按住了她。 阮如安微微凑过身,笑颜依旧,说出的话却驴唇不对马嘴:“太太请我喝了咖啡,那我也为太太做一杯吧,可以吗?” 关山北望不明就里地点头。 阮如安这才起身启动那台十几万的咖啡机。研磨、压粉、萃取,还尝试着打了奶泡,拉了个歪七扭八的花。 她步骤走得顺畅,但行家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没有任何经验的门外汉。不仅动作简单粗暴,也没有根据咖啡豆的品种选择合适的萃取方式。 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令店主眉头紧蹙。 等到咖啡端上来,关山北望就更觉得无奈。 烘焙咖啡本来是个很精细的工作,打奶泡更是需要足够的细心,而阮如安做出的这杯咖 5. 第 5 章 [] 只要一开口,就还是阮如安的味儿。 系统:【……】 它忍无可忍地质疑道:【你不是个码农吗?怎么做这种事这么熟练?】 阮如安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又觉得不太舒服,打开了劳斯莱斯座椅的按摩功能。她估算着系统的忍耐度,直到隐约听见一阵噼啪的电流声,才好整以暇道:“你知道我原本的专业是什么吗?” 这个话题有点跳脱,系统卡了一下,不确定道:【软件工程?】 “金融,”阮如安道,“一个与钱亲密接触的地方,纸醉金迷、逢高踩低,一个骗子、小偷和暴徒扎堆儿的名利场。” “皮埃尔·布尔迪厄①认为,虽然‘资本’这个词虽然充满了铜臭味,但实际上资本必然存在‘非经济性’的形态,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学阀’,虽然这些读书人一心……或者看起来一心钻研世界的真理,但也并不妨碍他们的后代巧借便利,摘取一两颗别人庭院的果实。资本经济只不过是露出海面的冰山一角,真正的资本,是深藏在海面之下,不知何等广阔的各种利益纠葛。” 【明白,资源只能通过母婴、血液和性缘关系传播。】系统道。 “浪没少冲啊,不过说的也算准确,”阮如安调侃地笑了一下,“所以即便我一毕业就进入了顶级投行,手上握着几个亿的项目,却依旧摸不到那个圈层的衣角。” 说到这里,阮如安睁开了眼,眼神中透着一些怀念:“但资本就是资本,交易的都是些虚无缥缈的数字,而这些数字归根结底,还是要依托‘实业’。” “所以我很快就明白,资本从未拥有过一个时代,与其熬上几十年去舔资本的残羹冷炙,不如踩在时代的浪头,去搞被资本追逐的‘实业’。” “所以我就去搞人工智能了。”阮如安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样子像是随手丢弃了一块过期蛋糕,而不是放弃自己多年所学的一切从头开始。 系统:【……这个跨界好像有点大?】 “于我而言,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只需要稍微花点时间。” 系统:【那你成功了吗?】 说到这个,阮如安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马上就要成功了,如果没有穿越,我第二天就要参加路演……” 系统:【……】 阮如安瞥向窗外,这个动作像是赌气一样。系统看明白了,就没再开口给她添堵。 一直等到车子开进别墅,阮如安才轻声道:“算了,穿都穿了。” 这让系统稍稍安心,但下一句…… “现在这个富婆的身份也挺好的,最起码拿支票砸人真的很爽,哈哈哈。” 系统:【……】 它刚刚为什么会内疚呢?!这女人当豪门娇妻当得很自在啊! * 摊牌后阮如安彻底不装了,每天只对着电脑“哒哒哒”,写到关键处,还要虚心向系统求教一番。 “我现在陷入了一个瓶颈,”阮如安道,“我需要引入新的计算逻辑和公式来改进算法,你有什么建议吗?” 系统能有什么建议?它就是一破穿书的,让它说出虐恋情深的十八种结局它能说的头头是道,但搞技术确实超出了它的能力范围。 于是阮如安就会“嗤笑”一声,自顾自地解答。 系统:【……】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种屈辱的感觉系统从未有过,一时气得数据波动,但它已经被主系统盯上了,又不能动手惩罚,简直想要爆炸。 这时阮如安就会给它顺顺毛:“没关系,虽然你不懂技术,但你很懂娇妻啊,你看,如果没有你的指点,我肯定要先给男主一巴掌,再和他离婚,还要追回赔出去的上亿嫁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猫在家里,伤心难过地等着男主火葬场呢?” 系统看着她面前连成弧形的三块32寸显示屏,和手边摇晃的轩尼诗,觉得并没有被安慰到。 有了这样一个逗乐的存在,日子过得就没那么无聊了,转眼就到了星荣摘帽舞会的这一天。 “夫人,贺总有个会要开,可能赶不回来了。”管家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尝试让男女主扮演和睦夫妻。但很显然,无论是阮如安还是贺天赐,都没有配合的意思。 所以他只能扒着劳斯莱斯的窗口,遗憾道:“先生吩咐您先去,别失了礼数,他随后就到。” 阮如安心想:这都快一星期了,贺天赐不会还在医院住着呢吧?这是什么脆脆鲨? 再一抬头,正与管家隐含泪意的眼神对上了。 阮如安:“……” 她从未见过这种如有实质的愧疚与同情,一时间只觉得像触电一样,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立起来了。 思忖片刻,她配合地哼唧了一声,拢了拢自己身上价值八万多的小貂皮,再往劳斯莱斯幻影的纳维亚半岛牛皮座椅里拱了拱,露出一个强颜欢笑的表情道:“我懂,忙,都忙,忙点好。” 管家:“……” 好像有什么不对? 但还没等他想明白,劳斯莱斯便平稳地驶出别墅大门,载着优雅华贵的女主人前去赴宴。 * 一场晚宴,多少风光。七星级酒店门前车水马龙,一夜便可见到全世界有名的豪车,社会名流们衣着光鲜,在侍者的引导下款款而至,成为这辉煌门庭的一道亮丽装饰。 但只要是人,总是躲不过一些恶劣的天性。 比如八卦。 “听说那两家好像在闹离婚,都动手了……” “嗤,要是我才不离。当年阮家的钱多到能填海,贺家又是什么东西?要死要活的嫁过去,赔人赔钱,现在好不容易扶起来了,转眼就送给别的小妖精,傻不傻?” “嘻,我倒是觉得离了好,我侄女今年刚毕业……” 正说着,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停了下来,门童小跑着上前开门。 人群静了一瞬。 阮如安抿唇下车,丝毫没有察觉周围的暗流涌动。 她今天一反常态地穿了一身鱼尾长裙,裹身的设计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轮廓。整条裙子都缀满了珠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是星河倾泻而下,而随着她的脚步,为她碎开一地星光。 眼熟她的太太们本就纳闷她的穿着。想上前套套近乎,却见她眉头下压,更显得眉眼深邃,目光凌厉,凸显了冷艳的面容,也磨灭了原本温和的气质,让原本能把她捏扁揉圆的阔太们一时踌躇。 “差不多得了,”阮如安头都要炸了,忍不住在心里道,“你这样会让我分心,完不成任务我们一起遭殃。” 但很显然,系统没听。 「……阮如安看不清这些人的神色,只能看到他们遮遮掩掩的笑意,像一个又一个微笑面具。他们包围着她,看似满怀善意,实则充满了嘲笑。 屈辱感盈满了她的身体。 拉着她手的那位太太却对还对她难看的脸色视而不见,唇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喋喋不休:“贺家是老牌豪门,贺总又是带领贺家重振羽翼的青年才俊,有人觊觎太正常了。你要是管不住,倒不如趁早离了了事。阮家也不差你一口饭,趁着年轻,再找也还来得及……” 她越说,阮如安的火气越旺。 她与贺天赐再怎么闹都是自家的事,离婚,这是多么严重的词,怎能这么轻易地说出口? 这是在打贺家和阮家的脸面! 于是她冷声道:“我家的事,哪里需要外人来说三道四。我和贺天赐好的很,不劳你们费心。” 这是她第一次当众冷言,那富太太惊得顿了一下,再多的话都咽进了肚中,“你”了半天,只甩下一句“不知好歹”。」 阮如安:“……” “行了行了,”阮如安实在忍不了了,委曲求全道,“我道歉,我们不要互相伤害了,任务为重。” 系统这才“滋滋”两声,收了神通,敦促道:【已进入剧情节点,当前任务节点:引起反派符斟注意。请宿主抓紧时机,认真完成任务。】 终于清静下来,阮如安才缓和了神色,四下打量一番。 国内老牌的顶级酒店大多热衷模仿 6. 第 6 章 [] 来人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礼服,头发盘得很利落,一双高跟鞋走路带风,看上去比在场的大多数男士都要帅气。 她一把拦住阮如安的肩膀,对几位中年太太相当不客气:“我说范太太,你家范总找的小五都快上门逼宫了,这你都舍不得离婚,真爱呀?” 范太太的脸色铁青,但看着比她高一个头的林若嘉,没敢呛声。 “还有沈太太,听说沈总前几天又因为高血压住院了?哎,要我说你可得多盯着点啊,前面三个沈太太生了那么多孩子,你再不抓紧生一个,等老爷子一咽气,你的继子继女还不生吃了你?” 三十出头的沈太太神色一变,呐呐道:“林小姐说笑了,我家老沈都七十多了,怎么还能……” 林若嘉没理她,调转枪口,直把这四五个富太太都损了一遍,才冲着阮如安笑道:“早跟你说了别和这些阿猫阿狗混在一起,拉低自己的档次。” “一群墙头野草,当年你非要跟贺天赐结婚,一个个都笑你扶贫,如今贺家压了阮家一头,就又撺掇着你赶紧腾位置了,什么东西!” 这话说得太狠,但几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林家是今天这场宴会的主人,以水产发家,后来又将连锁酒店开遍全世界,林若嘉是老林总看中的接班候选人,而这几位不过是“某某某的太太”,凭她们表面如何风光,也不能在林家的宴会上和林若嘉撕破脸。 “你、你……哎,老沈你可来了!快来和贺太太说一说,我们可不是这个意思!” 沈太太上位没多久,在这个太太团中年纪最轻,地位也低,理所当然地被其他几人推出来挡刀。她对林若嘉毫无招架之力,急得冷汗都要出来了,抬头远远望见一群人朝这边过来,不由得眼神一亮,赶紧搬救兵。 【叮咚,监测到目标人物:符斟,已进入会场。任务激活,请宿主抓住机会,尽快完成任务。】 阮如安微微一怔,闻声向后望去,便见几个中年男子簇拥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一片死气沉沉的黑西装中,这人一身白色休闲西服,就像乌云捧月一样耀眼。他也听见了沈太太的呼唤,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低头对着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就跟随着一起过来了。 等离得近了,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便更加清晰。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微微上勾的唇角,最漂亮的是一双桃花眼,像是时刻含着笑意一样。 原来这就是反派…… 符斟。 灯光、议论、觥筹……这些好像都短暂地远去了。阮如安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才垂下眼,无声无息地缩在林若嘉身边。 这人绝对不好相与。 领着符斟过来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讨好的笑意噙在他脸上,看上去有些滑稽,他指着沈太太道:“小斟啊,这是我家太太,那个谁,你过来认识一下符总。” 沈太太很识趣上前揽住老人,乖巧笑道:“符总您好,我是万山的太太,咱们两家合作多年,也就不多客气了,您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一起吃个饭?” 这番场面话说得妥帖,沈万山也因此露出个笑脸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到符斟身上,想看看他的反应。 符斟也不负众望地挑了挑眉头,温和笑道:“原来是沈太太,幸会。就是……嗯……” 他忽然吞吐起来,像是个羞涩谦逊的晚辈,在平均年龄四十岁的一群人中,如温顺的绵羊一般无害。 但阮如安却眯起眼来,若有所思。 她好像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但很显然,在场的其他人并不像她这么敏锐。尤其是沈总,他似乎对符斟绵软的态度很是满意。他摸着沈太太的手,笑得像一个慈祥的长辈:“小斟啊,看着你,我就想起你爷爷了。咱们两家能有这么多年的合作,还多亏了你家老爷子,可惜他走得太早,哎……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也拖大自称一声爷爷,你别和爷爷客气,有话直说便是。” “好,那就谢谢沈总了,”符斟没接茬,只客气地点点头,清澈的桃花眼望向沈太太,真诚问道,“你是第几个沈太太来着?” 沈太太的脸绿了。 林若嘉“扑哧”笑出了声,立刻答道:“小四!去年刚上位!” 符斟点了点头,对着沈万山道:“注意身体。” 这下沈总的脸也绿了。 众人一时无言。而符斟三言两语在中年组中杀了个片甲不留,还犹不尽兴,他将脸转向了阮如安,含笑道:“还有,这位是……” 阮如安:“……” 这下脸色难看的几人,神情都开始微妙了起来,躲在最后的范太太甚至哼笑了一声。 谁不知道贺天赐和符斟是死对头,有贺天赐的夫人挡在前头,他们何愁没有好戏看? 唯有林若嘉的笑容一敛,不露痕迹地挡在阮如安面前,道:“今天我林家是东家,符总差不多就算了吧。” 符斟却像是没听懂,奇怪道:“林小姐在说什么?我就是看这位太太眼生,想认识一下罢了。” “这位太太,您说呢?” 他侧了侧身,绕过了林若嘉这个“守护骑士”,笑眯眯地看着阮如安,很漫不经心的样子。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那一米九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像是排山倒海一般倾泻,即便他的唇角上扬,眼中含笑,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感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阮如安察觉到林若嘉极微弱地抖了一下,却依旧坚定地护着她,心里有些感动。 能有这样一位好友,女主的人生还不算完全失败。不过林若嘉的结局是什么来着? 她思忖了一下,蓦然想到,这位好友最后好像爱上了贺氏集团的一个副总监,在林氏继承之战白热化的时候急流勇退,选择回家相夫教子去了。 阮如安:“……” 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以林家的家业,一个加强连的副总监都养得起,为什么……? 系统适时地上线:【因为她看到了你和男主绝美的爱情啊。】 它怀着真切的情感,抑扬顿挫地念道:【你和男主,你们本是一见钟情。但那时的你们,一个,是立志重振家族的落魄贵族,另一个,是花团锦簇的豪门新贵。虽然你们真正的关系始于联姻,但你最终发现——他,是这样深沉地爱你、宠你,愿意为你与全世界相抗衡,你们会相互扶持、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地过完幸福完美的一生。】 【有你和贺天赐珠玉在前,林若嘉选择终于也从腐朽的金钱中脱身,选择追求精神上的幸福。】 【多美好啊,宿主。】它感叹道。 阮如安:“对不起啊,姐妹。” 是我害了你! “这位太太?理一理我啊。”符斟疑惑的声音响在头顶,猛地拉回阮如安的心神。 符斟离她更近了一步,自下而上仰视他的时候,他那双眼的笑意似乎淡了,只留下充满审视的寒凉。 阮如安很不喜欢这样的眼神,但她仍谨记身份,缩在林若嘉身旁装鹌鹑。 许是阮如安看上去太可怜,沈总不得不再次站出来打圆场 7. 第 7 章 [] 在节奏感强烈的圆舞曲声中,阮如安半靠在符斟怀中,完全随着他的节奏旋转。 “符总的舞跳得真好。”她礼貌道,下一秒又踩了一下符斟的脚。 “但不是在英国学的,”符斟闷哼一声,低笑道,“保守的英国人可不喜欢这种抱在一起转来转去的调调,他们觉得这太色情了,合格的英伦绅士可不该和女士贴的这么近。” 他忽然托住阮如安的腰,轻轻用力,裙裾就在半空划出一道闪闪发亮的圆弧,围观者开始鼓掌:“粗犷奔放的德国人发明了它,热爱浪漫的法国人接纳了它,没文化的美国人……” “怎么?随着殖民推广到全世界吗?”阮如安笑了出来。 她必须承认,符斟作为与男主旗鼓相当的反派,确实魅力十足。他不是冰山总裁那一挂,给人的感觉甚至有些轻浮,但此时他们贴的这么近,近到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薄汗从颈侧滑过他的喉结,随着他的低笑声微微颤抖。阮如安抬头看向他,灯光昏暗昏暗,他的桃花眼中泛着粼粼的光,像是有几分深情。 确实太近了…… 暧昧在融合、发酵、扩散……乐声忽停。 阮如安后退一步,优雅地行礼:“谢谢符总请我跳舞。” 符斟笑了起来:“跳的还是不如阮小姐好,你……” 话还没说完,周围又响起一阵惊呼。 阮如安来不及回头,手腕便被一股巨力钳住。她被人拽着,猛地撞向一个坚硬的东西,随即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兜头罩住了她,一股呛鼻的烟草味扑面而来。 她本能地开始挣扎,但这个行为似乎激怒了拉着她的人,那人手上愈发用力,手腕上不容忽视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僵持之际,另一只温暖的手覆了上来,他们以阮如安的手腕为战场,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符斟的声音响起:“贺总,好歹是自己的老婆,下手有点分寸。” 过了几秒,手腕上的力度才缓缓褪去,阮如安赶紧将遮住脸的布料拽了下来——那是一件西装外套。 她的丈夫见状微微蹙眉,强硬地将西装按在她肩膀上,彻底遮住她半露的后背,又用力揽上她的腰肢,将她彻底禁锢在身边。阮如安推拒了两下,被他瞪了一眼,就不动了。 她淡然地垂下了眼,一言不发,像只乌龟一样,重新缩回了自己灰扑扑的壳里。 贺天赐这才冷冷地收回视线,调转了自己的冷箭。阮如安冷眼瞧着,觉得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符斟现在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贺天赐冷声道:“符总抢生意也就罢了,现在连人都抢上了?我还没死呢。” 符斟、阮如安:“?” 符斟茫然道:“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吧?跳个舞而已,至于吗?” 阮如安却没对这种异常的占有欲不置可否。她安静地缩在贺天赐身边,默默地揉着手腕。宽大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盖住了礼裙的大半珠光,再加上挣扎间弄乱的头发,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狼狈。 仙女教母的魔法只能持续一个晚上,梦醒之后,华丽的舞裙就会重新变成围裙,南瓜马车也会消失不见,没有了水晶鞋,仙度瑞拉也只能用一生去回味那短暂的一夜。 阮如安敏锐地发现,因为贺天赐宣示主权的行为,周围看热闹的目光都变得暧/昧了。 这个圈子也就这么大,贺天赐和符斟又是备受瞩目的青年才俊。小小的骚乱就像春天的流行病毒,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社会名流们虽然身形未动,但窥探的视线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轻巧地刮向漩涡中心的三人。 她觉得自己的后背都隐隐发烫。 “你们今天是铁了心找事?”林若嘉快步而来,强硬地插到三人中间,小声骂道,“有话边儿上说去,别站在舞池里,真想砸我家的场子?” 因为第三人的插/入,那种微妙的氛围瞬间就戳破了。贺天赐紧绷的背脊松了松,又给了符斟一个眼刀,道:“符总还是少接触我的人比较好,阮如安,我们走。” 说着便一把揽住阮如安的肩膀,带她离场。 混乱很快消弭于无形,唯在当事人心中刻下了浅浅的痕迹。仓促的脚步间,阮如安微微回眸,给了符斟一个含着歉意的笑。她身边的男人发现了,拉着她的手就更用力几分,几乎是半拖着她离开了。 新的舞曲奏响,舞池再次亮起灯光,人们踩着华丽的舞步登场又谢幕,唯有符斟一个人还停留在原地,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方向。 幻梦苏醒后,回味的不仅是灰姑娘。 “看什么,还不走?”林若嘉气得想再踩他一脚,“你还嫌不够惹人注目吗?趁我还念着当年的一点同窗之情,赶紧下场!” 符斟若有所思道:“鲜花与牛粪啊……” 林若嘉一顿:“你也这么想?” 符斟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转身离去。 另一边,阮如安被贺天赐带到一处没人的角落,还没站稳,就又被他带着转了半个圈,后背一下子撞到墙上。 耳畔响起闷闷的撞击声,贺天赐双手撑在阮如安脸侧,将她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辛辣的烟草香极具侵略性地占领了阮如安周围的每一丝空气,让她忍不住摒住了呼吸。 贺天赐冷着脸训斥道:“我几天没回家,你就这么想男人?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阮如安:“……” 这人在吠什么? 但奇怪的是,她的灵魂似乎与肉/体割裂了。她的本能在叫嚣着反击,但理智却哽住了她的喉咙,告诉她一个合格的娇妻,此刻应该是羞愤且欣喜的。 她只是一个,为了引起丈夫注意,换了妆容、穿了暴露的礼裙,和另一个优秀男人跳舞的,娇妻。 你看,这个策略是成功的,曾经连家都不愿意回的丈夫,不仅当众展现了占有欲,还把她禁锢在这里,这一切都是在意的表现。 咚、咚、咚…… 这是心跳的声音。 清脆的快门声响在耳畔,系统将这个名场面保存,忍不住赞叹道:【男主的男友力拉满了啊。】 阮如安脸上有点烧,还有点头晕…… 咚、咚、咚…… 见她不说话,贺天赐低下头凑得更近,两人呼吸交缠,带着灼热的温度,像一个还在酝酿中的吻:“怎么不说话?你招惹符斟我都没生你的气,你在气什么?” 咚、咚、咚…… 忍不住了! “呕——” 贺天赐:“……” 他脸上出现了细碎的裂痕,猛地后退一步,像是在躲什么脏东西一样。 阮如安弯腰干呕——她今晚只喝了两杯酒,吐出来的都是胃液,灼得她嗓子火辣辣的疼。 那股反胃感好一会儿才褪去,阮如安咳了几声,才喘息着抬起头,有些狼狈地看向贺天赐。 平心而论,贺天赐的容貌确实当得起男主的身份。他比符斟稍矮一些,气势却更加冷厉。上扬的眉峰,深邃的双眼,笔挺的鼻梁,还有时时刻刻都抿着的嘴唇,让他显得冷漠而凌人,整个人像是时刻准备出鞘的兵刃。 但再好的容颜也不能掩盖他身上的烟臭味! 阮如安半靠在墙上,哑着嗓子道:“……有纸吗?” 直到此刻,她面前的冰雕才如梦初醒般地动了一下。贺天赐捡起掉在地上的西装外套,从里面拿出一条手帕。 “我不联系你,你就不知道联系我?”阮如安毫不客气地擦了擦唇角,先发制人,做足了与丈夫冷战的样子。 但她的内心却并不平静。方才气息交换间,那种被蛊惑的感觉简直毛骨悚然。 贺天赐道:“我一边住院,一边处理公司的事,没那么多时间,你每天都在家里……” “这就是你连一个电话都不打的理由?”阮如安恨恨地把手帕扔在地上,“贺总贵人事忙,那还结婚做什么?我看我们干脆离了算了!” 离婚这个词一出,贺天赐还没反应,一道电流先贯穿了阮如安。 系统:【检测到剧情偏离可能性高,现对宿主进行惩罚。】 【请宿主尽快挽回! 8. 第 8 章 [] 叮铃铃—— 风铃微晃,一股冷风短暂地与咖啡的浓香碰撞。阮如安站在操作台后,头也不抬道:“欢迎光临。” “哎呦喂,这地方不错啊,”林若嘉随手帽子挂在衣架上,找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坐下,一把薅过无毛猫揉了揉,“软软,你终于学会享受了,真让人感动。” “我在你眼中是什么绝世冤种吗?放过我吧。”阮如安“当”地一声把咖啡推过去,从林若嘉手中把猫咪解救出来,随手放生,“也别欺负我家耀祖。” “什么玩意儿?”林若嘉一愣,“耀祖?谁?这只猫?” 她爆发出惊天的笑声:“哈哈哈哈,耀祖一般都是老二吧?那谁是光宗?” “我家那只金毛。”阮如安坐下道。 “哈哈哈哈,你家那只不是叫Maco吗?怎么改名了?” “为了和天赐配对啊,”阮如安被她感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光宗耀祖,天赐天佑,多美好的愿望,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 “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两个差不多得了!”关乐忍无可忍地出来,递给阮如安一杯拿铁,上面的天鹅形状的拉花整齐美观,“就算咖啡店转给你了,我的猫也是非卖品!它叫卡琪琪!” 见有外人在场,林若嘉收了笑容,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眼神飘忽地灌了一口咖啡,结果一时不妨,差点吐出来。 “咳咳……这是刷锅水吗?都糊了!” 阮如安撑着脸,露出伤心的表情:“真的有这么难喝吗?” “有!”林若嘉和关乐同时吼道。 关乐:“大小姐,富太太,求您放过我的咖啡吧,我淘点豆子不容易。” 阮如安不满道:“熟能生巧。而且,这些是‘我的’豆子,我想怎么折腾都行。” 三人互相瞪了一会儿眼,林若嘉擦了擦嘴,把那杯黑油油的刷锅水推得远了点,道:“行了,你不是有重要的事要找我谈吗?这位是?” 阮如安介绍道:“关乐,笔名关山北望,著名作品……” “啊!北望太太!!!” 林若嘉“噌”地一下窜了起来,一把握住关乐的手,大力地摇晃起来:“太太,我是你的死忠粉啊,你写的每一本书我都看过!我还参加过你的签售会……” 阮如安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只见林若嘉一边尖叫一边拉着关乐不松手,甚至还蠢蠢欲动还想往她的身上贴。而关乐面对热情的粉丝,则完全失去了原本的从容,她两眼放空,全身泛红,像是要跳过液化,直接升华了。 “好了好了,粉丝见面会稍后继续,”阮如安敲了敲杯子,把关乐解救出来,“我们今天不是要来谈生意的吗?” “对哦,”林若嘉堪称痴汉的表情一收,再次坐下时,又变回那位小林总了,“你想把星荣的股份卖给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等等……不会是贺天赐那傻逼又缺钱了,哄你自薅羊毛吧?”林若嘉忽然大怒,“你脑子清醒一点行吗?他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了!要我说你赶紧离婚跑路吧,你不跑我扛着你跑。” 虽然很感动,但她跑不掉啊,阮如安心说,且不说系统威胁,就是阮家那边也不会允许的。 她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道:“就算我跑了,我家里也会把我打包送回去。” “这是什么……”林若嘉看了一眼,狠狠蹙眉道,“阮叔叔这是要彻底和贺家绑死啊。” 手机上是一份贺氏近期的项目计划清单,甚至连一些绝密的S级项目都位列其上。林若嘉没问是怎么来的,把手机还回去道:“这么多项目都有阮家的投资,有些甚至还是担保人,这风险也太高了。” 阮如安笑了笑道:“富贵险中求。更何况贺天赐是他看中的贵婿。他总觉得对贺天赐好些,我就能过得好。” “真是沉重的爱啊。”林若嘉叹了口气,没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同为女性,她们都很清楚,“女婿好,女儿才会好”是个绝对的伪命题。升米恩,斗米仇,割肉喂鹰的结果必然是被鹰啄瞎眼睛。只可惜在男本位的世界,男人们好像都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们以爱的名义,以一纸证书为枷锁,把第二性推到台前,或将胜利的果实啃食殆尽,或将失败的罪名归于她人,妻子、女儿,都是天平上微不足道的砝码罢了。 气氛沉重起来,关乐道:“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听起来你们有钱人也挺惨的。” 阮如安微微一笑:“每个人都有烦恼,所以我今天舍己为人,来帮两位解决一下烦恼。” 她两手交叠,坐直身体,正色道:“我们来说说华森的事情吧。” “所以再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华森科技的发起人加CEO关乐,这一位嘛……是华森科技的最大投资人,占据董事会一席却从不出席会议的神秘人L。” 关乐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惊讶道:“是你……谢谢您这么多年对华森的投资。” 说着就想和林若嘉握手。 林若嘉赶紧摆摆手:“不不不……还是太太们更辛苦,我就是钱比较多……” 关乐:“……” 这说的是人话吗? 两人的马甲被阮如安扒了个精光,赤诚相见之后,林若嘉也跳脱不起来了,一股尴尬的气氛缓缓蔓延,只有阮如安没事儿人一样,安祥地品着咖啡。 嗯,这次的糖度刚刚好。 直到另外两人已经开始抓耳挠腮,阮如安才对林若嘉道:“我计划用我手里星荣的3.5%股权,和你置换华森科技的股份和董事会席位。 林若嘉愣了一瞬,皱起眉头道:“你想参与控制华森?我建议你还是算了吧,你不会不知道贺家和符家都看上了这块蛋糕,你的嫁妆不算少,但放在这俩庞然大物面前还不够看。” 听到这里,关乐抿了抿唇。 “我不打算收购华森,”阮如安道,“作为粉丝,我只想让华森一直处于几个创始人的掌控。” 说着,她又瞥了一眼关乐:“而作为回报,我会要求几个顶级IP的优先使用权。” 林若嘉斩钉截铁道:“可能性不大。” “风口只存在于行业发展初期,而任何行业发展到最后,都是一家独大,或者是两三家分庭抗礼。版权领域日趋成熟,被资本盯上是必然的事。如果华森没有充足的资金注入,根本不可能在贺氏与符氏的围攻下活下去。” 见关乐脸色不太好,她有些同情地点了点头,却还是冷酷道:“华森是很好,但是软软,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那就让他们投。”阮如安道。 “什么?” “资本罪傲慢的地方,就在于忽略人的影响力,”阮如安含糊地说了一句,“但这不是今天的重点,如何保住华森,这是我和关乐该考虑的事情。今天请你过来,只是为了置换股权。” “华森毕竟是国内最大的版权平台,如果真的开放融资,绝对是一个很有前景的项目,但你想要的,肯定不是区区几个亿吧?” 林若嘉没说话,若有所思。 “阮林两家是父辈就有的交情,我多少也知道你家那点事,”阮如安道,“也知道我爸一直和你爸炫耀,自家只有一个继承人的好处。” 阮父明面上只有一儿一女,他向来遵循“对儿子要狠,对女儿要宠”的原则,从软软这个昵称就能看出“阮如安”在家中的受宠程度。 但真要继承家业,还得有儿子——by阮父。 而与阮父这种高中毕业,但精准踩上时代东风的暴发户相比,林父则开明的多。他有两儿一女,最小的儿子才十岁出头,显然抢不过年长的兄姐。这场战斗,是林若嘉和她大哥的对决。胜者继承家业,败者……嗯,大概也是被推出去联姻吧。 “我知道你和你哥各自持有10%的原始股份,即便现行的公司法允许同 9. 第 9 章 [] 最近娱乐圈出了件大事。 国内最大的版权平台——华森科技的创始人,同时也是知名作者的CEO和COO,经过董事会决议被罢免。这意味着版权改变行业将迎来资本化时代,也意味着以关山北望为代表的元老被彻底剔除出局。 虽然之前就有关于管理层不和的传闻,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过去,向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大家也就习惯了。 这个消息爆出的时候,就像一道惊雷一样,炸在了整个圈子里。 【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鬼热闹?我一个破读书的,以后是不是没粮吃了?】 【回楼上,董事会变更不会影响你读书追剧,相反,有足够的资金注入,平台还能发展的更好一点。】 【楼上是不是傻?资本家的嘴脸你还不知道吗?救命,我不想看工业糖精啊!】 …… 金融街位于城市正中,高层建筑林立的它像一根定海神针,端正地扎在城市要穴,坐落于此的公寓也因此荣列B市豪宅榜。而阮如安从兄长那里敲诈到的平层公寓是整栋楼中户型最好、价格最高的一套。透过通透的拐角落地窗,整座城市尽收眼底,天气好的情况下,甚至能看到几十公里外连绵的山峦。 有一种将全世界都踩在脚下的感觉,难怪富豪们都热衷购买高层豪宅。 冬日的暖阳并不灼人,阮如安站在窗前,盯着街道发呆。临近春节,这座移民型城市理应空下大半。但在这样的城中心,熙熙攘攘的人流像蚂蚁一样,勤勉、认真、克己……没有人因为过节而停留,只有街道上挂起的红灯笼和彩灯,固执地为这座城市添上了一些年味。 音箱里响着林若嘉的声音:“这就是你的办法?让关乐和她的小伙伴自己收拾包袱滚蛋?阮如安,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一旦关乐出局,你家那位和符斟就要斗起来了。如果你是打着渔翁得利的主意,那我劝你还是早点歇了心思。贺氏和符氏这两艘大船就算没撞到一起,掀起的浪都够你喝一壶的……” 一直等到她说的差不多了,阮如安才道:“关乐正在联系相关人员,很快就会有分晓了。” 正说着,音箱里又响起一道提示音:【叮咚,您订阅的华森科技公众号有更新哦,快来看一看。】 林若嘉:“……” 系统:【……】 这声音怎么和它的一模一样。 阮如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笑了:“你看,这不就有分晓了吗?” 音箱里炸出一声“卧槽”,之后便是“嘟嘟嘟”的忙音。林若嘉粗暴地挂了电话。 手机上是一封很长的致歉信,但阮如安觉得,这封信还不如叫逼宫声明更合适—— 以关山北望为首的华森元老们很遗憾地表示将彻底退出华森的管理层,CTO蒋明清将暂代CEO一职,联合其他两位独立董事重组董事会,并任命新的管理层。① 这是一个令人失望的消息,但同时她将与一同离开的COO进入一家名为“九七四娱乐”的互联网公司,继续从事版权代理工作。令她欣慰的是,在过去的几年中,她和她的伙伴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有许多人愿意追随她,这让她受宠若惊…… 阮如安没有再看下去,她轻轻点了点“伙伴”这个词,手指快速滑动,足足滑了十几秒,那份长长的名单才见了低。 里面囊括了华森科技近八成的签约合作者。 众多作者发布联合声明,宣布终止与华森的合作,携作品版权,投奔关山北望。 这一招釜底抽薪几乎把华森抽干了。 * “砰——” 玻璃茶杯炸裂开来,茶水迅速在地毯上蔓延,泡散的茶叶黏在地上,像海草一样粘腻。 “贺总消消气,我的地毯很贵啊。” 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贺天赐最厌恶的语调。 但等他转身的时候,他已经重新戴上面具,冷漠得仿佛刚才摔杯砸盏的不是自己:“符总倒是说的轻巧 ,最有价值的鹅揣着它的金蛋飞走了,这对我们两家都没有好处。” “那就放弃呗,投资本来就有输有赢,贺总怎么表现得像输不起一样?”符斟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他的办公室视野极佳,阳光从身后的落地窗射进来,背光的角度看不清他的面容,却平白多了几分压迫感。 “说得轻巧,你们符氏……” 贺天赐深吸一口气,没继续说下去。 符家在娱乐行业深耕多年,一次小小的失败不疼不痒。但对于急于从房地产领域转型的贺家来说,华森科技是一个重要的跳板,他势在必得。 更何况这场合作,符斟只是个牵线者,真正出钱出力,甚至用了些不光彩手段的,是他…… “行了,贺总也别气了,”符斟撑着下巴,眼睛里流露出饶有兴致的光,“九七四娱乐,没听说过,法人查出来了吗?” 贺天赐冷声道:“是关乐。” “那就有意思了,”符斟仍是笑眯眯的,“怀揣理想的作者,再厉害也放不下文人的穷架子,这种赖皮的手段不可能是她想出来的,她背后有人。是签了代理协议吗……” “别说废话,”贺天赐冷声打断道,“符总现在是不想管这个烂摊子了?也罢,正好让我们贺氏全部吃下。” “贺总要是有本事就去吧。” 符斟嗤笑一声,呷了口茶,再抬眼时眼中萦上了几分不耐烦。 这么沉不住气,也能把控好偌大的贺氏吗? 他微微转头,懒得再看贺天赐的冰块脸。 这几天午夜梦回,他总会想起星荣的舞会。这种情况前所未有,新奇的同时,也让他带了一点烦躁。 思来想去,他把原因归咎在一个计划外的女人。 贺天赐的妻子——阮如安。 豪门贵妇他见多了,年轻的、年长的、初婚的、二婚三婚的……即便娘家再有钱,她们婚后大多还是遵循传统,在丈夫身边乖巧地当一个漂亮花瓶。再有能力也不过是搞搞“夫人外交”,但说到底,还不是借着男人的地位狐假虎威,没意思。 所以趁着小媳妇还没变成滚刀肉,稍微逗一逗,短暂地掀一下她们自欺欺人的遮羞布,不是很有趣吗? 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他还真没见过愿意为妻子顶撞他的“霸总”。 但这次好像有点失算。 阮如安竟然敢让他行吻手礼…… 想到那个披着一身星光而来,骄傲地向他伸手的女人,符斟又悄悄勾了勾唇,再看贺天赐就更不顺眼了。 “不过你弄伤了阮太太,再想请老丈人兜底可就难了。” 这近乎明示的嘲讽彻底激怒了贺天赐,他狠狠皱眉道:“我家的私事,符总还是少关心的好。” 符斟往后一靠,无辜地抬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行了,贺总也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想必用不了几天,关乐就会重新联系我们了。” 贺天赐:“何以见得?” 符斟:“能想出这一招的人,是不可能真的让关乐放弃自己近十年的心血的。关乐现在已经展示了她最重要的筹码,而她现在要做的,是把牌打出来,不是掀桌。她的诉求大概也就两点……” “第一,我要求保留华森科技工作室的实际控制权。第二,我要求变更董事会,彻底替换蒋明清。”关乐坐在长桌对面,干涩的声音充满坚定。 “我记得你手中应该是没有实际股份的,”贺天赐双手交叉,率先发难,“华森科技只是一个受作者与读者双方捐赠而搭建起来的平台,你虽然是平台的创始 10. 第 10 章 []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关乐焦虑地咬着指甲,像是要将咖啡厅的地板踏出凹陷般地原地打转。 “冷静一点,要不要来杯咖啡?”阮如安旋身从操作间出来,微笑着把手中的杯子推过去。 其实她很能理解关乐的心态。在小圈子里混了太久,蓦然见到资本大boss,能够把大招放出来并且全身而退就很值得鼓励了。 关乐无意识地接过杯子啜了一口,焦糊中带着辛辣的气味直冲天灵盖。一瞬间,她的灵魂得到了升华,所有的烦恼一忘皆空,两行热泪直淌而下。 “都说了别动我的咖啡豆!!!” “又失败了吗?”阮如安失望地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鱼死网破对我们所有人都没好处,今天是DDL①,他们会有回复的。” “如果他们放弃了怎么办?”关乐已经开始薅头发了,“华森啊!我的崽!就要这样被夺走了呜呜呜。” 【叮咚,您有一封邮件。】 阮如安:“你看,这不就……” 关乐一把夺过电脑。 被挤到一边的阮如安:“……” “呼——”关乐长舒一口气,把屏幕转过来道:“有结果了,是贺氏。” 邮件上显示了一个在普通人看来相当夸张的数字。阮如安估算了一下,这个出价大概是贺氏初始预算的两倍,可以说很有诚意了。 看来贺天赐确实很急。 “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我们家华森出息了呀。”关乐激动地有点手抖。 阮如安单手托腮,朝着有些恍惚的关乐勾唇道:“符氏呢?有没有报价。” “没有……啊,邮件来了。” 又是叮咚一声,是符氏的邮件,但里面开出的价格却很中规中矩,带着一种无所谓是否成功的松弛感。 最重要的是,邮件的最后附上了一个表情包。 [拜拜了您内^^凸jpg.] 阮如安、关乐:“……” 关乐:“符总,嗯,还挺幽默的。” 阮如安:“……” 她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不出所料,符氏退出了。” 阮如安拿起关乐的咖啡杯,一把将里面黝黑的液体倒进水池,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尽快接受贺氏的报价。为表诚意,你最好让渡出一部分权力,比如允许贺氏派人入驻董事会。” 关乐有些不情愿:“那华森不会被控制吗?” 阮如安道:“重组后的董事会仅有五席,你、我、还有你看重的COO一起签订了一致行动人协议②,还记得三分之二吗?” 关乐懂了:“所以只要我们三个在,剩下的两个董事即使抱团,也拿不到三分之二的同意票,决策权会一直在我们手上。” “我知道了,但是软软,你还好吗?” “嗯?我很好啊,我很高兴啊。” “额……那你怎么不笑了?你一板着脸我就心里发毛。” 阮如安自操作台后面抬起头,朝她微微弯了一下眉眼:“这样可以吗?” “……算了,你还是别笑了,笑起来我更毛了。” 敲击键盘的声音响得有些仓促,是关乐在手忙脚乱地邮件。阮如安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杯子上,打开水龙头,洗去里面的余垢。 其实她有点烦躁。 符斟,一个系统认定的反派、男主的死对头、恶劣的资本家…… 现在看来,这些负面标签贴在他身上简直恰如其分。 而且,他竟然敢挑衅! 一个被系统保护着的男主已经够碍眼的了,现在还多了一个暗中窥探、伺机而动的符斟,这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许多。 最重要的是,她才刚刚获得L这个马甲,一时半会儿不能还不能脱。这就意味着,她不能通过任何官方渠道对符斟的犯贱行为进行反击。 真的很不爽! “对了软软,你说符氏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我还想着能不能围观一下竞价现场呢,这是多好的创作素材啊。”关乐一边回邮件一边与她闲聊。 细密的水流在水池里形成了一个很小的漩涡,阮如安忽然想起来星荣的摘帽舞会。 舞池粼粼的灯光仿佛历历在目,还有符斟那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 于是她无意识道:“因为符斟是个很有耐心的猎人,既然现在不饿,那就没必要与人拼杀。” “什么?”关乐愣了一下,从屏幕前抬头。 “啊,不必在意,”阮如安蓦然回神,“我是说,与贺氏相比,华森对符氏的吸引力并没有那么大,他们家起步早,还有一个自己的版权平台,只是没有华森出名罢了。” “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放弃,可能是看出了点什么吧。” “啊?那软软,你会不会很危险?”关乐有点担心。 阮如安笑了笑道:“这么点小绊子还不至于让他刨根问底。” 她垂下头,继续洗杯子。 从最开始,CTO蒋明清就是奔着在娱乐行业根基更深的符氏去的,但很显然,符氏对他的投资提议兴致了了,干脆把这个饵扔给了贺氏。 急于转型的贺氏即便知道有问题也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甚至为此做出了贿赂董事会的行为…… 阮如安想起自己黑出来的商业贿赂报告,忍不住哼笑一声。 真是个恶劣的反派。 “咳,软软,我记得你已经结婚了?” 关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疑惑地抬头问道:“是啊,怎么了?” 为什么要用这么微妙的表情看她? “嗯……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提起符氏的总裁……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我的CP雷达向来精准……” “啊,没关系,从某种角度来看,你的雷达确实很厉害。” 只不过她对符斟产生的不是爱意,而是一种诡异的胜负欲。 很显然,符斟已经知道了关乐有人指点,只不过还不能确定这个人是谁。敌明我暗的情况让她生意了一点隐秘的兴奋。 真的很想正面击溃他,让他低头,或者至少发个表情包嘲讽回去…… “什么?!”关乐一下子抬高了音量。 “冷静,冷静,”阮如安抬眼温文一笑,“虽然我不是个好人,但符合社会要求的基本道德观还是有的,我会对婚姻忠诚,虽然只是因为离婚的时机还没到。” 关乐被她的盛世美颜震了一下,有点头晕,不自觉地喃喃道:“在惨遭家暴的时候还能保留道德底线,你可真是个好人,看看你的手……” “……你还是继续回邮件吧。” “哒哒哒”的打字音再次响起,阮如安又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在水池中。她垂眼看向自己的手心。伤口已经拆线了,但很多东西即便已经痊愈,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啊,对了 11. 第 11 章 [] 贺天赐靠坐在沙发上,一双大长腿慵懒地敞着。作为男主,他自身的气质非常出众,只这样孤零零地坐着,存在感便充满了整个空间。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他微微侧目,随即眯了眯眼睛:“你喝酒了?” 阮如安揉了揉额角,刚想开口,就又听到系统激动道:【宿主,男主在关心你!这是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快上!】 这都叫什么事…… 回家就撞鬼,再深的酒气都该散了,阮如安叹了口气,没理睬贺天赐,更对系统的聒噪视若无睹,她自顾自地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对对对,男主真的超级关心我,关心到连杯热水都舍不得端给我。” 系统:【……】 【这是关心则乱!】 开放式厨房就在客厅旁边,阮如安一边喝水,一边去觑贺天赐。冰山霸总像在沙发上扎个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自上而下的灯光勾勒出他深邃的五官,那是一副很养眼但也很有攻击性的长相。 如果他不会喘气,那就更完美了。 阮如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想法笑了一下。但等她放下杯子的时候,那两分笑意就立刻消弭于无形。两人都赌气似的没有说话。 又开始瞪眼比赛了? 一股热气上涌,又或许是酒气蒸腾,阮如安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颊,不打算认输。 最终,还是贺天赐先开了口:“为什么不回别墅?” 【我一直在等你。】系统插嘴补充。 它的电子音都透着激动:【男主就是这样想的!看这沉默的爱意,看这微醺的氛围。一对看似已经离心的夫妻,实际都在内心牵挂着彼此,这是多么经典的破镜重圆啊!宿主,请尽情展现魅力,让男主为重生后桀骜不驯的你着迷吧!】 阮如安:“……” 她撑住料理台,用眼神示意贺天赐“该滚就滚,别在这里碍眼”。偏偏贺天赐跟没长眼睛一样,还在玩命拱火:“赌气赌了小半个月也差不多了,今天就和我回别墅,我会让管家过来给你收拾行李。” “你为什么不搬过来?这里离贺氏更近,也比别墅区发达。” 贺天赐顿了顿道:“我妈明天就要回国了,她嫌城里吵闹。而且这个房子也不够大。” 阮如安扫了一眼自己五百多平、隔音极佳、视野出众的豪宅,默了一下。 “所以你妈回国,和我有什么关系?” 【叮咚,恭喜宿主触发关键词,现发布支线任务:获得婆婆认可。该任务无特定时限,任务完成后将奖励剧情进度+5%。】 【请注意,为了协助宿主更好地完成任务,好感度系统已上线, 当前贺母好感度:10%(碍眼的陌生人) 请宿主用自己真诚的心,填满好感度进程条,将男主的母亲变成闺蜜吧~】 阮如安:“……” 哦,她怎么能忘记婆婆这个豪门虐文必备单品呢? 但系统这个浪荡的语气还是让她想爆炸。 特别是贺天赐见她没反应,还屈尊降贵地起身向她逼近:“我妈回国疗养,你这个做儿媳的难道照顾一下都不行吗?” “我妈最喜欢吃你做的花胶鸡,她明天上午十点落地,你早一点起……” 阮如安半靠在料理台上,眼神迷蒙地看着贺天赐一张一合的嘴,声音仿佛隔了一层水幕般含混不清。她觉得贺天赐就像一条吐泡泡的鱼,叽里咕噜半天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条鱼,难道不该待在大润发的案板上吗? “啪——” 贺天赐:“?” 他不敢置信地捂住脸,震惊道:“你敢打我?” 阮如安哼笑一声,从身后摸出杀鱼刀:“不光敢打你,还敢捅你呢,再说一句试试?” 贺天赐:“……” 系统:【……】 “唔!” 电流忽然劈下,令人猝不及防。阮如安呼吸一滞,手上的刀也就“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她本能地向在场的唯一一个人投去求助的目光,却只见贺天赐退后几步,神色冷淡道:“我没碰过你,摄像头在哪儿?同样的小伎俩就别拿出来用了。” 这是什么垃圾人。 阮如安在内心默默竖了个中指,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顺着柜子缓缓滑落。 “阮如安?”贺天赐警惕地观望了一会儿,见阮如安只是软绵绵地垂着头,这才蹲下身推了推她,见她确实已经昏睡过去,这才缓身将她抱起,凑在她耳边呢喃: “都这样了还敢喝酒,最起码也该爱惜一下身体……” 智能AI随着他的脚步激活灯光,他踢开房门,等在楼道内的保安立刻上前,想把他怀里的人接过去。 贺天赐侧了一下身,抱着阮如安吩咐道:“找个医生过来,嗯,和化妆师一起来。她喝酒了,画个妆好看起来精神些,别让长辈们担心……还有,上她次穿的那件礼服还算好看,找个同样风格但别那么暴露的……” * “夫人,夫人?” 翌日,阮如安被阵阵的叫魂声吵醒。她拧着眉头,用尽了意志力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醉宿的后遗症席卷而来,直让她晕了好一会儿眼前才缓缓聚焦。 等候多时的人见她醒来,立刻围了上去。 “夫人快起来吧,老妇人带了一个女孩回家,说是在国外遇到的,现在正在餐厅吃饭呢。” 阮如安额头生疼。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别墅,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换过。 阳光透过窗棂,给色彩冷淡的家具披上了温暖的外衣,屋内盈满了薰衣草香,清冽的味道稍微驱散了一些酒气,让她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舒缓了些。 借着佣人的手劲,她翻身起床,回忆昨晚。 从关乐那里出来后,她应该是回了市中心的家,但似乎一进门就撞到了什么脏东西……嗯? 阮如安眯了眯眼。 卧室配套的小会客 12. 第 12 章 [] 屋内骤然一静。 年轻女孩匆忙站起身:“姐姐你这么早就醒了?来,吃早餐吧。” 说着就拉开了椅子。 阮如安看着与她有四五分相似的面容,又扫了一眼桌上吃了一半的残羹冷炙,弯了弯唇角。 这就是阮悦岳,阮父这个“好男人”抹不去的污点,女主恨得咬牙切齿的反派。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意味深长,阮悦岳微微一颤,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餐桌,蓦然惊惶道:“啊!对不起……我们以为你昨天喝了酒还要再睡上一会儿,就先吃了。管家爷爷,快去让厨房再做点新的。” 她十分娴熟地支使着佣人,比阮如安更像这个家的女主人。 带着讨好的笑意,她为阮如安拉开了椅子:“姐姐,你快来坐啊,贺阿姨可想你了。” “悦岳,你是我带来的人,这种事让其他人做,你坐下。” 坐在首位的中年女子开了口,她看上去不过四十许,皮肤保养的很光洁,只是眼尾和唇边隐约有些纹路。就是板着脸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凶。 “这……”阮悦岳迟疑了。 “一个座位而已,让你坐就坐,你姐姐又不会计较,对吧?如安?”贺母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望了过来。 然而从始至终,阮如安都没有挪动一下,说一个字。 阮悦岳左右看了看,像是很为难的样子,最终还是缓缓坐下了:“姐,要不然你还是挨着姐夫坐?” 她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在贺母的右手,正与贺天赐相对,算是女主人的位置。阮如安没到时坐一坐就罢了,现在正经的女主人出现了,贺母还让她霸占着这个座位,就很耐人寻味。 但阮如安既没有计较她这一声“姐姐”,更没有计较她霸占了位置,她施施然来到阮悦岳身边坐下,向贺母微笑道:“不是十点落地吗?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多亏了悦岳帮我订了时段更好的机票,这才能早点和你们团聚。”贺母和蔼一笑,拉过阮悦岳的手拍了拍。 “阿姨说的哪里话,举手之劳罢了。我们能在国外相遇,本来就是缘分呀。” 阮悦岳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像一朵盛开的玉兰花一样清纯可爱。她嘴上恭维着贺母,手上也没闲着,直把锅里吃剩的海鲜粥刮进一个空碗,连一粒米都没有放过:“姐姐,这粥煮了三个小时呢,很有营养,厨房那边再做也麻烦,还是别浪费了吧?” 说着就把粥递了过来。 阮如安淡笑着瞥向贺天赐。 只见他抿了一下唇,似乎就要开口…… “哎呀,还是你们阮家会教育孩子,瞧瞧这对姐妹花,关系多好呀。”贺母的笑言打断了贺天赐,他的眉头加深了些,但仍是微微侧头,没说话。 见状,阮如安笑意更深。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忍下来时,她接过已经糊成一团的粥道:“其实我和外室的女儿并不是很熟,而且我海鲜过敏,所以这碗粥还是给阮悦岳喝吧。” 她平静地抬起手,将残粥倒在了阮悦岳头上。 阮悦岳:“……” 阮悦岳:“啊!阮如安你敢……!” “你干什么?!”贺母拍案而起,“就算你不喜欢这个妹妹,她也是我的客人!有你这样待客的吗?丢人现眼!” 见母亲发怒,贺天赐也紧跟着起身,但仍旧保持着沉默。 “你、你竟敢……!” 凉了大半的粥倒在身上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但其中的羞辱意味不容忽视。阮悦岳不受控制地撕碎乖巧的伪装,顶着一头白粥,朝阮如安举起了手。 阮如安侧身躲过她的掌风,顺势钳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准确地按上她的脖颈,猛地用力扣了下去。 “啊!” 阮悦岳的脸与盘子来了个亲密接触,里面尚未吃完的肠粉糊了她一脸。 “管家!管家!快把她拉开!”贺母惊声尖叫。 “你别太过分了。”贺天赐终于开了口,却是来阻止阮如安的。 “站在那儿不许动。”阮如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也非常平静,但其中蕴涵的压迫感却硬生生止住了贺天赐的脚步。 她的五指插在阮悦岳的头发里,微微用力,把她的头抬了起来。对上阮悦岳想要杀人的目光,她微微一笑,凑在阮悦岳耳边轻声道:“悦岳,我知道你为什么回来。” “代我向你那个赌鬼亲妈问好。” 阮悦岳浑身一僵,羞愤、震惊、恐慌……诸多情绪迸发在她眼中,让她停止了挣扎。 阮如安拿起纸巾帮她擦了擦脸,温柔道:“悦岳,是不是早餐没吃好?怎么这么快就低血糖了?哎,就算没力气,也不要往餐桌上倒呀。看看,怎么把脸弄得这么脏?” 这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操作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阮悦岳垂着头,竟像是默认了这番说辞。 “呵。” 阮如安哼笑了一声,甩手离席,在路过贺天赐时脚步一顿,对他耳语道:“我以为我嫁的是个男人,没想到是个妈宝的软蛋。” 她没管贺天赐眼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往贺母的方向去了。 “你、你还想干什么?”贺母有些惊恐。 阮如安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弯了弯唇角,温声道:“天赐说您想吃我做的花胶鸡,这菜有点复杂,我得现在开始准备呀。” 贺母抖了抖唇,没敢拦她。 * 【惩罚结束。】 【当前贺母好感度:5%(令人厌恶的陌生人)】 【经检测,系统判定宿主存在消极怠工的情况,请您摆正态度,积极认真地完成剧情任务!】 电击的痛感似乎比之前几次都要强,难道是系统进化了? 看来她得给系统一点甜头了。 阮如安攥紧自己微颤的手,语气中带着笑意:“这次惩罚的理由是什么?” 【阮如安是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解语花,不是随便打人的精神小妹,你崩人设了。】 “崩人设?请不要污蔑我这个资深娇妻扮演者。” 【你在说什么鬼话?】 阮如安舒出一口气,恨铁不成钢道:“合格的娇妻,给觊觎亲亲老公的潜在小三一点教训,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女主这种事也干了不少,为什么她干得,我干不得?” 系统:【但你也吓到了男主和男主的母亲。】 “吓到?这可不一定。” 阮如安在心底嗤笑一声,面上却还像没事人一样,平静地走进了厨房。 “系统,你还是太不了解人类了。虽然是群居动物,但人类十分热衷于在群体中寻找、评价、审判‘异类’,他们给异类贴上标签,并且根据标签产生对应的心理预期。” 阮如安察觉到四周涌来的视线,朝着一个方向微微一笑,满意地看到对面的人浑身一颤:“而当这个人的行为超出了他们预期的轨道,他们就会开始思考,并尝试着给出合理的解释。” “这种行为俗称,脑补。” “夫人,老太太年纪大了,这次确实有点过分,嗯……您要不要吃点甜的舒缓一下心情?”有个年轻的厨师忽然凑到她身边轻声说。 “夫人别生气,私生女能是什么好东西?贺家都还指着您当家呢。”又有人安慰道。 阮如安一脸感动地看着佣人们关切的脸,心里却不住地冷笑。 曾经漠视‘阮如安’的佣人,仿佛一夕之间就成为了她坚实的盟友——看啊,连面团一样和气的夫人都被逼到当场掀桌,贺老夫人作为婆婆,确实太过分了。 可见人心不是没有秤,只是习惯了弱者的忍气吞声。当原本软弱的人忽然站起来反击,围观者的正义感才会姗姗来迟。 而此刻,阮如安强颜欢笑的表情,波澜不惊的语调,在所有人眼中,都变成了心如死灰。他们这才想起,夫人也是出身豪门的大小姐,还是在贺天赐微末时嫁进来的贵人。如果她要离婚,外面会怎么说贺家呢? 所有人都有点心惊。 “你们都出去,我有些话要和夫人说。” 门口蓦然传来男人 13. 第 13 章 [] 饭桌上,四个成年人对着三菜一汤干瞪眼。 阮如安笑着给贺母盛了一碗黄黑相间的液体,道:“妈,快吃呀,这一桌可都是天赐亲手做的呢。” 贺母:“……” 贺天赐:“……” 他揉了揉额角道:“别吃了,我让管家订了盛华庭的菜送过来,如安的花胶鸡就是和他家主厨学的。” 贺母赶紧道:“好好好,还是我儿子想得周到。” 阮如安:“天呐,原来接风宴还可以在外面订,我竟然都没想到!还拉着天赐一起亲自下厨呢,我好笨呀,老公,你不会嫌弃我吧?” 贺天赐:“……不会。” 两人彼此对视,一股奇异酸臭味缓缓蔓延。贺母本因这番茶言茶语瞪大了双眼,她刚想出言训斥,却发现自家好大儿一副中了魅术的穷书生样儿。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盯着阮如安的一双眼几乎能滴出水来。 倒是阮如安察觉到她的视线,向她勾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贺母:“……!” “你这个……” 一道铃声打破了尴尬。 贺天赐接起电话,只听了两句便皱起了眉头,起身道:“我现在过去。” “妈,公司有些事,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贺母不由得眼前一亮,心说这岂不是天赐良机?于是赶紧道:“你工作最重要,赶紧去吧。” 贺天赐又深深地望了阮如安一眼,才在管家的帮助下披上外衣,临走前,还不忘对着自己的亲妈嘱咐道:“妈,咱们家也不缺钱,就别让如安亲自下厨了吧。太辛苦。” 贺母:“……” 她不明白怎么只是一顿早饭的工夫,儿子儿子不听话了,儿媳儿媳敢反抗了。但即便心里再不满,她也不会当众驳了儿子的面子,只能道:“我也不是真的要吃这一口,你媳妇不想做就不做吧。” 贺天赐又转头对阮如安道:“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阮如安微笑着点了点头。 众人有志一同地期待着“一家之主”的离去。大门关闭的声音仿佛一道信号,方才还算和煦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贺母率先发难,她朝着阮如安皮笑肉不笑道:“媳妇,陪我出去走走吧?” “悦岳也一起吧,刚好一起看看你姐夫赚到的大别墅。” * “我说如安啊,你和天赐结婚也三年多了吧,怎么还没动静?听我多唠叨一句,这孩子就是家庭的保险栓,生了孩子,女人才有了保障,男人也才会顾家呀。” 花园里,贺母再一次神气起来,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训诫道。 “对呀姐姐,我也等着你给我生个小外甥呢,小孩子多可爱呀。”阮悦岳为了讨好贺母,也跟着道。 阮如安:“保险?我看未必吧,您看我父亲出轨的证据不就在您身边吗?” 贺母:“……” 阮悦岳:“……” “而且阮悦岳为什么不回阮家,是因为不想吗?” “……” 两句话堵死所有人后,阮如安还是一脸若无其事,她扫了一圈庭院,思忖着可以在春天多种几颗山茶,给花园里添点颜色。 忽然,远处传来“汪汪”两声,瞬间打破了尴尬,阮如安朝那个方向挥手笑道:“光宗,快来。” 一个小黑点飞一般地往这边靠近,等离得近了,才发现这是一只吐着舌头的金毛。贺母和阮悦岳忍不住发出惊叫,只有阮如安笑着张开了怀抱。 金毛一下子扑在阮如安身上,大尾巴摇得像风扇。 见状,贺母蹙着眉头,嫌恶地退后两步,语重心长道:“如安啊,我知道你是个有爱心的人,但你也该为以后考虑,这狗身上这么多细菌,对你和你未来的孩子都不好,还是送走吧。” 阮如安把金毛抱在怀里,朝贺母笑道:“这就是我的孩子呀,我都给它改名了,就叫贺光宗。” “贺……”贺母一噎,咽下怒气道,“哪有给狗取人的名字的?天赐知道吗?” 阮如安:“还没告诉他,不过他会同意的,您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阮如安神神秘秘地凑过去,对着贺母耳语,“您儿子不太行。” “什么……什么?!” 贺母反应了两秒,眼睛蓦然瞪得如铜铃一般,惊叫道:“你在胡扯些什么?!” 阮悦岳奇怪地问道:“阿姨,你们在说什么?” 此事无论真假都不能外传。贺母强自镇定下来,对着阮悦岳强笑道:“悦岳,饭应该好了,要不你先回去?” 阮悦岳有些狐疑地扫了扫两人,考虑到自己寄人篱下,还是乖巧道:“那我回去看看。” 等人走远,贺母才一把揪住阮如安的胳膊,恶狠狠道:“你是在咒我儿子吗?哪有你这样当媳妇的?我让天赐和你离婚!” 谁承想阮如安却淡定地拍下她的手,道:“是不是真的,查查病例不就知道了?” “什……” 一时间,震惊、怀疑、恐慌等等情绪在贺母眼中反复交叠。虽然她坚定地相信着自己的儿子,却不得不为阮如安言语中的笃定迟疑,一时竟被哽在原地。 阮如安趁她心神不稳,乘胜追击道:“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给天赐的秘书。” “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给丈夫泼脏水的!” 贺母满脸狰狞地掏出电话,不多时,电话那头便有了回音。她可以把声音外放,大声道:“小刘,是我,我有事问你。” 电话那头道:“老夫人您说。” “听说天赐前些日子病了?甚至还住院了,是真的吗?” 说到这里,贺母还给了阮如安一记眼刀,带着将要揭露谎言的得意。 但对面却忽然一静,半晌才道:“啊,这……没有的事,贺总一直好好的,之前就是去做了个体检,查出了些小毛病,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这种敷衍中带着慌张的语气让贺母脸色逐渐扭曲,她追问道:“你和我说实话,天赐还能不能行了?” 对面明显一愣,急忙道:“老夫人您瞎说什么呢?贺总当然行,很行,非常行啊!啊,王总,开会是吧?老夫人对不起我先挂了,有事再联系。”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贺母面色狰狞地盯着自己的手机,脸上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一样,红黑青白几番交替。阮如安撸着狗头,轻轻叹道: 14. 第 14 章 [] 面前的男人一身洗得发白的格子衫,外面套了一件休闲西装。他看上去不过三十许,头发却已经花白了一半,粗框眼镜后面的眼皮耷拉着,一看就是一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中年男人。 见阮若安进来,他赶紧起身相迎,把手在自己皱巴巴的外套上蹭了蹭,才握住了阮如安的手。 “阮总您好,我是蒋明清。” 阮如安看着面前的这个颓唐的男人,很难想象他在未来将蜕变成当代人工智能之父。 华森工作室的失败几乎击碎了他的脊梁。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年近四十的程序员罢了。一朝失势,整个行业几乎都不会再向他这样的人敞开大门。想必这段时间他也经历了不少打击,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CTO已经学会了向生活低头。 这可真是个完美的压榨对象。 阮如安唇角的笑意真诚了些,她把蒋明清按在椅子上,觉得美好的一天应该从一杯咖啡开始。 她说:“我给您做杯咖啡吧?” “不不不,我怎么敢让您亲自动手。”蒋明清赶紧起身阻止。 阮如安道:“这是我的咖啡厅,就满足一下我的爱好吧。” 蒋明清这才惴惴不安地坐下,他的目光追随着阮如安,思绪却飘得远了。 他不知道阮如安为什么要联系他——九七四娱乐的创始人,那个协助关乐击碎他计划的人,就这样站在他面前,给了他一个面试的机会。 也许这次面试只是为了羞辱他这个失败者,蒋明清低下头苦笑。 但在每月三万的房贷、不断累积的医院账单、没有工作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两个孩子面前,什么傲骨,什么尊严,都比不上银行卡上日渐减少的数字。他需要一个机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更何况阮如安开出的条件,让他无法拒绝。 咖啡温润中带着苦涩的香气盈满了整个室内,烧蓝的咖啡杯摆在他面前,里面棕黑色的液体微微晃动,氤氲的气味就像他的心一样苦涩。 阮如安道:“请用吧。” 蒋明清举起杯子,一股焦糊中透着甜腻的气味扑面而来。 奇怪,咖啡应该是这个味道吗? 蒋明清犹豫了一下,还是配合地喝了一口。 “……” 两道宽泪缓缓而下,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艰涩道:“我、我的人生怎么这么苦啊……” 阮如安:“……放下吧,别喝了。” 我怕你喝完就见上帝了。 这样的表现让蒋明清的心又一次揪紧,他怕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赶紧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那股酸辣中带着苦涩的味道让他实在控制不住表情,整个人都扭曲起来。 阮如安感动道:“你是第一个把我的咖啡喝完的人,别说了,签约吧。” 她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份合同,递了过去。 蒋明清恭敬接过,然后沉默了。 “嗯?对条件不满意吗?我们还可以再谈。” “没有没有,我很满意,太满意了。” 这份合同太过优渥了! 七险一金,年薪百万,十五天年假,还有儿童教育基金和股票分红。这份合同绝对能秒杀市面上的绝大多数科技公司,有诚意到让蒋明清惶恐。 他深吸一口气,考虑到九七四娱乐正是造成他窘境的罪魁祸首,再看向这份合同时,他总觉得里面有自己没发现的坑。 阮如安稍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顾虑,她双手交叠,用审视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直把蒋明清看得发毛后才道:“蒋先生,你的梦想是什么?” 蒋明清:“?” 这就要开始面试了吗?! 阮如安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反而让蒋明清松了一口气,他思忖了一下,谨慎道:“虽然我已经有十多年的工作经验,但如果有幸进入贵公司,我会把自己摆在一个初学者的位置,用三年时间熟悉并掌握自己的工作、适应公司的企业文化,打好基础,再一步一个脚印地寻求更广阔的发展。” 这是一个标准答案,但阮如安想听的并不是这个。 她微笑道:“蒋先生,以您现在的年纪,在互联网领域几乎可以退休了。我为什么要雇佣一个加不动班,学习能力也不如年轻人的老油条呢?” 蒋明清抿了抿嘴,想了半天都没能答得上话。 他似乎隐约知道阮如安想要什么,但他已经快四十岁了,生活的稻草在他肩膀上压了太久,久到那颗名为理想的种子,早就在一点点堆积的绝望中死去了。 而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豪赌,也随着被踢出华森董事会而烟消云散了。 人总会在一次次失败中成长,或者至少,学会适应,他这样安慰自己。 但即便已经给自己的内心筑起高墙,蒋明清的头还是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几乎要与桌面齐平了。 一个iPad忽然递到他面前,他定睛一看,竟是自己这些年在AI领域发表的一些研究论文。 他有些惊讶地抬头,只见阮如安笑道:“不要想太多,蒋先生。” “我看好你,只是因为你对人工智能领域有独到的理解,但关于这一点,我还有一个疑问。” “华森科技工作室只是一个版权平台罢了,根本不可能帮助你实现理想,那你为什么在那里屈居多年?” 蒋明清的心脏砰砰直跳,阮如安切中他内心深处最隐蔽的渴望,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来…… 他已经太久没有获得认同,也太久没有遇到通行者,在他的大脑反应过来前,嘴巴已经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我想让想象的世界进入现实。” “人类的想象描绘了那么多瑰丽的世界,赛博朋克、废土、现代玄学……但它们却无法通过肉眼捕捉。我希望能将书中的世界带到人间。这是一个巨大的商机,同时也是人类进步的表现。” “但关乐他们一直以来都坚持平台的公益性,没有融资,又谈何研发技术?科技才是人类的未来,从上古时代开始,人类就热衷于将自己的存在归于神明,如果这项技术成功,人类就会成为新世界的神明……”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蒋明清越说越起劲,甚至带着一些孤注一掷的癫狂。阮如安平静的看着这个男人,他仍是灰扑扑的,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程序员的傻气与固执。但提到了自己最深处的理想,又像一个少年般狂热又期待。 足足说了十几分钟,蒋明清才长舒一口气,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意:“谢谢您听我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胡话。” 他知道这次面试大概又要无疾而终了,没想到愿意听他这些胡言乱语的,竟是破坏他计划的罪魁祸首,这样想来,如果阮总不是九七四娱乐的创始人,他们也许能成为朋友。 他低下头,有些讽刺地笑了笑。 真是穷途末路了,他竟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果然,阮如安抽回他面前的合同,在上面写了几笔,又递了回来:“再给你加百分之一点五的股份,不过分红要看你为公司创造的效益,你还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提。” 蒋明清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什、什么? 15. 第 15 章 [] B市城中。 在这钢筋水泥铸成的巨兽林立的地方,很难想象高塔之上,竟然有一处十分静谧的空中花园。 这也是杜南第一次来到这个传说中只对权贵开放的花园,他有些忐忑地踏出电梯,入目便是一片翠绿,鲜花铺点缀的碎石小路蜿蜒,引着他来到最深处。 环形的落地窗清晰地映照出城市的模样,临窗的茶台上,两杯清茶,一座三层的英式茶点,便是这场下午茶的全部。 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年轻女人坐在窗边,单手支着头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模糊了她的身影,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 杜南心头一紧,紧跑了两步,陪笑道:“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是贺氏集团旗下的经纪人杜南,请您收下我的名片。” 然而出乎意料的,那个女子听到他的脚步,也急忙站起身来,对着他微微躬身道:“您好您好,我是关乐……” 杜南、关乐:“……” 遇见熟人了。 杜南的脸色扭曲片刻,才把名片揣回兜里,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阴阳怪气道:“要知道九七四的老板是你,我今天就不来了,白忙一场。” 关乐气笑了:“我是九七四的代理人。我就说那位怎么多此一举找我过来,果然,任谁看你这张中年油腻还谢顶的脑袋都会反胃吧?” “你!” 杜南在心里默念:今天是来谈生意的、谈生意的。他缓了几秒才不情不愿道:“有事说事,我手下新收了个很有背景的艺人,忙得很。” “我知道,叫阮悦岳,《星河烂漫》的女主角,现在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她,说是一夜爆红也不为过,”关乐也端正了神色,“但这种S级的剧本,怎么想都轮不到一个新人吧?是谁把这个本子给她的?” 这个语气很明显不是在夸阮悦岳。杜南一怔,也稍微认真起来:“是贺总钦点的,不过据说和贺总家里人也有点关系。” “是有关系,”关乐哼笑一声,“你猜猜贺总的夫人姓什么?” “什么?” “姓阮。” “啊?难道说……悦岳和贺太太是亲姐妹?” “亲姐妹?”关乐的笑得意味深长,“她们确实都有同一个爹,但大家都知道,阮氏集团的老总只娶过一位夫人,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你说阮悦岳是什么身份?” 私、私生女?! 杜南惊得没说出话来。 娱乐圈是个离豪门很近的地方,作为职业经纪人,他见惯了这个圈子的浮华,也或多或少地接触过豪门阴私,但像这样直接接了个烫手山芋还是第一次! 该死,他竟然还隐晦地让阮悦岳勾搭贺总!这不是撞在枪口上了吗?! “难、难道你的代理人是贺太太?”杜南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倒不是。” 看到杜南坐立不安的样子,关乐心头暗爽,她面无表情地说着谎话,还啜了一口红茶。 作为版权大佬,她难免要接触一些娱乐圈经纪人,但杜南绝对是她最不喜欢的那一个。这人为了流量不择手段,一心只想赚快钱。小艺人落在他手上,只能如流星那般短暂闪耀,然后直坠深渊。 端起的茶杯掩藏了关乐的表情,她微微叹息—— 阮如安对这个私生女妹妹也算够意思了。虽然手段狠了点,但面对杜南这种吸血鬼,早点失去价值反而是件好事。 放下杯子,她正色道:“恰恰相反,有人看上了阮悦岳,想要捧她呢。” 说着,她打开公文包,递过去几份文件:“我的委托人希望阮悦岳能够参演这几部改编剧,放心,都是难得一见的好本/子。” 杜南扫了一眼,又有些瞠目:“这、这些剧本也太……” 太好了吧? 他面前的几个本子都是势头十分强劲的改编剧,不仅原著粉丝众多,资金投入充足,而且参演的还都是关键的正向角色!这么好的资源,放眼娱乐圈中都是屈指可数。 杜南本以为一部《星河烂漫》作为处女作已经足够耀眼,没想到阮悦岳还能有幸被大佬看中,真是撞大运了! 再抬头时,杜南看向关乐的眼神都带了谄媚,他口是心非地谦虚道:“阮悦岳刚刚演了一部剧,虽然稍微有一些名气,但参演这些大戏是不是太……?” “你就说接不接吧?”关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接啊,当然接!”杜南努力克制自己上扬的嘴角,搓了搓手道,“那敢问老板的联系方式是什么?等我回去后,我让我家悦岳亲自登门致谢。” 他心里在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关乐有些厌恶地蹙了蹙眉头:“我的委托人就是因为不想出面,才会让我代理。” “大佬总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啊。关乐,看在咱们的交情上,给点提示吧?”杜南挤眉弄眼道。 提示啊…… 关乐不由得微微走神,再次感叹阮如安的算无遗策。她甚至都没见过杜南,却对这人心里的那点龌龊了如指掌。 阮如安的模样在她脑海中缓缓浮现:“年轻、漂亮、有钱,头脑尤其好。性格嘛……不好说,是个会折腾人的笑面虎。” 这几个形容词实在泛泛,但放眼整个娱乐行业,符合这几点的大佬屈指可数。在杜南看来,这几乎算是明示了。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通天大道。 如果阮悦岳真能搭上那位,不仅她能洗脱私生女的身份,连他也能跟着跳槽…… 想到这里,杜南的脸上炸开了一朵花:“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谢了关乐,改天我请你吃饭。” 关乐有些不能理解他到底明白了什么。但她既然已经完成了阮如安交代的任务,就半点不想再看这张油腻的脸:“那今天就这样吧,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 杜南也很识趣,立刻起身道:“那我就先走了,如果老板还有什么指示,再联系我。” “嗯。” 临走时,杜南还忍不住回头感激道:“我家悦岳将来如果发达了,肯定不会忘了老板的大恩。” 关乐:“?” 大恩?没被坑死就不错了吧? 但她没有多说,努力挤出一个笑送走了杜南。 一直看着杜南坐上电梯,关乐才回首望向弧形的落地窗。这座在建在半空的花园高高在上,俯瞰着整座城市。冬天的太阳总是吝啬向人间释放暖意,但即便是暖阳也不得不为权势而折腰,自顾自地把这座花园烘得像春天一样。这奢华的一切都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阮如安—— 一个从不以身入局,却掌控一切的人。 哎,可惜美女英年早婚,要不然她得迷倒整个B市的青年才俊吧。关乐百无聊赖地想。 但是真奇怪,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屈居贺家呢? 听林若嘉说,贺氏的总裁对她很冷淡,她的婆婆也十分刻薄。但若说她是嫁给了爱情却也不像,毕竟从她对华森的布局来看,她对丈夫也没多少感情。 关乐又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才拨通电话:“如安,已经安排好了。” “辛苦了。” 同一片蓝天下,阮如安也站在窗前,温声道:“嗯?为什么要担心我?反正按照我的计划,阮悦岳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嗯,我暂时不能出面,还要麻烦你继续引导杜南了。” 又简单和关月聊了两句,阮如安便结束了通话。就在她手边,平板电脑闪着幽幽的光,上面投着一个人的资料。 杜南,贺氏的资深经纪人,能力尚可,就是手段不太干净。他对流量炒作那一套很在行,手下的艺人也大多是走黑红霸屏路线,钱是没少赚,但翻车的也不少。 不愧是她为阮悦岳精心挑选的经纪人,只有贪得无厌的人才会这么容易上套。 阮如安浅笑着抬起一只手,轻轻按在巨大的落地窗上。从 16. 第 16 章 《不小心创亖了娇妻系统》全本免费阅读 #阮悦岳最佳新人 #阮悦岳说爱是最美好的事 #阮悦岳《星河烂漫》大女主 紧促的通告,高强度的曝光让阮悦岳这段时间自顾不暇。又是深夜,她在粉丝们的拥簇下坐上了保姆车。随着车门关闭,小助理凑过来递了瓶水,轻声问道:“悦岳姐,咱们还去贺家的别墅吗?” 离开了聚光灯,阮悦岳常挂在脸上的笑容也褪了下去,她漠然地看着不断后退的街景,半晌才道:“不,去公司宿舍。” “好,”小助理应了一声,随即又抱怨道,“公司也太抠了,您都是这个咖位了,连个大点的公寓都不愿意帮您租。” “咖位?”阮悦岳自嘲般地哼了一声,“我有什么咖位?一部营销出来的女主角,一个月五十多条水出来的热搜,就叫咖位?” 小助理抿了抿嘴。 娱乐爆炸的时代,网络营销是把双刃剑,它一方面将“阮悦岳”这个名字钉死在观众的脑海,另一方面也因为过度曝光而惹人厌烦。这才几个月,网络上就已经有人开始戏称阮悦岳为“热搜年费会员”了。 看阮悦岳兴致不高的样子,小助理安慰道:“南哥不是帮您撕来了好几个剧本吗?还有九七四那个背后大佬在支持。对了,连贺老夫人都请您去参加慈善晚宴,哪个艺人刚出道就有这么好的资源啊?您肯定会火的。” “嗯。”阮悦岳无所谓地应了一声。 车子停在大楼的车库里,在与随行人员道别后,阮悦岳终于收获了自己期待已久的安宁,她怀着一丝欣喜,踏进了只属于自己的空间。 然而屋内锃亮的灯光再一次让她失望了。 “悦岳,我的大明星,你可算回来了!” 和她面容有三分相似的中年女子听到了动静,立刻起身相迎。 那是她的母亲,沈媛。 阮悦岳的眼底一暗,冷声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样冷淡的态度让女人神色微微一僵,但下一刻,她就热情地抚着阮悦岳的肩膀,将她迎进屋:“你说你,好好的贺家别墅不住,非要跑到这鸽子窝来,妈妈这不是关心你吗?来,快坐下,我专门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提拉米苏。” 肩膀上的潮湿温热的触感让阮悦岳浑身僵硬,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不敢看母亲,逃避的视线随即落在了茶几上——那里放着一块咖啡色的蛋糕,巧克力粉在它的顶上撒出了一个“M”的字样。许是放得有些久,蛋糕的边缘都有些融化的迹象,看上去都不好吃了。 很显然,她的母亲连商标都懒得去掉。 阮悦岳把自己摔在柔软的沙发上,她用右手的手背半遮住额头,低声道:“妈,以后别买了,我已经不喜欢吃甜的了。” 身侧微微一沉,有人坐在了她旁边。沈媛的声音带着一丝尴尬:“妈这不是想着你吗?你什么时候不喜欢吃这些的?也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浪费东西。” “浪费一块蛋糕不会让咱们穷死,”阮悦岳的声音毫无波澜,“但赌博会。”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这次又欠了多少?”她坐直了身体,直视着自己的母亲。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妈妈来找你就是要钱一样。” 沈媛的声音有些局促,但在阮悦岳漠然的视线下,还是尴尬地开口:“这次不多,也就五百来万。” “又欠了五百万?!”阮悦岳惊愕地低吼,“《星河烂漫》的片酬足有两千多万啊,全转给你都不够,你竟然又欠了五百万?!” 她一把握住母亲的肩膀,像是要把她脑子里的水都摇出来:“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去赌!不要去赌!爸爸已经不愿意管你了。我是为了帮你还债才进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为了一部《星河烂漫》,我去勾搭姐夫,去讨好贺家的老夫人!你知不知道贺家的人都是怎么看我的?!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想一想?!” 听她这样说,沈媛也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她不耐烦地一挥手:“反正你已经傍上金主了,不过是区区五百万而已,你再和九七四的老板联系联系,让他包了你,钱不就有了吗?”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阮悦岳惊愕道。 沈媛哼笑一声,眼底透露出几分不屑:“娱乐圈这种地方,捞两年快钱也就算了,你还真想在这儿干一辈子啊?女人一到三十岁就不值钱了,你还是趁着这两年自己奇货可居,能卖就卖吧。” “你竟然叫我去卖身?!”阮悦岳嘶吼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哽咽,“像你一样,一辈子都见不得光,还要生一个垫背的孩子,两个人一起受所有人的唾弃?” 啪—— 沈媛抖了抖手,一字一顿道:“阮悦岳,你在胡说什么?” “是,我是见不得光。但如果不是我,你能从小住五百多平的别墅?能上最贵的私立学校?能在国外不事生产,一路读到硕士吗?” “你光想着自己的委屈,怎么不看看王家、沈家在外面的孩子都是什么待遇?你爸虽然没认了你,也没短了你的吃穿,让你上不了学!” “你就是从小过得太好,书读的太多,没见过那些底层贱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才整天伤春悲秋,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哼笑着,嘲讽着:“小姑娘总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光想有什么用?你要是个男的,咱们早就能进阮家的门了,赔钱货。” 这番羞辱直击阮悦岳内心最深的痛处,她眼含热泪,嘴唇抖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滚!” 但沈媛很清楚她的色厉内荏,一撩头发,笑道:“好闺女,咱们母女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舍不得。” 她站起身来,开始在这不过五十平的小宿舍里翻翻找找:“我知道你还有钱,银行卡呢,快点拿出来。” 阮悦岳浑身颤抖,缓了许久,才从自己随身的包包里边拿出一张卡:“这里面有五十万,最后的五十万,剩下的钱要等片酬发下来才能给你。” “但这是最后一次,就当是我还你的生育之恩了!” 沈媛对她眼底的恨色嗤之以鼻,一把抽出那张卡,哼笑道:“我怎么生出你这样女儿来?赶紧把脸擦干净。像只狗一样趴着,真没用。” 忽然,沈媛神色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坐到阮悦岳身边,拂开她盖在脸颊上的头发,惊喜地笑道:“对了,我记得明天贺老夫人要请你去参加慈善晚宴?哎呀,是我说错了,我这个闺女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直接就能讨到婆婆的欢心啦?” 阮悦岳木然道:“那不是我的婆婆,是阮如安的婆婆。” “早晚都会是你的啦,”沈媛抚掌大笑道,“阮如安那个小贱人,和他那个妈一样自命清高。高岭之花端个一两天还行,但天天如此,哪个男人受得了?” “但是你,我的女儿,”沈媛温柔道,“你是妈妈的宝贝,一定能 17. 第 17 章 《不小心创亖了娇妻系统》全本免费阅读 阮如安静静地看着这个便宜妹妹。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这个妹妹像一支出水芙蓉般清纯稚嫩,与她这个姐姐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但此时,她们远离了旁人的窥伺,就都不由自主地展露出自己的本质来,那些被刻意掩盖的相似之处就付出了水面。 她们确实血脉相连。 阮如安的笑容不达眼底,很好地扮演着一个警惕情敌的娇妻:“这是你第一次参加晚宴吧?跟我来。” 阮悦岳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急走两步,与阮如安并排而立,在她耳边低声道:“手段太低级了。” 阮如安知道这是在说走后门的事,但她可不想背这个黑锅,于是语气酸溜溜地道:“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也只配从后门走……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讨好贺老夫人的?她竟然吩咐我亲自来接你。” 这话暗藏了一些关键信息。阮悦岳只是稍微思忖了一下,就露出看好戏的表情,问道:“你握住贺天赐什么把柄了?” “嗯?” “我和那些傻子不一样,别糊弄我,”阮悦岳道,“贺家老太婆打算用我来恶心你,但现在她竟然让我走后门,还派你过来接……这是打算放弃我这颗棋子了?除了她那个好大儿,还有谁能让她放弃送上门的好戏?” 这份敏锐让阮如安微有诧异——阮悦岳比她想象得还要聪明得多。 但现在还不是揭开谜底的时候。阮如安一脸懵懂又略带警惕地问道:“你到底在在说什么?” 许是她装得太好,阮悦岳看了她片刻,轻嗤一声,就不再多言了。 走廊并不长,她们走的又是后门,没过多久就悄无声息地入了场。 虽说是慈善晚宴,但活动实际是被分为了两个部分。前半场是慈善拍卖,后半场才会开始晚宴,他们二人一路来到二楼的包厢,守在门口的侍者为她们打开了门。 一张长桌横在房间中央,上面放了些瓜果点心。沙发的最中间坐着贺天赐和贺老夫人。 “悦岳来啦,”贺老夫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热情地朝阮悦岳挥着手,“过来挨着我坐呀。” 阮悦岳的脸上挂着恰如其分的笑:“谢谢伯母请我过来。” 贺母道:“悦岳现在是大明星了,平日里工作肯定很辛苦。有这样放松的机会,我当然要想着你。” “您这样就太厚此薄彼了,”阮如安在贺天赐身边落座,“毕竟我才是您正牌的儿媳啊。” 这番像是吃醋的话让贺母的眉梢微微一抖,但看在儿子的面上,她还是淡淡道:“行了,开始了,看拍品吧。” 阮如安眯了眯眼睛,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手上温热的触感打断。她侧眸看去,只见贺天赐仍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但握住她的手却热度不减。 阮如安抽了几下,没抽出来,甚至还听到贺天赐的耳语:“好几天没见了,安静一会儿。” 【叮咚,检测到好感度上升,当前人物贺天赐,好感度:78%(珍爱的妻子),请您再接再厉哦。】 这个系统只有遇到男主才会活跃…… 为了那点好感度,阮如安忍了。 会场的灯光暗了下来,只有舞台上还投着明亮的光束。拍卖师在台上天花乱坠的讲解,而负责展示拍品的,竟然都是荧幕上被万人追捧的明星。 想来这些明星也是今天拍卖的一环。 阮如安对这种富豪的游戏毫无兴趣,手上滑腻的触感更是让她厌倦。刚开场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索性包厢内灯光昏暗,她的失态无人注意。 就在她犯困的时候,包厢门口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动静。 “符先生,这是您的包厢,请。” 门被打开,屋里屋外的人都愣了一下。 符斟沉默片刻,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引自己过来的侍者。那人神色慌乱,不住地道歉:“抱歉,抱歉,符总,抱歉!是我看错了包厢号码,您、您的房间在203B!请您跟我来。” 从屋内望去,符斟背光而立,看不太清表情,只能隐约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泛着幽暗的光。在充满歉疚的背景音中,他悠然道:“这么麻烦干什么?反正也都是熟人。贺总,不介意我来这里打扰吧?” 贺总当然介意,阮若安在心里道,握着她的手都紧了紧呢。 贺天赐没出声,还是贺母回过神来,朝符斟笑道:“符总让这里蓬荜生辉呀,快坐。” 她的本意是让符斟做到阮悦岳边上,但符斟偏偏不按套路出牌,他嘴上说着叨扰,脚下却连顿都没顿一下,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阮如安身边,微笑道:“好久不见了阮小姐,最近还好吗?” 阮如安:“……还好。”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符斟的手上。 这人有病吗?把她的手放开! 阮如安面上笑容依旧,手上用力抽了两下,没抽动,就知道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短暂的慌乱过后,阮如安那无处安放的反抗精神瞬间点燃,特别是符斟还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如这个男人的意,干脆反手就握了回去。 这次轮到符斟无言以对了。 昏暗的灯光、垂到膝盖的桌布、还有两人针锋相对的眼神。符斟心底猛然升起了一点偷/情般的羞耻感。 其他人不知道两人的暗流涌动,寒暄过后就是漫长的尴尬。贺母看了看她儿子,眼见贺天赐没有应酬的意思,便举杯道:“难得有机会和符总坐在一起,一起喝一杯吧?” 符斟回过神来,用左手抬起红酒杯道:“多谢贺总款待。” 贺天赐和阮悦岳也相继举杯。 所有人的视线都定格在一动不动的阮如安身上。 阮如安:“……” 她现在左右为男,实在腾不出手。 这是造了什么孽,才会面对这种修罗场? 阮如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抽了抽左手,不仅没抽出来,还被某人得寸进尺地撑开手掌,与某只手五指相扣。 眼看左边是没戏了,她就只能在右边想想办法。 电光石火间,她轻轻的挠了挠贺天赐的手心。果然,冰山霸总遭不住这样的挑逗,猛地把手缩了回去,她也终于得以解脱。 系统的声音忽然又在她耳边响起:【叮咚,检测到好感度上升,当前人物贺天赐,好感度:80%(如珠似宝的妻子),请您再接再厉哦。】 这份意外收获让阮如安的笑容真诚了一些,她用右手举起酒杯,朝符斟咬牙笑道:“欢迎你,符总。” “作为不请自来的客人,怎么能不给主人带一些礼物呢?”符斟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阮如安,带着极强的侵略色彩,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阮小姐看看,这拍卖会上有什么想要的吗?” 听到这话,贺天赐的手攀上了阮如安的腰肢,把她往自己这个方向揽了揽,垂眸问道:“有你想要的?” 阮如安前世今生活了快三十年,就没承受过像今天这样的刺激。她微笑着回了一句“没有”,用解脱出来的右手狠狠的 18. 第 18 章 《不小心创亖了娇妻系统》全本免费阅读 这句话倒像是坐实了什么。 周围隐约可以听见九七四、符氏、包养、追求之类的字眼,可见这边的热闹又一次引起了众人侧目。 符斟的额角抽了抽,但脸上仍然带着习惯性的笑意:“阮小姐真心疼妹妹啊。” 阮如安却道:“所有人都知道,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 阮悦岳因为这话轻咬了一下唇角。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大步来到符斟面前道:“符总,谢谢您的礼物,但这有些太贵重了,我不能随意收礼,还是还给您吧。” 说着,她就要解开项链。 符斟这才分给她一个眼神:“既然已经戴在你的脖子上了,那你就收着吧,我还不差这点钱。” 他仍是笑盈盈的模样,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他眼底的压迫感有多强。眼看阮悦岳就要招架不住,符斟却忽然俯下身,凑到她耳边道:“这位阮小姐,既然你这么着急上位,那我就推你一把,希望你能承受的住。” 阮悦岳的眼睛闪了一下,露出了一副委屈又倔强的表情。 符斟哼笑了一下,与她拉开了距离。他再次深深地望向阮如安,却只看到她像是害怕一样,往贺天赐的怀里缩了缩。 真是个骗子,符斟想。 明明是朵带刺的玫瑰,却只在面对贺天赐的时候收起了所有的棱角,像朵柔弱无依的菟丝花一样攀附着丈夫。 为什么?凭什么?贺天赐值得吗? 蓦然意识到这件事后,符斟的心微微一颤,一股窒息感席卷而来。 既然阮如安敢拿这个私生女当挡箭牌,那就别怪他借题发挥了。 符斟神经质般地笑了两声,然后忽然转身离去。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犯什么病。唯有阮如安的眸中带了些冷意,因为她看见了符斟临走时比出的口型。 ——来日方长。 * 很快,一张符斟和阮悦岳的亲密照开始疯狂传播。照片上,阮悦岳微仰着头,表情带着倔强,而符斟半侧着脸,似乎在亲吻她的脸颊。一夜之间,符氏的掌门人在追求娱乐圈新晋女神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 【我家悦岳值得!】 【阮悦岳火的这么快,原来是有金主啊。】 【楼上放尊重点,没看到符总送的一千三百万的项链吗?谁家金主这么大方?这明明是追求!】 各种传闻尘嚣直上,而符氏却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了按兵不动,倒像是在坐实传闻。紧接着,又一个消息像病毒一样快速地传播开来。 ——阮悦岳是房地产龙头,阮氏集团的千金。 【难怪姐姐这么贵气,原来真的是豪门千金!】 【房地产这两年虽然不行了,但阮家还是豪门,这么看姐姐和符总门当户对呀。】 【扒一扒阮氏发家史:挖煤出身的房地产大鳄,现进军娱乐圈?】 阮氏符氏的股票都因为这捕风捉影的恋情一路走高,而那条价值千万的红宝石项链更是成了豪门恋情的证据。还有人扒出了阮悦岳几部新剧的投资方,符氏赫然在列。 这一切都成了网友们津津乐道的糖点,“悦来岳斟”CP横空出世,一度荣登CP榜榜首。 刷到这个CP榜的时候,阮如安差点笑出声来。 “笑,就知道笑,私生女都快占了你的身份了。”林若嘉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门。 在咖啡氤氲的香气中,关乐放下杯子奇怪道:“我一直觉得你保护过度了,软软可比你心里有数。” 林若嘉:“有什么数?你不知道,她打小就孬,被其他人欺负了都不敢说。贺天赐当年不过是顺手帮了她一把,就让她念念不忘以身相许,还有比她更好欺负的软蛋吗?” 关乐疑惑地眨了下眼——林若嘉嘴里那个人,好像不是她认识的阮如安啊? 为了保住自己的马甲,阮如安赶紧转移话题:“我有自己的安排,看直播吧。” 投影上,阮悦岳一身米色的长裙,优雅可人地坐着,为即将上映的电视剧做宣传。 主持人幽默风趣,在问了几个关于剧情的话题后,忽然话锋一转,问到最近和符氏总裁的恋情。 阮悦岳脸色微红,一副娇羞的模样:“我现在还是以事业为重,恋爱什么的,还没有考虑过呢。” 主持人意味深长地笑道:“那看来符总的路还很长呀,哈哈哈。” 看到这一幕,林若嘉冷哼道:“真会装,符斟追软软的可能性都比追阮悦岳高,互联网上还是瞎子多。” 关乐不知内情,奇怪道:“但是符氏到现在都没有做澄清啊?” “谁知道符斟在想什么。但他可不是个按套路出牌的人,想从他身上占到好处,就要做好千百倍奉还的准备,阮悦岳敢蹭符斟的热度,也不怕翻车。” 阮如安坐在一边安静地当着背景板,没敢说这是她给阮悦岳做的筏子。 问答环节很快就过去了,主持人开始示意播放一些高光场景,这是电视剧常见的宣传手段,一切都按照计划好的剧本进行。 但没人想到变故突生。 一段争执的视频顶替了剪辑好的片段,居高临下拍摄的角度像是偷拍的监控。视频中,长发女人站起身来,手中的碗微微倾斜,将里面黏糊糊的液体倒在了阮悦岳头上,还在阮悦岳试图反抗时,一把把她按在了装着肠粉的盘子里。 ——那是贺家别墅的视频。 直播间出现了短暂的骚动,主持人按着耳麦低声道:“导播?怎么回事?” 背景音里有人慌乱地叫着:“控场!快控场!” 视频不过一分多钟,导播甚至没来得及排查技术故障,一切就忽然回归了正轨。大屏幕上,阮悦岳饰演的女主角和男主亲得难舍难分。但有了方才的视频作比,他们谁都没有心情去看那些工业糖精了。 主持人尝试着圆场:“成为演员的道路总是艰难的,连内娱的紫微星阮悦岳都不能幸免啊,刚才那个片段,嗯……悦岳方便说一说吗?” 阮悦岳脸色惨白,惊慌失措的表情倒像是坐实了被人霸凌的情况。坐在她身边的另一个主演见状,赶紧安慰道:“悦岳,别怕,你现在有我们,还有爱你的粉丝,你可以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 在所有人关切的目光下,阮悦岳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说:“那、那是我姐姐。” “姐姐和贺总关系匪浅,我因为和贺氏签约,有幸前去拜访,可能被误会了什么,这才……” 后面的话,被一声脆响掩盖了。 林若嘉摔了杯子,怒而暴起:“我就说这个私生女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现在还敢攀扯你!” 关乐则冷静的多,她立刻打开手机观察情况,不过一会儿,她便蹙眉道:“已经上热搜了。” #阮悦岳采访 #新晋小花惨遭亲姐霸凌 #贺氏倒粥姐 下一秒,阮如安的手机响起,是阮如川来询问情况。她简单地安抚了一下哥哥,表示暂时不用澄清。另一个电话紧随其后,是贺天赐的助理,他说贺总已经注意到这件事了,会尽快做出回复。 阮如安道:“让他把热搜撤了就行,我不想过度曝光。” “但是……” 助理还想说些什么,阮如安却道:“按我说的做,其他的都不用管。” 再一抬头,林若嘉和关 第 19 章 【VIP】 第19章 在贺家的视频被曝光的那一刻, 阮悦岳本人才是最慌的那一个。然而许是箭在弦上,又许是这段时间过于顺风顺水,一股莫名的勇气让她把当时的情况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直播结束后, 她才真正后怕起来。 无论是娱乐圈还是各大豪门, 最忌讳的就是树大招风,更何况她的身份本来就有些不干不净。但只要一直保持自己的价值, 再与符氏搭上关系, 她那个便宜爹也会默认她阮氏千金的身份, 之后再寻求更好的发展…… 但现在一切都搞砸了! 阮悦岳虽然是被母亲一手带大的, 但是她真的非常了解自己的“父亲”——那是一个极其封建, 又好面子的男人。明明只有高中文凭, 却在发家后对尊孔复古的那一套有极高的热情。在他眼中,外面的女人只是上不得台面的玩物,也不配拥有孩子,只有正房的一双儿女才是他的亲生骨肉。 而她, 这个被人刻意留下来的错误, 一个阮父心中的污点,现在竟然敢给“正房嫡出”泼脏水,还弄得人尽皆知! 想到这里, 阮悦岳几乎要惊出一身冷汗, 当务之急是尽快亡羊补牢。 “杜南, 是你把视频放到网上的?!”她对着电话怒吼。 电话那头, 油腻的男声含混, 像是喝了酒:“不是啊, 可能是贺家的佣人吧……反正对你来说也不是坏事, 你急什么呢?” 不是坏事?阮悦岳几乎要气笑了。 阮家就算现在不太行了,也不是她这种没有根基的小明星能够对抗的!贺家……贺老夫人可能会看好戏, 但如果贺天赐有意维护阮如安,她也绝对不会违抗儿子的意思。 怎么办?怎么办? 层层嵌套的谎言就像多米诺骨牌。现在,只要有一张牌没绷住,她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而她已经被架在火上,没有退路了! 虽然不知道阮家为什么还在沉默…… 等等,沉默? 阮悦岳心底微微一颤,在不知名的角落,一颗被埋藏在心底的种子悄悄发了芽。 和阮如安那朵无害的菟丝花相比,她更加坚韧,也更能自食其力,还在娱乐圈有了一定的地位。如果父亲看在她对阮家有用的份上,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这里,她猛地起身,拎起包包就直奔符氏。 她需要给自己增加一些筹码。 然而事与愿违—— “阮小姐,抱歉,符总不打算见您。” 阮悦岳已经干等了一天,此时却得到了这样的回复,她不甘心地拉住万章道:“求你了,让我见符总一面,我可以解释,我还可以和符氏签约,三七分成的无限期合同都行,让我见他一面!” 万章的脸扭曲了一瞬,把自己的胳膊解救出来:“符总让我转告您,人不能太贪婪。他默许您和他捆绑炒作已经仁至义尽,其他的他帮不上忙。” “就这样。” 万章微微躬身,离开了会议室。 阮悦岳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她咬着指甲,思考下一步。 热搜已经撤干净了,和阮如安相关的词条也都被屏蔽了,阮家直到现在都没动静,说不定还真的是如她所想,那她下一步应该…… 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是她那个废物经纪人。阮悦岳不耐烦地接通电话:“喂?” “悦岳,快看热搜!” “你,你的出生证!” 阮悦岳心头一惊,赶紧登上微博,只见一个个词条高悬其上—— #阮悦岳豪门私生女 #阮悦岳出生证明 #阮氏集团澄清:只有一位千金 她颤抖地点开最后一个,一张四人全家福映入眼帘。 有些发黄的画面上,小小的阮如安被一身旗袍的温婉女人抱着,身后还立着一大一小、容貌相似的两个男人。无需多言,这四个人明显是一家人。 下面网友的回复也很有意思—— 【阮家的千金真是从小美到大啊,看了倒粥的视频,简直是等比例放大。】 【只有我发现倒粥视频里,阮悦岳坐的是女主人的位置吗?这都已经是上门挑衅了吧?挨人家暴扣不是活该么。】 【当妈的勾搭人家父亲,当女儿的抢人家老公,嘻嘻,当三也遗传啊?】 【失望了,我可以接受阮悦岳私生女的身份,毕竟谁都不想投在小三肚子里,但她也太不自爱了,竟然还想勾搭有妇之夫。】 阮悦岳看着这些刻薄的文字,只觉得一阵窒息。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两个字反反复复地回荡着—— 完了。 * 祸不单行,如果说身份上的质疑尚且可以用装死来糊弄,但很快,又一则炸裂的消息爆出,彻底将阮悦岳推向深渊。 官方媒体:某阮姓艺人涉嫌偷税漏税,现已被税务局传唤调查。 【震惊,某演员的片酬竟然能占项目总经费的七成,平均拍一天戏就是208万,这钱还能再好赚一点吗?】 【还有什么是阮悦岳干不出来的?】 【现在终于能说了,这姐演的什么玩意儿啊,好好的一个神女,硬是演出了小人得志的感觉,看得我拳头都硬了,偏偏还有这么多粉丝护着。】 【粉过软阮悦岳成为了我的赛博案底。】 一夜之间,大厦倾颓。 昏暗的房间内,杜南疯狂的打着电话,但无论他是陪笑脸还是疯狂怒骂,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都不尽如人意。 阮悦岳安静地坐在角落,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偶。 自从与符斟炒作情侣之后,她接了太多的剧,拍了太多的广告,如今流量反噬,她也面临着高额的违约金。她此刻非常清楚,一切已经无力回天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阮悦岳想。 她的每一步好像都达到了目的,却又在达成目标的过程中,出现了微不足道的偏差。这些细碎的错误叠加在一起,都随着她身份的曝光,成为了压在她身上的稻草。 周围的声音仿佛远去了,阮悦岳眼神迷茫地看向杜南,这个大肚肥肠的中年男人很是贪婪,但他深谙流量之道,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帮她挣到钱。事情也确实如她所想,她拿到了一个非常优渥的合同,以最快的速度还清了母亲的债务。按照原定计划,她应该逐渐淡出屏幕,以资本的形式转战幕后才对。 是沈媛。是沈媛找到了她,还带来了新的债务,让她不得不继续在苦海沉浮,阻碍了她转型的脚步。 随即便是阮如安让出的红宝石项链、符氏总裁莫须有的追求、阮氏千金的炒作,她的名声达到了顶峰,之后又伴随着倒粥的视频和私生女身份的曝光,直坠深渊。 这一桩桩一件件,环环相扣。有人用流量、用金钱喂养她的野心,让她一步一步深陷在美梦里,然后给了她致命一击,让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想明白了这一切,阮悦岳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你、你笑什么?”原本怒不可遏的杜南看着她癫狂的样子,口中的叱骂转了个弯,忽然就瑟缩了起来。 但阮悦岳不在乎了,此时的她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被名誉、身份、地位冲昏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她忽然就对幕后黑手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好奇心。 哪怕是被嘲讽也好,她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布了这么大一个局,等着她自投罗网。 终于,就在阮悦岳从税务局回来的第二天,一张登机牌被发到了她的手机上,目的地正是她曾经留学过的I国。 所以这个人是想把她赶出国吗?阮悦岳忍不住苦笑。 但她能有什么选择呢? 母亲已经联系不上了。阮悦岳只能一个人坐着当日最早的航班,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离开了她出生的地方。 口袋里的钱都被违约金掏空了,阮悦岳甚至住不起I国最廉价的旅行酒店。在晃悠了大半天后,她拖着行李,来到了最后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一座乡村教堂。 黄昏为这座纯白的小教堂镀上了一层金边,唱诗班清澈的歌声悠然地飘向远方——她来得很巧,赶上了礼拜的时候。 旅人的脚步被圣歌掩盖,高悬在殿堂正中的圣母向每一个来人张开臂膀,祂慈爱的眼眸低垂,以神明的荣光昭示着这场旅途的终点。 阮悦岳找了个地方坐下,十指交叉,也做出祷告的模样。但实际上她的头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想对神明说的。 不知何时,歌声停了下来。她周围的人来了又去,只有她还木然地坐在原地,保持着那个祈祷的姿势。 黄昏已至,太阳的余晖从教堂顶端的缝隙投下来,圣母漆黑的影子笼罩了她。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阮如安。 她穿了一身鲜红的裙子,在圣洁的教堂里,像神话故事中的女妖一样勾人心魄。如果牧师在,看到她这样不成体统的装扮,一定会把她赶出去。 然而牧师不在,唱诗班也不在,方才坐在她身边的信徒们,也都不在。 这座教堂被人清空了。 阮悦岳忽然就明白了,她仰头笑道:“你做了这么大的局,投了这么多的钱,只为了把我赶出国?那恭喜你,正房家的大小姐,你赢了,你把我赶出去了。你证明了只有你和你哥才配姓阮。” 但阮如安只是淡淡的看着她,神色中甚至有一丝悲悯,这个表情竟然与高高在上的圣母像有一丝相像。 反胃感忽然就涌了上来,阮悦岳激动道:“怎么了?你说话啊!” 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堂里来回游荡,就像她四处寻觅、却无处安放的灵魂。 阮如安忽然抬头望向背后的圣母像:“你很熟悉教堂吗?” 阮悦岳深吸了几口气,才克制住自己的颤抖:“我妈信教。” 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就是在唱诗班演出时被阮父看中的。而在生下阮父唯一的私生女后,她更是成了最虔诚的信徒,每年给教堂撒的钱都够养活一个普通的中产家庭了。 “那你呢?” “我?”阮悦岳忽然迷茫了。 她的一生由错误组成。错误的出生、错误的长大、错误的回国、错误的渴望着认祖归宗……她尝试着修正错误,但很显然,她失败的彻底。 阮悦岳其实并不相信神明,因为她本身就是神明不可承认之人。 “人类其实很少拥有真正的信仰。他们膜拜的不是神明,而是披着神明外衣的欲望,”阮如安平静道,“你想要什么?” “你是神父吗?还是你打算带我去告解室,听听我这个罪人的忏悔?”阮悦岳笑出了声,“别傻了,你能做什么?好好当你的豪门娇妻吧,生来就拥有一切的大小姐。” “我是九七四的创始人L。” “什么九七四……嗯?”阮悦岳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随即又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是你!”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九七四……九七四……一切的源头…… 是九七四给了她那份让她日入208万的合同,还是九七四误导她,让她误以为这个公司是符斟的马甲。就连那条红宝石项链,也是阮如安刻意让出来的! 阮如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再抬头时,阮悦岳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这个人,到底打算干什么?这样精心的谋划,如果只是为了把她赶出国内,那也太小题大做了。 她定了定神,道:“给我个痛快吧,如今的我一无所有,只能乖乖承受。” 阮如安背光而立,圣母像投下的影子与她的影子彼此交融。她没有回答阮悦岳的问题,反而开始发问:“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割舍不下你那个赌鬼亲妈呢?她可是我计划中的关键一环,把她弄回来可废了我不少功夫。” “这竟然也是你?!”阮悦岳的声音无奈又愤怒,“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你。”阮如安道。 阮悦岳:“……?” “阮悦岳,I国国立大学硕士学位毕业,之后在投行做过一段时间的分析员,成果斐然。如果没有进娱乐圈,你现在大概已经升到SA(高级经理)了,”阮如安慢条斯理地说着阮悦岳的学历背景,“你是个私生女,虽然父亲给了你足够生活的钱,但能走到这一步,更多都是靠你自己努力。如果不是因为母亲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凭借你这么多年的积累,你可以在I国生活的很好。” “我很欣赏你,一个深陷淤泥却不愿放弃的人,总是惹人怜爱。” “怜爱?”阮悦岳冷笑一声,“给我做局,逼我退圈,让我在国内人人喊打,这就是你的怜爱?你这副面孔,贺总知道吗?” “他早晚都会见到的。”阮如安微笑道。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阮悦岳一时卡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大笑道:“你、你竟然想要贺氏?哈哈哈哈哈哈!” 阮如安没有纠正她,这具身体换了个芯子的事说出来也没人信。 阮悦岳足足笑了一分钟,才蓦然冷下脸道:“我不干。” “我是个私生女,你是豪门不受重视的女儿。你连阮家的家产都抢不过,却还想着从贺氏分一杯羹,这笔投资的风险太高,我不干。”阮悦岳两只手臂搭在椅子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阮如安轻声道:“你会同意的。” “毕竟我们这么相似。” 阮如安唇角的弧度与身后的圣母像一模一样,说出来的话也是温柔至极、诱惑至极:“我们拥有同一个父亲,拥有同样的性别,一样的不受重视……虽然比起你来,我还拿到了一笔不菲的嫁妆。但那也只是把我送给另一个男人的投名状罢了。” “而你呢?为你埋下污点的父亲不曾承认过你,却在你火爆全网的时候默认你阮家千金的身份。而当因他而生的隐患爆发时,他又一次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你。” 丁达尔效应在这座小教堂内展现得淋漓尽致,有些灼人的落日余晖穿过天顶的缝隙,化成一道道光束,投在阮如安半侧着的脸颊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圣光。 她的眼神空无,像是在看阮悦岳,又像是在看向远方,深邃的眼睛里有阳光、有火焰、还有阮悦岳的身影。 “我们是木偶,是装点精致的娃娃。娃娃没有独立行走的能力,唯有男人才能给我们打上发条,注入灵魂。” “但是凭什么呢?悦岳,凭什么呢?”阮如安凑近了,她弯下腰,微凉的手指抚摸着阮悦岳的脸颊,“男人的爱不能掌控我们,权力和金钱才能。” “男人的幸运在于,他们天然地被引向追求权力的道路,这是一条艰难但无比可靠的道路,也让他们理所当然地被视为权力的化身。①但女人呢?只看看我为你设下的诱惑——包养、身份炒作、恋爱关系,随便一个都能轻松地带你升上天堂,但也能轻而易举地让你堕入地狱。在我第一次对你抛出橄榄枝时,你有没有想过,干脆找到九七四的老板嫁了了事?” “这才是权力。承认吧悦岳,你爱的不是某个男人,而是他们手中的权柄。”阮如安道。 “至于婆媳关系?打小三?宅斗?如果品尝过权力的甘甜,谁会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放在眼里?” “所以悦岳,即便你跑到贺家羞辱我、在节目上抹黑我,我也并不怨恨你。因为你不是某个男人的私生女,你是我的姐妹。你的母亲固然有上位的心机,但如果没有人挑拨了她的欲望、玩弄了她的欲望,然后又杀死了她的欲望,她又怎么会孤注一掷地,生下你这颗伴随着苦难生长的果实呢?” 阮如安轻轻地笑着:“所以我要帮你看清楚,我要让你走出来,娱乐圈这个富豪们的选妃之地不能、也不该让你感到满足,你应该和我站在一起,夺回作为人的权力。” “阮家算什么东西?贺家又算什么东西?被几个卑劣之人认可你就满足了?我想要的,我能让你得到的,远比阮家贺家要多得多。” “把你的愿望告诉我,把你的未来交给我。你已经亲身体验过我的能力,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静,太静了,静到云朵飘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太阳彻底坠落,在昏暗的教堂内,阮悦岳怔怔地望着唯一的一抹亮色,鲜艳的红色是那么浓烈又张扬,让人明知危险,却又忍不住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下颌滴落,她的灵魂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飘到了早就遗忘的记忆里。 也是这样的傍晚,还没有染上赌瘾的母亲拉着小小的她,一起来到教堂。她们跪倒在神明脚下,虔诚地祈祷着。 祈祷什么来着? 祈祷名为父亲的人能多来看一眼,祈祷今年的生活费能再多一点,祈祷能生下儿子成功上位…… 但她的母亲明明有姣好的容颜,有丰富的学识,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是谁披上了父亲和丈夫的外衣,掩藏了台面下暗藏的权力的游戏?是谁引诱着沈媛,走了一条看似舒适实则阴暗狭窄的道路? 阮悦岳如死水一般的心湖忽然泛起了涟漪,涟漪越来越大,化成了惊涛骇浪。 沈媛的悲剧近在眼前。阮如安却勾起了她动物一样的本能和野心。她想要的,作为一个人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成为某个人的女儿、妻子、母亲。她合该撕碎那些高尚者的伪装,她想要看他们崩溃、嘶吼,扯着那张无用的外皮,用最恶毒最不甘心的眼神仰望她。 不因为她的容颜,不因为她年轻鲜活的肉体,不因为她在舌灿莲花的讨好——而是面对权力,不得不为她折腰。 如果一定要将权力具象化,那么那个化身,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她一无所有,所以她毫无畏惧。 神明不曾垂青于她,但她有一半相同血脉的姐姐,这个全世界最有资格唾弃她的人,听到了她的祈祷,向她伸出了手。 所以她说:“阮如安,你真是个疯子。” “我一定是被你传染了,”阮悦岳喃喃道,“我竟然觉得干掉阮氏和贺氏是理所当然的。” 她猛地抬头,用力地抹了一把濡湿的脸颊,笑道:“说吧,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她看见阮如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嗯……先帮你改个名字吧。” “悦岳,你不应该只为取悦阮沢岳这个父亲而存在……改成‘越岳’怎么样?”阮如安拉过她的手,写下两个字,微笑道,“希望你能够越过心底的山峦,从此天高海阔、一路翱翔。” * “现在介绍一下我们的新成员,沈越岳女士,鼓掌吧。” 话音落下,只有阮如安自己不甚在意地拍了两下巴掌,咖啡厅内剩下的两女一男,都为这个出人意料的外来者目瞪口呆。 林若嘉愣了片刻,惊叫道:“你就这样拉私生女入伙了?!” 关乐和蒋明清也一言难尽地对视了一眼,随即又像触电一样,各自嫌弃地撇过了头。 这简直是一盘散沙。 阮如安看着这不服管的小群体,唇角的笑意更浓。她示意沈越岳在自己身边坐下,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越岳以后就暂代运营总监和销售总监的职位了,蒋明清?” 蒋明清忽然被点了名,浑身一抖:“啊?嗯。” “你给越岳介绍一下九七四现在的情况。” “哦,”蒋明清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道,“现在九七四手上有两大板块,一是影视行业投资,多亏了,额……”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沈越岳道:“多亏了阮、沈总,让我们的投资获得了丰厚的回报,所以这个部分目前的运营情况还算良好。” “另一个大项目就是游戏研发。虽然程序员已经招得差不多了,但开发进度却不容乐观。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反而不是技术,而是,嗯……生物信息采集及伦理道德,这样下去很难达到阮总想要的目标。” “听说沈总以后会全面接手影视投资版块,还会负责游戏部分的运营及资金问题,这是我们上半年的报告。” 说着,他就拿出一个平板递给沈越岳。 “喂!你就这样把公司机密给私生女看了?”林若嘉直接半路抢劫。 “啊?”蒋明清眼下乌青,一副即将驾鹤西去的模样,“她不是阮总签下来的吗?为什么不能看?” 林若嘉:“……” 蒋明清又把平板抢了回来,端端正正地递给沈越岳:“沈总,欢迎你的到来。虽然我也吃了点关于你的瓜,但你既然是阮总认可的人,我们就都认你。” 他呢喃着,有气无力的声音中透出一丝窃喜:“可算有人能把这摊活儿接走了,再晚几天,你就只能对着我的尸体交接了。” 沈越岳接过平板的手一顿,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眉目带笑的阮如安。 她这是进了什么黑心工厂吗? 一边腹诽,她一边仔细阅读着手上的材料,越看脸色越僵。 “游戏版块太烧钱了啊,”沈越岳蹙眉道,“影视投资赚来的钱,除去公司运营,几乎都砸进游戏研发里了,而且短期内还看不到回报。这个《望月川》是非做不可吗?” “非做不可。”阮如安道。 “唔,我想想……”沈越岳沉浸在数字的世界里,时不时还要用计算器算上一番。见她如此认真,阮如安十分感动地为她递上咖啡:“越岳,别太辛苦,喝点东西吧。” “谢谢……噗!!!” 幸亏关乐眼疾手快地抽走了平板,不然它一定会在深棕色的喷射液体中失去自己的小命。沈越岳一边摆手致谢,一边猛灌凉水,她咳嗽道:“什、什么东西,太恐怖了。” 这副凄惨的模样逗得林若嘉哈哈大笑:“恭喜你私生女小姐!你现在才算正式入伙了!” “咳咳咳。”沈越岳怒瞪回去,却又说不出话来。 唯有阮如安一脸失望道:“怎么会,我明明是按照教程来的。” “请你别再碰咖啡机了!” 小小插曲一下子清空了沈越岳的大脑,索性她已经了解了大致情况,便总结道:“总而言之,你就是让我用影视投资帮你赚钱呗?” “是的,”阮如安笑得从容,“我其实很缺钱呢,为了挖到你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被你下血本的人并不因此而感激,”沈越岳无情道,“手段太粗暴了,我都打算逛完熟悉的地方,就从I国帝政大楼跳下去了。” “打碎重塑的过程是痛苦的,但经历过后就会赢来新生,蒋总也是这样被我招过来的呢。” 沈越岳和蒋明清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迸发的革命友谊。 “行了,我就直说了。因为游戏投入的太多,九七四的杠杆已经加到了临界值,抗风险能力太差了,我建议延缓开发进度,积攒现金,等到了这个数再继续研发。” 沈越岳写下了一个数字。 “如果游戏进度能够这么轻易地放缓,那我就不会废这么大功夫把你弄到手了,越岳,”阮如安言辞锋利,“你要向我展现你的价值,把这个盘子盘活过来啊。” 她们两人针锋相对般地对视片刻,沈越岳最终败下阵来:“打工人就是给老板擦屁股的命。如果不能内部节流,那就只能开源了。” 说着,她把视线投向和九七四没有任何关系,却依然稳稳坐在那里的人。 “林总,投资吗?” 林若嘉迷茫道:“啊?我是来投资的吗?” 沈越岳唇角的弧度像是阮如安脸上拷贝过来的一样:“要不然您在这里干什么呢?打听商业机密?” “啊?” 林若嘉看着对面好整以暇的一对姐妹花,蓦然意识到自己光顾着看好戏,却似乎把自己看进狼窝了。她赶紧起身道:“那个,我有事先走一步。” “别呀,再留下喝两杯。”关·法人·乐温柔地拉着她的右手。 蒋·CTO·明清也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别扭地握住她的左胳膊:“林总,再聊聊,再聊聊。” “真是怕了你们了,”林若嘉长叹一口气,再次坐了下来,对着阮如安道,“咱们的股权转换还没有完成,现在正是星荣继承之战的关键时期,我真没那么多闲钱可以投。” “你能调多少?”阮如安问道。 “最多两个亿。” 两个亿,投资电影的话,也就一两部的事,确实不算多了。 沈越岳沉吟片刻,忽然插嘴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孤注一掷吧。” 她调转平板,把一个电影项目的信息展示出来:“科幻电影《星际降临》,怎么样?” 第 20 章 【VIP】 第20章 如今已是深夏, 灼热的温度伴随着不间断的蝉鸣挑动着人的心绪,只有铺满咖啡厅外墙的爬山虎为这出僻静之地蒙上了一丝阴凉。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再投进屋内时, 就掩去了几分炽热的锋芒。 在这样一个午后, 阮如安一个人站在操作台后,静静地清洗着茶杯。 她需要一些简单机械的工作来理清自己的思路。 两个小时前—— “虽然剧本十分出众, 但目前没有这样的技术!”林若嘉指着平板, 冷声道。 沈越岳的位置就在对面, 针锋相对道:“可以选择新人, 从演员层面节约成本, 把经费都集中在特效上。” “这是个流量为王的时代, 没有明星的加持,再好的本子也很难起来。沈越岳你可是混过圈的,应该比我更懂吧?” “你不知道网上是怎么说那些水星的吗?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高完成度的作品横空出世, 必将引发热议。” 说到这里, 关乐赞许道:“好的故事才能吸引观众,这一点我认可越岳。” 阮如安一直游离在这场唇枪舌剑之外,她见蒋明清一言不发, 便问道:“你怎么看?” 蒋明清蓦然被点名, 像树懒一样足足反应了半分钟才答道:“技术上的话, 九七四也许可以提供一些支持, 我觉得这是个展示咱们技术成果的好机会。” “那就是要投?” “但我才是主要投资人啊, ”林宥嘉眯起了眼睛, “别说两亿了, 再给你二十亿,你那项新技术都很难研发成功, 更何况直接把它应用在这部电影里。” “不需要全部应用,只展示部分模块的话,还是可以实现的。” “那你来为项目负责?” 蒋明清不说话了。 林若嘉胜利似的笑了一声,又转向关乐道:“法人,你呢?” “……软软?你觉得呢?”关乐自认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码字女工,一个华森就已经让她左支右肘,两个亿的大项目更是不敢承担,干脆把决定权甩给九七四真正的老板。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阮如安道,“给我一点时间思考一下,今天先这样吧,辛苦了。” …… 思绪回笼,阮如安拿起干净的布,仔仔细细的抹过茶盘的边角。 其实她也不知道答案。 每一场投资对投资人而言都是一场豪赌,她理解林若嘉的顾虑,却又不得不考虑更多。平心而论,《星际降临》确实是个好项目,但投资的回报效率也是重要因素。 时间,恰恰是九七四最缺的东西。 而且《星际降临》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奇怪,好像在哪里听过…… 阮如安的头又疼了,她忍不住狠狠抹了几下盘子。 原著完全是通过女主视角展开的,所有情节都为恋爱服务。阮如安只知道男主未来将彻底击败符氏,成为独一无二的娱乐大鳄。但贺天赐到底投了哪些项目,又在其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她都一无所知。 更何况她还有个掣肘她行动的系统。 【恭喜宿主完成驱逐私生女任务,奖励剧情进度+10%,任务总进度:35%】 阮如安已经许久没有听到系统的声音,一下子就被打断了思绪,不由得手上一抖。 “啪”的一声,茶盘在地上四分五裂。 阮如安:“……” 她认命般地对蹲下身,开始收拾残局,却仍忍不住抱怨:“这次的奖励怎么还延时发放了,我差点都忘了有任务这件事了。” 【由于剧情细节出现一定程度的偏离,系统需重新评估剧情偏离度,故进行离线升级。】 “评估结果呢?” 【尚在可控范围内,故不对宿主进行惩罚。】 “哎呀,吓死我了,”阮如安十分夸张的抚了抚胸口,“我还以为又要被电击了呢。” 【请宿主认真完成任务,不要做多余的……】 叮铃铃—— 一阵风铃声响起,阮如安站起身道:“欢迎光临。” 然而看到门口熟悉的人,她不由得愣了一瞬。 反而是符斟先反应过来,缓缓勾起一个笑意。他拖着最常用的语调道:“真巧啊,阮小姐。贺总终于破产了?需要你跑到这里上班了?” 他非常自来熟地抄起地上的耀祖,不顾它的挣扎,强行在人家背上撸了撸:“工作环境不错,就是选址差了点,卖咖啡的那点利润,能养得起阮小姐吗?” 阮如安没计较他的嘴炮:“人总得有点兴趣爱好,我又不指着这个赚钱……喝什么?” “拿铁多放糖,”符斟脚下一转,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坐下,“毕竟生活已经这么苦了,当然要多喝点甜的,对吧?” 这个口味倒是与她有些相似,阮如安不由得抬眼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然而或许是心有灵犀,又或许是因为符斟一直在看她,总之,就在这一瞬间,他们对视了。 阮如安的眸子闪了一下,低头狠狠按了两栓糖浆。 “拿铁多加糖,”她撂下杯子,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在符斟对面落座,“这种犄角旮旯的咖啡厅你是怎么发现的?” “人总得有点兴趣爱好,”符斟把这句话还了回去,“我平时喜欢淘点僻静的小馆子,私底下请请朋友也好。” “毕竟成百上千的商务餐都是那个样,也吃不了几口……咳!” 符斟用尽了毕生的毅力才没把嘴里的液体喷出来,他抽出纸巾擦了一下嘴,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了那杯平平无奇的咖啡上,磕磕巴巴道:“你、这,开咖啡馆?” 这能给客人喝? “你爱喝不喝,但这杯拿铁价值三十五,请不要想着逃单,谢谢。”阮如安面无表情道。 符斟的眉心挤出了一个很小的缝隙,他欲言又止片刻,才微微前倾,语气诚恳道:“阮小姐,我下午想约个人在这里见面,你看合适吗?” 阮如安:“?” 她抗拒道:“我这里招待不周,隔壁有家茶室……” “就是不想见,才要约到这里,”符斟严肃地敲了敲杯子,“你这儿的咖啡,简直是劝退神器。” 阮如安沉默了过了好半天,她才扭曲着笑道:“随你。” * 所以最终还是把地方让给反派了。 阮如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软。也许是因为今天阳光灼得人心烦,又或者是因为反派长了一张过于实用的脸。但结果就是,两个气场强大男女,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安静又别扭地共处了一个小时。 这是阮如安是第一次觉得咖啡厅如此狭小。 终于,门口的铃声拯救了她。 带着鸭舌帽的男子推门而入。屋内明明只有符斟一个客人,但他的视线却游离了好半天,才终于定格到靠窗的那个位置。 认清楚人后,他有些局促地坐在了符斟对面,微微驼着背,望向符斟的眼神中也带着讨好:“符总,感谢您愿意见我,那我先给您介绍一下剧本。” “不必了,姜导,”符斟神色冷淡,“我的秘书应该和您表明过符氏的态度,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一定要亲自见我一面。” “但、但是,如果把科幻大场面削减三分之二,这部剧就失去了它最大的特色啊。”被称为姜导的中年男人忍不住道。 科幻电影? 阮如安心头微动,她神色不变,心神却已经飞到了符斟身边。 符斟道:“并非是我刻意为难。《星际降临》的题材和剧本都很优秀,还和主旋律沾了边,但这些东西再好,最后还是要靠技术支撑。” “科幻电影最重要的是呈现科技感和未来感,以国内现有的特效能力,即便投给你几亿、十几亿,也需要至少五年时间的打磨,才能呈现出想要的效果。” “但是姜导演,我是个商人,”符斟十指交叉,支撑着下巴,“于符氏而言,这样庞大的资金量足够产出上百部小网剧,现在你让我把这么多钱压在一部电影上,我不放心。” 姜导听了他的话,面容逐渐灰败下来,有些颓然道:“其实并不止您一家来投,我们还可以邀请贺氏……” “那符氏就更不可能投了,”符斟的笑容更冷了些,“你应该知道贺氏和符氏是同一领域的竞品,我们历来王不见王。” 姜导当然知道这一点,但如果没能获得符氏、贺氏这样的大公司支持,他的电影又该怎么拍摄呢? 想着想着,他的身体仿佛又佝偻了几分。一个中年男人作出这个样子,总是让人不忍。 咖啡厅内静了一会儿,符斟才微微叹息:“好吧,符氏可以试探性地先投一亿。” 望着姜导激动的面容,阮如安几乎要心生怜悯。 符斟可不是会因为同情就随便撒钱的人。 果然,他冷酷地补上了后半句:“但是男女主都要用符氏的演员。” 听了这话,姜导眼里的光再次熄灭了。 同样是资方,阮如安其实很能理解符斟的顾虑,国内科幻电影起步晚、观众基础差,还非常烧钱。投入的少了,特效做不好,损失口碑;投入的多了又回不了本,这是两难的境地。 只不过姜导、科幻电影、符氏投资……这些内容似乎有点耳熟? 等等,《星际降临》? 是《星际降临》! 她想起来了,姜初导演的《星际降临》,不正是符氏衰弱的导火索吗? 想到这里,阮如安忍不住狠狠蹙眉。 《星际降临》不是不好,相反,它掀起了国产科幻电影的热潮,还被称为电影史的里程碑。 但也恰恰是这一部满身荣誉的电影,成为了符氏由盛转衰的拐角。 原因就在这内定的男主角身上。 原著对反派的失利描述不多,只借着男主的嘴提到过一点—— “谁能想到,这小小的一个亿,就成了拖垮符氏的最后一根稻草呢?”贺天赐摇晃着红酒杯,轻声地叹息着。 阮如安趴在他怀中,有些不明就里,她向来不关心这些商业上的事:“这对我们不好吗?” “好,”贺天赐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随即又有些感慨,“不过到底是斗了这么久的竞争对手,没想到他竟然会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这让我心里也不太好受。” …… 回忆起了原著的内容,阮如安微微眯起眼来。她再次望向那个满面颓然的中年导演,一个计划在心里成型。 看来她新招的运营总监眼光不错,《星际降临》确实是个值得赌一把的项目。 20-30 第21章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但阮如安并没有第一时间插进姜导和符斟的谈话中去。她还需要等一等,等符斟彻底击穿姜初的底线,等到姜初四顾茫然、走投无路, 她就可以用更低的成本, 获得更高的忠诚。 就在不远处,符斟仍在用最犀利的言语评价着《星际降临》, 仿佛这部电影不是姜初导演的多年心血, 而只是一部平平无奇的爆米花洗钱片。 然而只有阮如安知道, 他与她, 打的都是同一个主意。 他们都在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然而符斟绝对想不到, 在他的身后, 还有一位隐藏好的渔翁,等待着收割他预定好的果实。 这可真让人兴奋。 阮如安几乎有些克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为了掩盖心绪,她拿起手机给沈越岳几人发消息。 扣扣扣—— 不多时, 有人轻轻敲击着大理石桌面。阮如安漠然抬眼道:“还想喝拿铁?” 姜初似乎已经走了。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符斟半靠着操作台, “我这边结束的比预想的早,正好相见即缘分,朋友家新开了酒吧请我去暖场, 你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这轻佻的语气让阮如安为难地皱起眉头:“麻烦符总收敛一点。你倒不如把这份善意送给姜导, 他一定会感激涕零的。” “我没有这种特殊爱好。” “还不如有, 姜导虽然年纪大了点, 但他最起码没结过婚。”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一会儿, 符斟才无所谓一样地撇了撇嘴, 像是抱怨一样:“不去就不去, 拉姜导当挡箭牌可不行。” “搞得我还以为你看上他……的项目了呢?”符斟意味深长地勾着笑,眼底确充满了探究。 这一语双关的话让阮如安心里“咯噔”了一下, 但不过只是一瞬,她就调整好了情绪,露出一个“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她看了一眼墙角的座钟,指针已经快转到五点了。虽然还没到她平时的下班时间,但她不介意早一点关门送客。 “五分钟后打样,想请我吃饭的话,就把那杯拿铁喝完。” 符斟露出了一个伤心的表情:“不去就不去,但请不要用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敷衍我。” 阮如安吸了口气。她算是发现了,符斟这人就是越理他越得寸进尺。倒不如干脆无视他,等他烦了就会自己圆润地滚开。 但这一次,符斟一直坚持到她关了店门、走出小巷、坐上车,才恋恋不舍地扒在窗口和她道别。 回应他的是缓缓升起的车窗。 此时正是下班的时间,车子行进的非常缓慢。无聊之际,一条消息发了进来——是林若嘉。 [这把姐妹局!快来!] 后面还跟了一个地址。 阮如安犹豫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不想去。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适当参加团建活动是维护手下关系的重要方式,便吩咐司机掉头。 直到车子开出老远,她才点开那个共享地址。POSION,毒药……这似乎是个酒吧? 所以这顿酒今天是非喝不可了吗? * 昏暗的室内,旋转灯球反射出来的彩光巡过全场,嘈杂震耳的音乐、疯狂痴迷的舞步、还有肆意挥洒的酒香,将狂欢的热浪播撒在每一个角落。 阮如安踏着微微震颤的地板,小心翼翼地躲闪着醉醺醺的男女,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林若嘉和关乐。 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 ——姜初导演。 各种酒水铺满桌面,甚至地上还滚着两三个瓶子,也不知是他们喝的还是别人扔的。不过只从肉眼判断,卡座里的几人神志还算清醒,只有姜初一个人红得发亮。 但阮如安觉得这可能不是酒精的错。 只见姜初被两个衣着暴露的男人夹在中间,瑟瑟发抖的模样活像唐僧进了盘丝洞,那副将死未死的表情看得阮如安一阵好笑。 她的两个合作伙伴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音乐声太大,阮如安离得稍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们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紧接着,姜初身边的年轻男子便抬起手来,给他倒了一杯酒。 阮如安又看了一会儿,才无声地坐在关乐身边,问道:“怎么不带上越岳?搞孤立可不行。” “谁想请私生女啊?”林若嘉翻了个白眼。 阮如安神色不变,却瞥了一眼林若嘉,这一眼让关乐顿觉不妙,赶紧道:“少说两句吧你。软软,我们请了越岳的,但她说这几天要搬家,来不了。” 阮如安这才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姜导:“您知道今天该干什么吗?” “啊?”姜初忽然打了个哆嗦,嘴唇抖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给阮如安倒了杯酒,瑟缩道,“我就是个拍电影的,年纪也不小了,喝酒蹦迪加男模我实在是……” 后边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即便灯光昏暗,阮如安都能清晰地看着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几乎能与头顶的红色彩灯称兄道弟了。 阮如安:“啊?” 这是怎么回事?她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两个人。 但林若嘉只是咯咯地笑,关乐则一脸的无奈:“我们确实是来谈投资的。哎,都怪这两个男模。不对,都怪若嘉点了男模。” “嗯?” 林若嘉长腿一翘,随便挥了挥手道:“软软,你就是结婚结的太早,只能守着那一颗歪脖子树。今天姐就带你见见森林,让你吃点好的。” “这两个好看不?不喜欢还能换。酒吧老板是我姐们,今天咱们敞开了点。” 阮如安:“……” 她倒还真的认真端详了一下两个小男生的面容。只见他们一个眉眼狭长,鼻梁高挺,自带一股魅惑感。另一个虽然五官不是十分出众,但胜在气质干净,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像是邻家的白月光哥哥。便肯定道:“是挺好看的。” 她没在意林若嘉惊喜的表情,转头对姜初道:“姜导,我倒是觉得左边这位有点像主角白敬安,您觉得呢?” 白敬安就是《星际降临》的主人公。剧本里描述他容貌昳丽,但行事却十分果断狠辣。从气质上看,确实与丹凤眼的那位相像。 姜初一怔,下意识地看了过去。此时正好一道红光闪过,硬是给这位小男模的笑容染上了几分邪气。姜初忍不住轻轻呢喃:“是有点像。” “等等,您知道《星际降临》?” 阮如安道:“所以我们今天不就是来谈合作的吗?” 姜初:“?” “什……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潜、潜……”他眼神无助地望向关乐。 视线一瞬间就汇聚到关乐的身上,她叹出了今天不知道第多少口气,低声与阮如安解释。 其实她与姜导是老相识,她出道的第一部 版权就是卖给了姜初。自此之后,两人便三不五时地联系一下。 姜初为了拍摄《星际降临》,短短几年便烧光了积蓄,又在拉投资的道路上屡屡碰壁。恰好阮如安露出了投资的意向,关乐便有心想要推他一把,这才第一时间把人约出来。 谁承想这事被林若嘉知道了,便自告奋勇要帮忙订餐厅。关乐寻思着这位可是餐饮大亨的女儿,一时不防,就让她把见面地址定在这里了。 听完了故事的始末,阮如安又给了林若嘉一记眼刀,才好笑地摆了摆手:“只要姜导不在意就好。” 林若嘉不满地嘟囔着:“那两亿可是我的钱……” “姜导,您也听到了,两亿,是我们可以投入《星际降临》的资金,”阮如安没理她,在嗡嗡作响的贝斯声中开始聊正事,“而且我不会强制选定男女主角。” “真……?!” “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特别的要求,”阮如安打断道,“我希望《星际降临》可以用真人生物采集的方式,达成完全AI制作。至于技术,将全部由我们这边提供,如何?” 言罢,阮如安抿了一口红酒,等待着姜初的回复。 虽说是平等的商业谈判,但阮如安很清楚,她提出的条件对现在的姜初而言十分优厚,姜初十有八九不会拒绝。 说到这里,还是得多谢符斟的努力。他在咖啡厅对姜导说的那些话,即便是她听下来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刚经历过重大打击的人,心理防线总会薄弱一些,她有信心拿下姜导。 然而就这样等着等着,过了许久,姜初都没有回应。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人不由得有些心慌,阮如安歪了一下头,奇怪道:“姜导?” 但实际情况却是,姜导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饼砸傻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几个小时前,他还被符氏总裁贬得一文不值,几个小时后,却又蓦然寻得了新的希望。这大悲大喜的反转让他一时难以给出合理的反馈,只是抖着嘴唇,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他不是不知道《星际降临》的投资风险很高,但这部电影倾注了他近十年的心血、赔上了全部身家,他已经无力回头了。 曾经,不出卖男女主是他的底线,然而一连串的打击让他失去了年轻时的傲气。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答应符氏的条件了。 但现在有这样一个人,不仅能给他双倍于符氏的投资,还不要求男女主,甚至还能提供技术支持,这种好事他甚至在梦中都不敢想! “姜导?” 听听这轻柔的呼唤,这简直是天使降临啊!姜初猛地站了起来,语无伦次道:“我愿意,我当然愿意,采样的演员由您来决定,只要您愿意投资,让我怎么样都行……!” “姜导,冷静、冷静。” 见姜初甚至想扑过去,两个小男模脸色都变了,赶紧一左一右地拉住他,生怕他冲撞了金主。 但同时,他们看向阮如安的视线也灼热了起来。 方才,对面的金主似乎说他们的形象与电影主人公贴合? 虽然似乎要采用AI建模技术,不能真人出镜。但如果能用他们的生物信息建模,到时候电影火了,他们也能顺利地进入娱乐圈啊! 想到这里,丹凤眼的男模挺了挺胸,颇为壮观的胸肌几乎能撑爆那件真空西装。邻家哥哥也笑弯了眼,在这个灯红酒绿的环境中,简直像清泉一样澄澈。 阮如安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争奇斗艳,蓦然明白了小说男主的心态。 人啊,不是看不懂绿茶们的小心思,只是看着他们为了讨自己欢心而用尽手段,就像在看两只相互呲牙的小猫一样有趣。 她要不要也开家酒吧,稍微娱乐一下自己呢? 不过现在,为了回报两位男模带给她的乐趣,她决定适当地给猫咪们一点好处:“反正都是需要建模,姜导演您旁边的两位,我看就很不错……” “原来阮小姐不是不爱喝酒,而是不想跟我喝酒啊。” 拖长的语调将阮如安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她唇角的弧度瞬间抹平。 “符、符总,您怎么来了?”姜初瞳孔地震。 * 半小时前。 符斟坐在吧台的角落,晃荡着手中琥珀色的液体,冰块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壁,玻璃杯随之落下了冰冷的泪珠。 梳着背头的年轻男人摇晃着酒杯,坐他在旁边的高脚凳上,“符总,这可是我姐和我投资开的,瞧着还像回事吧?” “太闹。”符斟惜字如金。 “你兴致不高啊?今天不是狠狠捉弄了姜导吗?要我说你那种病态的爱好还是要改一改,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的作风迟早要得罪人。” “姜初还不值得我多费心,”符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在隆隆作响的音乐中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好友吞吞吐吐道,“最近……我总想起一个人来,有点心烦。” 背头男子楞了一下,随口问道,“谁这么倒霉?男的女的?” “女的。” “哦,真可怜……等等,女的?!”背头的叫声几乎把震耳欲聋的音乐都盖过去了,“女的?!你、你小子这是思春了?” “谁家姑娘?”背头立刻凑了过去,挤眉弄眼,“长什么样子?家里做什么的?你俩怎么认识的?跟哥说说,哥给你参谋参谋。” “你满脑子都是什么?”符斟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人家都结婚好几年了。” “你、你连人家结婚了都知道?斟啊,那可是有夫之妇!” 符斟烦躁地一撩头发,掌跟在俊美的脸上投出了一片阴影,显得他眉眼有些阴翳:“都说了不是这个意思,等等……” 他的眼睛忽然直勾勾扎向人流,蓦然拎起自己的西装外套道:“好像看见熟人了,我等会儿再找你。” “哎?哎!” 符斟没有理会身后的呼唤,他错过拥挤的人群,向着那个熟悉的影子追去。 然后就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 当姜初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时,他便知道自己古怪的预感成了真。 阮如安,是真的敢从他播种成熟的果园里偷果子吃。 符斟依然笑着,但眼底却结出了冰。不过是一个对视,他就知道阮如安已经成功地把姜初摘走了。 继骗子之后,符斟决定再送给阮如安一个小偷的头衔。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似乎没有太多愤怒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兴奋感。 这样的阮如安,终于与舞会上那个惊鸿一瞥的灰姑娘重合了。 贺天赐知道他的妻子有这样一副面孔吗?还是说,这样锋芒毕露的样子只对着他一个人……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令符斟意外地有些欣喜,但同时,一股酸涩感又席卷而来。 即便是他也知道,阮如安在圈子里的名声很微妙。软弱、温顺、逆来顺受……这些都是贴在她身上的标签。凡是认识她的人,都认为她是一个贤惠得体,宛如标杆一般的豪门主母。 这得爱成什么样子,才会压抑自己的本性,去迎合另一个男人的需求啊? 想到这里,符斟的心突突地跳了两下,一点点愤怒涌了上来。他不是个压抑自己的人,于是他选择坐在阮如安身边,微笑着点了点一个空杯子:“一天之内两次遇见是什么缘分呀?来一杯?” 所有人都被这不请自来的闯入者惊了一下,一时都没有反应。还是丹凤眼的男模打了个哆嗦,赶紧起身拿酒,谁承想符斟一手盖住了自己的杯口,侧目朝阮如安笑道:“阮小姐抢了我的东西,难道不该道个歉吗?” 阮如安:“符总说什么呢?听不懂。” “那我给几个关键词提示一下——姜导、《星际降临》、投资。” 姜初从符斟露脸时便有些慌张,此刻忽然被点名,他怕到嘴的鸭子被人气飞了,赶紧起身接过酒瓶:“我倒,我倒。” 然而符斟还是坚持着,并不愿意顺着这个台阶下。他狐狸一样狭长又冰冷的眼盯着阮如安,浓烈的压迫感像结界一样,将他们这个卡座与外面的热闹相互分隔。 阮如安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会儿,蓦地笑了,看得林若嘉和关乐毛骨悚然,但符斟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反而瞳孔微缩,一副十分兴奋欣喜的样子。 “酒。”阮如安伸手道。 “哦哦。”有人后知后觉地递上了一瓶威士忌,阮如安随便瞥了一眼,是一瓶八三年的芝华士,可惜了好酒。 她在符斟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起身,手上微微用力,随着“嘭”的一声,木塞脱落,她优雅地起身、抬手,微微倾斜瓶身…… “啊!”有人在惊叫。 澄澈的液体化成一道晶莹的光,落在整理得宜的头发上。 “抱歉,手滑了一下。” 阮如安若无其事地说,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没停。符斟微微扬起了头,这个动作让酒珠滴落在他的睫毛上。如果是平常人,一定会被逼得不停眨眼,可他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如雕塑般迎接着浓烈的酒香。 冰凉的酒液顺着他的头发,流过脸颊、下巴,最终滴落到衬衫里。直到他全身都沁满了威士忌的香气,阮如安才将已经空了的瓶子甩在桌上,微微倾身道:“对我的服务还满意吗?符总?” 她也许有些过分了,阮如安想,但是没有办法,只要这个人出现,她就有一种被人侵入领地的感觉。遇见同类的厌恶感总是伴随着迎接战斗的亢奋而来,至少此刻,她正在因为自己小小的恶作剧而快乐。与之对应的,则是周围彻底僵死的气氛。 “毛、毛巾……”有人慌张地离席。 连林若嘉都站了起来,她绷着脸,时刻关注着符斟的动作。 但符斟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固执地看着阮如安,一双桃花眼因为扑朔的彩灯显得有些迷离,又好像带了一点纯真。 他的食指扫过了下巴,勾起了一点残留的水珠,放进嘴里轻轻一抿道:“还挺甜的。” 下一秒,没人看见他是如何起身的,只听见“哐啷啷”的一阵脆响,桌上的玻璃杯被他拂碎了一地。阮如安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旋转、倾斜,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仰面按在了桌子上。 符斟单手撑在阮如安脸侧,浓重的阴影覆在她身上:“阮小姐值得五星好评,但我今天没带钱包,不如让我也给你倒杯酒,以示补偿?” “你干什么?赶紧起开!”关乐离得最近,赶紧上前拉人。但她身材瘦小,根本拉不动符斟一个快一米九的大男人。 林若嘉也紧随其后,低呵道:“别闹了,周围都看过来了!你不要脸,软软可是有家室的!” “软软?”符斟呢喃着阮如安的昵称,“这名字一点都不符合气质啊,该叫你刺刺?尖尖?或者野蔷薇小姐?毕竟浑身都是刺啊。” 阮如安对他的挑衅视若无睹,她安静地仰视他,神情冷淡,气势不变,仿佛被压制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她从符斟微缩的瞳孔,僵硬中带着兴奋的面容中看出了什么,轻轻启唇:“符斟,你……” “你、你们?” 这边的骚动还是太引人注目了。背头男子终于还是找了过来,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珠都差点从眼眶里蹦出来。足足反应了好几秒,他才猛地窜了起来,极力想要挡住这桌的乱象,冲着身后的一个人道:“贺、贺总,误会,都是误会!” 贺天赐从阴影处缓缓现身:“误会?” “既然是误会,那符总现在能从我妻子身上起来了吗?” 第22章 符斟的动作一顿, 灼热的眼神在看到贺天赐的那一刻瞬间冷却了下来,对阮如安的桎梏也不自觉地松了松。 趁此机会,阮如安赶紧站直了身体。她倒是有心要解释, 但她的头发被桌上剩余的残杯冷酒勾得凌乱, 衣服也浸透了符斟身上的酒香。这幅尊容怎么看怎么不清白,也不怪贺天赐两眼发红。 所有人都为这宛如捉奸一样的场面尴尬不已。唯有符斟抹了把脸, 笑晏之下锋芒毕露:“贺总, 你太太可是个能人, 金屋藏娇实在太可惜了。听我一句劝, 咱们做男人的, 最重要的就是大度。与其每天疑神疑鬼的把人关在家里, 不如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如果你足够耀眼,谁还会想着往外跑呢?” “……” 这番话似乎没错,却又暧昧至极, 连阮如安都为他的不要脸感到震惊。 这青天白日, 朗朗乾坤,他们清清白白的两个人,经他的嘴一说, 假的都要成真的了。 阮如安的心“怦怦”直跳, 面对系统惩罚都能面不改色的她, 第一次生出想杀人的冲动。 难怪, 难怪贺天赐这种“冻人于千里之外”的类型都时不时有人往上贴, 符斟作为与他分庭抗礼的豪门金龟婿, 却连绯闻都很少见。就凭他这张嘴, 真是活该寡一辈子。 贺天赐本就因为方才的场景心神巨震,又被符斟的言语被刺激得面色发青, 连昏暗的灯光都盖不住他眼底的深红。 可他毕竟是个冰山霸总,即便面对这种修罗场,他也面不改色,步伐从容。只在路过酒桌时,顺手抄起了一个酒瓶。 “贺总,天赐,哥!哥!冷静!我们这是第一天开业!我姐会杀了我的!”背头抱着他的腰,几乎要跪在地上了。 符斟仍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挡在阮如安身前,还要火上浇油:“邹燃,别拦着,让他来,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逞威风!” “你、你少说两句吧!”阮如安眉心紧缩,只恨众目睽睽之下,娇弱人设不能崩,要不然她第一个把符斟的嘴扇烂。 “咖啡喝了,酒也倒了,阮小姐这就翻脸不认人了?你在贺总面前也这样张牙舞爪?大家都是人,没必要这么双标吧?”符斟眼底泛冷,唇边却挂着习惯性的笑意,看上去很是邪气。 “冷静!贺总冷静!” “符斟你这张臭嘴!少说两句!” “要命了,快把瓶子放下,邹燃拦住他,这是要进局子的!” “股价,两位霸总求求了!考虑一下股价啊啊啊!” 骚乱像海波一样扩散,眼看这边的人越聚越多,一个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女人拨开人群,站在了修罗场的中心:“这是哪来的热闹?” 她对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若无睹,仍是笑盈盈的,一派从容的样子。刚一站定,她就吩咐道:“小燃,去,拿酒来。” 邹燃:“啊?” 但女人没理他,抱着手臂,看向一左一右相互对峙的二人:“小斟、天赐,都是成年人了,体面些。而且这是姐的场子,第一天开业,你们给个面子,有什么事就在酒桌上说吧。” 她虽然嘴上说着“给点面子”,身上焕发出来的气势却在说“别给脸不要脸”。 符斟顿了一下,率先收起那副欠揍的痞笑,举起手道:“莹姐,对不住了。” 贺天赐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瓶,朝她点了点头,随即又一记眼刀刮过符斟:“那就喝两杯吧。” “刚跟贺太太喝完,就要陪贺先生喝?喝酒还搞车轮战是犯规吧?”符斟拈了拈还在滴水的发丝,虽然嘴上不饶人,却还是选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落座,一扬下巴,示意贺天赐坐到对面。 服务生这才小心翼翼地凑了上来,飞速收拾了一下残局。不多时,小小的卡座就摆满了各色名贵酒水。也不需要旁人作陪,他们俩就一杯一杯地喝了起来。 但是万幸,这两人终于被控制住了。 一场骚乱在邹莹露脸后,不过两三分钟便散了个彻底。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逐渐散去了。 “软软?”邹莹这才把视线放在“万恶之源”身上,“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你的婚礼上,今天一见,你又变漂亮了啊。” “莹姐,抱歉。”阮如安觉得这是在隐晦地说她红颜祸水,她垂下眸子,一副软弱又丧气的模样。 “和你莹姐有什么好客气的?” 邹莹笑弯了眼,岁月到底还是在她的眼角眉梢留下了一丝痕迹,但却丝毫未损她的容颜,反而令她的气质更加的醇厚。她拉着阮如安的手,就像一个知心的大姐姐一样:“男人啊,都幼稚的要命。就只顾着自己争风吃醋,瞧瞧你,身上都沾湿了。邹燃!有点眼力见,去拿毛巾!” 邹燃在姐姐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颠颠地就跑了。 “你们也先撤吧,”阮如安舒了口气,对林若嘉几人吩咐,又转向姜导:“今天实在太混乱了,合同的事,麻烦您加一下沈越岳的飞讯,她会跟进后续的。” “我不走。” 其他几人都点了头,只有林若嘉还坚持着:“莹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场面不好收拾,我还是留下来吧,免得贺天赐和符斟又没轻没重的。” “随你。”邹莹含笑道。 她们在旁边的位置落座,等一切都安定了,邹莹才戏谑道:“这种大场面我多少年都没见过了。小斟和天赐上学的时候就互不对付,你竟然能把他俩都拿下,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莹姐别笑话我了,这都是误会。都怪符斟那张嘴!”阮如安头疼地把脸埋在掌心。 她明面上苦笑连连,心底却拉起了警戒灯。 邹莹,在豪门年轻一辈里年龄最长,同时也是最早接手家族企业的人。她家早些年沾点黑,还是邹莹高瞻远瞩,一手把家族产业洗白了。以她的资历,连符斟和贺天赐都要给她几分薄面。在她的场子惹了这样一出争风吃醋的大戏,她越和颜悦色,阮如安就越是心头不安。 她的根基尚未稳定,惹这样一个人没好处。 一只手忽然勾起了阮如安的下巴,引着她看向正在拼酒的那一桌。 音乐声太大,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符斟嘴上不停,想也知道那一定是些不着调的挑衅。贺天赐瞧着倒是沉稳些,但也是符斟说一句他喝一口,还执着于用眼神杀死对面的人。 邹莹的声音幽幽响起:“男人啊,就是热衷于圈地运动。他们太执着于‘占有’,总觉得能轻易掌控一切。但人心,又怎么能轻易地被束缚在牢笼中呢?” “你这是想离婚吗?阮如安?” 她微微侧首,与阮如安对视,深邃又明亮的眼中出乎意料的没有愤怒和责备,就像一位温润的长者,对莽撞的晚辈充满了耐心。 阮如安心下一动,踌躇片刻,还是低声和她解释了一下挖符斟墙角的事。 邹莹听了,却只是点头,示意她继续看贺、符两人:“我们这样的人家,道德标准也和普通人不同。只要你带好面具,哪怕被人认了出来,大家也会心照不宣地忽略你,但如果你把这些事放在了明面上,这个圈子就绝不会再包容你了。” 这话不仅是在点男女关系,放在抢项目上也同样适用。阮如安点了点头,承认自己确实心急了一点。她本可以把情况说的更清楚些,让林若嘉和关乐再等一等,最起码也不该把谈判放在酒吧里。 眼前这个局面固然充满了巧合,但也是她协调不力的结果。 说到底,还是她把姜初视为了掌中之物,没太放在心上。 “这事也怪我,哎,但谁能想到符斟突然发神精,偏偏还被贺天赐撞见了。他俩明明一直尽量避免见面的,还得是莹姐面子大。”林若嘉忽然插嘴,却还不忘适当地恭维。 “公事应该放在正经的场合,”邹莹的神色淡淡的,“若嘉,你也是要继承星荣的人,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邹家、贺家、符家,还有你们林家,哪一个不是从最底层干起?作为投资者,对每一个项目都要抱有敬畏之心。而对待可能合作的人,就更是如此。” “哦……” “还有软软,”与面对林若嘉不同,邹莹对阮如安的态度堪称和蔼可亲,“我很高兴你愿意从自己的安乐窝里走出来,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你莹姐商量。” “我看那边好像差不多了,你打算怎么办?” 阮如安闻声望去,只见对面酒瓶四散,符斟喝得摇头晃脑,嘴里还颠三倒四地嘟囔着什么。贺天赐倒是看起来好些,那副见谁冻谁的清冷模样分毫未变,但耳根和脖子都被红色浸透了。 这两个幼稚鬼明明已经双眼迷离,却还是机械地重复着倒酒、喝酒的动作,看上去可怜又可笑。 阮如安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忽然响起了叮咚一声: 【恭喜宿主触发短时任务:帮助男主战胜反派,任务倒计时:3小时,任务奖励:剧情进度+3%】 这系统是为了男主的胜负欲而生的吧? 阮如安眨了眨眼,对邹莹勾出一个感激的笑:“我还是先带天赐回去吧。” “去吧,”邹莹抿了一口红酒,对她意味深长地笑道,“身为女人,我们手中的牌天然就要少一些,所以每一次出牌,都应该恰到好处。” “轻视往往令人不快,但‘弱者’也有弱者的优势。把握好尺度,适当地利用、扩大、引导矛盾,才能模糊视线,从中获利。” 这话说得太有意思了。阮如安眼睫扑朔了一下,笑得很甜美:“谢谢莹姐,我懂你的意思了。” 她施施然起身,在两个男人注视下走到桌前,一把抽走贺天赐手里的酒杯,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符总,今天就到这里吧,姜导的事是我做的不够漂亮,我跟你道歉。” “放过我老公吧,我们得回家了。” 她一笔带过姜初的事,低头对贺天赐道:“别喝了,我们回去吧。” 贺天赐的眸子闪了一下,嘟囔了一句“没输”。 阮如安道:“就算输了符总也拿你没办法。” 她凑到贺天赐耳边,用符斟绝对能听到的音量道:“毕竟我们才是夫妻啊,老公。” 这句话就像定身咒一样,贺天赐忽然就不挣扎了。他由着阮如安架起他的胳膊,顺着她的力道起了身,却在与符斟擦肩而过时,露出了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脸上的,挑衅一般的笑。 符斟冷冷地看着他们,却没有阻拦他们离去的脚步。 这场酒局没有决出胜者,但裁判却理所当然地将胜利给予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徒留下失意者面对满地狼藉。符斟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用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眼底的不甘,口中却只能吐出无力的语句。 “真是疯了。” 第23章 【叮咚, 恭喜宿主完成短时任务,奖励剧情进度+3%,当前任务总进度:38%。】 【叮咚, 恭喜宿主触发支线任务:照顾醉酒的男主, 任务奖励:剧情进度+5%,任务时限:今晚。请宿主抓住机会, 尽力安抚在酒精作用下难得敞开心扉的男主吧~】 阮如安的脚步微微一顿, 但只在眨眼间, 她就神色如常地推开了防盗门, 示意司机把人放在沙发上。 AI随着他们的动作自动点亮灯光——这是阮如安在金融街的公寓。 她本不想带着贺天赐来这里, 但他们今天闹的太晚, 而且别墅人多眼杂,放烂醉的贺天赐回去,难免要与贺母对上。无奈之下,阮如安只能带着贺天赐来到自己的私人领域, 这里离POISON很近, 也方便贺天赐第二天去上班。 但问题是,阮如安不喜欢不熟悉的人与她共处一室,就只请了个临时工阿姨每天过来打扫做饭。这个时间点, 阿姨恐怕都睡了, 把人家从睡梦中叫起来照顾醉鬼也不合适。 “夫人, 我还是留下吧, 贺总毕竟还是个成年男人, 我怕您一个人应付不了他。” 司机显然也发现了她的窘境, 不无担忧地建议道。 阮如安仔细思忖片刻, 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毕竟任务还是要好好完成的,如果司机在旁边跟着, 难保系统不会找事。 她温和地谢过了司机。见他坚持,又多劝了几句才把人送走。 “碰”的一声,大门关闭,宽敞的客厅现在就只剩下她与贺天赐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阮如安俯视着瘫倒在沙发上的男人,眼底闪过阴暗的光。 系统察觉到了杀意,怕她趁人不备把人捅死,赶紧警告道:【男主是这个世界的基石,你不想死的话,就千万别动他!】 阮如安:“……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形象啊?” 她虽然觉得贺天赐非常碍眼,但看在今晚两个送分任务的份儿上,那点厌恶感还是可以暂时忍受的。 不过贺天赐早就被她归类为不可回收垃圾了。出于任务要求,她会照顾醉酒的贺天赐,但效果如何就不是系统能决定的了。 阮如安仔细回忆了一下剧情,决定效仿女主,先给这个男人盖条毯子,然后再给他煮碗醒酒汤。 “软、软软……” 感觉到她起身,贺天赐睁开眼,总是充满了冷厉的眼眸现在被一片水光覆盖。他双眼迷离地看着阮如安,伸出手去拉她的衣角: “别走,我,是我赢了……” 阮如安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但既然任务要求了,她也不得不多施舍一些温柔。于是她俯下身道:“嗯,我在。天赐,你喝多了,我去给你煮碗醒酒姜汤,你喝了再睡吧?要不然明天该胃疼了。” “唔。” 贺天赐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木然地松开手。 这样乖巧的样子倒是挺有趣,阮如安难得缓下语气道:“你先休息一会儿,醒酒汤很快就好。” “哦。” 贺天赐应了一声,却没有像阮如安要求的那样乖乖闭眼,他的视线固执地追随着阮如安,像只渴望主人却又碍于命令不敢上前的小狗。 虽然阮如安很烦他,但也不得不承认贺天赐确实有做男主的资本。他这张清冷的脸此刻挂满了红晕,神色倔强中透着无辜。浑身软绵绵地躺着时,有一种任人采撷的诱惑力,这种反差确实很招人。 但阮如安也只是单纯地欣赏一下男色罢了,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她脸上的柔软与温和就消失殆尽,留下的是足以令人心悸的冷漠。 刚才那个短时任务,很值得深思。 阮如安抽出菜刀,宽厚的刀背划过金属的保护套,发出一声嗡鸣。她一边切生姜一遍整理思路。 今晚两个任务的发布时机非常微妙,所以她猜测,任务的发布可能和男主的期望有关。但问题在于,任务完成的评判标准,似乎是由她来决定的。 “软、软软……” “再等一下,马上就好。”阮如安头也不抬地敷衍了一句,继续思考。 从拼酒的结果来看,似乎还是符斟更胜一筹。但是她中途插了手,选择了贺天赐,系统才将这个任务判定为成功。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很有意思了。 阮如安找出搅拌机,把手下的六根生姜一股脑塞了进去,然后把榨出来的汁倒在锅里,混合着冷水和三头没剥皮的蒜一起煮。 而且符斟也…… 想到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阮如安抿了抿唇。 “适当地利用、扩大、引导矛盾……”她盯着翻滚的姜黄色液体,呢喃着邹莹的话。 两性之间的差距与所处圈层的高度成正比,放眼整个豪门圈子,势均力敌的情侣关系几乎不存在。虽然像‘阮如安’这样恪守规训,只一味顺从的贵妇也很罕见,但大多也都遵循着男强女弱传统。 所以符斟才会一边对她感兴趣,一边在行动上又多有轻慢。 “呵。” 阮如安轻笑一声,眼底一片寒凉。 是她高看了符斟一眼,她本以为能与主角光环正面硬刚的是什么人物,却原来还是个普通男人。 一个久居高位的男人,一个把一切视为玩物的男人,一个习惯了予取予求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竟然对她起了心思? 想到这里,阮如安的唇角忍不住越翘越高。 会轻视对手,已经暴露弱点,还对她目前的布局一无所知……还有比符斟更好的利用对象吗? “阮如安……别走……我、我不是故意的……” 沸腾的水与贺天赐的呢喃化成了背景音。阮如安微微抬眸,擦拭光洁的黑色玻璃面板照出了她含笑的面容。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也是一个眼中充满了戏谑、愤怒和野心的女人。 “老公,醒酒汤已经好了,你别着急啊。” 她端起还在冒热气的碗,走向那个不明情况,还傻傻喊着她名字的人。 符斟,也不过如此。 唇边的弧度掩藏了内心的波澜,阮如安半扶起贺天赐,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把滚烫的液体喂给他。 贺天赐:……!” * 不过如此。 同一时间,符斟也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 单论喝酒,贺天赐确实比不过他。但那个挑起战争的幌子似乎并不认账。她单方面地宣布了一方的胜利,并用最轻巧的方式带着胜者脱离了战场。 这很不公平。 但符斟清楚地知道,这世界上就没几件公平的事。 男人和女人,强者与弱者,高层与底层……这个社会一直都遵循着丛林法则,却偏要给自己披上文明的外衣,哄骗那些单纯的傻瓜无私奉献。 符斟本以为阮如安是个聪明人,但如今看来,她也和那些恋爱脑上头的人没什么两样。 但是贺天赐到底好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很罕见地难住了符斟,他烦躁地看向窗外,那是城郊别墅区的方向。 带着一个醉酒的人,他们应该是回别墅了吧。不过贺老太太看到宝贝儿子喝成这样,肯定又要找事了。 夜色正浓。玻璃忠实地映出了符斟的轮廓,他刚刚出浴,只在下半身围了一条浴巾,结实的肉体与城市的点点灯光映在黑夜塑成的幕布上,格外突出了“符斟”这个人的存在。 符斟有骄傲的资本,这件事他一直都很清楚。 从小到大,有太多的男女围绕在他身边,或真心或假意地夸赞着他。鲜花、掌声、荣耀……这些东西一点点积累,塑成了今天的符斟。 把感兴趣的留下,把碍眼的除去,他在自己的领域运行着自己的规则。除了阮如安,没有人能逃脱这个规则。即便是与他旗鼓相当的贺天赐,也不敢像阮如安那样伸出手,要求他低头。 只有一个人总在无视他,只有一个人试图反抗他,而这个人甚至已经成功从他手下夺走了预定的筹码。 这样的人,竟然会被困在婚姻这种毫无用处的契约中,契约的另一个对象还是贺天赐这种没长大的宝宝,这太让他失望了。 符斟心底微冷,但同时又生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悸动。 阮如安现在在干什么?已经睡了?还是在照顾她的丈夫? 所以贺天赐到底凭什么拥有这样的人? 符斟一撩濡湿的头发,气愤之余,还觉得口中有些发干。 焦虑的感觉前所未有,想要靠近,却又缺乏理由,他从没有这样犹豫过。 这一刻,他蓦然意识到,自己也想获得阮如安的偏爱。这样胆大心细又善于伪装的人,如果能在他面前卸下心防,露出柔软的内在,该是比签下价值数亿的合同更有成就感的事。 想明白了一切,符斟的瞳孔放大了,他的思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散——如果阮如安会对他温和地笑,如果阮如安会扶他离开酒场,如果阮如安会通宵照顾醉酒的他…… 啊,这种感觉原来是嫉妒啊。 “哈哈哈……”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为卑劣的自己,也为即将成为狙击目标的,某人的丈夫。 这么多年过去,他与贺天赐的战斗永无止境。他抢过贺天赐的东西,贺天赐当然也抢过他的。而这一次,也只是稀疏平常的争夺战罢了。 即便争夺战的奖品是一个大活人,即便这场战争并不符合社会普遍存在的价值观。但符斟不在乎这些,他想要,所以就要得到。他的规则只会匍匐在法律之下,道德这种东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叮咚—— 手机提示音响起,他扫过上面的内容,眼角眉梢间笑意更深了些—— 明早八点,咖啡厅面谈 by LIN 林若嘉不会无缘无故地联系他,她发出这条短信,肯定经过了某人的授意。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面…… 符斟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准备一下了。 第24章 就在符斟踌躇满志地准备“约会”的时候, 也有一个人立在窗前,为第二天的谈判布局。 “嗯,普通的持股合同就好, 我现在的人设是想要摆脱家庭却没有足够能力, 只能仗着钱多胡乱投资的贵妇。” “打工人的命也是命,下回你想搞事能不能早点说?” 电话那一端, 沈越岳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与疲惫, 还能隐约听到混乱的脚步和斥骂声, “沈媛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我的住址, 跑到家里摔摔打打的, 好不容易才给弄走。我现在还在警局呢。” “嗯?看来她没听我的警告啊, 要我帮忙吗?” “……婉拒了。她毕竟是把我养大的亲妈,你下手太狠,我怕她遭不住。” 阮如安低笑了两声:“说的我好像洪水猛兽一样。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最多就是给她找个精神病院强制戒赌罢了。” “都精神病院了, 还说下手不狠……你想披马甲的事, 和林总说清楚了吗?她同意帮你?” “闺蜜之间的友谊可比爱情牢固得多。更何况我把九七四做起来了,她在抢夺星荣继承权的时候,也多一分助力。” “友谊比爱情靠谱我同意, 但你也别大意, 多谈利益少聊感情, 这年头连亲妈都能卖你……” 电话那头有人唤了一声“沈越岳”, 似乎是叫她去签字。沈越岳骂了句脏话, 急匆匆道:“合同我今晚就发给你, 你跟林若嘉通好气, 露馅了可不赖我。” “等等越岳。”阮如安唤了她一声。 “嗯?” 阮如安的语气还算温和,但光洁的玻璃上却映出她一双冷淡至极的眸:“你得记住, 你是我的人。我不会允许一些不相关的人和事持续影响你的价值,那对我也是一种损失。所以在我动手之前,你最好把一切都处理干净。” 沈越岳默了很久,才低声道:“我知道,挂了。” 嘟嘟嘟—— 阮如安放下手机,望着半掩在云端的月:“生活嘛,总是充满了挑战。不经历风雨,怎么能熬见彩虹呢?” “软、软软?” 身后传来男人无意识的呢喃。阮如安走了过去,她的身子一半暴露在月色当中,另一半则沉浸在阴影里,光与暗的界限模糊不清,把她脸上习惯性的笑容都变成了阴翳。她俯瞰着软成烂泥一样的贺天赐:“所以现在谁才是软的那一个呢?嗯?” 【警告!警告!宿主可能存在人设崩塌……】 阮如安捡起掉在地上的毯子,随手扔到贺天赐脸上,然后在立在阴影中等待。 【叮咚,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奖励剧情进度+5%,当前任务总进度:43%。】 * 指针转到八点,阮如安调整好心情来到咖啡厅,但只是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场景,就忍不住心头一震。 她抬头看了一眼招牌——没错,是她的咖啡厅,但她也没换过装修啊。 “阮小姐到了?赶紧进来呀。” 风铃声清脆悦耳,符斟为她拉开了玻璃门。他今天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三件套,腰细腿长,笑容明媚,半点都看不出醉宿的样子。给她开门的时候,那一口白牙晃得人直闹心。 阮如安心里突突直跳,也不知是熬夜熬的还是生气气的,她把符斟扒拉开,艰难地面对那一室粉红。 屋里等候多时的林若嘉和关乐也是一脸木然。 玫瑰,到处都是玫瑰。粉嫩的颜色堆叠在各处,有的扎成了花束,有的插在瓶子里,最惹眼的当属一整面的花墙,它面对着橱窗,向每一个路过的行人展示自己的娇嫩。 ——还正好盖住了阮如安最喜欢的装饰画。 好一个情人节限定款装修。 阮如安闭了闭眼,看在他审美尚可的份上忍了:“走的时候记得拆掉。” 符斟闻言露出一个伤心的表情:“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你送的。” “那下次换成百合?栀子花?” “符先生,你已经长大了,玩闹也该适可而止。” “那好吧,”符斟叹了口气,“想道个歉可真难啊。” 林若嘉道出了阮如安的心声:“你的戏怎么这么多?滚过来坐下!” 强制把人按在椅子上后。阮如安就像看不见那一片刺目的粉红,平静道:“早餐吃了吗?我给你们弄杯咖啡?” “不了!” “不必,谢谢!” 林若嘉与符斟异口同声,随即又互相嫌弃地撇开眼。关乐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我来,我来,你千万别动。” 阮如安想了想,微笑道:“那我给你打下手吧,把舞台留给正经谈合作的人。” “谁?合作?”符斟蹙眉,“我和林若嘉?” “你还想有谁?”林若嘉抱起手臂,面露不快。 “嗯……我还以为今天是约我道歉赔偿呢。” “赔什么?” “嗯?大家的记性怎么都这么差?那我再提醒一下,姜导。” 阮如安从操作台后抬起头,奇怪道:“容我插一句嘴。我昨天想了一晚上,还是不太明白符总为什么对姜导这么执着。” “就在昨天下午,就在这间咖啡厅里,你把姜导和他的《星际降临》贬低的一文不值,还提出了很严苛的投资条件。但我觉得姜初导演是个很努力的人,他的电影听起来也很有潜力。所以我告诉了若嘉,让她帮忙投资,这有问题吗?你到底在气什么?” 阮如安面上的疑惑不似伪装,她纤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眼神是那么无辜,哪怕是法庭上最严苛的大法官都不会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但符斟显然不是那个怜香惜玉的人,他敏锐地抓住了漏洞:“‘帮忙’投资?” 林若嘉呛声道:“大头是我出的啊,软软又凑了点,一共两个亿。还有额外提供的技术支持。” 关乐:“……若嘉!” “哦——” 符斟意味深长道:“但我记得林家是做餐饮起家的?原来若嘉你还懂技术啊,真了不起。” 不等林若嘉反反唇相讥,他忽然收起了笑容,冷漠道:“个人投资,还是借助平台?” 就在他冷下脸的一瞬间,气氛骤然僵硬起来。阮如安这是第一次见到符斟认真的样子,褪去了玩世不恭的伪装后,他掩藏的极深的獠牙终于隐见寒光。这招变脸大法他用得相当纯属,如果对面坐着的是个普通创业者,恐怕当场就要带着自己的BP落荒而逃了。 但符斟现在面对的都不是一般人。除了关乐的喉头微微一动,林若嘉和阮如安都面不改色。 林若嘉和他对视半晌,哼笑道:“别这么盯着我看,怪吓人的。我用什么方法投资你不是应该都查清楚了吗?还用问我?” “所以真的是九七四?L……林……华森那一次也是你?难怪关乐总跟你黏在一起,我记得她还是九七四的法人来着。这样看,我是不是该提前恭喜你获得星荣的继承权了?” 符斟再次微笑起来,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人摸不透他是不是真的信了。 果然,他很快就掉转了矛头:“那阮小姐又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我能做什么?就是帮关乐和若嘉牵个线,跟着投点钱罢了,”阮如安拿出沈越岳连夜赶好的合同,证明自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股东,“我在家里待着心烦,干脆出来找点事干,还好若嘉愿意帮我。” “是吗?这么看来,你也不是有意抢走《星际降临》的啊。”符斟拖长的调子带了点阴阳怪气,但阮如安一点都不在乎这个。 利益到手,还怕被人嘴两句? “……谁知道符总嘴上说着项目不值钱,实际竟然是愿意投资的意思呢?确实是误会。” 也只能是个误会。阮如安在心里道。 昨天符斟那么一闹,就把他们两人的关系架在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偷情暧昧肯定是算不上的,但谁家正经的商业对手会往对方头上倒酒,把人压在桌上? 无论是阮家、贺家还是符家,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只能是误会,必须是误会。 “那看来是我太莽撞了,”符斟缓缓地勾起唇角,一双桃花眼认真起来时,竟然带了点深情,“光用玫瑰花赔礼大概还配不上阮小姐,所以……一个亿。” 阮如安:“?” 符斟抬起一根手指摇摇晃晃:“一个亿,让我入伙,怎么样?” “项目是若嘉牵头的,我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投资者,跟我说有什么用?” “这一个亿算我以个人名义借给阮小姐,但我不用你还利息。如果电影赚钱,分红的部分就是我给你的补偿,如果赔钱了,其中的损失我自己承担,怎么样?” “你冤大头?”林若嘉脱口如出。 阮如安也不由得为这个条件惊了一下。赚钱算她的,赔钱符斟担着,这几乎可以说是做慈善了。 反派这么大方,倒显得男主很尴尬。 看在钱的面子上,阮如安决定暂时调整一下对符斟的评价,给他多加半颗星的好评。 满分十分的话,现在大概有一星了? “但是呢,我还有另外一个条件,”符斟道,“让符氏也参与《星际降临》的制作。” “不……” “先听我说完,”符斟抬手制止,“《星际降临》是个很有前景的项目,但科幻电影非常的烧钱也是事实,我不知道九七四的技术成果如何,但只凭两个亿,再加上我投资的这一个亿,应该还是不够的,后续大概率还要追加资金。” “而符氏拥有国内最好的制作团队,还有最稳定的现金流,这一点即便是贺氏也比不上。让符氏入股,对《星际降临》、对九七四,都是个好选择。” “这就是我给阮小姐的赔礼,如何?” 所有人的视线汇聚到了阮如安身上。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明白了符斟的如意算盘。 他想摸九七四的技术班底。 一个餐饮企业家的女儿、一个毕业就结婚的全职太太,再算上一个经营版权业务的作家,这个草台班子怎么看都不像能把《星际降临》做好的样子。但她们却拿着区区两个亿,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这很难不引起符斟的怀疑。 但九七四的业务,也并不是不能拆分。 如果把游戏所用需要的全息技术摘出来,然后再用现在研发出的AI给符斟一点甜头…… 心思流转,阮如安轻轻握了一下林若嘉的手。表面却仍是迷茫道:“我不懂这些,若嘉觉得呢?” 林若嘉会意:“商场之上,越是诱人的鱼饵,背后的鱼钩就越是锋利,你这份赔礼我们可收不起。” 符斟瘪了瘪嘴,像是伤心了一样:“我诚意满满地来,你们竟然怀疑我。如果符氏许诺会承担后续制作成本呢?” 这个条件,很显然是有备而来,让人难以拒绝。 林若嘉叹道:“就算我拒绝了你,姜初也得跑去抱你大腿。算了,那就这样吧。股权和分红都想好了吗?” “这个我会让团队去和姜初谈的。我们今天只需要确定两家的技术合作。” “哦对了,那一个亿的约定也作数,”符斟朝着阮如安笑了笑,“合同一起签吧。” “可以。” 他从不知从哪儿摸出几张合同,平铺在桌上:“今日事今日毕,我不喜欢拖拖拉拉的。” 林若嘉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才道:“准备挺充分啊,早就知想好了要横插一脚?” “没谈成的话,就签另一份,”符斟抱怨道,“平时这些事都有秘书来干。我亲自登门送钱这还是头一遭,竟然还挨了这么多冷言冷语,哎,这世道。” “别贫了,合同收好。” 一切规划妥当。符斟往椅背上一靠,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又回来了,他提议道:“作为合作伙伴,我们今天不如一起去吃个晚饭?刚好,我从海外订的玛莎拉蒂今天第一次开。” “老城区路窄,小心把你的新车刮花了。”阮如安意有所指。 豪车虽好,但谁不知道玛莎拉蒂只有两个座位,符斟的心思昭然若揭。 “好吧,看来单独邀请你是不太可能了,但既然谈成了合作,还是要小小地庆祝一下,碰一个?”符斟举起手里的咖啡杯。 这个要求倒不算过分,阮如安默了一瞬,还是举起了杯子…… “砰”的一声,玻璃门被踹开,女人的尖叫声响起:“奸夫□□!你们还敢碰面!” 屋内的几人都楞了一下,不自觉地起身看向门口,关乐从操作台转出来,忍不住蹙眉道:“你是谁?” “我是谁?”贺母气笑了,“我是她婆婆!” 她右手平举,食指直指阮如安的面门,恨声道:“我就说你为什么非要搬出去住,还开了个咖啡厅。好啊,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妈!”贺天赐追在她身后进了门,一把拉住贺母,还朝着林若嘉几人瞪了一眼,才低声安慰道,“不要闹了,都是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贺母“啪”地一声把手机拍在桌面上,“给你戴绿帽的误会?!” 众人低头一看,手机上显示的正是昨天POISON内,符斟把阮如安压在桌上的一幕。照片上,符斟眉眼低垂,发丝上的酒一滴滴坠落,恰好划过阮如安的脖子。俊男美女的组合模糊了两人眼中的剑拔弩张,连愤怒的对视都显得深情。 趁着所有人愣神之际,贺母扬起了手:“你还要不要脸了?你们阮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吗?!” 眼看巴掌就要扇在眼前,阮如安却像是吓傻了一样不避不闪…… 一只手握住了落下的手腕。 符斟微微笑道:“贺老夫人,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即便被人把绯闻照甩在脸上,他的语气依然很轻松,只是手上的力道不错分毫。贺母挣了好久都没挣出来,被他握疼了,嘴里还不忘嚷嚷着“奸夫”。 “松手!”贺天赐一边冷声呵斥,一边把贺母拉了回来。 符斟,奸夫,这可太新鲜了。阮如安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但面上仍是一副被受委屈的样子:“妈,这只是在谈合作……” “合作?你能谈什么合作?你吃贺家的,用贺家的,就算是投资,也该走贺家的账,和外人谈什么?还是,还是在酒吧谈!”贺母抚着胸口,一副被气得狠了的样子。 说到这个,贺天赐也微有迟疑了,他不自觉地去看阮如安的脸色,也想听听她的解释。 但这个动作似乎鼓励了贺母,她挣脱桎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桌上的咖啡,朝阮如安兜头泼去。 “哗啦”一声,有人挡住了尚有余温的水渍。 符斟闭着眼睛无奈道:“我是欠了你们贺家的吗?一个个都爱往别人身上泼水?” 他的唇角还勾着浅浅的弧度,再睁眼时,眼神却充满了阴翳,吓得贺母倒退了几步,呢喃道:“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给她挡了?” 符斟却不再看她,而是朝着贺天赐发难:“贺总,我虽然是个外人,但豪门圈子就这么大,贺家和阮家的事,我也是知道一点的。” 他冷笑一声:“阮家当年是真富啊,他家小姐出嫁的时候,确实称得上是十里红妆。据我所知,阮如安陪嫁的现金和房产就值十几个小目标了。这么多钱放在银行存活期,一年都有三百多万的利息,为什么在贺老夫人嘴里,就好像是她求着吃你贺家一口饭了?” “长辈的事我不好多说,所以这些话还是对贺总你来说比较好。” 他正色道:“贺天赐,我为我曾经把你当成对手感到羞愧。你原来连个男人都算不上啊。” “来,稍微有点担当。刚好我们还剩一杯咖啡没喝完,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来?” 视线顺着他的手指落在了桌上,骨瓷杯中的液体似乎是察觉到了厄运,微微荡起了涟漪。 “天、天赐……” 贺母沸腾的血液因为符斟的几句话冷却了下来,一丝后怕涌上心头。站在她面前维护阮如安的,是可以与贺家分庭抗礼的符氏总裁! 她心头愤恨,却又不敢与符斟硬刚,只能拉住儿子的胳膊,寻求一丝力量。 贺天赐的视线缓缓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阮如安身上,像是希望她表态。但阮如安的神情冷淡,就像是没看到他一样。 他闭了闭眼,上前拿过咖啡,泼在自己头顶。 “可以了?”棕黑色的水渍从他的脸侧滑下,他冷声道。 “可不可以也不是我说了算呀,”符斟的微弯的眼中毫无笑意,“贺老夫人满意吗?阮小姐满意吗?问她们呀。” “行了,丢死人了,快走!”贺母坐立不安,眼神闪躲,干脆一个转身冲出了咖啡厅。 “妈?妈!”贺天赐追了两步,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如安,我们回去再说。” 风铃声急促地响着,击碎了一室寂静。 “真是一地鸡毛。”关乐喃喃道。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阮如安状似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我还得赶紧回去面对疾风呢。” 林若嘉拉住她道:“回去做什么,给贺天赐脸了!你去我那里住。” “哎,早晚都是一刀,谢谢你了。”阮如安婉拒了她的好意。 她拿起自己的外套就要出门,在与符斟擦身而过时,有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符斟垂眸看着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轻声地问道:“为什么不离婚?” 阮如安心说,因为系统要我死…… 但明面上,她仍是轻轻推开符斟的手臂,低垂的眸子中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你也知道豪门联姻的利益纠葛有多深。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家族,都不希望真的走到那一步。” 除非能获得更多的利益,她在心里补充。 拉着她的手松开了,阮如安推开门扉,风铃声与一声呼唤飘散在风中。 “阮小姐。” 阮如安回头望去,只见符斟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他低下头,从桌上的瓶子里抽出一只粉玫瑰,在阮如安的注视下放在了那几张合同上。 “如果贺天赐还要找你的麻烦,我会帮你解释的。” “晚餐的事,以后再说吧。” “抱歉。” 听到他的道歉,阮如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 “利用、扩大、引导矛盾……” 坐上车后,阮如安第一时间升起后座的隔板,为自己创造了一个私密的空间。在这里,她卸下了柔弱的伪装,不屑地勾起了唇。 “欺骗、救赎、怜爱,这可真是奇怪的英雄主义。” 她微笑着,点开一个飞讯通画框—— 软软如安:照片拍的还挺好看的,谢谢莹姐。 邹莹:不客气,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第25章 阮如安打算直接回别墅去。 贺母这把钝刀还算好用, 但是使用后难免会出现反噬现象。她需要尽快消除这些副作用,并对钝刀进行适度的保养。这样才能保证下一次出鞘时,还能对敌人产生足够的精神伤害。 但一个忽然被发来的地址打断了她的计划。 ——盛华庭。 阮如安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 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似乎是一家规格很高的私房餐厅。贺母很喜欢这家的花胶鸡, 所以“阮如安”为了讨好她,还去找主厨学了做法。 当然, 花胶鸡不是重点, 重点是发这个消息的人, 是她的便宜哥哥阮如川。 稍微思索一下, 她就明白了贺母的打算。 这神之一手让阮如安哭笑不得, 她是真没想到贺母一大把年纪, 竟然还能搬出告家长这一套。比起厌倦,匪夷所思和看好戏的心理占了上风。她相信自家父兄一定能带给贺母一些小小的豪门震撼。 ……等等,她为什么这么相信阮家人会维护她? 这个念头忽然出现在脑海中,但下一刻, 一股尖锐疼痛扎进了她的后脑, 这疼持续不过瞬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阮如安下意识地去摸, 理所当然的什么也没摸到。 她讪讪地放下手, 有些困扰地蹙眉。 她刚才想到哪里来着? 【叮……滋%#&*任务…!#讨好$@&】 耳边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响起, 像是那种信号不好, 只能显示雪花屏的老式电视机。阮如安听得心烦, 随口唤了几声“系统”, 却没收到任何回音。 一声轻“哒”后, 就连那种断触的滋啦声都消失了,可能是系统这台老爷机彻底烧了。 阮如安轻嗤一声, 觉得系统死了最好。 可惜事与愿违,系统的机械音又响了起来。 【叮咚,恭喜宿主触发隐藏任务:梦的起点II——我不是主妇,任务奖励:剧情进度+5%,当前任务无特定时限,但系统将保留判定任务成功与否的权利,若判定任务失败,则即刻抹杀!请宿主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为家庭和社会做出自己的贡献吧。】 阮如安一怔。 不仅是为这模糊的任务内容,还因为这个任务似乎……与男主没什么关系啊。 “系统?‘我不是主妇’是什么意思?发布任务也要具体啊。”她试探性地问道。 系统:【隐藏任务需宿主自行探索,系统不对完成方式做特殊规定。】 阮如安:“……” 这一板一眼的机械音,与那个男宝妈附体的系统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且不仅是系统的问题,任务的内容也很耐人寻味。 没有具体的任务目标,就没有明确的完成方法,同时也不确定如何才算完成任务。万一因为这个任务导致剧情进度达不到100%,那她就亏大了。 【现在知道怕了?】系统忽然开口,那欠欠的味儿又回来了,【剧情现在偏离到了一定程度,男主也因为你遭受了一定程度的精神打击,为了弥补剧情上的漏洞,才会给你发布这样模棱两可的任务。】 它的声音幸灾乐祸了起来:【这任务可是主系统亲自发布的,我都没有判定权。早就告诉你该按照我的指示走,你非要绕弯子,现在撞上这种随机性强、完成条件苛刻的任务就傻眼了吧?】 阮如安:“司机麻烦掉头去盛华庭。” “好的,夫人。” 【喂!阮如安你什么态度?!】 * 仅是站在包厢门口,就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风雨欲来的沉闷。阮如安深吸一口气,示意侍者为她推开房门。 坐在右边的贺母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副被气的狠了的模样。她的好大儿端坐在一旁,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的冰山,但阮如安竟然那张面瘫脸上看出了几分无奈与厌烦。 而坐在贺家母子对面的…… “软软来了?来爸爸身边坐啊。” 阮父在看到阮如安的一瞬间便收起了冷漠的面庞,他一身得体的藏蓝色西装,看向阮如安的眼神是那么慈祥,气质甚至有些儒雅,一点都不像十几岁辍学,独自在煤窑闯荡的泥腿子。 “川子,赶紧起开,给你妹妹让地儿。” “软软快来,来哥这边坐。”阮如川第一时间起身,把紧挨着父亲的位置让了出来。 他们言语中的亲昵让阮如安有些怔松。 当初在林家的舞会上,阮如川劝她不要离婚的话似乎就回荡在耳畔。从穿越以来,她与阮家父子几乎没有多余的联系,对他们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古板、老土、以及必要时可以爆金币上。 所以他们这副关怀备至的模样,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阮如安一时不敢确定,她不动声色地挪到位置上坐下,任由阮父拉起她的手拍了拍。 “闺女,这大半年了,你怎么都不联系爸爸?” 阮父温和的语气意外地让阮如安放松了肌肉,她忍不住道:“我每天都要看店,还要和若嘉商量投资的事,好忙啊。” 不自然流露出的,像撒娇一般的语气让阮如安悚了一下。 这不是她的本意,而是这具身体的本能。 “是钱不够花了吗?”阮父笑了。他的样貌与阮如安兄妹俩有三四分相似。他一边安抚着阮如安的情绪,一边抬眼觑向贺天赐。 贺天赐:“爸,我……” “你不必多说。”阮父抬手制止了他。 他的和蔼似乎只对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即便是面对事业压他一头的贵婿,也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亲家母已经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但是天赐,我没觉得我家软软有什么问题啊?”他的厉眼扫了过去,“亲家母在电话里这么着急,我还以为是软软出了什么大事,还推了两个重要的会呢。” “不是大事?!”贺母拍案而起,指着手机上的照片道,“她这是要出轨啊!” “所以呢?”阮父淡定道。 贺母:“?!” 阮父淡然地抿了口茶道:“我已经问过邹家的莹莹了,她说软软只是在和朋友玩闹,火气上头,这才冲动了些,其实什么事都没。” “更何况——”他抬高了声音,制止了想要抢话的贺母,“即便真有什么又怎么样?你难道还想让两个孩子离婚吗?” “……” 贺母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茫然道:“什么?” 一直沉默的阮如川开口道:“贺阿姨,您不是富家出身,所以可能不太清楚。豪门联姻,不仅仅是感情上的问题,还牵扯到两家合作、股权和财产分割。所以轻易还是不要离婚的好。” “但您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呢?”简单解释完后,阮如川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喃喃,“贺家当年就算没落了,也还有个旧贵族的架子在呢,已经过世的老贺总在外面养人,您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吗?怎么连这点事都想不清楚?” “我没说要离婚啊,而且你们是什么意思?!”贺母尖叫道。 阮如川朝她眨了眨眼,声音虽然满怀歉意,眼神中却透着不屑:“抱歉啊贺阿姨。我以为您这么追究一场误会,是想着让妹夫离婚再娶呢。” “我们家的意思是,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对吧?只要没闹得太过火,有些事就当没看见吧。” “不行!” “不行。” 贺母与阮父异口同声。但不等贺母吼出来,阮父就抢先道:“天赐和软软动手的事,我们今天正好一起说道说道。” 他拉起阮如安的手,指着那上面浅浅的疤痕道:“我如珠似宝地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嫁到你们贺家就是这个待遇?!不仅没轻没重伤到了她,还用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污蔑她?!” “你所谓的‘奸夫’,那可是符氏集团的总裁!还好林家的姑娘仗义,全程看了这出闹剧没有声张,要不然我们两家还在不在圈子里混了?!”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听得阮如安都快信了。 这真是好一出红白脸啊。 若说她方才还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在阮父举起她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阮家这两个男人打得什么主意。 先是阮父上前唱红脸,表明阮家对女儿的维护态度,然后再由阮如川唱白脸,一阵冷嘲热讽模糊“出轨”的情况。核心大概就是一个意思——婚,是不可能离的,反正也没真闹出什么事,就算闹出来了,你也得忍着。 而且,阮家想要的可能不止这些。 果不其然,贺天赐默了半晌,像是在走一个很熟悉的流程一样,先是道歉,然后表态; “您说得对,是我的过错,我会好好待如安的。” “作为补偿,东边那块地皮我们贺氏就不参与了,您看这样行吗?” “天赐!你……” “妈!你消停一会儿好不好!”贺天赐高声打断,“本来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看看现在闹的,不仅如安受委屈,还把符家牵扯了进来,您知道我要赔出去多少东西才能平息这场风波吗?” “我送您去养老院吧。”贺天赐揉着额角,满脸疲惫道。 贺母先是被儿子的疾言厉色震住了,后又听说要去养老院,急忙分辩道:“我才不去!那里是……!” 可惜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她为之付出一生的儿子,都是她没有丝毫怜悯。 阮父装模作样地思忖片刻,把头转向了阮如安:“软软,你觉得呢?” 阮如安朝他微笑道:“没问题呀,爸爸。” * 这场战斗,以阮家人的全面获胜而终结。 临走前,阮父把阮如安单独叫了过来,满脸温和地道:“软软,这是你当初选择的人,你后悔吗?” 阮如安一怔,赶紧进入角色,低头不语。 阮父摸了摸她的头,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天赐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他那对父母,哎……” “没事,反正我也不是嫁给他父母。”阮如安乖巧地试探着。 “嗯,你能这样想就很好,”阮父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总之软软,爸爸年纪大了,你哥哥的能力也就那样,你好好和天赐过日子,将来也能帮衬阮家一把,你们兄妹内外齐心,这才能把家族发展下去啊。” 这话听着好听,再结合着刚才行云流水的利益交换,阮父显然已经很熟悉这套连消带打了。 但奇怪的是,阮如安心中却没有升起太多恶感。抓人把柄、交换利益,这些事情她现在也经常做,虽然被人当做筹码有些不爽,但也并不意味着自己不能从中获利。 她拼命眨了眨眼,仰起头时,眼底就蒙上了一层水雾:“我选错了人我认,但是爸爸,我、我不想一直被困在家里了。” “嗯?那要不然让你哥哥在阮氏给你安排个职位?”…… 阮如安摇了摇头,小声道:“若嘉开了家新公司,是做娱乐项目的,我投了点钱……” 阮父立刻会意:“我家软软有出息了呀,好吧,那爸爸也帮你一把,再替你投五千万怎么样?” 阮如安立刻扬起笑脸道:“谢谢爸爸。” “你呀,”阮父含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心思全写在脸上了,搞投资可不能这样。有空的话,你还是要多跟天赐学一学,他在这方面很敏锐。”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哈哈哈,你这孩子。” * 一周后,九七四办公楼。 “蒋总,这么早就下班了?” 新来的工程师端着茶水杯,热情地对着蒋明清打了声招呼。 蒋明清心情不错地应了一声:“对,最近不太忙,早点回去陪老婆孩子,你们差不多也下班吧。” 工程师笑着应了一声,一切都是那么和谐,真好。 蒋明清扬起笑脸,在心里疯狂给沈越岳点赞。 沈总刚一入职,就将原本混乱的人事关系理得清晰明了,还将人员招聘、项目管理、需求管理这些事都管的井井有条。这样的能人当初竟然去混娱乐圈,简直大材小用。 最重要的是,他那位神秘的阮老板,最近都没有搞事! 听关乐说,似乎是因为老板沉迷马甲游戏。为了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在暗中活动,这才有了掣肘。 蒋明清不明白老板一个技术大牛,为什么非要伪装成家庭主妇。但他尊重老板的兴趣爱好,只要少别给他加活儿,让他演老板儿子都行。 怀着这样的心,蒋明清和熟悉的同事们道别,哼着小曲等电梯。 金属门缓缓打开,蒋明清手中的双肩包啪嗒一声落了地。 阮如安抄他扬起笑脸道:“蒋总,有段时间不见,你看上去健壮多了呀。” “越岳没通知你吗?我今从今天起,就要正式在九七四入职了哦。” “蒋总?蒋总?!好端端的,怎么说晕就晕呢?” 第26章 “总之, 事情就是这样的。” 在落日的余晖中,阮如安慵懒地坐在办公桌后,从容又矜贵的气质随着洒金般的阳光环绕在她身上, 任谁来看, 都会觉得她是个深藏不露的上位者。 但蒋明清和沈越岳都不吃这套。 他们两人并排坐在迎客用的沙发上,与阮如安的活力满满不同, 他俩就像误入了传销组织的基层员工一样, 虽然早就吃透了老板的PUA, 但又因为无法逃脱而麻木不堪。 蒋明清耷拉着眼皮, 一副被生活磋磨得了无生趣的衰样:“一周之内拆分数据太难了, 得通宵加班。沈总?加班费给批不?” 沈越岳撑着一对堪比熊猫的黑眼圈, 冷漠道:“不批,没钱。还有,阮如安你别这样靠我的椅子,那个椅背已经坏过一次了, 我都舍不得买新的。” 两人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让阮如安这个伪·主妇·真·老板有些无奈:“别这样啊, 我这不是也来帮忙了吗?我也看了你们写的代码,不就是一千八百三十二条bug和三百多个报错吗?不是大事,你们规划一下, 只把AI部分单拎出来用就行。” “‘只’?‘拆’?‘用’?”蒋明清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那双已经睁不太开的眼睛里迸射出凶狠的光, “如果不是知道最初的架构是你搭起来的, 你这话说得和外面那些心比天高, 命比纸薄的小老板也没什么区别啊。” “我们在你的架构上研究了大半年才把东西做成现在这样, 你又跟我说, 要拆?” “沈总,我辞职可以吗?”他转头问道。 “大概率不可能, 因为你面前的这位是个很有背景的周扒皮,”沈越岳瞪着最狠的眼神,说着最怂的话,“豪门之间都是相互卖面子的,她能让你进不了包括贺氏、符氏在内的所有大厂,除非你出国,不然在IT这个领域你在国内大概是混不下去了。” 蒋明清对阮如安的身份又有了一些新的认识。他瘫在椅背上,仰头望向天花板,赤红的眸子似乎下一秒就要流出两道宽泪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走了程序这条路。我命苦啊……” “我命也苦啊!”沈越岳也掺和进来,“我爹不疼娘不爱,亲姐姐还连蒙带骗地给我下套,一个不小心就进了黑心作坊。我现在每天加班到夜里一点,一天工作十四个小时有没有人性啊!” 哀嚎声连成一片,阮如安发誓,若不是磨砂玻璃阻隔了外面的窥探,九七四员工们好奇的眼神能把这间办公室射成筛子。 她头疼地看着这一对活宝,不明白自己这么正经一人,为什么身边总是环绕着一群神经病。而且这群背景不一的神经病还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对上脑电波,亲密无间地手拉着手载歌载舞,在她崩溃的边缘疯狂蹦迪。 她妥协道:“刚刚,我从我爸那里抠来了五千万的投资,这笔钱会以我的名义投到公司,最晚下周到账。” 沈越岳立刻收声。 “AI程序组全体员工涨薪10%,年终奖翻倍。等《星际降临》这个项目结束后,再组织一次团建吧。马尔代夫怎么样?那边的水屋很有特色。” 蒋明清正色:“程序组听您吩咐。” 阮如安微微一笑,对他们现在的态度表示满意——这世上没什么是钱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一定是钱没给够。 “你们也而且不用太过紧张,符氏的技术专员过几天就会驻场办公,就安排在楼下C区的工位上,有了这些人力,想必也能缓解我们的开发压力。” 听到这个,沈越岳用指节摩梭了一下下巴,笑得有些狰狞:“我懂了,我会好好利用的。但我是不是尽可能不要露脸?” “对,”阮如安对她的理解能力很满意,“注意保护商业机密,顺便也尽可能探一探符氏的底。” “明白,但我提醒你,五千万最多也就能烧三个月,我们后续还需要更多资金支持。” “没事,《星际降临》会帮我们回款的。” 话中的笃定让沈沈越岳生意了一丝疑惑,虽然这个项目是她推荐的。但她仍不能理解阮如安如此看好《星际降临》的理由,甚至为了这个项目,不惜拉符斟入局。 但阮如安不披那张娇妻皮的时候,气场非常独特且强大。她的声音总是含笑温和的,但只要一张口就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让人不自觉地相信她、顺从她。 这次也是一样,沈越岳一瞬间就懒得去深究缘由了。她的工作已经够多了,阮如安愿意回来把舵,她举双手双脚欢迎。 不过她还是得问清楚阮如安这次的玩法:“你这次的马甲是?” “工程部秘书,”阮如安从她桌上翻出一张纸,不满道,“我的简历都投递一星期了,为什么还没有批复?越岳你不会消极怠工了吧?” 沈越岳吸了口气,用全身的力气告诉自己面前的是老板,咬牙道:“我会找几个专业HR来处理的。” “不如让我来?” “高贵的老板还是别折腾手下员工了,为他们的寿命负点责吧。” * 就在一个灼人的午后,符氏精挑细选的技术人员带着自己的设备、计划书和老板塞给他们的玫瑰花束上了门。 蒋明清为首的技术人员以极高的热情欢迎了他们,并为他们介绍了关于《星际降临》的工作内容。 “九七四的规模目前还不大,员工大概有一百多人,主要都是程序员。”蒋明清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万章为首的符氏人员路过工位。 “我们目前的计划是捕捉真人数据后,导入AI制作,从而大幅提高制作效率。项目的核心部分主要由九七四来开发,几位只需要做场景渲染就行了。” 这话让符氏的几位程序员有些不满,他们都是过五关斩六将进入符氏的精英人才,被外派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就够让人难受的了,结果被分配的还是些溜边打杂的小活,这让他们有一种被轻视了的感觉。 但符总的助理压制住了他们。万章颇为理解地朝蒋明清点头,平静道:“符总说一切听从九七四安排,请您务必多多关照。” 随即,他又对蒋明清的身体表示担忧:“您现在看上去很疲惫,还好吗?” “哦,”蒋明清缓慢地转了下眼珠,“我还、还好啊,我昨天睡了四个小时呢,这是我这一个星期以来睡得最久的一个觉。” 万章:“……那我觉得您需要合理休息,以确保身体健康。” 健康这个词,蒋明清在进了九七四后就没再听过了。他心里有点感动,这才给了万章一个正眼,并觉得此人眼熟:“我是不是见过你?” 万章:“当初您还在华森的时候,找符总谈过合作,是我接待的您。”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蒋明清有气无力地道,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想起来了。 这树懒一样的状态让万章暗自叹了口气——如果不是符总要求的话,他是不会为这么一场小合作跑一趟的。 所以赶紧进入正题吧。 他四下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地问道:“蒋总,听说你们公司有一位投资人叫阮如安?” “啊?”蒋明清听到阮如安的名字就克制不住地打了个激灵,被代码塞满的混沌的大脑也清醒了三分,他打起精神,谨慎道,“投资人的事我怎么知道呢?” “但我们工程部新来了一个秘书,就叫阮如安。” 这样说应该对吧?蒋明清心里有些惴惴。 他表情不自然地瞄了一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那是阮如安的地盘,可不能让符氏的人发现。 但也许是因为状态太差,万章忽略了他的僵硬,直接把手中的一大捧粉玫瑰塞了过去:“那麻烦您把这束花送给她,就说是符总的开工礼物。” 蒋明清被分量不轻的花束砸得一个踉跄,玫瑰腻人香味直扑鼻尖,他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嘴巴张张合合半天,还是只挤出一句“好的”。 人类对八卦的渴望出于本能,但老板的瓜吃多了可能会消化不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蒋明清决定像万助理说的那样,保持健康比较好。 * “花?” 阮如安从屏幕后抬头,语气有些不太好。 没办法,工作是一种诅咒。自从它出现在人类社会以来,就伴随着无尽的痛苦、疲惫和怨气,即便淡然如阮如安,在上手干活后也难免受这个诅咒影响。 所以当一大捧粉玫瑰出现在视野时,那粉嫩跳脱的颜色简直扎眼得让人心烦。 “丢出去。”阮如安收回视线。 “呃……毕竟是符总送来的,还是妥善处理比较好吧?”蒋明清瑟缩地建议着。 “让你扔你就扔,废个什么……”阮如安不耐烦地的话说了一半,忽然偃旗息鼓,“放在窗户边上吧。” “哦。” 蒋明清不明白她为什么改了主意,但只要台风没扫到他身上,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现。可就在他放好东西准备当自己没来过时,阮如安又叫住了他。 “等等。” “您吩咐。” 阮如安把自己的屏幕投了出来,电子界面颇具科幻感地漂浮在半空。黑色的背景之下,一连串代码如瀑布般自上而下滚动着,它的声音响起:“您好,蒋明清,您有什么吩咐?” ——这正是他们的核心AI“图南”。 “我已经把你们之前的内容更新修改过了,大方向都没问题,分发下去修整一下bug,应付一个《星际降临》应该就没问题了。”阮如安靠在椅背上,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 提到工作,蒋明清也认真了起来,他一板一眼地汇报道:“开发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接近技术人员的极限了。如果真的想连接视、听、触、嗅,就需要对人体感官进行大量采集,这部分甚至涉及到脑科学领域,甚至可能触及社会伦理,我们……” “我明白你的意思,”阮如安揉了揉眉心,“我们需要新的合作,也需要合适的志愿者。关于这一点,我已经有些想法了。” “不过现在还是专注于《星际降临》吧,这会是九七四面向市场的第一步。” “是。” * 钟渝是个程序员,还是个很牛的程序员。名校毕业后,他顺利地进入了符氏,从底层干起,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项目组组长的位置。 他刚刚三十出头,正是拼搏的时候。而恰好,他的顶头上司年初被调去南区任职,大区经理的位置就这样空了出来。 就在他摩拳擦掌,打算一举拿下这个位置时,符总找到了他。 年轻的总裁风度翩翩,眉眼带笑,一副很好相与的模样。但钟渝知道,这位可是一举斗败五六位大股东,两度血洗董事会的狠角色,所以即便符总比他还小上几岁,他却一点都不敢露出轻视的意思。 符总在那天给他分配了任务——带上自己的组员去九七四支援《星际降临》项目。 听到这个要求,钟渝心都凉了。 这是要把他赶出权力中心呀! 他哆嗦着,鼓起勇气想求一个原因。但符总却只是心不在焉道:“你去看看她的投资眼光怎么样。” 钟渝:“?” 他,她,还是它? 纵使有万般不愿,钟渝也只能忠实地完成boss提的要求。他就这样带着他的小团队来到了九七四。 与想象中的不同,九七四似乎不是一个胡乱拼凑起来的小公司。除了宽敞的工位,最高配置的电脑,零食、茶水、健身房等软件公司标配外,他们还有一间专门采集人体数据的实验室。 这是合法的吗? 钟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设备。房间内,带着采集器的工作人员根据指令做出不同动作,而屏幕上立刻便呈现出他的数据建模和身体数据,这极具科技感的工作让符氏的程序员们倍感好奇。 但这似乎涉及商业机密。九七四的CTO蒋明清只是带着人在外面看了一眼,就把他们拉到了工位上。 “听说你们的设备是自带的,那我们就不额外费心了,只有一样东西,请你们提前安装到电脑里,以便我们后续的合作。”蒋明清说着,递出一个加密盘。 “安装程序后,我们研发的AI“图南”就能随着WiFi连接到你们的电脑,协助你们处理工作。” “AI……” 钟渝嘟囔着,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照办了。 还好他们来的时候清空了电脑,否则不就是给对家送机密吗? 但几天后,当他真正用到了图南,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狭隘。 因为图南是真的比他市面上任何一个系统都要先进啊!这简直是能引起科技革命的伟大程序! “图南,将涂层锁定后区分。” “图南,帮忙归因bug。” “图南,帮我写一段程序吧,我想不明白了!” 如果说在工作上应用图南还算可以理解,但生活上…… “图南,我想喝开水。” 这就过分了! 钟渝在电热水壶的嗡鸣声中回瞪自己的手下,坚定地表示程序员应该为AI所鞭策。如果你的学习能力跟不上AI的更新速度,那早晚有一天你会因此失去你的饭碗。 但是他的手下说什么来着? “老大,我觉得你说的对,所以我们应该走在时代的最前端,为研究和开发图南贡献自己的力量。” 钟渝:“?” 他瞠目结舌地反应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竟然没觉得这个建议有问题! * 两个月后,符氏。 作为密切关注阮如安的人,符斟要求驻场的九七四组长每周都对他们的工作情况进行汇报。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八封邮件都如期而至,偏偏这一次,邮件来迟了。 所以他决定询问一下自己的助理。 结果万章脸色难看地回道:“符总,其实他们发了邮件到我这里,但我不建议您亲自阅读。” 向来沉稳的助理竟然还有这样犹豫的时候? 符斟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坚持要看看手下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然后他就看到了整整齐齐的十几封辞职信。 钟渝在信中写道:“符总,在见识了如此美丽而强大的AI后,我又重新燃起了对人工智能的热爱,我认为金钱、权势、地位,都不能比不上人类探索未来的成就感,所以我决定离开符氏,为人类的进步作出自己的贡献!” 符斟:“……?” 所以说他的员工,在九七四工作了仅仅两个月,就这样叛变了?! 第27章 看到邮件的那一刻, 符斟忍不住笑出了声。 比起愤怒,萦绕在心头的更多是匪夷所思。 “美丽、强大、人类探索未来的希望……”符斟哼笑着,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说什么屁话呢?” 他还能不了解自己手下的人?之所以选择钟渝, 就是因为他既有野心,又太忠于野心, 这种人有向上爬的动力, 但总会因为过度追求权力而折戟沉沙。 但符斟不介意他的野心, 毕竟他才三十出头, 这正是一个承上启下的年纪——那些年少时的天真和野望仍有余烬, 但长达十数年的打磨足以让人认清社会真实的一面。孩子、房子、车子将成为枷锁, 牢牢扼住人的脖子。 总之,钟渝是个能为胡萝卜玩命拉磨的好员工。也是因此,符斟才抱着锻炼的心态,把人派去九七四打磨。 但没想到磨到一半人没了。 “跳槽的意愿大概是真的, 但话绝对不是钟渝自己写的。” 手下人半道跑路打乱了他的计划。若说生气倒还算不上, 但胸口的滞塞感确实昭示着他的不爽。符斟仔细分辨了一下,觉得这大概是无奈与挫败的混合体。但万幸的是,他现在已经有些适应这种感觉了。 等等, 适应? 他是什么时候, 习惯了这种无奈、好笑又烦躁的感情了? 猛然意识到这一点后, 符斟发现事情有些脱离掌控了, 所以他决定进行复盘。 有人说人的大脑是一块并不好用的硬盘, 因为容量狭小, 所以要定期清理不重要的记忆挪出空间;也有人认为过往的记忆并不会消失, 它们只是像沉在海底的沙粒一样,只需要一定程度的刺激, 就能令它们重新浮上水面。 而符斟的生活,最缺乏的就是刺激,所以他总会刻意去过滤掉那些无聊的事情。 但在他光辉又泛泛可陈的人生中,挫败感这个东西出现的频率屈指可数。所以只用了不到半天,他就发现胸口滞塞,心跳加速出现的频率,在过去的大半年里呈直线上升趋势。 这是个很不寻常的事。 如果尝试着把这些记忆铺陈开来,再找到它们的共同点,就会发现这其中都有一个人的影子——阮如安。 符斟可以笃定,这次符氏外派人员集体跳槽,绝对和阮如安有关。 虽然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但符斟仍有几分不可置信。从过往的接触来看,阮如安固然有许多可取之处,但她自身的经历,绝对无法支撑她做出如此多的重大决策。 鼠标不自觉地点进了一个隐藏文件夹,那里面的文件和照片他已经翻阅过了无数次。 阮如安,一个从小到大活得如标尺一般的人,精通茶艺、插花和舞蹈,有艺术类名校的文凭——对一个没有继承权的豪门贵女来说,这些东西都是毫无亮点的标准配置。执意嫁给当时一无所有的贺天赐大概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出格。而事实证明,无论贺天赐对内的人品如何,以外人的视角看,这场联姻都是一笔很出色的投资。 阮如安不可能做出这些判断,更不可能从他手中抢走这么多东西——这是符斟阅读了阮如安的资料后得出的结论。 但正如某国的俚语所言:一个动物如果长得像鸭子,叫声像鸭子,走路也像鸭子,那么它大概率就是只鸭子。同理,一个人如果同时出现在多个重要事件中,那么她一定在其中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 现在的问题是,阮如安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符斟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简历上的照片。 即便是证件照,也不能掩盖年轻女子姣好的面容。她对着镜头浅笑着,眼睛甚至带着一丝懵懂的纯洁。而在照片旁边卸下了她的求职岗位——工程部秘书。 “阮秘书?真是屈才了,”符斟喃喃道,“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天赋和眼光,艺术不适合她,她应该去商学院深造。” 不过万幸,阮如安现在似乎也有意走出囹圄。相信他送出去的礼物,一定能吸引到她的目光。 想到这里,符斟点开飞讯,输入熟悉的手机号码,第一千零一次发送好友申请: 阮小姐,如果喜欢我的礼物,就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呗? * 指针早已转过十二点,但整个九七四仍灯火通明。 阮如安揉了揉眉心,仰倒在工学椅上。因久坐而僵硬的颈椎因为这个动作嘎吱作响。从心流状态中脱离后,身体的酸涩与精神的疲惫追上了她,这些东西像大山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膀上,让她升起一阵窒息。 符氏的员工其实很好收买,尤其是那个叫钟渝的项目组组长。他这个年纪的程序员总是一边充斥着野心,一边担心着自己的饭碗。符斟本来是抱着打磨的心思送他过来,但这种外放行为也难免叫人忧心忡忡。 只需要一个有潜力的项目,一个元老的身份,以及一份不错的股权分红,这种人就会顺势倒戈反水。 这种底层员工的小心思,高高在上的总裁们大概是想不到的吧。 一想到符斟可能出现的差异表情,阮如安就忍不住自己唇边的笑意。但随即,身体上的疼痛又让她蹙眉。 她很想念自己公寓的大床,但既然已经这么晚了,叫司机过来也实在太不人道。 可是车也不是那么好打的。与她这种有家不如无家的人相比,外面那些努力生活的平凡程序员显然更需要与家人团聚的机会,哪怕只是在午夜推开家门,给早就熟睡的爱人献上一个疲惫的吻。 所以阮如安今天也决定在公司留宿。 虽然身体已经疲惫至极,但她躺上折叠床的时候,却是半分睡意也无。辗转反侧了半个多小时候,她认命地爬了起来,决定给自己找点乐子。 比如读一读符斟的求学笔记。 陈旧的缎面笔记本是夹在巨大的玫瑰花束里送来的,有些褪色的封面与花瓣融合在一起,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这份小礼物。 九月十七日,晴。 早上吃了牛角面包和牛奶。 隔壁福校商学院将与我们开展一场友谊赛。比赛内容是在启动资金相同的情况下,选择社区销售鲜榨果汁,净利润更高者获胜。 说实话,这活动有点幼稚,我不太想参加,但提姆强烈要求我加入,盛情难却啊。 PS:谁家牛角面包中间加咸鱼啊?难怪卖这么便宜,真没好货! 九月十八日,晴。 论文还有半个月就DDL了,我还一个字没写。烦,杀个面包助兴。① 九月二十日,多云。 在我的建议下,我们的摊位摆在了靠近小学的位置,这一片还是中产社区,有充足的市场和消费能力,在人力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我们的销售效率注定更高,福校那群人肯定打不过我们哈哈哈。 九月二十一日,阴。 输了,我们低估了低端社区的人口密度和购买力,这是值得反思的事情,只占有单一市场的销售者,注定不能成为市场的主宰…… 阮如安轻轻地翻过一页,暗淡发黄的纸张发出沙沙的脆响。青涩的符斟就随着笔墨的清香跃然于纸上。 文如其人,这么多年过去,符斟还是一样的跳脱且自信。但笔记上的他,却又多了一份年轻人的迷茫与多愁善感。 十月二十八日,晴。 父亲给了我一个生产线来管,这是考验吗?算了,反正老爹只有我一个孩子,管不好也得认命哈哈哈。 …… 这份笔记记录了符斟从大学时期就积攒的商业经验,一直到他的父母猝然离世,他在混乱中继承符氏才戛然而止。 上面的内容对现在的阮如安来说着实有些幼稚,但对‘阮如安’而言,这份笔记的含金量不同凡响。 那是一个人从青少年时期,一步一个脚印积攒下来的学习经验。 这让阮如安对符斟的印象大幅改观。 她以为这个人会随手给她塞上几千万,然后以此为由,创造无数个约会的机会,尝试着用金钱、权势以及虚无缥缈的爱情,来诱惑一个在婚姻中失意的女人。 但伴随着鲜花而来的,竟然是这本笔记。 符斟也许是看出了什么,才选择了这种方式,尝试着破开她的心防。 阮如安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真的很敏锐,很烦人,也很懂人心。 “倒不如像贺天赐一样,”阮如安合上笔记本,望向天花板,但她已经关了灯,那里除了一片黝黑,什么都没有,“这样我利用起来,才会心安理得啊。” 但早就筑起的壁垒,就算因为这本笔记而微微动摇,却也绝不可能全面坍塌。 心中略有烦躁,阮如安干脆拿起手机,打算用互联网麻痹一下自己。可是刚一点亮屏幕,一条飞讯验证通知就被顶在最上方,让她想忽略都难。 她看着那个简简单单的“符”字,犹豫片刻,还是点下了通过。 * 数月之后,在业内备受关注,但外界却一无所知的《星际降临》终于定档了。 即便打着上亿投资的旗号,即便宣传采用了最新技术,这部科幻电影在上映前依旧没什么人看好。 这些年以科幻为题材的国产电影多如牛毛,有些甚至还给自己加了“好莱坞第二”的帽子。而过往的成绩证明,这些片子也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商业片,剧情垃圾不说,最重要的特效也做得毫无亮点。 所以也有人评价说:国产科幻,狗都不看。 但一切都在《星际降临》点映时发生了变化。 起先,是一位影评大佬极其简短的评价:《星际降临》,牛逼。具体牛在哪儿,等上映后我会写个万字长评。 这位影评人有上百万的粉丝,博文一经发布,就引来了无数好奇的目光。 而随着电影正式上映,《星际降临》首映日票房就高达2.3亿,随着口碑的发酵,慕名而来的观众也越来越多,许多人甚至选择二刷三刷。 【同志们,《星际降临》的特效技术好牛啊,跟3D那种晕乎乎的玩意儿不一样。特效头盔一戴,我还以为我就站在主角身边呢。】 【主角险些被压在废墟下的那一幕,我还以为石头真的要砸到我头上呢,结果发现断壁残垣就那样“穿过”了我的身体。我的妈,要不是没有痛觉,谁分得清虚拟和现实啊?】 【敢问楼上,什么叫“穿过”?】 【回楼上,怎么说呢,有点像主角的背后灵一样,这种场景没法描述。非要说的话,有点像星际小说里的全息技术?但视听触嗅都没有,就只能跟随带入主角视线,具体情况还是自己去影院看吧。】 【岂可修!我们这个小破城镇根本没钱引进《星际降临》的专用设备,等我坐上拖拉机去隔壁市看!】 …… 毋庸置疑的,《星际降临》爆了。 在付出了无数艰辛后,姜初终于凭借这部电影,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电影发展史的里程碑上。在一次路演时,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份功绩分享给了投入最多的九七四娱乐。 “这不仅是为了那份雪中送炭般的投资,”姜初诚恳道,“九七四的技术是前所未有的。说出来诸位可能不信,从电影开拍到制作完成,我们只用了三个月。” 全场哗然。 姜初继续道:“这份技术注定改变世界,而电影只是他们的一次尝试。我和《星际降临》都很荣幸,能够成为这项技术最早的使用者。” “未来是属于科技的,而九七四注定成为科技革命的先行者,我们对星际的幻想,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能真正实现。” 第28章 阶段性的成功像漫长旅途中的中转站, 即便它为旅人提供了歇脚的地方,却并不是一个可以长期停留的港湾。至少对阮如安而言,《星际降临》并没有让她完成那个叫【我不是主妇】的任务。这意味着她的小命依然高悬于半空, 不知何时就会从高处坠落, 摔得粉身碎骨。 但周围的人都很为她高兴。除了阮家父子分别对她发来贺电,并随附巨额红包(重点)外, 连贺天赐都别扭地表示她工作辛苦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 两人可以一同出游放松。 阮如安搞项目时忙得晕头转向, 在项目结束后也睡得晕头转向, 一时对这些人的态度有些莫名。 她可是一个初创公司的总裁哎, 是公司不可替代的灵魂人物。虽然蒋明清和沈越岳也帮了她不少,但这个世界的AI技术与她曾经做过的那个,从底层逻辑就完全不同,她的小弟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星际降临》这个项目差不多就是她一个人做出来的。 这能不辛苦吗?! 直到符斟的消息发进来, 她才蓦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 “阮秘书, 恭喜《星际降临》大卖。” 她与符斟的飞讯聊天框出乎意料的空荡荡的,除了好友通过后自动触发的自我介绍,就只有这一条消息悬在屏幕上。阮如安怔怔地看着“秘书”这个词, 睡得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了。 对啊, 她明面上的身份是九七四的工程部秘书。按霸总小说的标准, 她这个角色在项目中的唯一作用就是给各位大佬端茶倒水, 陪伴大佬加班并用美貌提供适当的情绪价值。 阮总变秘书, 这是多么令人悲伤的事。 这都是系统的错! 此刻, 阮如安想找系统麻烦的心升到了顶点。但回首一想, 在过去的几个月中,系统都有些过于安静了, 甚至在她多次给贺天赐下绊子的情况下,都没有动手处罚。 这份变化到底从何而来呢? 阮如安靠在床上,终于有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 整个剧情已经完成了43%,如果再算上尚未完成的两个支线任务,剧情到现在就已经走了一多半了。而距离上一个主线任务发布,已经过了快半年。 所以这个系统到底是在拖什么呢?还是说,连主线任务都需要自己去挖掘了? 阮如安再一次调出原著大纲,发现下一个关键剧情节点,大概就是男主的白月光回国了。 在这个阶段,男主应该已经因为女主的转变心生悸动,却依旧不知悔改。白月光归国就是一根恰如其分的导火索,它将适时地点燃狗血爱情的引线,在一片火光带爆炸中让身处漩涡的两人看清自己的真心,从而上演一出你追我跑的爱情大戏,最后达成甜蜜圆满的happy ending。 但阮如安既不想配合这场演出,也不想被架在原地等死,一股进退两难的悲凉感油然而生。 她试探性地问道:“我可以在金融市场上直接砸死贺天赐吗?放心,我肯定会对他不离不弃的,让他在家里当个小娇夫不也是爱的表现吗?” 【请宿主遵循原著。】 冷冰冰的话让阮如安忍不住叹气。她承认自己有点着急,对贺天赐也愈发地没有耐心,心急并不是一个好的迹象,优秀的猎手,就应该学会等待和蛰伏。 她调整好心态,拿起手机看了眼消息,竟然有一条是贺天赐亲自发来的。 【八月二十五号上午十一点,沈家邀请了知名的国外艺术家举办画展,你想不想去?】 沈家…… 阮如安思忖片刻,才从记忆深处调出一张老脸——就是那个一把年纪还娶了小四的供应商? 心里略微有些纠结。平心而论,她其实一点都不想见到贺天赐。而且不仅是贺天赐,就连沈越岳、林若嘉、关乐她们,她也不想见。 阮总在连续加了四个月的班后,只想在阴暗的角落当蘑菇。 但又一则消息改变了她的想法。 【符:我记得你是会展专业毕业?老沈正好请了个国外艺术家办画展,你要不要去看看?】 两位霸总,两条消息,前后不超过十分钟——这足以证明这个画展的重要性。 这也许就是推进剧情的契机。 阮如安在心底叹了口气,给自己的便宜丈夫回了一个“去”字。 * 对阮如安而言,艺术并不存在任何价值,它只是一群吃饱了撑的的人,为自己脸上贴金的无聊消遣。 毕竟在这个奇葩领域,强如毛里齐奥·卡泰兰:一根香蕉加一条银色的宽胶带就能卖12万美元;弱如大多数美院毕业生:过五关斩六将进了设计院,不仅拿不到工资,连年终奖都能倒欠公司——区别只在于是否有人愿意为智商税买单。 而富人们显然很有些掌控一切的XP,这一点也解释了霸总为什么独爱小娇妻——为一个安静、美丽、只能依靠自己的花瓶保价,实际上,也是在为自己的权威保价。 而阮如安现在就是这样一个花瓶。 一波又一波的人来同贺天赐打招呼,在整个过程中,阮如安只需要保持微笑,并在个别人恭喜她《星际降临》大卖时谦虚几句即可。 这太无聊了。 阮如安面上带笑,实则神游天外。 特别是这个花瓶,她还不知道要扮演多久。 此时,她对贺天赐的不满上升到了极点,满脑子都恨他实在不争气,怎么还没和他的白月光勾搭上。 “累了吗?”贺天赐又打发走了一人,低下头面无表情地问道。 阮如安蓦然回神,赶紧低下头掩藏自己的不耐烦,轻声道:“没有。” 但贺天赐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他顿了几秒,建议道:“我们去餐台吃点东西吧。” 他们两人挽着胳膊,所到之处就如摩西劈开红海,虽然一路顺畅,但周围的暗流涌动总让人有些紧张。 “瞧瞧这俩人疏离的样子,怕不是真要离婚。” “离什么?阮家会放过贺总这个金龟婿?” “不想放也得放啊,听说那谁,就是那谁,出轨了那谁谁,导致这两人都分居大半年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贵妇标杆’!爱贺总爱得什么似的,贺家当年那个样子都愿意嫁,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你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我信,但那位出轨,我才不信。” “所以贺总才把城东的地皮给了阮家啊,知遇之恩能还多少是多少,等两不相欠了,就能重获自由了……哎哎!快看,开始了!” …… 豪门圈子太小,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激起千层波涛。就在所有人看好戏的目光下,某个显眼包一眼就看到了阮如安,他对周围讨好的人摆了摆手,抬腿就朝着阮如安走了过来。 “阮小姐,好久不见咯~” 这场见面早就在意料之中,阮如安稍微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定位,仰起头落落大方地浅笑道:“好久不见,符总。” 这个态度令符斟微微愣神,随即笑得更加灿烂了:“《星际降临》这个项目不错吧?先说一声恭喜了。” 说着,他又上前凑了半步,从安全的社交距离踏入了一个暧昧的危险区:“符氏的员工是不是也很不错?那可是我精心挑选的精英人才,就这么给九七四做了嫁衣。” “那也不是我的问题啊,”阮如安也轻声道,“我就是个秘书,我能干什么呢?” 也就是拿半成品给符氏员工一点小小的科技震撼,再威逼利诱一番,让他们心甘情愿签下卖身契罢了。 “符总似乎不懂什么叫社交礼仪,”贺天赐忽然插嘴,“人与人相处的距离,也礼仪的一部分。” 他面无表情地嘲讽:“至于员工……符总继承了符氏这么多年,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人,才是公司最重要的资产。优秀的人才如果不精心维护,那就不要怪人往高处走。” 这是在点符氏员工跳槽的事。 符斟笑了笑,眼神盯着阮如安,意有所指道:“真没想到贺总竟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不过您才是应该认真践行的那一个呢。” 铃铃铃—— 就在三人修罗场吸引了大半目光的时候,清脆的铜铃声打断了窥探的视线。 会场的员工摇着铃,示意大家有重要人物即将登场。 灯光淡去,只留下一道射灯投向二层的平台。一个年轻女子从黑暗中缓步而来,裙上的水钻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她浅笑着举杯,嘴上说着得体的场面话,感谢来宾们的捧场。在一片和谐当中,只有阮如安这边骤然腾起怪异的气氛。 一道声音自阮如安脑海中响起:【恭喜宿主触发主线任务:白月光归国,请宿主打响这场婚姻保卫战,并在引起男主怜惜的情况下,与男主离婚,任务奖励:剧情进度+10%,任务时限:无时限。】 终于来了,阮如安想。 她眼中的探究与冷漠掩藏在黑暗中,往向贺天赐的眼神甚至显得有点深情。 但被她凝视的主人公却面露怔松,手中的酒杯也不由自主地放下了,他呢喃着一个名字,就像是在咀嚼自己苦涩又甘甜的年少时光: “宛然学姐?” 第29章 楚宛然在众人的掌声中自楼梯款款而下。灯光打在她身上, 将她那条嵌满珠光的长裙照得如星河般璀璨,让人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感谢各位的驾临,也感谢沈总对我提出的邀请。《茧》这个主题, 是我从大学时期就开始进行构想, 从多个地方取材,历时数年……”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 面对上百位社会名流的注视也丝毫不见紧张, 还能在介绍中穿插几段无伤大雅的小笑话, 令会场的气氛分外融洽。 阮如安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女主会认为自己是“替身”。 因为替身, 是比不上正主的。 只从身型外貌上来看, 楚宛然与她确实有三分相似。她们都是浓颜的类型, 也都喜欢用浅淡的色彩来模糊容貌上的锐利,甚至连唇边的淡笑,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但与浑身充斥着弱气的‘阮如安’相比,楚宛然就像一块打磨得恰到好处的钻石, 整个人都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彩。谈吐之间, 那种高知女性的魅力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就像一瓶酿造得恰到好处的美酒,不需要华贵的玻璃瓶装饰, 那种氤氲的香气就扑鼻而来。 “她那条裙子不如你的好看。” 极轻的声音仿佛幻觉, 轻而易举地散在了空气中, 让人抓不住它的尾巴。阮如安下意识地抬眼, 只见符斟还是那副温柔浅笑的样子, 一双眼专注地望着台上, 如果不是总带着慵懒的声线实在特别, 阮如安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的心不由得微微一动,思绪飘到了那位‘阮如安’身上—— 如果女主知道还有人会坚定地选择她, 她还会沉沦在贺家这个陷阱中吗? 掌声忽然雷动,阮如安的思绪回笼,是楚宛然简短的开场白结束了。再次亮起的灯光是一个信号,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开,围绕着“知名艺术家”的作品赞叹不已。 但阮如安这边依旧如故,三个各怀心事的人显然都对色彩明艳的画作不感兴趣。 “符总?原来您在这儿啊,这是宛然,我记得你们初中的时候还是校友呢。” 老人拉着今天的主人公在人群中穿梭,兜兜转转的,还是瞧见了符斟的身影。他顿时眼睛一亮,草草撂下还在闲聊的一对夫妻,抬脚就往这边走。 阮如安发誓,她这次一定听到了符斟的叹气声。 她倒是有心想看符斟的笑话,却忘了自己现在也在倾情演绎一个笑话。在她怼了怼贺天赐却没有收到回应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那个年轻貌美的艺术家,好像是“丈夫”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哦。 这就有点尴尬了。 阮如安察觉到自己挽着的人逐渐僵硬。虽然贺天赐冰冷的表情完美地掩盖了自己的内心,但阮如安不是一般人,她知道这位心中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 等来到近前,楚宛然似乎才发现都是熟人,只可惜比起望眼欲穿的冰块脸,她还是对花孔雀更感兴趣:“小斟,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都已经继承家业了,最近还好吗?” “还好,”与楚宛然的温和不同,符斟的脸色几乎可以称得上冷淡了,这对这只笑面虎而言是个很不常见的事,“你不是觉得国内的艺术发展不如国外吗?怎么这么快就回国了?” “受沈总所托,而且这段时间国内也有含金量很高的设计大赛,就回来看一看。”楚宛然从容地解释着。 她的目光总带着游刃有余的从容,所以即便气质温婉,也很难让人觉得她好欺负。这一点和阮如安就有很大的不同,让人不至于将她们两人弄混。 “宛然……学姐?” 明明是两人的尬聊,却偏偏有人想参与其中。阮如安收回看好戏的视线,暗自叹息——她沉不住气的丈夫即将加入战场,而她马上也要被迫成为燃冬中的一员了。 任务,都是为了任务,她安慰自己。 正好男主和白月光旧情复燃,她也能顺势一哭二闹三上吊地离婚,这个主线任务简直就是白给。 果然,楚宛然调转视线,定定地看了贺天赐几秒,然后绽放出了一个笑容:“天赐,你也好久不见了,听说你都结婚了?” “嗯。”贺天赐的声音很低,像是没什么精神。 阮如安知道,该她上场了。 她状似大方地向楚宛然伸出一只手:“宛然学姐,我是天赐的太太,阮如安。你还记得我吗?我比你小两届呢。” “阮如安……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阮家的小姐?”楚宛然弯了弯眉眼,“你在学校很出名,我记得你。” 阮如安眨了下眼,有些拿不准她话里的意思,便默不作声地阅读新解锁的剧情。 所以她初中时是个风云人物,但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以土豪、高调、爱炫富著称。 但问题是,他们所在的贵族学校最不缺的就是钱,很多学生不仅家庭条件富裕,背后还有点不可言说的背景。出于某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他们在上学期间都尽量避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家庭条件,矜持又高傲地披着“平凡学生”的外衣,假装自己尊师又重道,是个大写的好学生。 只有阮家这样的矿产暴发户,才会让女儿每天坐着加长版凯迪拉克上下学。这种没眼力见的行为被中二病发作的old money二代视为对权威的挑衅。因此即便阮如安自身的性格像只兔子一样和顺,也遭受到了不少校园冷暴力。 从记忆中抽身,阮如安明确了自己的地位,也知道自己该适当地示弱了。她摆出一幅瑟缩但又倔强的表情,抱紧了贺天赐的手臂:“宛然学姐,我们夫妻祝你的画展举办成功。” 她把“夫妻”这两个字咬得很死,酸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楚宛然显然并不在意她阴阳怪气的语调,大方地对阮如安举杯:“借你吉言。” 言罢,她又把目光投在了贺天赐身上,很自然地道:“老同学久别重逢实属不易,我带你们看一下作品?” “那就麻烦学姐了。” 贺天赐倒是应得快,但符斟却不置可否,他盯着阮如安低垂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这幅画是我去巴西采风的时候,从一位平民窟出身的女律师身上得到的灵感,在极度贫困的情况下,她冲破……” 不知道楚宛然是真的感受不到那种修罗场的气氛,还是见多了大场面太能装。总之,她笑容甜美,言语从容地领头介绍自己的画作,丝毫不在意只有贺天赐一个人真心实意地捧场。阮如安和符斟两个人落后一步,并排站着,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 符斟:“你老公是怎么做到一边冷脸一边谄媚的?” 阮如安端详了一番贺天赐的面容,觉得谄媚这个词怎么也和贺天赐的冰块脸搭不上边,便奇怪道:“你怎么看出谄媚来了?” “……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有用过这么认真的眼神看过你吗?” 阮如安不说话了,她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还重读了一遍已经解锁的剧情,觉得符斟可能触及到了她的盲点。 贺天赐有用这么专注的眼神看过她吗?‘阮如安’回答不了,阮如安又并不在意。她明白这是符斟随口就来的挑拨离间,但还是忍不住去发散思维。 女主到底为什么非要嫁给男主呢?贺天赐的性格既不体贴,在结婚前也只是个落魄公子,即便后来发达了,对恩人一般的妻子也没有多少耐心,甚至纵容自己的母亲肆意妄为,对阮家呼来喝去。 若说是因为年少时的一见钟情,在经历了这么多屈辱,甚至还重生了一回后,再蠢的人都该清醒了吧? 也许是因为阮家现在半靠着贺家?那也说不通啊,毕竟系统都发布了离婚任务了。 等等,离婚? 电光火石间,阮如安忽然察觉到了系统深埋的陷阱。 从系统的过往的行事风格来看,‘阮如安’这只笼中鸟即便尝试着张开翅膀,也绝不可能被允许主动锤爆困住她的牢笼。她应该永远被动,永远承受,等待着砍在自己身上的伤痕,以一种精神攻击的方式反弹给刽子手,然后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吐出苦情女主必备的那一句“原谅”。 这意味着白月光也好,出轨也罢,都不可能成为离婚的理由,她必须让男主“愧疚”,让他心甘情愿地放手,才能完成所谓的任务! “阮如安?” 符斟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在抬眼的一瞬间,她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杀意。这满含怨怼的眼神令符斟怔愣了一瞬,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你瞪我没用啊,又不是我在勾搭别人。” “不过如果你想同等报复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哦~” 出乎意料的,这种轻浮的语气让阮如安冷静了下来,她撇了符斟一眼,朝他露出了个笑容:“谢谢符总的建议,我决定采纳一下。” 符斟:“啊?” 他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阮如安竟然这么干脆。 “嗯……但我觉得你应该先离个婚,我还可以给你联系律师……” 他到底在说什么?! 符斟恼怒地闭上了嘴。他的本意只是想看阮如安被逗得生气,好让她用愤怒又张扬的表情取代那令人不爽的哀怨。 但是天地良心,他只是口嗨,真没想到阮如安会直接应下啊!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开始偏离,脸上也微微升起了一点热意,忍不住在心底暗骂自己:符斟,你还记得自己的花花公子人设吗?你不是发誓要把阮如安抢过来吗?怎么人家A上来了,你却这么没出息了?!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搞什么纯情啊? “既然你答应了,那画展结束后一起去吃个晚饭?” 然后再聊一聊离婚后的问题。 一瞬间,他连阮贺两家的财产分割,股权转移,还有离婚补偿都想好了。贺天赐的尾巴并不干净,有很多模棱两可的绯闻在身,这也许能帮阮如安多搞到点财产…… 符斟深吸一口气,短暂的失态被掩盖在玩世不恭的笑容下,他还是那个翻云覆雨,掌控一切的霸总。 “谁要跟你吃?”阮如安毫不关心他的心理活动,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贺天赐——身边的楚宛然身上。 谁不喜欢白月光呢?更何况这位白月光还有很深的美术造诣。 眼看已经走到了画展的尽头,她把符斟撂到一边,紧走了两步,再次挽上贺天赐的手臂,用温婉的笑容掩盖眼底的势在必得:“学姐,咱们难得见面,不如加个飞讯?也方便以后约饭呀。” 楚宛然微微一怔,便笑道:“好呀,那就却之不恭了。”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一个极具艺术感的头像映入眼帘,阮如安随手发出好友申请,心情愉悦地想: 《望月川》的主美,终于有数了。 第30章 白月光之所以能成为白月光, 就是因为她们高悬碧空之上,向每一个仰望星空的人播散温柔的光辉,这种广撒网的海王行为被掩盖在美丽的容颜、良好的教养以及或真或假的温婉之下, 让追求者心生渴望的同时, 也难免令人生出一种亵渎神明的窘迫来。 可惜阮如安这个一心向钱看的俗人不吃这套,她相信只要下手够快, 独占白月光的光华就指日可待。 所以她必须早做准备。 在加上楚宛然好友的第一时间, 阮如安便火速地订下距离最近的西餐厅, 假模假样道:“宛然学姐, 择日不如撞日, 不如今晚就约个晚饭?这附近有家还不错的意大利餐厅, 我已经包场了。” 这份邀请一出口,她就感受到身侧的人绷紧了身体。 ……贺总,请你牢记冰山霸总身份,把心思藏得好一点啊, 阮如安无力吐槽。 楚宛然沉吟片刻, 勾唇道:“那就多谢款待啦。” 阮如安与贺天赐同时松了口气。 “等等,你们不邀请我吗?” 不过三言两语,符斟就从好好的局内人被排挤到了大三角之外,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即便是他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还是楚宛然为他解围:“符总, 我们下次再约, 下次再约。” 符斟抿了抿唇, 看向阮如安的眼神中带了点委屈, 只可惜阮如安只顾着低头玩手机, 他这一通示弱纯属抛媚眼给瞎子看。 西装口袋忽然轻震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 不自觉地愣了一秒。 再一抬眼,只见阮如安的视线似有似无地落在他身上。只是眨眼间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想要继续争取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圈,又被咽回了肚子里。 他很轻松地放过了这个话题,恢复了笑意道:“那就下次吧。” 这不像符斟的性格。贺天赐瞥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白月光身上。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画展即将结束之时,阮如安又接了一个电话,一阵应和声后,她收起手机,面露遗憾道:“实在抱歉啊学姐,公司忽然有急事,连我这个秘书也得过去帮忙,晚饭可能是吃不上了。” 此话一出,贺天赐的眼睛难免闪了一下。 阮如安像是毫不识趣般迷茫地盯了一会儿自家丈夫的脸,过了片刻才从他满怀心事的表情中读出了他的少男心。随即便宽宏大量地表示“虽然孤男寡女共享烛光晚餐看起来很不像话,但我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妒妇啦。你们学姐学弟许久不见,一起吃个饭续个旧不是很正常的吗?小伙子我看好你,你一定能把学姐拿下,不是,照顾好的。我和学姐以后再找时间单聊,你加油!” ……这是在说什么鬼话? 等着看好戏的宾客们目瞪口呆,在窃窃私语中,贺太太的形象在为爱痴狂和封心锁爱之间反复横跳,前者坚信阮如安是典型的恋爱脑晚期,为保婚姻甘戴绿帽;后者则认为她已经看清了男人的本质,再结合前段时间和符总的传闻,笃定她是看破红尘打算玩开放式婚姻。 但身处漩涡中心的人并不在意流言蜚语,阮如安一反常态地不顾旁人劝阻,甩甩袖子就带走了贺家唯一的司机,徒留下她冷面冰山的丈夫望着她的背影,在夏末微凉的风中望着车屁股满身萧瑟。 “走吧,贺总,”符斟自副驾驶降下车窗,笑出了八颗大牙,“奉阮小姐之命,我把你们顺到餐厅去。” 他长吁短叹道:“要说贤惠还得是你老婆,大手一挥就给你们包了一家米其林三星。要我说还是贺总福气好,在这么个礼崩乐坏的时代都能找到个遵循三从四德的贤妻,哎,也不知道我以后有没有这个运气咯。” 这番话连消带打,还颇有一种荒诞喜剧的感觉。别说贺天赐和楚宛然了,就连围观者也面色古怪,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楚宛然此时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从阮如安兀自离开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此时众人的视线汇聚,她唇角的笑意也愈发僵硬,干脆朝贺天赐道:“贺总,画展结束后提供自助晚餐的,咱们要不然留下来吃?” 贺天赐:“……不用了,以后再约吧。” 在符斟看好戏的眼神中,他面色铁青地点开嘟嘟打车,不多时就被一辆黑色豪华商务车接走了。 “哈哈哈哈哈。” 符斟眼睁睁看着商务车开走才笑倒在椅子上。 “符总,您别看戏了,阮小姐还等着呢。”万章无奈道。 “啊,对对,”符斟擦了擦眼角的水渍,“东西都准备好了?能和她吃顿晚饭可不容易,我得好好展现一下自己的价值。” “准备好了,”万章指了指后座上的小手提箱,“您随时取用。” “嗯,看看我的发型乱没乱?” “……很好,很帅,再在捋了!再捋就真的乱了。” 万章看着自家总裁花孔雀一样对着后视镜整理着自己,总觉得他屁股后面看不见的羽毛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开屏。 他忍不住对贺总生出了一丝同情—— 一个符总就已经够癫的了,现在阮小姐也被逼的开始发癫。在这一对颠公颠婆围攻下,还能保持住自己的冷漠的冰山形象,贺总也真的是辛苦了。 * “关注是赢得好感的第一步,无论这个关注是正向的还是负向的。” 空灵的竖琴声中,阮如安摇晃着红酒杯,裙摆下穿着高跟鞋的脚随着节拍一翘一翘,有点俏皮的动作显然与这样高雅的环境丝毫不搭,但她做出来的时候,却总有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 行到此时,天色已暗。带星级的西餐的上菜速度令人难以恭维,阮如安和符斟偏偏在正事上很有些默契,他们从碰面后就开始心照不宣地炫饭,期间夹杂着一些没有营养的话。直到酒过三巡,甜品都摆上了桌,他们才终于绕到了今天的画展上。 符斟笑道:“楚宛然都答应和你们吃饭了,还不算关注?你怎么不干脆在饭桌上和她摊开了聊?” “有个灯泡在,不合适,”阮如安喝得有些脸热,“你看这么一闹,楚宛然必定对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且这俩人短时间内都不好意思再私相授受了。” 这番解释显然没能获得符斟的认可,他翻了个白眼,给自己灌了杯红酒:“还是为了贺天赐。你但凡把对我的冷脸分给贺天赐万分之一,他都不敢这么放肆。” “你们男人都这么恋爱脑?”阮如安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谁关心贺天赐是哪根葱哪头蒜,我在意的是楚宛然。把环绕着宝石的恶龙支开,我才能窃取到里面深埋的宝藏啊。” 在系统“滴滴”的警告声中,她朝符斟伸出手:“楚宛然的资料带来了吗?” “冷酷无情的骗子。”符斟嘟囔着,把早就准备好的小手提箱放到桌上来。 侍者从暗处无声地凑了过来,为他们撤下吃了一半的提拉米苏。那个黑色的小箱子在桌子上转了半圈,开口朝向阮如安,明晃晃地展示着自己的内容物。 “连幼儿园照片都有?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查得如此详尽,厉害。”阮如安拈起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不走心地夸了一嘴。 “难得阮小姐向我开口要东西,怎么能不准备充分呢?”符斟因为这份夸奖笑得炫目。从某种程度看,他似乎是想尝试一下□□的可能性。 阮如安心说:不好意思,要不是蒋明清累得想杀人,我又懒得亲自动手,还真轮不到你表现。 她跳过楚宛然的小学成绩单,翻过那以“打”为单位的各类奖状,又克制住自己不要去看她多达三十多页A4纸的中学情史——其中有一半都是暗恋者名单,把重点放在她出国之后的经历上。 符斟啜着红酒,静静地等待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阮如安才放下手中的材料,长舒一口气。 “我们的白月光宛然学姐表面是光鲜亮丽的知名艺术家,却在暗地里通过造假画帮商业巨额们洗钱,是不是很惊喜?”符斟单手撑着下巴,唇角的笑不怀好意,“但我劝你别直接告诉贺总,相信我,他不仅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因为你试图抹黑宛然学姐而大发雷霆呢。” 阮如安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煞笔”,然后又听见耳边“滴滴”响了两声,显然是系统不能接受自家好大儿挨骂。 不过没关系,好大儿马上连挨骂的权利也没有了。 阮如安把资料放了回去,再将小箱子扣好,真诚道:“多谢符总的提醒,放心,我会合理利用这份资料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现在?”符斟吃了一惊,“你这样干脆利落地拿了东西就走,显得我很像个工具人。” “你不是吗?”阮如安歪了歪头,一缕发丝划过她的脸侧,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天真。 她走到符斟面前,用自己的影子笼罩他。竖琴曲已经落幕,现在轮到小提琴上上场了。 “《一步之遥》,很优雅。”前奏一起阮如安就听出来了。这首探戈曲调并不热烈,却带有一种交错缠绵的感觉,她觉得和此时的气氛很搭。 阮如安垂眸与符斟对视,眼底的光叫人看不明晰:“适当的留白才有魅力,符总,你该学会忍耐。” “灵魂没有义肢,”符斟一瞬间就放弃了让她留下来,他靠坐在椅背上,抬起酒杯,说了一句《闻香识女人》的经典台词,“所以捍卫你自己的心。” “对了。” 就在阮如安披上外衣,即将离开的时候,符斟叫住了她。在昏黄的灯光下,玩味的笑意都被染上了真情: “希望你考虑一下我的提议,离婚的话,我会帮你推荐律师的。” 阮如安低笑一声,问他要来了名片。 30-40 第31章 闭塞又乏味的豪门圈子就像一滩泛着腐臭的死水, 哪怕是指甲盖大小的石头砸上去,泛起的涟漪都值得池子里的青蛙们品味个三四天。知名艺术家的画展前脚刚结束,好事的贵妇们后脚就在美容院结成同盟, 为贺氏夫妇什么时候和好作赌。 ——反正阮如安也舍不下贺总。 瑟缩在阴暗处的好事者们窃笑着下注, 把一个可怜贵妇的悲剧压上赌桌,赌博的内容就是这个懦弱的女人能坚持多久再服软, 继续以金钱和肉体为祭品, 去为她心目中的神明上供。 然而接下来的一切都仿佛一辆安上了橡胶轱辘的有轨电车, 虽然不伦不类, 但它不需要再按照既定的轨道行驶, 反而一路以八十迈的速度在高速上狂奔。 画展结束后没多久的一次慈善晚宴上, 贺天赐挽着新晋艺术家的手臂出席——这不是他第一次带妻子以外的人公开路面,立志进军文娱产业的贺总身边总是不缺漂亮优秀的女人。但就在所有人都默认阮如安会在家独自神伤时,她出现了,而且不是一个人出现的。 人们在看到她的男伴时, 都忍不住沉默了。 符氏的总裁站在她身边, 穿着与她配套的高定西装,宽肩细腰,挺拔俊俏。他大概是对这次晚宴有些重视, 才把平时微散的头发都梳了上去, 露出光洁的额头, 这样的打扮削弱了他平素懒散的气质, 立在阮如安身边时, 就像她忠实的骑士。 浪荡之人折服于忠贞, 这才令人挪不开眼睛。 他们所到之处堪称寸草不生。嘈杂的碎语萦绕在身侧, 但面前仍是一条笔直的没有任何阻拦的路,若是顺着这条被刻意让出来的通道抬眼望去, 便能直接欣赏到面色铁青的两只小丑。 “挺有意思的是不是?”符斟目不斜视,唇角带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从哪里挤出来的。 “嗤,看看他们脸色,太逗了。”阮如安也不动声色,温婉的笑容掩盖了言语中的嘲讽。 作为“示威者”,他们甚至无需挪动脚步,麻烦就会自己找上门。 “阮如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怒火上头却还努力保持冷脸的贺总连白月光都顾不上了,三两步就来到她面前,一双利眼恨不能喷出火来烧死这对奸夫□□。 但此番吠叫甚至没换来阮如安的一个抬眼。符斟伸出一只手,做出一个“止步”的动作:“贺总,就个伴儿而已,您怎么一副捉奸在床的模样啊?大清朝都亡了一百多年了,我和阮小姐就是挽个手吃个饭的关系,没事别自己吓自己。” 他笑嘻嘻地说着不着调的话,就仿佛前两天还在说“想娶三从四德的贤妻”的是另一个人。阮如安不禁带入了一下贺天赐,觉得符斟在戳人痛脚这件事上确实有十足十的天分。她不由得庆幸,还好这只人形机关枪现在站在自己一边,做持枪打靶的人可太爽了。 显然,贺天赐也为符斟的无耻感到震惊,没能第一时间发射寒冰攻击的结果,就是迎面而来的第二波进攻。 “贺总,我觉得你还是得多反思一下自己。每份请柬只允许两个人进,你带了楚小姐,阮小姐不就来不了了?这么重要的场合,她不来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正好啊,她没有请柬,我没有女伴,你说我们是不是天作之合?” 符斟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自信一笑:“贺总请放心,我会照顾好贺太太的。” 贺天赐:“……” “天赐,天赐,你拽疼我了。”楚宛然轻柔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痛楚,此时的她就像是开在修罗场里的白莲花,在一地的尸山血海中抖着纯洁无瑕的花瓣,用自己柔和的香气抚慰此刻的剑拔弩张。 贺天赐看了她一眼,缓缓地松开了手,却拒绝了她再次挽上来的胳膊。 楚宛然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观察了一番局势后,她很大方地建议道:“我们一起吧。” * 俗话说三角形才是最稳定的形状,而四边形……嗯,一推就倒。总之,某位总裁撇下夫人夜会美女艺术家并不算什么新闻,但当总裁夫人也带着绯闻男友出现在同一场宴会时,情况又截然不同了。 更可怕的是绯闻男友还是总裁的死对头…… 爱情在哪里?道德在哪里?瓜在哪里! 坐着四个人的小桌在此刻被注入了西瓜之魂,而在场的宾客就像瓜田里的猹,他们蛰伏着,假装不经意地路过这口鲜美的瓜,希望用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让自己饱餐一顿。 仿佛凝固的空气中,只有符斟欢快地插着餐盘里的蛋糕,一口下去还要跟阮如安品评一番:“这个巧克力的有点苦,你大概不会喜欢。” 遇到了合口味的,他还会从蛋糕屁股上切下来一块,分到阮如安的盘子里,着力推荐:“这家的甜品向来泛善可陈,只有草莓慕斯做的不错,因为慕斯不需要考虑火候也不用过多调味,只要把食材搅和在一块冻起来就能吃,你试试。” 阮如安沉默着,心说难怪你这厮刚才多拿一套餐具,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她悄悄抬脚,锥子一样的细跟在他锃光瓦亮的皮鞋上留下了一个很浅的印子,这是一个警告,示意他适可而止,再腻歪就散伙。 但明面上,她手上的叉子还是干净利落地穿过蛋糕装饰用的草莓,把两口大小的蛋糕送到嘴边:“确实还可以,奶味很浓。” 符斟便高兴了起来,盯着她吃下去才道:“吃这点就差不多了,再多就该腻了,我再给你要份柠檬茶?” “不……” “符斟,”贺天赐终于忍不下去了,他压低了声音,但言语之间的愤怒却丝毫未减,“别太过分了!” “?” 符斟眨了眨眼睛,笑容中也透出了一丝锋利,他的眼睛看向阮如安放在桌上的左手——素白的,空无一物的手,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她的隐有痕迹的无名指。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随即散漫道:“你令珍珠落入尘埃,还不允许别人捡起来珍惜吗?” “……” 楚宛然微微失声:“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符斟笑容灿烂,眼底却是森寒一片,“贺总,你的秘书难道没有告诉你,阮小姐已经请了律师吗?” “什么律师?”贺天赐一怔。 “离婚律师。”阮如安平静地说出今晚对贺天赐说的第一句话。 她抬眼,平静地对着身侧的男人道:“贺天赐,我们也该离婚了。” * “我今晚表现得不错吧?”符斟单手握着方向盘,洋洋得意。 “不做多余的动作会更好。”阮如安清清冷冷地坐在副驾驶,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 一场晚宴,几多风波。顶着周围火辣辣的视线,他们四个人较劲似的吃到晚宴散场才走。众目睽睽之下,阮如安还拒绝了贺天赐打开的车门,施施然上了符斟的车,这又给谣言平添了一抹艳色。阮如安相信用不了多久,阮贺两家婚变的消息就要传遍整个B市。到时候不用她主动联系,自然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怎么这么冷淡?为了帮你离婚,我可是把清白都赌上了。”符斟不满道。 “……大男人有什么清白可言?” “二十一世纪了阮小姐,男人也要讲男德。别看我嘴上聊得花,实际上比你未来前任纯情多了。同样都在娱乐圈混,有些冰山那是见人就化,还得是我这种嘴软心硬的,才能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阮如安:“……闭嘴吧,让我歇一歇。” 符斟还想说点什么,但视线稍侧,便发现阮如安的面色苍白,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那些调侃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变得有些干巴巴的:“怎么了?难受?还是心疼?下定了决心就别反悔啊,我可不想当小丑。” “呼——” 阮如安吐出一口浊气,狠狠瞪了符斟一眼:“够了,我生理期来了行吗?不想把车弄脏就在前面那家便利店门口停车!给我滚下去买卫生巾!” “早说啊……”符斟缩了缩脖子,声音弱了点,“买就买,这么凶干什么。” 于是橘色便利店的店员们,就看着一辆价值千万的四缸跑车嗡鸣着划出弧线,带着让人牙酸的声音停在店铺门口。年轻的霸总小跑着下车,平生第一次踏进一家24小时平民便利店,然后立在……卫生巾货架前犹豫不决。 夭寿!这是什么盛景?! 阮如安从车窗看出去,只见符斟拉着两个女店员,对着一排排的卫生用品指指点点,严肃地样子不像是在采购,倒像是在搞学术研究。 这高效的一幕让阮如安忍不住勾起了唇,但随即又深吸一口气,闭目靠在车座上。 她其实说了谎。生理期什么的,还有半个月才来。是系统的惩罚让她说不出多余的话。 【警告,警告,人设存在偏离,请您挽回男主!】 一阵阵电流毒蛇一般地在四肢百骸流窜。阮如安面色苍白,心里全是讽刺。 按照原著走的话,此时的‘阮如安’应该收获了男主一定程度的好感。但就在两人的感情向好之际,白月光替身的桥段彻底撕碎了他们尚在萌芽中的爱情。一切美好都随着一次“捉奸”而支离破碎,‘阮如安’甚至因此产生了幻觉,前世的种种与今生的失意相互交叠,一度让她产生了轻生的想法。 在‘阮如安’又一次割腕后,贺天赐才终于明晰了自己的感情。他强忍心痛,最终选择放爱人自由,而‘阮如安’也将在他的无声照料下,独自在国外产下孩子…… 阮如安表示:这是他妈是人能写出来的玩意儿?! 但是现在就是想走原著也来不及了。在她近一年的不懈努力下,她成功搅黄了一切与贺天赐发展爱情的可能。此时的贺天赐也许还对她抱有好感,但像原著中那种若有似无的偏爱却是完全没有的,所以就算她狠得下心伤害自己,贺天赐大概也就是给她叫个救护车了事,更别说什么“伤在你身,痛在我心”了。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一点点扭曲的剧情就像一个满身都是bug的程序,虽然勉强能跑,但谁也不知道雪崩会发生在什么时候。 找离婚律师是没用的,必须让贺天赐亲自点头,还要心怀愧疚地点头,她才有可能离婚。 真头疼啊…… 偏偏这个时候电话响起。阮如安瞥了一眼,见是贺天赐这狗贼,干脆就给挂了。 但很快,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她犹豫片刻,点了接通。 “爸爸,有事吗?” “我明白,我其实也不想离婚,但这次天赐他是认真……” “……明天回家吗?我知道了。” 这段通话只进行了不到半分钟,阮父在传达了要与女儿回娘家的指令后,就直接掐断了电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反正阮如安一点都不在意。 系统的惩罚似乎弱了一些,在她模糊的视线中,符斟拿着袋子朝她走来。 “我没想到卫生巾还要这么多种类。” 车门“咔嚓”一声闭合,符斟小声抱怨着:“日用夜用,240,360什么的,反正我都买了,你自己看着用吧。” 回应他的一片寂静。 “阮如安?这就睡着了?” 他压低了声音,把袋子扔到后面,无奈地启动了车子:“再坚持一下啊,别弄脏车座,我是不嫌弃你,但送去清洗还挺麻烦的。” 嘟囔声中,阮如安的手机亮了又暗,除了朋友们发来的问候,还有一个人的回复。 【宛然:我们抽空见个面吧,小学妹。】 第32章 与贺家写作别墅读作庄园的豪华相比, “泥腿子”出身的阮家反而更加内敛低调。这座坐落在市中的四合院并没有很显眼的门庭,但当外来的车子靠近时,被漆成朱红色的大门便自动开启, 露出里面灰色砖石砌成的, 雕刻着盘龙的影壁。 但若想再往里就必须要步行了。 阮如安下了车,但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有管家之类的人来引路。她有些犹豫, 不太确定这是不是阮父的下马威。但距离约定的饭点还剩不到十分钟, 她思忖片刻, 还是决定自己走进去。 训练有素的佣人们就像这座宅院的影子, 只在连廊和花窗的缝隙间蓦然飘过, 让人根本抓不住他们的衣角。刻意仿古的建筑有着下压的屋檐, 即便是太阳在这里也不得不收敛热意。挂在连廊上的灯笼幽幽地晃着穗子,中式的庭园只闻夏末的凄蝉。 太安静了,阮如安想。 在没头没脑地转了五六分钟,并第三次遇见那颗两人合抱的核桃树时, 阮如安对这座精致宅院的看法终于从欣赏变成了悚然。 这是什么民国恐怖片必备场景?! 阮如安只能庆幸现在尚是正午, 阳气充足。若阮父安排的是晚餐,只怕她现在已经晕倒在廊下了。 但即便如此,她看着那七拐八绕仿佛没有终点的连廊, 思维还是忍不住发散。 那些被冤死的女鬼从水井, 从墙面, 从连廊的尽头爬出来, 随着烛火的明灭一点一点靠近自己日思夜想的负心郎, 血红色的泪从她们空荡荡的眼眶中滑下, 她们用美丽的笑容掩盖面颊上的蛆虫, 然后伸出黝黑的利爪…… “啊!” 一阵热风吹过,阮如安撞在一个又软又硬的东西上, 吓得惊叫一声,“蹭蹭”退了两步:“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我没用,girls help girls啊姐妹是男人辜负的你别把刀对准自己人!” “软软?” 头顶传来温和又疑惑的声音。 阮如安睁开半只眼睛:“哥?” 阮如川摸了摸她的额头,开了个玩笑:“我在监控里看你七拐八绕的就是不去正房,是太久不回家迷路了?” 阮如安:“……” 你真相了,哥哥。 “行了,别害怕。从小到大,爸爸什么时候拿你有办法?”阮如川只是随意调侃,完全没想到妹妹真的会在自己老家迷路,还给她找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你这次就是太高调了,面子上过不去。和爸爸道个歉,再和妹夫服个软,这事儿就翻篇了。” “符斟其实也挺不错的,他话多,最会哄女人开心,但你可千万别陷进去,这人大概也就是玩玩……” “哥,”阮如安忽然打断道,“当年是我执意要嫁给贺天赐的,所以我在贺家吃苦赔钱,我活该,我认命。但现在我也确实不再爱他了,我们……真的不能离婚吗?” 阮如川沉默了。 “我明白了,”阮如安失落道,“阮家的颜面最重要。” “……不是颜面的问题。”阮如川像是见不得妹妹伤心难过,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但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硬生生将后面半句咽了回去,犹豫了好半晌才悄悄附在她耳边说:“爸爸不让我多说,但我们不让你离婚,和颜面之类的没有任何关系……你这个婚你确实离不了……至少现在离不了。” 现在,离不了。 阮如安几不可察地眯了下眼。 ——阮贺两家的联姻,果然不是表面上的单方面扶贫。 可当时的贺天赐也只是个刚继承锅碗瓢盆的毕业生,除了“名门之后”这个穷架子什么都没有,他又凭什么值得阮父嫁女赔钱,扶持他上位呢? 而且阮父又怎么放心让‘阮如安’这绵羊一样的人嫁进贺家?不怕她坏事吗? 无数猜测涌上心头,但又在看到正厅的时候消散了。 兵来将挡,先看看阮父怎么出招吧。 * 但阮如安没想到,刚跨过正屋的门开,迎来的就是劈头盖脸的指责: “阮如川,现在已经十二点零三分了!比约定的时间足足晚了三分钟!你是怎么安排的?为什么让你妹妹一个人在院子里逛了这么久?” 阮如安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阮父是在骂便宜哥哥,便忍不住道:“爸爸,是我……” “让你说话了吗?”阮父冷眼一觑,又把矛头转向了自己的儿子,“阮如川,说话。” 他的语气并不愤怒,却带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令人忍不住自残形愧。阮如安的心一时竟也漏跳了几拍,心底不受控制地生出窘迫、茫然与愧疚。她下意识地张嘴想要解释,却在开口的刹那被人拉住了手指。 阮如川的嘴角朝她弯了几个像素点,才低下头对着父亲致歉:“对不起爸爸,是我没安排好人提前去接软软,耽误您吃午饭了。” 阮父静静地睨了他片刻,才缓缓露出满意的笑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软软你也饿了吧?来,来爸爸身边坐。” 紧张的气氛瞬间和缓。阮如安抬头看了眼自己的便宜哥哥,只见他眉眼低垂,神情冷漠,麻木得像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 阮如安忽然感到一阵窒息。 从始至终,阮父都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摆出一个冷脸。但她就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愧疚和惧怕。 这一刻,阮父就像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将“偏爱”与“苛责”划得泾渭分明,又分别赐予自己的一双儿女。然而被偏爱的,只会在一次又一次的愧疚中蜷缩;被苛责的,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选择沉默。 好一手封建大家长式的PUA。 在这样一捧一踩的教育方式下,也难怪阮家兄妹都脾气随和,没什么大的主见。 佣人为兄妹俩拉开红木椅,等他们坐定,阮父才拍了拍手,示意上菜。 “爸……” 阮如安试探着开口,却被阮父抬起一只手打断了:“食不言,寝不语。软软,你虽然是贺家的人了,但到底也是我阮家出去的女儿,要讲规矩、懂礼仪。有什么话,我们饭后再说。” “是。”阮如安低头受教。 餐桌礼仪在这里得到了良好的贯彻。他们一家三口分别占据方桌的一边,正与头顶圆形的藻井凑成“天圆地方”的风水格局。兄妹俩只被允许去夹触手可及的饭菜。闲聊当然也是绝对禁止的,餐桌上一时只能听到瓷器碰撞的轻响。 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下,阮如安觉得端上来的珍馐都失了滋味,只期盼着这份折磨赶紧结束。 囫囵吞枣般地咽下了作为甜品的燕窝,阮如安朝着阮父投去目光,期待着这位前清遗老赶紧说话。 终于,阮父以清茶作为结尾,朝她开了口:“软软,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回来。” “是,爸爸。”阮如安垂下眼,乖顺地听着父亲的训话。 忽然,一道阴影笼罩了她,阮父温热的手落在她的肩头:“软软,你是我捧在手心,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女儿,你过得不好,爸爸的心也跟着一起泛痛,你明白吗?” 肩膀上的热意像一条粘腻的毒蛇,阮如安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方才胡乱塞下的饭菜一阵上涌,梗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回了一个“嗯”字。 “爸爸也不是那种老封建,二十一世纪了,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事。邹家、沈家、王家……咱们豪门出来的闺女,就该比外面的野丫头有底气。” “那我为什么……?” 阮如安强行克制住本能的颤抖,坐在椅子上仰视着阮父,却只能从他眼中看到不似作假的关怀。 “男人的事,你不需要知道太多,”阮父道,“你找谁当情人都没关系,但多少要有些分寸。贺家早些年虽然是个空架子,但破船还有三斤钉,咱们阮家还有用得到的地方。” 他顿了顿,又说:“但我把你嫁过去,也不是让你平白受委屈的。你再坚持一下,最晚到明年,我就同意你和贺天赐离婚,怎么样?” “明年”,这是一个很关键的时间点。 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阮如安心底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一副迷茫的样子,温顺地答应了父亲的要求。 * 阮如安在阮父的要求下留宿。此时夜色已深,可她却毫无睡意,更没心思去想那些怪力乱神,只抱着电脑不断地查找着资料。 这些年,因为阮贺之间的姻亲关系,两家企业的商业往来也颇为密切。阮如安穿越之后只专注给系统找不痛快,根本没想过两家的合作会有什么猫腻! 在翻阅了阮贺两家近十年的财报后,阮如安忍不住咬牙: “艹!这两家是疯了吗?!” 以房地产为根基的阮氏和贺氏,在近几年疯狂地买地、囤地、借贷、发债。仅过去的八个月,这两家企业就有三个大型项目开工,近十万套期房开始销售! 若是再算上尚未完工的项目,他们就有将近六十万套房子尚未交付,总价值能够达到上千亿。 阮如安稍一思忖就明白了他们打的主意。 从银行贷出来的钱还没捂热就全部投入购地和项目当中,他们这是在用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去赌房地产未来的升值潜力。 而在现金流如此紧张的情况下,阮父和贺天赐竟然还联合起来,大规模认购自己公司的债券,在获得高额利息的同时,将自己的股权转化为债权,这样公司一旦暴雷,他们的偿债优先级就会更高,从而减少自己的损失。① 但一旦资金链断裂,两家将面临的,将是达到惊人的两万亿人民币的欠款——占一个超一线城市全年GDP的一半! “妈的!这是要我跟着一起死呢!”阮如安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眼底泛起血色。 从财报来看,阮家是三年前——也即阮如安结婚时参与进来的。同样也是三年前,贺天赐在岳家的帮助下一拿下以极低的价格拍下了一块土地,同年,政府将这块地规划为重点开发区,地价一夜之间翻了十倍不止。 贺氏凭借此战重新崛起,并逐渐涉足文娱、科技等领域,成为能与符氏这种百年企业相抗衡的集团。 但市场瞬息万变,近些年房价高涨,房屋质量却一降再降,贺天赐和阮父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两人都在寻找脱身的机会。 阮如安知道,如果按照原著剧情来走,贺天赐一定能够摆脱对地产的依赖,成功转型。 但他转型的第一步——华森科技收购事件,被她搅黄了! 所以就算贺氏前两个季度的报告做的漂亮,但阮如安还是从中嗅出了一丝风雨欲来。 他们一定会破产,阮如安从来没有如此果断地对一家公司做出判断。 那高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落地,却直接劈开了阮如安的三魂七魄,她心跳如擂鼓,耳畔似乎响起了系统的窃笑。 遵循原著,遵循原著,遵循原著…… 蝴蝶效应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阮如安有一瞬间的茫然——如果阮家和贺家同时破产,她会是什么下场呢? 不能坐以待毙!阮贺两家,她必须捞一个出来! 她直接黑进阮氏的数据库,调出近三年的公司流水,一点一点地计算了起来。 一直看到天光渐亮,阮如安才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做出了判断。 阮父,还是有后手的。 近三年两家联合的项目,大多数都由贺氏牵头开发,也是贺氏负责向银行贷款。阮氏更多的,是作为债权人出现在项目名单中。 这老头到现在还想着捞最后一笔。“明年”这个时间,大概就是他与贺天赐约定好的债权兑换期限。 但这老头光想着富贵险中求,就没想过,一旦项目暴雷,他们投入贺氏的上百亿本金足以拖垮阮氏的现金流,让整个阮氏跟着陪葬。 他妈的,他妈的! 阮如安越想越气,她从没见过这么高的杠杆,只恨不能给这两个疯狂的男人一人一个耳光。 闹钟响了,阮如安瞥了一眼时间,才刚六点。敲门声也随之响起,是佣人佣人来叫她去吃早饭。 “不吃了,”阮如安抖了抖自己皱巴巴的小香风的外套,推开房门,在佣人惊诧的目光中不耐烦地薅了把油头,“告诉爸爸,我们公司有急事,叫我立刻过去。” 说着她就推开佣人,也不管身后的呼唤,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 “越岳,现在就来公司,对,现在,马上。你在路上把我发过去的文件看了,这件事十万火急,必须尽快解决。” 她一边打电话一边穿过连廊,脆弱的晨光照不到她的肩膀,却为她引出了一条狭长但明亮的小路。 第33章 “疯了吧?都他妈疯了!” 也许是因为早起, 沈越岳的形容甚至和整洁都搭不上边。她面若土色,脸颊却泛着不健康的油光,眼下的黑眼圈足可以和动物园的熊猫称兄道弟。精致的商务套装皱巴巴地裹在她身上, 丝绸的材质非但没能显现出精英女性的气场, 还为她此时的颓唐添砖加瓦。 但沈越岳哪里管得了这些,看到阮贺两家的财报时, 她吓都吓死了。 这么多的资金, 这么高的负债…… 那几张薄纸在她眼中化成一望无际的深海, 看似无害的蔚蓝之下, 掩藏的是随时掀起惊涛骇浪的威能。沈越岳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发, 但作为站在海边的芸芸众生, 她一点都不想体会被巨浪席卷的感觉。 “房地产新规你是知道的,早在今年二月,银行就已经降低了阮氏和贺氏的信用等级,换句话说, 他们已经贷不出钱了……你再看看这份材料。”阮如安冷着脸, 又递过去一份新找出来的报告。 “他们竟然还敢发债!”沈越岳只看了几眼就忍不住咬牙,“18%的利率啊,他们是真敢发!一个弄不好就会引起金融风暴的!这可是价值万亿的资产, 谁赔得起?谁来堵这个窟窿?!” “你能现在离婚吗?”她蓦然抬头, 果断中带着狠戾, “断尾求生, 财产能保多少是多少!只要把九七四摘出来, 我们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恐怕不能, ”阮如安道, “现在已经九月了,就算能说服贺天赐, 光离婚冷静期就要等三十天,而且两家牵扯太深,我们的财产分割只会花更长时间,根本来不及。” 听了这话,沈越岳的脸色时而狰狞,时而放空。阮如安安静地看着她,等她开口。 “放弃吧,等死好了。”沈越岳绝望地仰倒在沙发上,呼出一口浊气。 “因为你和贺天赐的婚姻关系,你对九七四的一切投资都会被视为共同财产。如果贺家垮台,九七四也逃不掉的,我们没得玩了,散伙吧。” 虽然嘴上说着散伙,但沈越岳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甘心。阮如安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因为作为人质的她同样也是阮贺两家的牺牲品,她头脑空空地想了片刻,还是吐出一句“对不起”。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沈越岳看不惯阮如安这幅模样,但又难免怨恨她带着所有人进了深坑。思来想去,她忽然咬牙切齿起来,恶狠狠地咬出了无数脏话: “去他妈的婚姻!” “去他妈的男人!狗东西!有福的时候也没见同享,有难的时候却他妈要一起扛!你自掏腰包给九七四投资,法律却要把它视为共同财产。凭什么?凭什么?贺天赐甚至都不知道你在九七四干了什么。图南已经进行了第三次测试,只要再解决生物信息采集的问题,我们就成功了!凭什么?” 她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些,却意识不到自己的声音充满了哽咽。她沈越岳这辈子的每一个坎儿都似乎和男人有关,她真是恨透了这些自命不凡的两脚生物。 “还有你!你说你找谁不好?非找这么个垃圾。你去I国找我的时候说得多好啊,‘能给我的,比阮氏和贺氏多得多’,现在看来你也是个骗子!我的命啊,怎么这么苦!” 顶着沈越岳充满恨意的眼神,阮如安却表现得相当平静:“发泄够了?现在开始想办法吧。” “没办法啊,以咱们手中的资金量,别说牵头的贺氏,就连阮家都捞不出来。”沈越岳两手一摊,一派安祥等死的模样。 “那你就听听我的,”阮如安一字一句道,“我要收购阮氏50%以上的股份,改组董事会,把阮氏摘出来。” “什么?”沈越岳一惊,“不可能。” 阮如安道:“我结婚的时候,分配到了阮氏5%的股份,其他的不动产和债券分别抵押,大概能兑出三四个亿的资金,我需要你拿这笔钱,去做空阮氏的股价。” “为了方便收购散户手里的股权?”沈越岳蹙眉,“二级市场能收来多少股份,不太现实。” “不,这是为了方便从大股东手里收购股份,”阮如安说,“先做空股价,然后再以高于市价30%的条件发布有条件收购要约,让我们开展尽职调查。” “调查结果一定会有问题,”沈越岳隐约明白了她的用意,“到时候我们再宣布解除要约,提前捅破这个泡沫后,阮家的股价一定会狂跌,在恐慌情绪的影响下,我们大概能说服几个个大董事出售股权。” “没错。” 沈越岳思索片刻,觉得这是个值得一试的方法。但很快,她就又皱起眉头:“可是以九七四现在的体量,即便我们发布了收购意向,阮氏估计也不会搭理的吧?” “对,”阮如安肯定道,“所以我们得找外援。” “林若嘉?她虽然和你关系好,但还是林家的正经继承人,不可能用自家企业为你作赌。” “不,面对阮贺两家,林家还是不够看的。更何况若嘉地位未稳,我也不想影响她……所以我打算找符氏。” 符氏这个名字一出现,沈越岳下意识就说了一句“不行”。这份果断让阮如安有点差异,她看着沈越岳蜡黄的脸逐渐腾起一抹红云,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沈越岳眼角微微抽搐,斟酌片刻才道:“……比起林若嘉,符斟更不可信吧?就算他是你骈头,也不可能拿符家的商业信誉帮你。” 阮如安笑了笑,语气却很坚定:“符斟也是个赌徒。我们的提议如果成功,他就能一举占领房地产行业的半壁江山,而且还有九七四在,如果我们许诺给他一些技术成果,也许能成。” 所以还是要通过正经的商业手段…… 沈越岳不露痕迹地舒了一口气:“悬啊,这就是个无底洞,谁接谁倒霉。符斟也不傻,你让他帮忙搅搅浑水还行,但和你联手强占阮氏大概没戏。” 回应她的是阮如安的沉默,又过了许久,阮如安才缓声道:“总要不能真的坐以待毙,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啊。” * 然而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熬了个通宵的阮如安和只睡了四个小时的沈越岳都忘了,一个大集团的总裁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的,想在他们的日程中占据一席之地,最重要的就是“预约”。 “我直接叫他下来吧。”阮如安举起手机道。 听了这话,前台小姐姐唇边的笑容都没掩盖住自己的白眼:“好的,阮小姐,那请您在旁边等待吧。” 不要影响我工作——这是她的潜台词。 沈越岳安静地站在后面,苦中作乐地想:这是什么霸总小说必备素材?等符斟颠颠跑下来时,是不是还要对前台说一句“你被开除了”? 但让她失望的是,符斟没来,来的是他的助理万章。 “阮小姐,符总已经订好了餐厅,吩咐我带您先去餐厅等他。” 万章的言语一如既往的客气,但阮如安却对这种态度很不满意,她冷漠道:“带我找间会议室,我在那里等他。” “符总在开会……” “不要多说,也不要反驳,照做就行了,”阮如安道,“助理的美德是执行,而不是代替老板做决定。” 这一瞬间,万章似乎觉得面前这个人不太一样了。他对阮如安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深闺怨妇上,即便她现在已经狡黠灵动了许多,还和符斟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但万章仍不觉得她是一个能自立的人。 曾经沉迷于舔舐糖衣的人,是吃不得糖衣下的苦的。 但此时的阮如安虽然还有悲秋怀春的影子,更深的阴霾中,却暗藏着烈焰一样灼人又热烈的东西,这样的气质万章只在少数几个人身上见过。本能使他低下头,在电光火石间下了决断: “请您跟我来。” * 专属电梯载着他们一路来到最高层,这是身居高位者最爱的位置,他们总是崇尚更高、更大、更明亮的办公室,试图用这种显而易见的区别待遇来彰显自己的崇高的地位。 对此阮如安有一个槽要吐—— “着火的时候生存概率比底层小员工低多了。” 这种话当然只能暗自腹诽,她一脸淡定地被安置在会议室,接过万章递过来的白开水。 万章道:“请您稍等片刻,符总还在开会。” “嗯,我等。”阮如安很上道地点头,随意拨弄了一下会议室的投影。 又等了半个小时,会议室的门才再次开启,符斟一双大长腿在西装裤的包裹下尤为显眼,他唇角带笑,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开口却很不着调:“吃个午饭的功夫都等不及,这让我很怀疑我们的关系啊阮小姐。” “不约饭,更不约会。” 一见到符斟,阮如安就忍不住有点头疼,但此时她是来求人的,还是表现得谦虚一点好:“我有事相求。” “嗯?我推荐的律师水平还不够吗?还是需要我再陪你转转宴会,彰显一下你离婚的决心?”符斟满不在意道。 “我是来谈一场合作的。” 阮如安话音一落,会议室的电动窗帘自动闭合,投影开启,一道光束投出,在半空中组成一幅数据图。 “我想收购阮氏,需要委托符氏代为发布要约,事成之后,我愿意分给符氏8%的股份,还有九七四技术的优先使用权。” 符斟:“……” 屋内暗淡青白的光照在他严肃的脸上,勾勒出锋利的棱角,他沉默片刻,问道:“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这句话满含深意,令阮如安的眼神瞬间变冷:“你知道贺家和阮家的运作模式?” “超贷、加杠杆、以项目养项目……贺天赐只用了几年的时间就把贺氏发展成如此规模。业内有些人称他为黄金之手,意指他的投资从无疏漏,手指之处遍是黄金,但这并不符合投资规律,只有赌博才能获得这种水平的收益,”符斟抱着手臂,意有所指,“好多身经百战的小企业家都被骗了,你这位刚工作不到半年的工程部秘书竟然能一眼看破,只靠我给你的那本笔记可做不到这一点。阮如安,你隐藏的太多了,我不会和一个谜团合作,请回吧。” “10%的股份。” “你就是把阮氏送给我也不行,”符斟的眉眼弯了弯,眼底却全无笑意,“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第一时间跑来找我,根本没考虑过你的林家闺蜜吧?你自己心里很清楚这是个烂摊子,接盘者不仅要有足够的财力,还要有良好的商业信誉。林家帮不了你,你也没有其他的人脉,只有符氏可以一试。” “但是阮如安,我凭什么为你赌上符氏?我们又有什么私人关系?” 他们彼此对视,都褪去了浮夸的伪装,像是狮子与恶龙为了自己的领土寸步不让。但主动权毕竟掌握在符斟手中,阮如安不得不率先打破僵局:“你想要什么?” 符斟一歪嘴角,一幅胜券在握的丑恶嘴脸:“贺总跟我说过,人才是重要的财产,我深以为然。阮如安,你才是最重要的财产,我不可能帮你收购阮氏,但我可以想办法,把你、和九七四摘出来,怎么样?” 他的眼瞳泛着幽幽的光,像是一个耐心的猎手,潜伏在丛林中,等待着一举咬破猎物的咽喉。阮如安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她知道尝试失败了,再待下去毫无意义,便起身道:“告辞了。” 屋子的主人没有阻拦,却在她路过他背后时开了口:“阮如安,我承认你很有天赋,也很有想法,但阮家和贺家耽误你太多年,而你醒的又太晚。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输的不冤。” “到我这边来吧,我不是你父亲和贺天赐,我喜欢熠熠生辉的女人,我不会打压你的光芒,还会给予你足够的指导,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阮如安的脚步顿了一下,干脆单手撑在桌上,俯视着符斟的面容:“断尾求生这种小事何须符总出手,我自己就能解决。但又一点你说的没错,我太心软了,到现在还想着最大程度地保留阮氏。” 她一字一句:“下次再见面,我们可能就是竞争对手了,希望您以后不要为今天言语中的放肆后悔。” 符斟没在意她言语中的疏离,笑了笑:“拭目以待。” 第34章 摔门声仿佛一声诏令, 让符斟猛地放松下来,他怔怔然地望向闭合的大门,眼神仿佛能穿透墙面, 看向那个瘦弱但坚定的背影, 沸腾的血液随着高跟鞋的踢踏声逐渐冷却,他这才分出心力去回味方才短暂的交锋。 “哎——!”他把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 硬生生把整齐的发型揉得凌乱不堪。懊恼和混乱在他的脸上反复横跳, 显出一种狰狞的幼稚。 万章推门的手一顿, 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感叹—— 天见可怜, 符氏的总裁明明已经奔三了, 结果掀开精英的外皮, 内里却还是个没吃到糖就对父母放狠话的孩子。万章觉得这可能和他贫瘠的感情生活有关,毕竟谁能想到见人就撩的符总实际上是个一门心思搞纯爱的大魔法师呢? 万章不想为他幼稚的占有欲买单,但总助的职责让他不得不在关键时刻安抚总裁,免得他头脑发热, 真的上演一出安娜.卡列尼娜的好戏——虽然符斟的人品可能比维朗斯基好上一咪咪。 “后悔也没用啊, 人都走了,”万章叹了口气,在符斟的身边坐下, 像个老友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且阮小姐的提议对符氏弊大于利, 你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符斟把脸埋在手心里, 瓮声瓮气道:“我是不是说的过分了?” 这是个古怪的问句。万章心说你的字典里还有“过分”这个词?被你这张嘴气出病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法国, 他们每一个都像饿狼一样等着把你生吞活剥。从这一点看, 也就阮小姐这个妖妃能和你打个旗鼓相当。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事太大, 万章还真想劝劝自家总裁能帮就帮。 ——如果能把暴君妖妃凑成一对,想必他们底下人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吧。 但现在肯定没戏了。阮家和贺家的篓子他不过知道一二, 但仅仅是管中窥豹,就不得不为那潜在的风暴惊心。虽然商场本就充满了刀枪剑戟,虽然风险和机遇并存,但这一次,万章还是觉得不要出手为好。 可看着符总这难得的丧气模样,他早就死了的良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谨慎地思考了片刻后,他还是越过了“助理”这个身份,评价起了老板的感情问题:“我觉得干脆拒绝就好,您非要把话说的这么暧昧,看起来像潜规则一样,对阮小姐这么骄傲的人来说,这是种侮辱。” “暧昧吗?”符斟迷茫地眨了眨眼,“你说的我好像是个浪荡的人渣一样。但和我一个年纪的富二代,有哪个像我一样冰清玉洁?我还不够好吗?贺天赐那厮结了婚都在外面……” “咳嗯!” 万章被“冰清玉洁”这个词雷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第一万次觉得自己只拿一份助理的工资实在太亏了。 “不是这个方面的好和坏……”他无力吐槽。 万章早就发现了,符斟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与常人不同。符大总裁在商场上无往不利,却诡异地无法分清情感关系与商业关系的界限。所以他总是对商业伙伴表现出近乎无理的挑拨,却又对追求对象开出侮辱一样的价格。 而这一次,大龄儿童本能地觉得自己搞砸了什么,却一如既往地找不到问题的关键。看着他迷茫的眼睛,万章叹了口气,决定顺着他的脑回路说:“把人逼到绝境然后再伸出援手,这不是您最擅长的吗?您现在只需要等待,就能实现爱情事业双丰收了。” 虽然我觉得那不是爱情,而且阮小姐也不会乖乖顺从,万章腹诽。 “不,不对,”符斟忽然开口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他的目光停留在手心,对盘踞在心口的窒息感毫无头绪,新奇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 万章安静地等待着,会议室里静得能听清时间流淌的声音。 最后,符斟说:“去筹备资金吧,如果只是阮氏,也许还有救回来的希望。” 万章眨了下眼,对他的决策没有任何异议,甚至没有回复一个“是”字,转身就离开了会议室。 色令智昏,万章想。 “万总助?您为什么这么开心?”迎面而来的小秘书端着茶杯,有些诧异地问道。 “开心?”万章有点疑惑,“你怎么看出来的?” 小秘书比他更疑惑:“您这个嘴角都要和太阳肩并肩了,还说不开心?我猜猜,难道是符总给您批假了?” “不是,”万章摸了下面颊,发现颧肌确实微微绷紧,呈现出一个上扬的弧度。 他想了想,释然道:“我应该是为孩子终于学会怎么正确处理感情问题而高兴。” 小秘书:“?” 小秘书:“……我记得您还单身吧,哪来的这么大的孩子?” * 符氏的办公楼位于B市最中心,在足有七十多层的建筑面前,每一个人都渺小如尘埃。阮如安大步流星地离开这座气派的建筑,面容带着前所未有的冷肃,她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碎冰一样危险的声音。沈越岳紧随其后,第一次有点不敢和她说话。 “阮……姐姐,你没事吧?”沈越岳硬着头皮,选择了一个比较亲近的称呼,“拒绝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虽然你和符斟的关系……嗨,我早就说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跟他断了也好。你是不知道外面怎么说你的,都是出轨,贺天赐就是风流多情你就是水性杨花,我们都不敢跟你说……” “越岳,”阮如安忽然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打心眼儿里看不惯这些玩弄权柄的男人,当然,我也认可你远离男人的看法,但是……” “‘远离’——是让你心里没有男人,没让你身边没有男人。” “你应该把优秀的男人看成漂亮的花,然后用他们装点你的裙角。虽然你并不真正需要花,但投资他们就像投资艺术品一样,是彰显权利和财富的手段,懂了吗?” “是是是,但你投资的这朵食人花马上就要反噬主人了,”沈越岳耸了耸肩,“说的好听,但你并没有真正掌控住他,最终我们还是没能拉到符氏这个盟友。” “而且啊,你要是真的借着符家的势把阮家捞出来,豪门圈子就又有新的谈资了。什么靠男人上位的大女主啊,豪门妲己阮如安啊……这些人会用一切刻薄的言语来攻击你,而且三句话不离床上那点事。” “一群蠢人,”阮如安哼笑道,“我会在乎他们的评价?贺天赐靠着我振兴家族,也没见有人说他软饭硬吃,反而还有一群好事者说我管不住老公……男人的成功不论出处,女人的成功就必须毫无依凭?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洗脑包。成年人的世界充满了利用和被利用,符斟能被我选中,那是他的荣幸。” “但被你选中的人并不听话哦,”沈越岳叹气,“玩弄人心者注定被他人玩弄,你这算是失手了?” “谁知道呢?”阮如安嘲讽一般地勾唇,“我对符斟还有别的安排,而且阮贺两家的事也不是非他不可,只是利用符氏更高效罢了……上车。” 她为沈越岳打开副驾驶,自己则转身当起了司机。这个举动让沈越岳受宠若惊:“还是我来开吧?” 她怕阮如安带着她撞山…… “你最近要忙起来了,我当然得伺候好你,”阮如安瞥了她一眼,在发动机的嗡鸣中一脚踩下油门,“给蒋明清发消息,准备路演。” “路演?”沈越岳一愣,随即大惊,“不行,图南还是个半成品……好吧,我承认就算是半成品也比市面上的AI厉害得多,但你不是想搞全息吗?提前曝光虽然能拉高九七四的估值,但也难免遭人觊觎。华尔街那些人就像嗅觉灵敏的恶犬,只要入了眼,就算是屎他们也得舔上一口尝尝咸淡,到时候我们不一定能招架得住。” 阮如安被这个形容逗笑了,她转动方向盘,在沈越岳的惊叫声中飙出一道弧线:“一个月,最多一个月,把会场定好,然后宣发概念片,我们拥有改变世界的技术,而除了我们,没人能把持得住这项技术。但比起让图南亮相,我更希望看到那些嫉妒又谄媚的脸。某些人想看我笑话,那我必然要让他成为笑话!” 所以这是在搞事业还是在赌气啊? 沈越岳有点恍然,但又有点好笑。矛盾的感情在她身体里翻江倒海,但不可否认的,她也在期待那一天的到来,期待着那些位高者目瞪口呆的表情。 她剖析自己的内心,又结合了阮如安那番“男人如花”的歪理,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也并不执着于九七四的成功,因为她了解图南的性能,也知道阮如安在向未知的领域发起冲击。“她们将改变世界”这句话不是说出来的口号,而是既定的事实,差别只在于时间的早晚。 与之相比,世人的反应才更令人动容。还有什么比弃妇和私生女的组合更令人不齿的呢?她们是感情关系中的失败者——虽然失败的根源在于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但在普世的价值观中,女人输掉感情,就等于输掉了全世界。 但现在,她们即将冲破这个牢笼。虽然筹码尚未齐聚,但这势必是一场激动人心的战争。她们一手创造的东西,一个无机的生命体,将在世界的欢呼声中亮相,为她们获得“女强人”或者“男人婆”的头衔。那些人会对她们的性别指手画脚,但却不得不拜倒在金钱和权势的脚下,双手奉上鲜花和掌声。 人果然还是社会性动物啊,自己的成功索然无味,旁人的失败才分外动人。 沈越岳忽然明白了阮如安跑这一趟的理由。 符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借口,一把打开保险柜的钥匙。可阮如安本身就是一个手持撬棍的暴徒,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将她束缚在“温顺女人”的皮囊之下。她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冲破封印,这样就能反手锤爆保险柜。 难怪在钥匙拒绝开门时她没有低声下气地乞求,因为这人从最开始就打算暴力破门! 沈越岳的心砰砰直跳,她一遍呢喃着“疯了吧”,一边打出一个又一个电话。分散各地的齿轮接到命令,开始全速运转了起来。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蒋明清,他沉默良久,还是回道:“工程部全体员工休假暂停,一切准备就绪。” 刹车片发出了悲鸣,阮如安朝着沈越岳一抬下巴,示意她下车。 “你不上楼吗?”沈越岳腿有点抖,“图南的架构有一大半都是你做的,你不在的话,蒋明清那边的进度估计不会很快。” “不了,我还有事,必须马上解决。” “什么事比图南发布还要重要?” “离婚。” 沈越岳:“?” 她抬高了声音:“你之前不还在说离婚难吗?!怎么转眼就说能离了?” “呵,这你就别管了,我总有我自己的办法,”阮如安的笑容不达眼底,她言语之中的戾气让沈越岳硬是不敢再多问了。 “放心,最多一个星期我就能回来,”阮如安不走心地安抚着她,又吩咐道,“你手上应该有很多水军的联系方式吧?把阮家的黑料放一放,至于放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阮家?不是贺家?” 回应沈越岳的一嘴尾气。 沈越岳看着眨眼就消失不见的车屁股,呸呸两声吐出并不存在的灰尘,咬牙切齿:“没一句真话的死骗子,就知道使唤人!” 她恶狠狠地拨通电话:“免费送你们个大瓜,阮家就要倒闭了,王八蛋阮老板吃喝嫖赌,欠下了三百五十个亿,带着小姨子跑路了!” * 飞驰的风呼啸在耳边,阮如安攥紧方向盘咬牙道: “系统,你是想要男主破产吗?” 疼痛停顿了一瞬。 她油门踩得又凶又狠,惯性将她压死在椅背上,推背感使得肾上腺素快速分泌,加快呼吸的频率,血液与心跳在一次又一次惊险的避让中飙升,为身体提供更多能量的同时,也能让人短暂地忽略痛觉,集中精神。她险之又险地超越了一辆又一辆车,把尖锐的鸣笛声抛在身后。 “我有个问题。” 【说。】 “我想知道如果男主在现在这个阶段破产,会发生什么?” 机械音响起:【本世界崩溃,判定任务失败,将抹杀宿主灵魂。】 “如果他在剧情完成后破产呢?” 良久的沉默后,系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任务结束后,宿主将和男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bingo,”阮如安哼笑了一声,“所以我们打个商量吧。” “以贺天赐现在的能力,大概率是撑不到剧情结束的。相信你也不希望看到这个世界崩溃,我知道你对任务过程有监督权和惩戒权。所以这一次,你要帮我。” “事已至此,剧情已经不是我妥协跪舔就能回到正轨的了,倒不如干脆加快推进进度,一把通关。事成之后咱俩解绑,你去找你的主系统,我继续和男主两看生厌。只要你愿意在细节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会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脑海中一片寂静,就在阮如安觉得系统这是在无声否定时,它说:【我可以帮你加快诉讼离婚的速度,但你最起码要听到贺天赐亲口说“离婚”这两个字,才算完成任务。】 “没问题,”阮如安轻声道,“我保证,这一次贺天赐绝对同意的。” 第35章 下午一点, 正是刚吃完午饭的时间。伴随着初秋爽朗温热的阳光,食困难免涌上涌上心头。小杨缓缓张嘴…… “哎呦!”一个巴掌把小杨的半个哈切扇了回去,“队长!” “贺家每个月给你那么多工资, 不是让你打瞌睡的!” 小杨摸了摸后脑勺, 嘟囔道:“我好好的一个英专毕业跑到这里当保安,最大的权利就是盯着监控, 看见老板的车就一下按钮打开别墅的铁门。就破活儿一天干十小时, 月薪只有三千五还不给交社保, 要不是包吃包住谁愿意干啊?” “嘿!”队长呵了一声, 一把拦住了他的脖子, 低声道:“听哥一句劝, 这世道三千五雇不来一个农民工,但随随便便就能找来一个大学生。你在这里每天有空调吹有鸭脖啃,老板还三不五时给咱们分吃剩的鲍鱼龙虾,趁管家不注意还能开老板的豪车去CBD载一载辣妹, 别不知足了。” “我和老管家有点交情, 也不怕告诉你,贺家最近的财务状况也没那么好了,上面似乎透出了点意思, 要裁撤佣人!你要是想留下, 就得好好找找自己的价值, 让自己成为不可替代的人。” 小杨翻了个白眼, 下意识想反驳“看大门的再怎么努力都不会创造更多价值”时, 监控室忽然传来一阵嗡鸣。 两人都愣了一下, 他们的视线立刻转向大门的监控, 只见红光闪过,一辆红色的法拉利拐过街角, 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直冲贺家别墅。以这个速度,不过几秒钟它就能和贺家的大门同归于尽。 这是个什么品种的疯子?! “开门!开门!”队长吼道。 “开了!开了!”小杨狂按自己唯一拥有的按钮,只恨这大铁门动作太慢。 红色的弧光险之又险地穿过缝隙,钻进还没完全开启的大门,然后在刹车片刺耳的悲鸣中停在了别墅前,小杨和队长抄起防暴盾就冲出了保安室,与他们一起奔来的,是以管家为首的佣人团。 “谁……夫人?”管家的怒气在看到驾驶室下来的人时,瞬间消弭于无形。 阮如安摘下墨镜,带着令人陌生的冷艳砸上车门,然后转身从后备箱里摸出一个高尔夫球包。 管家三两步上前,迟疑道:“我、我帮您拿?” 阮如安瞥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就让管家讪讪地收回了手。 “贺天赐在哪儿?”阮如安问道。 管家小心翼翼道:“先生在接待客人,应该已经用完了午餐,现在是甜品时间,您、您要来一点吗?” “还挺会享受的,”阮如安哼了一声道,“叫佣人们躲好,无论餐厅有多大的动静,都不许进来。” “这……” “我听说贺家也在搞裁员?”阮如安的声音非常平和,却令人不敢冒犯,“想留下就乖乖听我的话,毕竟你们过去三年的工资都是从我这个当家主母口袋里出的!” 管家愣了几秒,只能带着手下们朝她鞠躬。 * 鞋跟与大理石地面相交,发出沉重的“哒哒”声,在安静又空旷的别墅里产生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像是某种倒计时。阮如安遵循自己的记忆来到餐厅,果然看到某个令人厌恶的罪魁祸首端坐在餐桌后,像一个掌控世界的王一样倨傲。 而且王的身边还坐着个白裙子的王妃。 “如安,你、你回来了?”楚宛然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值得每个已婚妇女心生疑窦的惊慌表情,但她起身的动作却优雅稳妥,连裙角掀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放在影视剧里,绝对是只得一个慢镜头的名场面,“我和天赐……” “你坐下,”果不其然,贺天赐拉住楚宛然的手腕,转头对自己的妻子吩咐道,“你也坐,刚好甜点还有剩的,你不是喜欢乳酪吗?” 阮如安眨巴了两下眼睛,戏谑道:“不解释?”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某个敏感的开关,瞬间击碎了贺总的冷面,他说:“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请人吃个饭。软软,你以前不是个疑神疑鬼的人,仅仅是这一年,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失望与冷漠随着词句扑面而来,像是阴冷潮湿的雨滴,沉重地砸在人的心底。 但阮如安娘心如铁,甚至哼笑出声。 她脚下的步伐不停,一边走一边从包里抽出一支全新的高尔夫球杆。杆头的保护膜甚至都没有撕下来,一看就是刚买的新货。 “阮如安,我想阮伯父已经和你说的很明白了,”贺天赐看着她手持球杆的样子,心下不安,“你们阮家还要靠着贺家赚钱,我念着阮家的知遇之恩,也不会离婚的,你只要听话一点……” “砰!” “啊!!!” 伴随着楚宛然的惊叫,球杆狠狠砸在了大理石餐桌上,昂贵的法式餐具瞬间粉碎,溅起的瓷片甚至嘣伤了贺天赐的脸。 “你……”贺天赐下意识地起身,却似乎还没意识到危险的降临,“你发什么疯?” “我很冷静,”阮如安双手握杆,平静开口,“其实按照我的计划,这一趟也不是非来不可,但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给你一点惩罚。” “我可爱的妹妹信耶稣基督,她曾跟我说过,神明固然应当褒奖善者,但祂的存在更重要的,是对恶人加以威慑。” “如果人犯了错误而不用付出足够的代价,那么谁还会相信神的荣光呢?”阮如安一字一句道,“婚姻是契约,我们两家的合作是契约,但你既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的合作者。你是个背叛者。按照圣经所说,背叛者应当被洪水吞没,被烈焰焚烧,被钉死在耻辱柱上为人唾弃。” “可惜你和阮家定下的契约还不到讨还的时候,所以我今天站在这里,是来代替上帝赞美婚姻的!哈利路亚!” 她以巨力挥杆,把铁质的武器狠狠轮在贺天赐的后背上。 * 院里,救护车与警车的顶灯忽闪忽闪,红蓝的配色令整个贺家都蒙上了一层不安的影子。警察看着眼前的一幕,都觉得有点头疼。 “警官,我老公他出轨了呜呜呜,我也是一时愤怒才动的手,这真的是第一次!我家的佣人都能作证的!你、你们别抓我!” 沙发上,阮如安浑身颤抖,一副惊吓过度的受害者模样。 “她胡说!她、她明明是拿着凶器直奔天赐而来的,她就是故意的!”楚宛然跪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旁边躺着的是浑身是血的贺天赐。 警察们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忍不住问道:“这位女士,你是……?” 楚宛然卡壳了,她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就是来朋友家吃个饭。” “头儿,我们在卧室找到了这个。”一位女警从二楼下来,手上拎着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一条黑丝袜。 “我已经和丈夫分居好几个月了,”阮如安漠然道,“那不是我的。” 众人的炯炯的目光瞬间投在楚宛然身上,看得她不禁恼然:“那真的和我没关系!” 眼前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为首的警察叹了口气道:“救护车也到了,楚小姐,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阮如安垂着眸子起身,有人为她披上了一条毯子,年轻的生活秘书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干得漂亮,出轨的男人就该打死。” * 伤情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多处骨折加脑震荡,算是轻伤二级。理论上来说,这是足够判上三年的罪行,但一纸婚书加上两个豪门复杂的关系不得不令执法者考虑更多。警察们在头疼之余,又不得不勉力克制自己八卦的表情。 也不怪他们好吃这口瓜,实在是阮贺两家在B市太过出名——落魄贵族娶了新贵千金,穷小子以妻子那令人瞠目的嫁妆为本金,带领家族东山再起,仅三年时间就实现了莫欺少年穷的约定,男频小说现在都没这么热血了。 而向来以恩爱示人的豪门夫妻这次却因某归国艺术家闹崩,当年那个面对贫穷都毫不退缩的阮家千金,这次却选择与丈夫的死对头成双入对——这条新闻在娱乐八卦上都滚过两轮了,整个B市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围观群众普遍认为这是贺太太受不住丈夫身边的红颜知己不断,干脆出轨丈夫的对手,用以等价报复。 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网上的小道消息也不全是编的。虽然贺太太这次不算捉奸在床,虽然卧室里发现的丝袜确实并不属于楚宛然,但被人登堂入室是真,自己丈夫为白月光豪掷千万购买艺术品也是真。正房太太怒抓小三暴打丈夫,从感性的角度来看,似乎也挺合理。 ——虽然这肯定不合法。 “冲动是魔鬼,再如何生气也不能动手打人,”女警坐在审讯室,按照流程一板一眼地训诫,“鉴于贺太太认错态度良好,我们的首选还是调解。” “调解?!”视频电话那一端,贺母惊叫,“我儿子还在病房躺着,你们竟然要调解?!” 自从上次的事后,贺母就被自己的儿子关进了国外的疗养院。这场暴力行为发生的很突然,她根本没有时间赶回国内,只能通过远程电话的方式沟通。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老太太,”有人劝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是贺总出轨在先,贺太太动手在后。说句不好听的,一个巴掌拍不响,贺总不偷腥,贺太太也不至于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这种事我们处理的多啦,夫妻之间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能不离咱就不离。等贺总醒了,互相道个歉,贺太太再写个保证书存档,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 “好,我会写的。”阮如安像是彻底冷静了下来,整个人垂头丧气的,声音都有些弱。 “我不同意!”贺母在另外一边尖叫,“让她坐牢,让她坐牢!” “老太太,如果您坚持的话,我们确实可以拘留贺太太,”警察苦恼地揉了一把头发,“但关键是贺总那边还需要留个人。贺太太要是进去了,贺总那边要是做个手术什么的也不方便,要不咱们这次就算了吧?而且贺太太细胳膊细腿的,要不是当场抓到……也不会气成那样。”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镜头那边大吵大闹的人吸引了去,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阮如安悄悄抬眼,向镜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你们!你们看她!!!”贺母的叱骂声骤然梗在了喉咙里,她惊得瞪大了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看到恶鬼一般失声尖叫。 众人的视线猛地转向阮如安,却只能看到一张忧郁又悲伤的脸。阮如安奇怪地眨了下眼睛:“怎么了?” 山高皇帝远,即便是溺爱儿子的母亲,也不可能背生双翼,飞到B市揭穿恶毒女人的假面。贺老太太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儿子现在孤立无援,一纸婚契将两个相互怨怼的人绑定在一起,而那个手持高尔夫球杆的暴徒甚至还因此获得了决定儿子生死的权利。 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曾经对阮如安的欺辱和打压重现眼前,而现在,一向逆来顺受的人拿起了武器,她甚至不屑用言语反抗,而是直接选择了最暴力的做法……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面对一个打破底线的疯子,贺母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天赐、天赐该怎么办呢? 而且阮家到底也算豪门,他们也许会漠视女儿在夫家遭受的屈辱,却绝不会允许女婿真的把阮家的人送进监狱。他们两家要是为了一个轻伤二级闹翻,对贺家也是极大的打击。 要是,要是当初稍微对她好一点…… 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贺母,以她的年纪,根本承受不住这番刺激,她捂住胸口,嘴巴像脱水的鱼一样开合,却没有丝毫声响。 下一秒,白衣护工的影子就在屏幕上一闪而过,视频电话中断了。 警察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阮如安拍板道:“警察同志,我就是气上头了,下次肯定不敢了,保证书对么?我现在就写。” “这都是什么事啊?”警察看着阮如安奋笔疾书,忍不住叹息,“都闹成这样了还不离婚,这不是折磨自己么。” “你懂什么?”女警白了他一眼,悄声道,“我看贺太太一点都不像不理智的人,说不定啊,这是为了离婚才动的手呢。” 第36章 【无论如何, 你都不应该动手打男主。】系统的声音在一片混乱的调解现场分外鲜明,【这绝对是崩人设,而且也并没有完成离婚的任务。】 “现在离婚都要冷静三十天了, 任务又怎么是这么好完成的?”阮如安道, “这不是一时冲动吗?我这不就赶紧来弥补了?” 她一身复仇小黑裙,屈尊降贵地自己拎着果篮来到医院, 身后还跟着欲言又止的离婚律师。 “王律, 不用担心, 我就是和我的好老公聊聊, 今天肯定能把事情办了。”阮如安信心满满。 但被称为王律的中年男子却满脸不信任, 却也不得不把手上的文件夹递给她:“如果不是符总的要求, 我肯定是不会接这个case的。” “别这么说,”阮如安朝他微笑,“如果按照分割财产的3%收费,你也能赚个上百万了。别把这么纯粹的生意关系说得好像是人情往来。” 她一把推开VIP病房的门, 把王律师关在身后。 此时阳光正好, 清风钻过微敞的窗户,吹起满室花香,平时分外强硬的美人靠在床上, 头裹白纱, 手臂微垂, 连侧脸的弧度都显出几分柔弱, 如果不是被吊起来的右腿实在不甚雅观, 那确实是一道靓丽的好风景。 听见门口的动静, 他本能地转过头去, 却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冷下了脸:“你怎么还敢来?” “我为什么不敢来?”阮如安无辜地下巴了下眼,把果篮放好, 坐在他床边,“毕竟在你把贺阿姨送走之后,我就是你最亲近的人了,你那条腿连打个钢板,都要我来签字呢。” 贺天赐默然了,他说:“让我的秘书过来。” “总裁生病住院,你的工作大部分都压在秘书团身上了。他们还打电话和我哭诉呢,怪可怜的,”阮如安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机,上面是她与秘书的聊天记录,“别为难打工人了,我让他们回去工作了。” 贺天赐:“……” 这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有人说医院才是最检验人性的地方,在无法完全支配身体的那一刻,你就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贺天赐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年富力强,在这一刻却依然成了毡板上的一块肉。但他可是贺氏的总裁,怎么能甘心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交给一个把自己送进医院的刽子手呢? 他冷声道:“我会让律师接手的,你可以走了。” “别这样无情啊,老公,”阮如安的声音甜腻,“想想当初,你还为了我跟符斟喝酒斗狠,怎么才过了几个月,你就这样冷淡了?难不成你还真看上了楚学姐?” 沉默降临在了小小的病房,这对已经貌合神离的夫妻彼此对视,阮如安这才发现贺天赐的眼神很空,望向她的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愧疚,当然也没有爱意。那不是望着一个人的眼神,反而像是在看什么无机生物。 这不是一个男主该有的眼神。 阮如安的后背猛地窜出冷汗,觉得自己的心跳都重了几分。 她又咬牙坚持了半晌,只见贺天赐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闭眼道:“我本以为你和学姐有很多相似之处,你们一样善良,一样优雅可人,但现在的你……” 两人异口同声:“不配与楚宛然相提并论。” “你……?”贺天赐蹙眉。 阮如安默然了,她刚才的精神太过紧绷,竟下意识地念出了原著中的台词。但既然贺天赐还能够按照原著的剧情走,方才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也许是自己多虑了。 “系统,系统?” 她试图找系统求证,但奇怪的是,从她踏进病房的那一刻,那个聒噪的男主亲妈就主动偃旗息鼓了。 这太奇怪了。 为了压下心底的不安,她拿出一个苹果削了起来:“所以这就是所谓的替身?贺天赐,赚了点小钱,你就真的以为自己是霸道总裁了?你对得起我排除万难带着上亿的嫁妆嫁给你吗?” 阮如安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想贺天赐听了,竟然微微勾唇,露出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冰山霸总脸上的,讥讽一样的笑:“我就说你为什么在这里,阮如安,你原来还是没有变啊。” 阳光照进了他的眸子,竟显出几分波光粼粼的深情,他认真道:“直到现在你都在向我渴求爱意。承认吧阮如安,是你离不开我。你本来就是一朵菟丝花,以前依靠着阮家现在依靠着我,只要你乖乖回家,我可以对你和符斟的事既往不咎,我们……” “咔——” 阮如安淡定地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被苹果沾湿的手,微笑道:“对不起,你继续。” 贺天赐看着那被半钉在桌子上的苹果,没敢开口。 “那就我来说吧,”阮如安道,“我的律师已经拟好了离婚协议,你今天就把字签了,这样开庭之后可以直接跳过调解的步骤,节约时间。我只会带走我名下的财产,贺家的东西我都不要。从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们就不需要再见面了。” “你……”贺天赐眉心堆出了一个小小的凹陷,“你应该已经见过了阮伯父,他同意……?” “他同不同意关我什么事?”阮如安的眼神很深,“独立点吧贺总,别总跟个宝宝一样在家找妈妈出门找岳父。我是个人,你也是个人,约翰.多恩说过,‘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孤岛,就应该自己找到前进的方向,而不是跟随海浪,飘到哪里就停在哪里。” “我们两家的联姻,无非是为了有一个合作的理由,但现在这个合作理由也快消失了。”阮如安扔出了自己的手机,那个小方盒子砸在床上,微不可见地弹了一下,上面显示着今早的新闻—— 《税务局入驻阮氏工业集团,漏税金额疑似过亿》 “你……?”贺天赐一时失语,“那是你家的产业!” 无论感情生活多么狗血,在面对工作时贺天赐的智商还是在线的。在这样一个绯闻满天飞的特殊时刻,阮氏集团竟然爆出了这么大的丑闻,这绝不是偶然。他立刻就把阮如安现在的异样和阮家的暴雷联系在了一起。 他不敢置信,怎么会有人为了离婚,连自己的家族都不顾了呢? 阮如安看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冷笑一声道:“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牺牲我的幸福,我自然也可以为了自己牺牲他们在乎的东西,这是很公平的事,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我明白你想要什么,”阮如安拔出了水果刀,在贺天赐略带惊恐的目光中凑上前去,用刀侧拍了拍他的脸颊,“你想要温驯,想要屈从,你想从别人的牺牲中获得快乐,因为那证明了你的魅力。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会高高在上地施舍一些爱意,看着那些可怜人跪在地上,舔舐那一点点甜意。” “以前的我一定很让你满意吧?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小姐,却心甘情愿地带着万贯家财下嫁。为了你去学厨艺,为了你去迎合那些贵妇,为了你去容忍婆婆的刁难。你是不是从没想过那是因为爱你?在你眼中,别人的付出只是你魅力的具象化,对不对?” “但总吃一种口味一定也会腻烦,所以你也希望我能小小地反抗一下,为你的英雄救美添加更多的美好因素。” “但是贺天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唯一能掣肘我的,无非是我对阮家的那一点点亲情,你知道我没有家,所以随便作践我,我也不会跑,对吗?” 阮如安凑近了,她看着贺天赐那张微微皱起的脸——即使到了现在,这个人还是尝试着用冷漠来回应一切:“你当然可以选择继续与我相互折磨,但下一次,你就不是断一条腿这么简单了。” 她轻飘飘地把水果刀插在枕头上:“还记得那天,我和你说到的关于上帝的神威吗?” “什么?”她的思维太跳跃,干的事也太凶残,贺天赐一时没反应过来。 “神哪有什么荣光,”阮如安没理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个社会从始至终都只遵循丛林法则,弱者得不到公允,强者却总会被包庇。这也不能怪执法的不严格,让弱者忍耐总比挑战强者的力量要容易的多。所以公平是相对的,道德和是非对错都不是评判的标准,谁掌握权力,谁才拥有公平。” “现在轮到我来利用规则了,”她微笑着,眼中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我给你二十四小时来做决定,你要是不同意离婚我就给你办出院,然后以养伤的名义把你关在别墅里,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贺天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这一刻她简直像是恶魔降世。这只恶魔伸出两只手,给了他两个选择,但无论哪一个,都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贺天赐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尝试着唤醒她最后的良知:“软软,你以前……” “啪——” 贺天赐耳畔嗡嗡作响,缓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扇了一个耳光,他不敢置信:“你……这是医院!” “啪——” 没有其他的废话,又是一道掌风打在他脸上,他下意识地想躲,却被自己吊起来的伤腿拖累,稍微一动就疼得眼冒金星。 “我……” 眼看那只手又要扇下来,他赶紧道:“我同意离婚。” 阮如安这才收了神通,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给他。 贺天赐还想多看两眼,但阮如安只是不耐烦地一咋嘴,他就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大名签在了上面。 贺天赐:“……” “法院传票很快就会送到,”阮如安拿了协议,毫不犹豫地起身,“我等不了三十天,所以走得诉讼流程,有了协议离得会更快一点。”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贺天赐犹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令阮如安下意识地回头。 太阳巨大的光辉在垂落,它将最后一点能量汇聚在贺天赐发上,令他显得有点忧伤,他没有再提阮贺两家的利益,也没问阮如安这样凶残的原有,反而怅然道:“我们结婚三年,最后就只剩下这些了吗?” 阮如安道:“也不止是这些。” 面对贺天赐微不可查的惊喜,她道:“多亏你的色令智昏,我还得花时间去联系楚宛然小姐。不过万幸的是,比起你来她可是个明白人。” 言罢,她无视了贺天赐不敢置信的眼神,转身离开了医院。 【恭喜宿主完成离婚任务,获得剧情进度+10%,当前总进度:53%。】 “这不就对了,”阮如安冷哼,“能暴力碾压谁愿意忍气吞声,之前任务推的这么慢都怪你啊系统。” 【请宿主尽快挽回贺氏的颓势,保证男主个人与财产安全。】 “知道了,”阮如安打了车,报出了九七四的地址,“你的男主这么废,我只能努努力拯救世界了。”七四的发布会。” 第37章 楚宛然在挂着九七四门牌的玻璃墙前站定, 有些踌躇着是不是要进去。 这倒不是因为她对阮如安有多大的愧疚感——作为一个专业的艺术品骗子,她吃的就是骗财骗色这口饭,当然也不在乎旁人的评价。而且因为她既不要名牌包也不要白金卡, 这种淡泊名利的作风很轻易地就能俘获众多男人的“芳心”, 让他们坚信她是一个只追求爱情,不要求回报的文青。 但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过度自信的傻X们总觉得自己的魅力可以和钞票一决高下, 所以被骗也是活该。 只是那些富太太总是接受不了亲亲老公是个傻X的事实, 难免要对着罪魁祸首发泄一番。对此楚宛然早就习惯了, 用一顿不疼不痒的皮肉之苦换来银行卡里上百万的数字, 这还不值吗? 但这一次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她从没见过把摊牌地点选在公司的富太太。这些自命不凡的女人更喜欢选择昂贵的私人餐厅, 或者直接包下高尔夫球场,企图用空旷的场地、微烫的茶水和自己的正房气质杀死入侵者。 公司不是一个好的谈判场所,因为这里人多眼杂。资本家给予的那点微薄的薪水还不足以让员工为老板保守秘密。谣言会像春天的流感一样,在极短的时间扩散到每一个角落, 这将极大地损伤富太太的颜面。把“男人掌控世界, 女人掌控男人”奉为圭臬的人怎么能承认自己的失败?她们必须把企图抢走“世界”的人赶走! 所以现在这一出是什么意思?楚宛然抖了抖自己雪白的长裙,露出为难的神色。 “楚小姐?” 不知是不是她徘徊得太久引起了注意,一个年轻女子踏着“舞步”来到门口, 她的身体左摇右摆, 看上去就像三天没睡觉的网瘾少年, 又或者是喝了两个通宵的酒鬼, 把磁卡拍在读卡器上时, 还险些撞上擦得通透的玻璃门。 她为楚宛然刷开了门禁, 撑着脑袋道:“阮总等你呢, 赶紧进来,我们的时间很紧。” 阮总?这是一个新鲜的, 不该属于富太太的词。 楚宛然察言观色的技能早就点满了,她挂起标准笑容,不动声色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谈?” 来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道:“会议室啊,面试不在会议室还在哪儿?” “面试?”楚宛然一愣,微微抬高了声音。 这清脆又透亮的声音像一颗炸弹,轰得大半个办公室的人都抬起了头。诡异的是,他们都有着相似的面容——格子衫、大油脸、黑眼圈和一头不知道几天没洗的乱毛,整齐划一地看过来时,就像一群被声波吸引的丧尸,他们露出的那种激动又猥琐的神情让楚宛然很是忐忑。 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即将被绑架代替购买的野生猫咪,而且下一秒就要失去自由,被绑上手术台噶去此生烦恼。 “阮如安!人来了!” 领着她进门的女子砰砰砸门,带着一股要债人气势。可周围的社畜们没有一个对这种暴力行为表现出异议。在最初的好奇过去后,他们又齐刷刷地把视线放在屏幕上,有志一同地把键盘敲得啪啪作响。这整齐划一的动作更让楚宛然心惊。 该死,她这是进了什么传销组织吗?传销组织能在B市正中心办公吗?而且贺天赐的老婆不是出身房地产家族吗?难道经济下行,豪门贵妇都要兼职搞□□了?! 一通胡思乱想之后,会议室的门被一把拉开。女人的头发油得有些发硬,用一只签字笔乱糟糟地盘在脑后。她看上去刚刚睡醒,脸颊上还带着皮质沙发压出来的红印。如果不是那一身珠钉小香风的套裙,她几乎能完美融入程序员的队伍中。 阮如安低斥道:“沈越岳!老娘只睡了两个小时!” 被称为沈越岳的女子咧出一口白牙,阴森森地说:“两个小时?我已经快二十八个小时没休息了,全靠一腔正气和咖啡因顶着。结果你丫还把迎接情敌的活儿甩给我!你最好打起精神来,赶紧把人拉入伙!现在全公司只有原画组闲得发慌,他们再不开工,工程部就要集体造反了!” 阮如安这才把视线放在她身后。楚宛然和贺太太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几分尴尬。 “进来吧。”阮如安让开身位,露出会议室里散落一地的肯德基袋子和碳酸饮料瓶。巨大的投影浮在半空,上面显示着一连串楚宛然看不懂的代码。而这极具科技感的投影之下,是占据了大半个会议室的长桌,黑色的数据线盘踞在桌上的每一个角落,像一条条黑色的蛇,显示器交错在蛇的尾巴里,闪着幽幽的光。角落里,黑色皮质沙发上有一个人形的凹槽,那想必是贺太太方才的安睡之地。 楚宛然小心翼翼地踏足进房间,才发现这会议室并不只有阮如安一个人。一张粉色的毯子落在地上,盖住了胡子拉碴的大叔的半张脸。她们这么大动静都没能把大叔吵醒,也不知是他睡眠质量出众还是已经昏迷不醒。 楚宛然心都凉了半截,觉得这大概就是她骗子生涯的终点了,但她还想濒死挣扎:“学妹,我们不如……找家咖啡厅细聊?” “我没时间,里面坐吧。”阮如安扫视了一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窝有点不够体面。电光火石间,她发现只有飘窗的位置还勉强能下臀,便呼啦啦地把上面的纸袋子扫在地上,示意楚宛然过来坐。 楚学姐能怎么办呢?她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避过一地垃圾,神情恍惚地拎起裙摆,侧坐在阮如安对面,优雅得像一只落入泥潭的白天鹅。天鹅做了半天心里建设,才凭借肌肉记忆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话术: “学妹,我和天赐真的什么事也没有,无非是私底下吃了几次饭而已。结果你这样赌气,还和夫家的竞争对手不清不楚,这就有点过了。你闹得这样大,连你父亲,老阮总都亲自找过我,说我破坏你的家庭……如果你不喜欢我,我现在就走,但请你不要牵连到天赐身上,他是真心爱你的,你不要伤害他的感情……” “行了,贺天赐这种人你都看不上,我能看上?辱我了谢谢。”阮如安打断道。 楚宛然:“?” “这……天赐是个好人,但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她一下子卡了壳,不知道阮如安走的事哪条数路。 骗子的职业生涯当然有过滑铁卢,而这些为数不多的经验告诉她,手上掌权的女人要远比男人更加难搞。她们不会像男人那样理所当然地把社会的偏爱揽在自己身上,却又抛弃了女性本能的多愁善感。她们细腻而强大、冷静且理智、高效又豁达,楚宛然那些阴暗的小心思在她们手下无所遁形,只能仓皇而逃。 但是阮如安现在搞得是哪一出呢?这位“当代柳瑛娘”①不应该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一位端庄贤淑的皇后那样等待陛下临幸吗?那她一副“苍天已死,恭请陛下退位让贤”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 楚宛然心里翻江倒海,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完美的笑容。 坐在她对面的阮如安撑着头,努力让自己显得精神些。若是平时看,她定能一眼勘破楚宛然的伪装,并对着痛点猛戳。但她现在实在太累了,高强度的工作让她没心情去玩捕食者的游戏。她在散乱的数据线里挖了一会,掏出一台笔记本电脑,点了两下,随手递给楚宛然。 “在过去的一个月内,你忽悠着贺天赐购买了价值近三千万的艺术品,”阮如安半靠在桌子上,微微歪着头。半掩的窗帘遮挡了正盛的阳光,也掩盖了她大半的神色,“解释一下?” 所以还是要讨债嘛。 事情仿佛回归了正轨。楚宛然稍微放松了些,再次戴好面具,微笑着接过电脑:“我很感谢天赐的出价,但艺术品这个东西,本就是……” “无价的,”阮如安随口接过,疲倦中带着平静的脸第一次露出不耐烦,“贺天赐一个穷怕了的落魄贵族,连百来万的零花钱都不愿意给妻子,却能在你的艺术品上花出去上千万?你真当我傻?” “别装了学姐,你干的可都是值得跨国通缉的事儿,现在还犯到我头上了。你说我要不要做个良好公民帮助警方破获一下跨国案件?” 楚宛然的声音忽然顿住了,她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再也装不出温婉和煦的模样。文档里的一张张照片都是她曾经手的艺术品,总价值能达到千万美金,有些是老板们委托的洗白,有些则是傻瓜们对她的“投资”。且不说老板们送给她的“感谢费”,她自己就从在在这一买一卖的过程中收获了上百万美金。这些数字清楚地罗列在照片下,像烙铁一样钉死她的罪行。 理智告诉她绝对不能承认,所以她坚称“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直到看到一张照片:“你、你……” “放心,我无意对你母亲做些什么,”阮如安漠然道,“孝顺的女儿为了身患罕见病的母亲不惜游走在黑白世界的边缘,成为富豪手下的洗钱工具,这感人肺腑的情节如果拍成电影,还值得一个黄金档。” “……我把钱还给你,”楚宛然深吸一口气,在一瞬间做出了选择,“这是我在国内开的第一笔单。而且只要我咬死这是贺天赐给我的艺术品投资,这件事也很有可能变成婚内出轨的闹剧。到时候我这个‘小三’也不过是把夫妻共同财产还给你罢了,你甚至只能拿到这几千万人民币的一半!” “呵呵呵……” 阮如安低沉地笑了,睡在墙角的男人因为这个声音不安地挣动了一下,毯子在地上摩挲,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首先,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已经和贺天赐离婚了,财产甚至都分割完了,所以他给你花多少钱我都管不着。” “其次,我也是搞不明白,你明明是个很聪明的人,不仅把那些自命不凡的土豪骗得团团转,还给大财团做洗钱的黑活儿,这些你经手的美金就算不过亿也该有几千万了,为什么眼睛里还是只能看到家长里短的那些事呢?” “行了,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阮如安不耐烦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她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道,“我把你和贺天赐一起送进去,经过漫长的审理期后,你俩大概能手拉手蹲个五到十年。” “二,你继续吊住贺天赐,忽悠他继续投资你的‘艺术’,然后再把合同签了。” 楚宛然一怔,再一眨眼的时间里,那份写满她罪证的文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电子合同。 “原画组……组长?!”她看着职务那一栏,心里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月薪三千,不包吃住,”阮如安抱着手臂,眼底闪过晶亮的光,“这就算是你的赎罪了。” “……三千还不包吃住,在B市会饿死的,”楚宛然真诚道,“老板,涨点工资吧。” “你可以在公司选择一个心爱的沙发,只要你不踏出这个门,一日三餐就都能报销。” “没见过这种周扒皮啊,传销组织都要给销冠提成呢。”楚宛然一边叹气一边在电子合同上烙下自己的大名。 只在短短的一瞬间,她就明白自己没法违抗阮如安,倒不如干脆躺平任嘲。而且阮如安很显然在谋划着什么大事,在这短暂的交锋当中,楚宛然本能地发现这也许是一次洗白的机会。与贺天赐相比,这个浑身邋遢,一点也不贵妇的阮如安反而让人本能地更加信任。 但她还是不由得有些气闷——若不是国外的靠山倒了,她也不至于…… “好了,开始干活吧,”阮如安拉开会议室的门,握着把手的样子就像刻薄的地主握住皮鞭,随时就要抽到佃农的背上,“原画组组长今天报道,三个小时后开部门会,我们确定一下项目进程。” “原画组”这个词一出,“僵尸们”再次抬头,脸上流露出那种既惊喜,又惊恐,还同情的表情来。这份感情太过复杂,但足够让楚宛然背后一凉,她下意识地捏住裙角退后了一步。 阮如安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原画组组长,看你还不熟悉公司,咱们第一周的任务就先订的轻一点。” “一周三十张人物设定,怎么样?” “多少?”楚宛然僵着脖子,那副白月光的清冷感荡然无存,“三十张?你要我死?!” “别急呀,你手下的八位组员已经完成了一部分草稿,只需要你这个领头羊润色一番即可,”阮如安朝她挤出微笑,“《望月川》这个项目必须在年底前测试上线,现在所有部门都在加班加点,你也不可能搞特殊啊。” “为什么一定要年底?”楚宛然对这么具体的时间节点感到疑惑。 “男人犯错,女人兜底啊,”阮如安叹气,一脸的神秘又沧桑,“别问了,你只要知道咱们这个项目不仅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拯救世界呢。” 楚宛然:“……你中二病发作了?” 第38章 一条名为【新技术】的帖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国内最大的程序员交流网站, 发帖者只是一个1级的匿名账号,连名字都只是一个敷衍的字母“L”。因为等级过低,这条帖子在最开始的半个小时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很快就被其他帖子压到了第三页之后。 但这世上从不缺少闲极无聊的人, 他们乐于在互联网的汪洋里淘金。半小时内,陆续有人点开这条帖子。而几乎所有人在看到随帖附带的游戏CG视频后, 都不由得为视频人物流畅的动作、精细到汗毛的渲染和恢弘大气的场景感到震撼, 他们不由自主地在评论区写下留言, 以极快的速度将帖子顶到了网站第一页的位置。 【这是谁家神仙下凡?】 【这是国产吗?我就问这是国产吗?这得花多少时间一点一点渲染啊?国产3A有救了!】 【楼上醒醒, 3A的精细度也比不上吧, 这视频里的人物连一丝僵直都没有, 就算是国外最好的建模团队都做不到,这CG怕不是直接把真人视频喂AI换头出来的。】 【认可楼上,就算不是AI换头,大概也是拿时间一点一点堆出来的, 给我五十年一点点磨, 我也能做出这样的CG来。】 【酸了,你们这是酸了。】 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中,贴主一直没有发声, 这个行为这似乎从侧面印证了某些人的揣测——这个CG只是用时间堆积起来的精美饰品罢了, 它值得掌声鼓励, 却不具备掀起浪潮的力量。 直到傍晚, 贴主的另一则视频发布, 才彻底引爆了互联网。 视频先以第三人的视角展开, 对准了一整面悬浮的屏幕, 上面显示着一望无际的旷野——这是很常见的游戏场景,最多只是渲染得精致了一些。几秒钟后, 一个年轻女子从侧面入镜,在摄像机的记录下带上了一个奇怪的头盔。伴随着几声机械音,大屏幕一闪,她的身影竟然出现在了虚拟的旷野之上。 这是真人扫描! 视频中,被“传送”进虚拟世界的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一刻,科技将她的肉体与灵魂分隔,她的一切,甚至包括衣着,都被完美地复刻到了屏幕上。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毫无信息化的僵直,就仿佛她本就出生在那个数字组成的世界一样。 视线一转,白色的裙踞就在眼前飞扬,呼啸的风中,“你”不可置信地压住裙角,才发现大地颤动,金色的巨龙自旷野腾空而起,镌刻着花纹的鳞片擦过“你”身边,似乎触手可及。 【我没看错吧?这视频绝对是假的。】 【这、这算是全息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种技术目前不还是只存在于理论吗?咱也不是不相信人类的智慧,但现在连6D都还没影子呢,全息怎么说也得过个百八十年才能实现吧?】 【九七四是什么野鸡公司?听都没听说过啊,你要说符氏或者贺氏做出了全息我信,这么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怎么可能引领技术革命?】 【楼上,这技术九七四还真有可能做出来。知道《星际降临》吗?用了新技术爆火的那个。据说电影里用的技术只是九七四制作的半成品!】 在一片质疑声中,视频走向了末尾,望月川几个大字随着一封朱红色的邀请函缓缓浮现。 【朋友们,我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屏幕,你们猜怎么着?】 【我的妈,这邀请函竟然真的能点进去,发布会就在一周后!但我不在B市啊,十块钱微瑕出……不过下面显示88/100是什么意思?】 【人数限制?故弄玄虚也有点太过了吧……】 帖子瞬间盖出了千层高楼,但面对互联网的沸反盈天,L这一次没有做出任何回复。 * 网络水军就海床上的泥沙一样,只会随着浪潮翻涌叠加,模糊视线,却对事情的真伪无可奈何。狂欢的人们不知道,在看不见的暗处,这两个加起来不到半小时的视频给整个科技行业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从那两个视频引起关注开始,符斟就深陷于漫长的会议当中,而会议的议题无非是视频的真实性以及全息技术的可行性。 符氏的CTO以自己多年的技术经验担保视频是伪造的,而COO却持反对意见,认为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全息技术当真实现,符氏必须第一时间去九七四取得联系,若再此时轻敌,失去的机会对符氏来说是致命的。 而面对争执不休的下属,符斟罕见地一言不发。 他的理智告诉他,以现有的技术基础,全息技术绝不可能实现,那两个视频不过是九七四放出来抬高身价的烟雾弹罢了。 ——毕竟阮如安还要想办法凑钱把自家企业捞出来。而林若嘉虽不会直接出手相助,送出九七四这么一个小公司做前锋还是可以的。 但与理智相悖的,有一个温和但充满诱惑的声音一直在他脑海中说:“是真的,这是真的。” 为什么偏偏是九七四呢?哪怕是贺氏称自己做出了全息,符斟都可以果断地嘲讽他不自量力。 但偏偏是阮如安所在的公司。 迷茫的感情在他的身体里回旋激荡,感性与理性的碰撞产生了奇妙的火花。他明明身处人间,灵魂却不自觉地飘散,以一种俯瞰的姿态注视着会议室里的唾沫横飞。 ——这是真的,如果是阮如安牵头的项目,那就该是真的。 “符总,符总?” 万章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幕一样模糊。符斟的意识逐渐回笼,他这才发现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在注视着他,等待他做出决断。 看着那些或胆怯,或犹疑,或充满野心的脸,厌倦不由得涌上心头,符斟道:“所以现在还是要等视频鉴定的结果出来再做决断?符氏的技术部门有上千名员工,结果到现在都没能破译两个视频?” 这是不耐烦的问句,同时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在场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因此也无人敢在他心烦意乱时率先开口打扰。最后还是万章道:“已经成立了临时技术组对视频进行解码,但视频似乎有加密,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 “那你们在费什么话?”符斟捏了下鼻梁,眼神锋利如刀,“符氏鉴定不出来,别的科技公司就鉴定得出来了?把时间浪费在口水仗上,不如赶紧去设想方案!” 众人不知道符总为什么突然发疯,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此时的无力,只能讪讪地退去了。 今夜,注定有人无眠。 时针已经快转到了十二点,天空已然披上了纯黑的沙丽,而向来不鼓励加班的符氏科技大楼,今天却成为了夜色之中最明亮的一颗星。 符斟闭目养神,深深吐息。他忙碌了一整天,只能借着短暂的安宁小憩一会儿。生物钟带来的疲惫感充斥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但胸口梗着的一团火却烧得他无法安眠。 视频破译的困难程度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这一刻,符斟忽然明白了九七四为什么不再回应诸多质疑。 ——两个视频就能让你们焦头烂额,你们怎敢质疑九七四的技术? 耳畔似乎传来了某人的窃笑。符斟半仰在椅子上,昏暗的房间内,只余电脑屏幕的一点荧光,而屏幕上,正躺着一封邀请函。 各大科技公司想必都在纠结于这份邀请。它就像薛定谔的箱子一样,谁也不知道箱子里面是一只可爱的猫咪还是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以符氏的地位,接下这份邀请就等于一定程度认可了全息的存在,如果后续被证明全息技术只是一个骗局,那符氏想必也会受到一定影响。 可若是不接……万一技术为真,以一般科技公司的操作,符氏就会失去第一次合作报价的机会。在这个技术更迭极快的时代,哪怕落后半步,都可能被时代的浪潮拍死在沙滩上。 “但这是真的哦。” 那个含笑的声音又来了。符斟猛然发现,自己似乎总能第一时间发现某人温婉语气之下的不屑与嘲讽。 “你敢不敢赌呢?符斟?” 当然敢啊,符斟在黑暗中睁眼,清冷的光线为他的眼睛染上了一点寒。 商场就是一个大型的赌场,也许有人能凭借运气在老虎机上赢的金币,但真正的玩家,都是在牌桌上一决胜负。 符斟忽然发现自己也像那些瞻前顾后的老人一样,不自觉地落入俗套了。谨慎固然能规避风险,但很多时候,真与假的界限其实并没有那么分明。对一家娱乐科技公司而言,全息技术哪怕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存在,都要拼尽全副身家去实现。 所以他我上鼠标,点下了“接收”。 下一秒,屏幕忽而一闪,彻底染上了黑色。这让符斟的心都凉了半截。 不是吧,这不会是什么钓鱼链接吧?他堂堂科技公司老总,却让人黑进了电脑里,还要不要脸了? 他下意识地抄起内线电话,就要连线网络安全部。但第一个号码都没按下去,屏幕正中忽然亮起了一个像素点。 光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符斟这才发现,那似乎是一个人影。 光从女人的手中浮现,她的面容掩在白纱之下,叫人看不清晰,但符斟却本能地觉得熟悉。那人轻轻抬起交叠的手,将手中捧着的一点荧光送了出去。 光点重新点亮屏幕。还是那个界面,但邀请函已经打开,里面显示着发布会的时间与地点,以及一个9/10的数字。 这一切发生还不过半分钟,符斟的手还握着内线电话,不由得有些愣神。但门口传来的急促的敲门声让他没有时间思考。 万章推门而入:“符总,视频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符斟抬眼,示意他继续说。万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轻声道:“是真的,那两个视频,连剪辑痕迹都没有。” 一切尘埃落定。符斟随意瞥了一眼屏幕,发现邀请函下方的数字,已经变成了10/10。 他说:“让技术部门继续分析这两个视频,你去准备一下九七四的发布会。” 第39章 “符总, 还有件事……” “嗯?” 符斟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一双桃花眼自屏幕后面望了过来。屋内没有开灯,屏幕的那一点点光亮映在他的瞳孔里, 像是凝聚了一层寒凉的白雾, 他的眼角明明是弯着的,却硬是有了一种无机的质感, 令人无端觉得有些压迫感。 万章的口头上下滑动, 好半晌才道:“是贺氏传来的消息, 阮小姐……离婚了。” “现在?” “没人知道具体的时间, 但目前的消息是财产已经分割完毕。我推测离婚协议大概是半个月前签好的, 就是在贺总莫名入院的那段时间。” 沉默伴随着黑暗蔓延, 直至现代科技带来的一点荧光熄灭,符斟都没有说话。 “符总?”万章有些忐忑。 “阮家有什么反应?”符斟像是刚刚回神,声音有些恹恹的。 “阮家……好像还不知情。” 符斟又不说话了。 黑暗模糊了人的轮廓,万章看不清符斟的表情, 只能看到那个模糊的影子微微侧首, 露出忧郁又孤独的剪影。 万章心里微微一动。他敏锐地发现虽然符斟的夙愿已经达成,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专业助理的职业操守和朋友八卦的好奇瞬间开始天人交战,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选择“容臣告退”还是上前“听臣一言”。几番权衡之后, 他轻声提议道:“不如发个飞讯问一下?” 没有回音。 万章警惕地往前走了几步, 才发现坐在半仰在椅子上的那位已经闭上了眼。纤长的睫毛投在那张俊脸上, 显出一种与平时截然相反的平静与乖巧。 但万章看着这张脸, 恨不能直接怼上两拳。 万章:“……” “……恶毒的资本家, 跋扈的大少爷, 欠揍的臭小子……”万章就像每个霸总文里都会出现的怨种助理一样低声咒骂, 却又实在放不下自己年薪百万的工作,只能恶狠狠地对着空气挥了两拳, 骂骂咧咧地走了。 一直等到关门声响起,符斟才缓缓睁开眼,一双眼毫无波澜地映着窗外的微光。 B市是一个过于发达的城市,是群星也不敢争辉的人类文明聚集之地。天上的星光被地上的星光遮掩,而立于高处的人又将地上的星踩在脚下。在这片钢筋水泥塑成的丛林中,每个人都必须不停地往前奔跑才能生存下去。符斟很早就洞悉了这个真理,所以他很少去回顾过往,他的眼睛永远只望向前方,在不断的前进中,将回忆甩在身后。 但万章轻飘飘的话还是在他心里刻下了深沉的痕迹,他不由得缓下了脚步,所以那些一直被甩在身后的过往终于在这一刻追上了他。记忆像海浪一样填满他的胸膛,它们连绵起伏,如潮汐般不断翻涌。 他又开始想一个人了。 阮如安离婚是一个必然,其中甚至还有他的手笔存在。但他的预测中,那应该是在阮贺两家的合作终止后才会发生的事。 在这个节骨眼上,联姻破裂的负面新闻会进一步拖垮两家本就脆弱的资金流。现在的阮氏与贺氏,就像拉满的弓弦一样,只要稍微施加一点力,就会超过弓弦可承受的力彻底崩溃。 那时候就真的无法弥补了。 这一点贺天赐明白,阮沢岳明白,阮如安应该更明白,但为什么他们还是现在就离了? 这和九七四的新技术有关吗? 符斟发现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既定的轨道,向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狂奔而去。在过去的一年中,在阮如安的身上,他讶异地发现自己已经对这种无力感很是熟悉了。 这可不是个好事。 思来想去,他掏出手机,第无数次点开那个熟悉的图标,聊天界面上只有可怜巴巴的三两句对话,还大多是虚与委蛇的客套。在对话框里删删改改半天,他才最终定下了一句干巴巴的“听说你离婚了?” 点击发送。 一个感叹号弹出,鲜红的颜色简直灼眼。 符斟:“……?!” 他不敢置信地按上了那个感叹号,点击重新发送,同样的消息上升,那个红色的圆圈假模假样地转了一圈,还停留在那里扎他的眼。 “……” 符斟深吸一口气,压下微微抽搐的嘴角,选择了另一个号码拨通。 无人接听。 再拨。 还是被挂断。 又锲而不舍地拨了三四分钟后,电话才有了回音。只是与他想象中的不同,那个总是万分做作的声音如今暴躁的很:“有话说,有屁……算了,找我有什么事?” 符斟今晚已经承受了很多刺激,但听到这嗲中带糙的声音,还是忍不住疑惑地看了一眼屏幕。确定自己没打错电话,他这才继续道:“楚宛然,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是怎么办事的?我手里还有证据,你……” “就这事?!你不说我还想找你算账呢!”电话那端的人抬高了声音,好像也怒气冲冲的样子,“符斟,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接了你的单子回了国!说好的坚韧贵妇呢?说好的不想离婚呢!那明明就是黑心黑肺的大白鲨!我的资料是你卖给她的吧?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现在自投罗网,手都要画断了!” “画?”符斟愣了一下,气势莫名就低了一半。 “你等等……改?还改?!技术组做不出来关我们原画组什么事?菜就多练啊凭什么让我们改?!你让那谁来找我,现在!” 对面一阵兵荒马乱,也不知是谁被骂走了,楚宛然这才分出心神来,状似平静道:“符总,我就是个骗子,你曝光吧,让我蹲局子吧,这破班真是一天都上不了了,你赶紧抓我走啊啊啊啊啊。” 凌乱的脚步声再次从电话那头响起,还伴随着一些不明不白的叱骂。很显然,楚宛然非常忙碌,忙到甚至都维持不住小白花的伪装了。 这年头,艺术品骗子都要找班上? 迷茫之下,符斟默默挂断了电话,坐在黑暗中沉思。 * 九月的最后一天,在素有C国硅谷之称的科技城,上百家科技公司汇聚于此,等待着见证一项新技术的诞生,或是揭穿一个骗局的假面。 会场的布置极具现代感,但却奇怪并没有布置舞台。无数把金属色泽的椅子整齐地码放着,但只有其中的十把拥有自己的名牌,其中甚至还出现了国外科技公司的名字。 符斟这才明白邀请函下面的数字代表了什么——那是一张入场券,是一个在技术公布后,最先接触九七四的机会。 虽然明白了这一点,但符斟却还是觉得九七四有点过于傲慢了。且不说全息技术是否真的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对各大公司而言,在评估项目价值的时候都会纳入诸多考量。这十张邀请函的随机性太强,并不能很好地筛选出最佳合作者。这种儿戏一般的邀请方式,要么出自一个完全不懂商业的纨绔之手,要么就是对自己的技术有着十足的信心。 从理性上来讲,符斟并不觉得九七四能有这样的技术能力。 但他可以这样觉得,却不能允许别人这样置啄。 “符总,您竟然亲自来参加这个发布会?难不成符氏是看好这个所谓的全息的?”有些油腻的声音响在耳边,符斟随便抬眼看去,想了半天都没忆起眼前这个大肚秃头黑西装的男人是谁。万章一眼就看出自家总裁的神游天外,不露痕迹地上前一步救场。 “王总不也亲自来了?”他不露痕迹地提示自家总裁,“我们符氏既然接受了邀请,自然要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哦,难怪符氏发展的这么好,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啊,”被称为王总的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语气里满是不怀好意,“我听说符氏曾经和九七四有过合作?好像是投资和技术支持吧?符总不如透个底,这个全息到底是虚晃一枪还是确有其事啊?” 一说到这个,周围还在观望的熟人都不露痕迹地围了上来,他们七嘴八舌地与符斟寒暄,但话语之中却暗藏着试探。 符斟最讨厌这样的场合,更不耐烦应付这些不入流的小苍蝇,干脆微笑着杀死话题:“就我所知九七四只正式邀请了十家科技公司,王总所在的万星好像并不在邀请之列啊?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王总:“……” “哦,我想起来了,”符斟修长的手指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笑得恶意十足,“我记得宣传片在网上传播的时候,好像还给粉丝随即发放了百来张邀请函,你们不会是找人收的这个吧?” “所以你们探究全息的真假有什么用?”他面露真诚,“很明显,只有十家公司在这个发布会拥有姓名啊,就算要合作的话,九七四也会从这十家里面选吧?反正左右都和万星没关系,你找我刨根问底也没用。” 这番犀利的言辞堪称大规模不定项扫射,万章在旁边听得一阵头疼。而且也确入他所料,那些科技公司的代表听到这些话,都隐约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心急些的张了张嘴,似乎下一秒就要骂出来了…… “叮铃铃——” 铜锤敲击在黄铜之上,发出有些空灵的声响。深陷人群的符斟一愣,思绪猛然飞回了那个灼热的夏天,他带着满满一卡车的粉玫瑰,以戏弄的心思推开了那扇泛着咖啡香气的大门,风铃声一如此刻清脆悦耳。 伴随着铃声,会议厅的白炽灯骤然关闭,突如其来的黑暗席卷会场,令所有人哗然。但还不等人群抗议,一抹亮色从远处缓缓升起,带着太阳一样的色彩,点亮了众人的眼底。 整个会场都因为这抹亮光而安静下来,连符斟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因为那抹亮色,来自于朝阳。 众人不敢置信地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所在的已经不是那个黑白配色,被投影、屏幕和设备环绕的茧房,而是一望无际的原野。长及脚面的翠色取代了灰扑扑的地毯,其中点缀着珍珠般的小花,它们微微拂动,仿佛真的被微风吹动。抬头看去,原本被钢筋覆盖的天花板被湛蓝的天空取代,一道道白光划过天际,初升的太阳与流星出现在同一片天穹之上,这种自然界不可能出现的壮观景象令人忍不住屏息。 “啊!” 角落里隐约传来了骚动,就在众人尚未反应之时,一道黑色的影子腾空而起,那东西头似蛮牛,头顶鹿角,面带长须,狭长的身体布满了鳞片,咆哮着飞向地平线的方向。这过于真实的场景引得人不由自主地后退,却难以避开这个庞然大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穿过自己的身体,化成一道道星光。 “这、这是什么?!” 就在日出的地方,有人缓缓现身,连刚爬上半山的“太阳”都成了她的背景板。她缓缓启唇,含笑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 她说:“欢迎来到全息的世界。” 第40章 哒。 一声轻响, 有奇怪的代码轻轻一闪,只在眨眼间,整个世界就像被按下了开关键一样彻底消失。在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回到了那个充满了布满座椅的礼堂。不知何时, 环绕四周的屏幕已经全部开启, 舞台灯汇聚成一束光亮,投在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一身绯红的衣裙, 在西装革履的会场中像一朵鲜艳的玫瑰一样绽放, 熟悉的面容映在大屏幕上, 带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从容与自信, 她轻轻启唇:“大家好, 我是九七四的创始人L, 阮如安。” “方才那个小小的技术展示,希望各位喜欢。” 场内短暂地躁动了一瞬,又很快归于平静。 阮如安道:“在过去的千万年里,人类研究世界、利用世界、改变世界。我们的先辈曾幻想背生双翼, 冲上云层, 也曾渴望征服海洋,探索极渊。我们跟随时间不断前进,从幻想中剥取火种, 再在这片土地上点燃。” 她的声音温润平和, 却积聚力量。随着她的讲述, 环绕整个会场而建的屏幕也配合着放出影片。从荒芜的宇宙到蔚蓝的地球仪, 从飞机的升空到潜艇的入海, 制作精良的短片极尽所能地展示人类波澜壮阔的发展史, 但这样的呈现方式与方才那个几近幻觉的全息场面相比, 就难免索然无味起来。这反而更令人回味方才奇迹一般壮阔的师姐。 “正是出于对未来的想象,才会有全息这项技术的诞生, 所以现在请各位戴好设备,进入真正的会场,”阮如安抬手示意众人看向那金属颜色的座椅,每一把椅子上都放置着一个头盔,“我们今天为各位准备了相应的设备。” 原来这才是正题。 符斟按照指示带好设备,尝试着开启全息头盔。 五、四、三、二、一…… 耳畔是稚嫩的电子音,伴随着倒计时,眼前的世界忽然昏暗,但又在下一秒蓦然跌空,进入了那个璀璨的世界。 一种漂浮感席卷全身,符斟可以肯定自己的身体不曾移动,但意识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再睁眼,还是方才那片原野,还是那个星空与日出交界的地方。不敢置信的眼神汇聚,无数参会者不约而同地望向自己的双手,尝试着用不同的手段感受着这个世界。视觉、听觉、触觉……所有的一切都真实可见,仿佛他们从最开始,就身处这片无边的旷野。 这一刻,所有人才真切地感受到——全息,真的实现了。 “相信这种场景在科幻电影中经常出现。”会议的发起者开了个俏皮的玩笑。 对眼前的这一切,她没有过多的解释,更没有仔仔细细地去介绍何为全息。她只需要站在那里,这个全新的世界就会成为她最好的答案。 虚拟却又真实的太阳在缓缓升起,为她镀上金色的光晕,她微笑道:“所以,我们直接进入提问环节吧。” * 发布会原定只有一个半小时,却硬生生被延长到了三个小时,是计划中的两倍。无数的问题涌现,都被阮如安一一解答。但更多的,是参会者们尝试着去体验这个虚拟世界。 但会议总会有尽头,再次摘下头盔时,符斟的额发都被汗水打湿了。他捧着头盔的手微微颤抖,整个人还是难以从那个虚幻的世界超脱出来。 是真的,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符斟的大脑飞速运转,他一直都相信九七四,也相信阮如安,但他真的没想到,全息,竟然真的可以做得如此完美。 这是一个足以改变世界的技术,是人类科技文明的一次飞跃。而九七四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也将在今天被纳入科技发展史,成为人类进步的一道丰碑。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对,要建立联系。全息技术不可能只应用在游戏当中,它的前景太广阔了,它的应用将改变整个社会的运行方式,所以他现在应该…… 应该? 强制运转的大脑好像有些过载了,无数思绪乱成一团,像缠绕在一起的毛线一般令人抓不到头绪。符斟求助般地望向四周,却发现自己仿佛被隔绝于世界之外,那些嘶吼、赞叹甚至是低泣都离他远去了,他本能地开始搜寻,最终将实现落在那一抹红色上。 掀起这一切的人正在悄然离场。 认识到这一点后,符斟蓦然起身,他越过人群,直奔会场的最前方。 但有人拦住了他。 “符总,发布会已经结束了,阮总马上就要离开。” 有些驼背的男人挡在眼前,符斟在恍惚之中辨认了一下,才蹙眉道:“蒋明清?” 眼前的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有些稀疏的头发也整齐地梳在一起,仿佛一夜回到了华森CTO时期那种意气风发。符斟短暂地思考了片刻,有些惊讶:“所以这个全息项目是你……?” 蒋明清:“……” 他微微一缩脖子,那一点点精英气质就消失殆尽了,他低声道:“我只负责优化,核心框架都是阮总搭建的。” 一时间,符斟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怎么可能呢?他说的阮总,是阮如安吗?但阮如安不是艺术专业出身吗?怎么会……? 无数个问题涌入脑海,符斟甚至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他的目光投向蒋明清身后。在众人的拥簇中,阮如安就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这边的闹剧。 符斟深吸一口气,尝试着侧身避开阻拦,开口呼唤道:“阮如安,我……” 但阮如安并没有施舍给他更多眼神,转身离去了。 “阮如安!” 保安围了上来,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耳边似乎还传来了万章的声音。但符斟还是站在原地,对周围的骚动充耳不闻,他固执地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甘与愤怒涌了上来,紧随其后的是巨大的空虚感。 他之前都干了些什么? 他给阮如安送商业笔记,暗示她应该多学习;鼓动她离婚,给她安排律师;在她来求助时,大放厥词地表示符氏不会出手…… 曾经的他相信阮如安总会落在他手中,而那时候,阮如安就已经在研发全息技术了,那时的她……是怎么看他的? 想到这里,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席卷了他,让他忍不住以手掩面,发出呻吟。 这副颓唐的样子于符总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哪怕是现场吃瓜的蒋明清也于心不忍,他思来想去,还是凑上去低声道:“符总,您接了那张特殊邀请函吧?” 符斟一怔,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蒋明清意味深长道,“全息技术是属于世界的,我们不可能独占,后续总会邀请更多人参与合作,但和谁合作,合作到什么程度,就要看各个公司的诚意了。” “符总,那张邀请函,同样也是入场券啊。” * 黑色的SUV无声地滑出会场,将闻讯而来的记者们甩在身后。阮如安的手肘撑在窗户上,百无聊赖地望向远方的天空。 车轮压过石砖铺就的广场,惊起一阵鸽鸣。它们洁白的羽翼飘忽,恍惚之间,似乎与那个虚拟的世界重合了。阮如安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深邃,像是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 “主流媒体已经发出通告,话题目前已经冲上第一。” “路演已经实时发布到外网,已经有国外的公司通过邮件与我们联系,想要促成合作。” “贺氏已经报价了,呸,脸真大。” 耳边叽叽喳喳的播报声将阮如安带回现实,她叹了口气道:“越岳,沉稳些,别让康博士看了笑话。” 忽然被人点了名,被称为康博士的女人也从窗外收回视线,朝平排而坐的姐妹花微微一笑:“没关系的,全息毕竟是足以改变世界的技术,它能在C国诞生,我作为C国人也与有荣焉。” 阮如安不置可否地点了头,道:“之前的采集有什么新成果了吗?” “还是和以前一样,”康博士淡淡道,“阮总,我必须提醒您,虽然九七四的全息投影技术已经遥遥领先,但是否允许采集用户全身数据,以及如何在技术中融入五感,还需要进一步讨论。” “我知道,”阮如安点头,“所以我才会向您这样的国家级机关求助。” “我会配合你们的实验采集,毕竟这对全息技术,对C国,都有好处。” 40-50 第41章 【全息技术真正实现, 是风险还是机遇。】 【全球科技格局大洗牌!C国能否抓住机遇,携手全息技术引领科技革命新浪潮。】 【新时代开启,未来的人类是否能通过上传意识获得永生?】 【世界范围内首个全息游戏《望月川》对外发放游戏测试号, 第一批五百个名额仅一秒抢光。】 发布会结束后仅一个小时, 全息的狂风就彻底席卷了整个C国,甚至还在向海外不断蔓延。 当然, 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在网络上悄悄扩散, 许多“理中客”尝试从人体信息采集的道德层面批判全息的诞生。但很快, 又一则消息将这些阴暗的揣测杀死在了摇篮中—— 国家生命科学院携手九七四娱乐, 共同研发共感技术, 或将进一步实现虚拟世界构建。 毫无疑问的, 有了国家的背书,九七四一战成名。相信再不久的将来,他们就将在科创板块拥有一席之地。而创始人L的名字,也会永远留存在科技发展的里程碑上。其背后带来的财富、荣耀与名望简直难以估量。 就在所有人都热切期盼着九七四继续活跃时, 身处风暴中心的九七四创始人正躺在一间纯白色的实验室内, 她头上戴了一个与全息相仿的头盔,但构造却更加复杂,无数根连接线汇聚将设备与后面的超级计算机相连, 将阮如安的身体扫描模型投送到大屏幕上。 从发布会现场出来已经过了三天。而这三天里, 阮如安没有迈出这个实验室半步。 她在等, 等一个熟悉的声音为她最后的研究献上桂冠。 现在正是比拼耐心的时候。 时间在这个小小的实验室仿佛有着不一样的计算方式, 在把图南的核心代码重新梳理了一遍, 二倍速看完了大火的偶像剧又读了三本短篇小说之后, 即便是阮如安也难免陷入了极端无聊的状态。 本以为今天也是无事发生的一天, 她合上眸子,顶着沉重的设备强迫自己入睡。 “设备还需要精简啊, ”她呢喃着,把枕头垫在自己悬空的脖子下面,“这头盔简直是颈椎杀手。” 在数到三千多只羊的时候,困意终于找上了她,就在意识朦胧之际,阮如安却忽然听到“滋滋”的两声,像是本该腐朽的电视机,被人从垃圾场拖出来插上了电一样。 【恭喜宿主来到剧情关键节点。】 机械音就像一柄利刃贯穿了阮如安的大脑,将她酝酿已久的睡意劈得七零八落,她猛地睁开眼,还带着水雾的眼瞥向实验室的观察窗。 【当前阶段剧情为男女主感情的重要转折点,请宿主析读剧情内容,体会人物心理,尽快完成任务。】 不等阮如安反应什么是“析读”剧情,系统就用一段声情并茂的朗诵给了她答案: 「清晨,阮如安在一阵剧烈的晕眩中缓缓睁眼,只是稍微一动,便觉得浑身酸软。身体上的不适令她浑身僵硬,脑中不自觉地回想起昨晚激烈的交缠。 她昨晚不是在酒吧……? 身侧传来了一阵布料摩挲的响动,一个男人从堆叠的太空被中探出了头。窗帘没有拉高,晨光透过缝隙,正好照在他的额上,更加凸显了他俊秀的面庞,他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精致得甚至有些女气。 阮如安从未见过贺天赐这幅模样,在她的印象中,她的丈夫……前夫的眼中总是带着淡漠,过于冷厉的气质总能让人忘记他有些阴柔的外貌,即便面对自己的妻子,他也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 这是第一次,他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睡在她身边…… 但他们这又算什么?!一夜情吗?! 浓烈的感情在阮如安心底激荡,她四下扫了扫,握住了茶几上的水果刀。 只要、只要…… 她睁着无神的眼,恍然发现那些自以为已经剥离的感情其实一直都在,它们沉重得就像大海中的礁石,即便她操控着泥沙将它们掩埋,但哪怕是微风拂过海面,掀起的浪潮就又会帮礁石浮上海面。 浓烈的感情总有相似之处,爱与恨的界限向来模糊不清。 “当啷”一声,水果刀砸在地上,也像是砸在阮如安心中。她用尽力气捂住嘴唇,掩住自己的泣不成声。 她该走了,她必须走了。 坚韧的灵魂在短暂的崩溃后重新聚拢,阮如安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穿好在激战中皱成一团的衣服,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这一次,她要插上翅膀,逃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剧情析读完成,现发放下一阶段主线任务:带球跑的小娇妻。任务奖励:剧情进度+15%,任务限时:7天,请宿主在满怀旧情的情况下,与男主灵肉合一,创造一个可以修复你们关系的小生命吧。 系统的机械音明明毫无波澜,但阮如安发誓自己听出了幸灾乐祸的意味。她又看了一眼实验室的观察窗,见窗外模糊的人影颤了颤,便尝试着与系统搭话:“女主到底是怎么保证一次就中招的?” “系统?” “系统?!” 耳边又恢复了寂静,任阮如安如何呼唤,系统都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她不太确定系统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却也只能讪讪作罢。 实验室的金属门开启,一个白大褂大步走来,为她摘下了那个沉重的头盔。 “捕捉到了微弱的反应,”康云瑶道,“但信号太微弱了,不能确定是不是计算偏差。” “有反应就好,”阮如安看了一眼表,半夜一点半,正式睡觉的好时候,但她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那点睡意被剧情恶心走了,干脆翻身坐了起来,理了理自己被偷窥压得凌乱的长发,“以后还会有机会。” 康云瑶抿了下嘴唇,没说话。 “怎么了?”阮如安看出了她的犹豫,“有什么可以直接说。” “我在想你到底是什么人,”康博士也算直接,“你应该也知道C国是个怎样的国家,从你尝试着联系我们开始,就已经有人把你的生平查的一清二楚了。” “如果说人的一生是一本书,那你的前二十五年只需要一页纸就能讲完。我知道有些人在经历了强烈冲击之后,会意外地掌握一些特殊的技能,比如极强的语言能力,A国还出现过高中毕业,却在车祸后解开数学难题的案例,有些人认为他们是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脑科学家对此的解释是:这些人的大脑在受到强烈冲击后,意外唤醒了一部分的童年记忆。这些案例中的当事人,要么是在童年时就处在多语言环境下,只是后来融入了单一语言环境;要么是在儿时就展现出超人的数学天赋,只是由于家庭条件限制,无法发展自己的天赋。” “但你并不属于这其中的任何一种,”康云瑶道,“你的人生被安排的很稳妥,作为房地产商家的小姐,你也没有机会受到‘强烈冲击’,你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就在计算机的领域获得如此成。” 即便不用眼睛看,阮如安都能感受到她眼底的探究,她看着康博士那张严肃的脸,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心思:“那么你相信我是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吗?” 康云瑶:“……” 她坚持道:“子不语怪力乱神。”① “敬鬼神而远之,”阮如安为她补上了后半句,“无人见过鬼神,所以就意味着这世界没有鬼神?” “科学才能证明一切。” “科学家都像你这么傲慢吗?”阮如安嗤笑,“所谓科学,不过是人类尝试着以自己的渺小之力去总结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地圆说在公元前六世纪就被提出,但直到麦哲伦完成了环球航行才被真正接受。直到中世纪,被称为‘现代文明发源地’的欧洲还坚信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坚持日心说的布鲁诺还被罗马教廷困在广场上当众烧死。现在的我们掌握着‘科学’,再去回首看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愚昧无知啊。” “但是康博士,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连一颗小石子都算不上,前人的‘科学’倒下了,我们就踩着他们的‘科学’继续向前,这才是人类能够走到今天的原因。” “所以你凭什么不相信有前世今生呢?因为你的科学未能证明那些未知的存在?” 康云瑶被怼的哑口无言,只能尝试着把话题转回来:“好吧,如果你觉得自己是觉醒了前世的记忆,那么阮小姐,我们要如何捕捉‘你前世的记忆’,将这些脑电波稳定上传并保存在云端呢?” “我还没想好,”阮如安眨了下眼睛,“不如这样,等我参加完林家的继承人宴会,再去国外转一圈,我就尝试一下激怒我的前夫,你们注意适时关注我的身体状态,因为那个东西随时都会降临。” 康博士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看傻子的微妙表情。 豪门宴会、出国和前夫,这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你是怎么放在一句话里说出来的? 第42章 【在线求一个《望月川》的内测号啊啊啊急死孩子了!】 【楼上在想peach, 上一个公开拍卖的内测号成交价十三万八,你确定你买得起?】 【emm,这游戏得花我半个月零花钱啊, 那确实要考虑一下。】 【靠!遇见富哥了, V我50看看实力!】 【别闹了呜呜呜,有没有中奖的幸运儿出来说句话啊, 全息到底怎么样啊孩子真的想知道。】 【非常震撼, 特别震撼, 不敢相信这是在我活着的时候能体验的技术。】 【楼上幸运天使降临!求求了再多说点!】 【没啥好说的, 你们看过关山北望的《望月川》吗, 游戏简直一比一还原。】 【就是那个蝉联青春幻想小说榜榜首三年的《望月川》, 不可能吧,那个世界观,那个修仙背景,真的能还原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我必须答一波回答, 真的是完美还原啊, 御剑飞行真的太酷啦!全息是真的!九七四和关山北望太牛啦!】 【什么?还能飞?!可恶,想随机暗杀一个拥有内测号的幸运哥!】 …… “呼——” 符斟摘下头盔,从那个震撼人心的虚拟世界脱身。他捋了一把自己濡湿的额发, 毫无形象地仰靠在工学椅上, 丝毫不管自己身上昂贵的定制西装。 在游戏里待得太久, 精神难免有些损耗。手机随意地摆在桌上, 因为不停刷新的评论明明暗暗。这几天关注九七四的消息已经成了习惯, 他点开社交网站, 靠着水友们的回复打发时间。 【九七四的创始人姐姐真的好年轻啊!有对象了没?不知道姐姐需不需要能吃能睡, 会自己上厕所的大学生,我愿意当姐姐的狗!】 【楼上连阮如安都不认识?这位可是阮氏建工的千金小姐, 贺氏集团的当家主母,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动静那么大,我以为整个B市都认识她呢。】 【阮姐姐结婚之后就没什么消息了啊,也没有活跃在商界,说是全身心奉献家庭了。要我说贺总可太有福气啦!阮姐姐嫁进来之后贺氏就蒸蒸日上了,现在还能和九七四相辅相成,这是什么顶级旺夫命啊!可恶,真羡慕贺总!】 符斟的拇指按在“旺夫”这个词上,忍不住微微皱眉,梗塞感自胸口蔓延。他心说这网友可太没眼光了,什么狗屁旺夫,现在流行的说法都是“旺夫就是克自己”好不好?而且阮如安那种人怎么会被克呢?她只会弄死克自己的人,再把人埋在自己的花园当养料! 忍了半天,符斟还是觉得自己得说句公道话,于是就登上了小号暗搓搓开麦。 【诸位的消息太滞后了,阮如安在半个多月前就已经和贺氏的总裁离婚了。】 【!】 【什么?!哪来的消息?!】 【真的假的?!他们俩不是很恩爱吗?】 【如果真离了那我就大胆开麦了啊……自从贺氏开始往娱乐圈转型之后,贺总身边的莺莺燕燕就没断过,三天两头的上热搜压热搜,虽然都没实锤但也太膈应了吧!而且我三姑的二表哥的儿子在给某大佬开车,还说过豪门圈都嘲笑姐姐只会忍耐不懂反抗,现在看,这明明是忍辱负重啊!】 【这个能说吗?之前贺氏衰退成那个样子,要不是傍上了阮如安,哪来的那么多资金起死回生啊。这才几年啊,大家就只知贺氏不知阮氏了,说一句白眼狼也不为过吧。】 看到话题逐渐往贺氏的发家史上面偏,符斟终于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呵,贺天赐那厮也配! 但话又说回来,他和阮如安之间的关系又算什么呢? 符斟手上一滑,页面跳转到飞讯上,那个置顶的消息框依旧毫无动静。点进去后,他怔怔然地看着那个红色的感叹号,抱着微不可查地希望点了一下,只见那一点点红色旋转,然后再次归于寂静。 想打电话,想发消息,想见她一面,想亲口恭喜她,赞美她的成就,想表达自己的歉意与一只翻滚在胸口的,浓烈的情感…… 但是自发布会后,阮如安就再也没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他也亲自到访九七四的办公地,但收到的只是“老板一直没来办公室”的回答。 所以在这个关键的当口,阮如安跑到哪里去了呢? 符斟握着手机,又叹了一口气。 “扣扣——” 门外的人象征性地敲了三下门,然后并不礼貌地推门而入:“符总,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嗯。” 符斟有些颓丧地应了一声,但身体却丝毫未动,只是转了转眼珠,用一双暗淡的桃花眼看向来人:“万章,我今天看起来还好吗?” “不太好,”万章一板一眼道,“您不该在出发前玩游戏,全系头盔都把造型都弄乱了,还有您的西装都是定制的,记得坐下时把外套的扣子解开,这样才不容易压出褶。虽然您的脸还是很好看,但我建议还是尽可能做得尽善尽美一点,这样才能在其他求偶的雄性动物中脱颖而出。” “你在说什么鬼话?”符斟被那句“求偶的雄性动物”激得脸上发热,“那是只是林家开的宴会!” “啊对对对,”万章并不在意他的死鸭子嘴硬,亲自上前帮他把头发整理好,“您是为了庆贺自己的同窗林若嘉小姐取得林氏继承人身份才出席的宴会,绝对不是奔着阮如安小姐去的。” “万总助,有时候你真的很讨人厌。” “那您开除我吧,记得给N+1,刚好我听说九七四最近开始大规模招聘,以我的履历,多少也能混个市场部经理的位置。” 符斟被怼得没话说了,只能以一个白眼作为回应。 他起身抬手,好让万章能够帮他整理好西装上的微小褶皱,但意识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放空了。 万章口中的那个名字就像小针一样,轻轻戳中了他的心。他无意识地望向身侧,全身镜映出了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他长身玉立,衣冠楚楚,三件式的定制西装穿在他身上,更加凸显了他的精英的气质,丝毫不逊色于活跃在荧幕上的明星。 但符斟却觉得不够。 身份不够,能力不够,连外貌也不够。 镜子里的人皱起了眉头,从来都神采奕奕的桃花眼暗淡不堪,连带着整张面容都显得有些阴郁。 “符总,别摆出这样的表情来。” 万章微微抬眼,笑意自下而上地从黑框镜的缝隙中透出来:“您要是真想追阮小姐的话,知道您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 “……什么?” “自信。” “符总,您和贺总是完全不同的人,”万章的手狠狠拍打在他的腰侧,力度很难不让人觉得是恶意报复,“贺总是冷月一样的人,即便他偶然垂青于某人,也不会尝试着用自己温暖他。但您不一样,您是太阳一样的人,应该永远闪耀,永远散发热量。” “太阳和月亮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你们都高高在上,都很难攀折。但贺总太冷了,也太傲了,他很难允许自己只把光照在一个人身上。与这位相比,虽然您的性格更恶劣,但总归是光明坦荡的。” 提到那张永远故作深沉的冰山脸,符斟自动忽略了万章对他性格上的点评,露出了一个嫌恶的表情:“继续。” “故作深沉放在贺天赐身上可以称为清冷,但放在符斟身上就是落魄了。年轻有为的豪门贵胄并不在少数,就算成就略逊色于您,但脾气却要好的不是一星半点,那阮小姐为什么会任由您几次三番的纠缠,还总对她说些,额……” “调戏”这个词在他嘴边转了一圈,斩钉截铁道:“挑衅的话。” 淡然,阮小姐这么年轻、漂亮,还有能力,你们都配不上她,万章在心里暗道。 但这种大实话肯定不能说,不然符总脆弱的小心肝就要被戳爆炸了。 符斟因为他的话愣住了。 在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光芒万丈之后,符斟只觉得自己曾经的那些小心思就像阴暗里的渣滓一样卑劣可笑。回望自己过去一年做的事情,那种深刻的羞耻感才是让他难以自持的源头。 符总快三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了自卑的情绪。 但现在再回想一下,阮如安似乎对自己确实很宽容,她似乎总有办法折腾自己的敌人,并且还能把他们收归己用。但对他…… 也许万章的话是对的。 符斟垂眸看着助理的头顶,这才发现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的这位左膀右臂已经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明明万章比他还要小一岁,当年那个陪伴他在虎视眈眈的董事中夹缝求生的毛头小子,似乎也快到了毛发稀疏的年纪…… 万章不知道自家总裁正在哀悼他逐渐逝去的秀发,还努力说着鼓励的话:“以阮小姐的能力,什么男神级的人物搞不定?为什么一定是您呢?” “自信一点吧符总,无论未来如何,您也是曾经被阮小姐选中利用的人,”万章轻声道,“如果太阳失去了光辉,那它就和漫天都是的星星没区别了。” “谢了兄弟,”符斟眉眼微弯,重新挂上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如果这事儿能成我送你一个生发液加工厂。” 万章:? 万章:! 万章:“日你大爷的符斟!” * 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还是林家的酒店,还是那个有着水幕和睡莲的大厅。只是这一次,为了国庆日而大量悬挂的金红色绸缎取代了圣诞树,足有一人多高的蛋糕充当着宴会背景板,上面红色奶油挤出的“林若嘉”三个字分外辣眼。 但满场的贵宾却无一人对着奇葩的装扮提出异议,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衣冠楚楚,言笑晏晏,口中对宴会装扮的夸赞是如此真心实意,几乎能令听者对自己的审美产生怀疑。 “这可真是指鹿为马……”哪怕万章见识多广,也还是被一言难尽的大厅震在当场,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吐槽的嘴。 若是平时,符斟也许会和他一起调侃林家一脉相传的审美,但现在,他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找人身上了。 阮如安在哪里? “符总?符总?” “嗯?” 符斟迷茫地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一男一女两个人影拦住了他的去路。他眯起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的面如明明如此模糊,但声音却清晰得让人厌烦。 “符总,这是我侄女薇然,上个月刚从美国回来,读的MBA,你们不如……” 非要在这种时候拉皮条吗?这是哪家的人,太不长眼了! “不买房,不买保险,不上补习班,不加微信,没事就先让让。”符斟冷声呛了回去,连一个眼神都懒得送给两人。他的身量比一般人高上不少,很轻松就能越过面前两人的头顶,向远处寻觅。 “……符总,您说什么?” 符斟的声音不小,语气也分外冲人,把他身边的几人都惊了一下,连稍远一点的人都忍不住转过了视线。 “抱歉呀岳总,符总最近工作太忙了,所以……” 万章赶紧上前打圆场,还不忘用手肘捅了捅自家总裁。却只见他像是被定身了一样,怔怔望向右手的一个方向。 在花团锦簇的正中心,有一个人似乎也被符斟的出言不逊惊扰到了,她随着众人的视线转过脸来,露出一张分外熟悉的面庞。剪裁得宜的裙子贴合这身材曲线,随着转身的动作,鱼尾一样的裙踞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画出一道星河。 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她弯起眼角,露出称得上惊艳的笑。 符斟:“……” 同样的会场,同样的人,还有同样的礼裙,就仿佛穿越了时间,回到了最初的相遇。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人脖子上戴了一条红宝石项链。 他拍下来的项链。 深红的颜色像雪地里开出的梅花,符斟的视线聚焦在那里,心跳不自觉地开始加快。觥筹声、呼唤声,甚至周围的色彩都逐渐褪去,只留下那一个满身星光,静待原地的人。 阮如安微微侧首,泼墨一样的发滑落到光裸的肩膀上,微微掩盖了红宝石的光华,她伸出一只手,手背朝下,向他开口:“符总,好久不见。” 但这一次,符斟没有犹豫,更没有对峙,他捧起那只手,像个骑士一样从容地行过吻手礼,以温和的笑容作为回应:“阮小姐,我能请你跳只舞吗?” 小提琴的长弓摩挲在弦上,奏响《春之声圆舞曲》。年轻的男女手牵着手踏入舞池,比出双手交握的姿势。 阮如安回握住符斟的手,微笑道:“当然可以,符先生。” 第43章 “抱歉, 脚滑。” 第不知道多少次在符斟那双锃亮的皮鞋上留下痕迹后,即便是阮如安也生出了一丝丝羞恼的的感觉。 本来一切都很完美。骄傲的小孔雀终于按照她的计划,心甘情愿地给自己套上绳子, 甚至效果比她想象的还要好。符斟入场时那副心虚焦躁还带了点娇羞和胆怯的样子堪称世界名画, 在看到的一瞬间就满足了她邪恶的虚荣心。 这本该是一场完美的狩猎,却因为她几乎不存在的运动细胞而染上了一点小瑕疵。 当然, 她对“贵族运动”的不屑也是瑕疵产生的原因之一。阮如安痛定思痛, 决定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认真学一下交谊舞。 “阮如安。” “嗯?” 阮如安抬起头:“曲子都要结束了, 终于愿意说话了?”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阮如安看着难得认真的孔雀先生, 似笑非笑。 符斟今天的造型明显与以往不同。不仅头发认真抓过, 还难得地穿了三件式的西装, 就在两人旋转交错间,那勒紧腰线的马甲便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这种传统的西服型制最能凸显男性的身材,但注定要牺牲一些穿着体验。也不知道符总在他挂满休闲西服的衣柜里找了多久才找到这么个宝贝。 “咱们是什么关系?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阮如安的笑意更重了一些,“我很感谢符总牺牲自己的名誉帮我离婚, 但我们彼此都很清楚, 绯闻就只是绯闻,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是。” “曾经我们还有一个合作的机会, 可惜您拒绝了啊, 符总。” “……全息……” “那您可要排队了, ”阮如安微微叹息, “我前夫都派人来报价了, 连国家队都在尝试着和九七四接触, 符斟, 你有什么优势呢?” 符斟:“……” 微暗的灯光模糊了符斟的表情,但阮如安还是从中看出了一点点懊恼的红。恶意在心底翻涌, 让她忍不住更进一步:“很多事都需要抓住机遇,现在九七四马上就要上市了,很快我就能凑够资金,独立解决阮家的问题,你……” 你其实也没那么不可替代。 但是她的后半句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 舞池那点淋漓的光也照不到他们身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符斟就借着精湛的舞技带着她一路旋转到了最外围。在下一个鼓点落下时,他们两人顺势转到了大理石柱后面。这一手偷天换日做的无声无息,不要说旁人,就连阮如安自己都毫无察觉。 有阴影投了下来,符斟两只手撑在她脸侧,那种居高临下的睥睨感本是阮如安最讨厌的,但也许是那双桃花眼中的水色太浓,反而让阮如安幻视小动物呲牙的可爱与倔强。她被自己下意识的想法逗笑了,忍不住道:“符总的小心思可以呀,但咱们现在都是话题本身。我已经离婚了,这个姿势要是被人看到,大概会被当成出轨的铁证吧?” “阮如安,”符斟轻声呼唤,“我想吻你,可以吗?” 阮如安:“……” 她唇角的弧度僵了一下,然后愈发上挑。她饶有兴致地反问道:“符总是这么克制的人吗?” 话音一落,温柔的热意覆在了她脸侧,带着试探与颤抖,然后逐渐向中间一动。阮如安配合的仰起脖子,把喘息的声音吞没在齿间,在呼吸的空当里,她嗤嗤笑道:“符总需要多练习呀,张嘴。” 符斟无言以对,只能恼羞成怒地咬了下去,用占有欲恶狠狠地回馈着调侃。 在无人关注的角落,有什么东西在歌颂春天的旋律中发芽。乐器声齐鸣,掌声响起,像是昭示着一段感情的尘埃落定。那个本该永远依附的菟丝子终于扼住了宿主的喉咙,把自己的根系扎在宿主的命脉上,变成了真正的掌控者。 舞曲的间隙,人群又动了起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在耳边交错,令阴暗处的气氛更加粘稠。阮如安微微偏首,躲过一个穷追不舍的亲吻:“行了,□□也没用哦,我已经和国家合作了,你们这些外来企业都不可能插手全息研发的。” 符斟:“……” 他涨红了脸,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你能不能别这么扫兴!” “哈哈哈哈。” 阮如安忍不住笑了起来,手从符斟的下颌滑过,像温热的风风,吹到他的脖子、锁骨、胸前,但眼神却像是带着勾子,仔细地盯着他的脸庞。就在符斟即将克制不住时,她忽然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符总,想知道我从哪里来的吗?” 符斟一惊。 “今晚的月色不错,”阮如安的手顺着西装的领口划了进去,隔着里面的衬衣抚在他胸口,“我喜欢甜一点的酒。” 言罢,她也不管符斟怔楞愣的模样,轻巧地一低头,就从他的臂弯下滑了出去,转身没入了灯红酒绿之中。 她是天生的焦点,是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很多人认出了阮如安,便带着讨好的笑意递上名片,亦步亦趋地追随着她的脚步,嘴里不住地说着“虎父无犬女”,“阮总年少有为”之类的好话。曾经围绕在她身边的尖酸贵妇们,现在甚至都不能直视她似笑非笑的眼眸。连那些平时难得一见的“总裁”、“公子”,在她面前也只能得到一个止步的手势。 符斟站在大理石柱的阴影中,看着她无视了所有或试探、或谄媚、或嫉妒的问候,只对着今天的主人说了两句话,便端起金红色的香槟踏上通往二楼的弧形楼梯。 无数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她身上,追随着她闪耀的裙摆,一直到看不见的地方。 有些人天生闪耀,即便偶尔蒙尘,也注定会焕发出令人惊艳的光彩。 恍惚之间,符斟猛然意识到他对阮如安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 曾经,他以为阮如安是带着尖刺的玫瑰,即便有些扎手,却只需要小心谨慎就能攀折。但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那分明是一只睡在玫瑰花丛里的猛虎。她只是闭着眼,将锋利的獠牙掩盖在玫瑰的馨香下,用看似坚韧却难以伤人的刺当做伪装。但这不走心的掩饰却偏偏蒙蔽了许许多多的俗人。就连他也不过是从花丛的缝隙中窥见一二,便自以为是地觉得那是可以掌控的东西。 但现在,花丛中的猛虎醒了。她甚至不需要用咆哮来宣告自己的苏醒,只要站在那里,就足以成为渴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这样的人,真的选中了他吗? 符斟的手穿过西装的领口,停留在胸前。激烈的心跳冲击着他的掌心,让他不自觉地加重了呼吸。 ——在西装的内袋里,有一张房卡。 “符总?符总您怎么在这儿?我看阮小姐都上楼了。” 终于有人把他从灼热中解救了出来,符斟长舒一口气,对万章严肃道:“现在找个造型团队过来。” 万章:“啊?” “再去帮我订一束花。还有,给你一个小时回老宅,把酒窖里那瓶托卡伊贵腐带过来。” 万章:“啊??” “万章,”符斟前所未有地认真道,“我好看吗?要不要换一下衣服?” 万章:“啊???” 你有病吧? * 夜半时分,楼下的宴会厅依旧灯火通明,但楼上属于客人的走廊却十分安静。符斟一手抱着一束玫瑰,另一只手则用手指夹着那瓶昂贵的贵腐酒。他已经定定地在门口站了七八分钟,却还在盯着门牌号发呆。 先刷开房门,然后右……不对,男左女右,应该左脚先进门,之后把玫瑰花放好,再倒酒…… 又一次顺好了流程,符斟自觉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现在是开启第一步的时候了! ……然后他就死在了第一步。 因为没手开门。 符斟:“……” 他懊恼地咬紧了牙关,在放下红酒还是放下鲜花,又或者把东西集中在一只手上再摸房卡中反复纠结。就在他还没有下定决心的时候,门忽然开了。 阮如川:“……” 符斟:“……” 两个男人彼此对视,都谨慎地没有开口。 其实阮如川比符斟矮了不少,只能仰头看他。这本该是一个比较弱势的姿势,却因为某种地位上的差异,让符斟在低头的时候只感觉到了被家长当场捉奸的尴尬。 他有点想死。 但阮如川在最初的怔楞之后,竟无奈地笑了一下:“注意安全,小心记者。” 听了这话,符斟更想死了。 但还不等他反应,阮如川便轻轻擦过他的肩膀,错身离开了。 心神具震的符斟只顾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自然也没有注意阮如川的背影有些踉跄。 “你在门口墨迹什么呢?” 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头看去,只见阮如安裹着一身纯白的浴袍,头发濡湿地披散着,有水珠顺着她的发根滑落,一路滑过脖颈、锁骨,最终汇聚在山麓的位置。那里曾经被一条闪耀的红宝石装饰,如今恢复了素白的模样,却更显得纯洁又诱惑。 但语气却又强势又不耐烦,与方才在楼下的样子大相径庭。符斟的忍不住心里打鼓,只觉得自己的脚有千斤重,就进门这短短的几步路,却怎么都迈不过去。 “进来吧。” 冷漠的声音像是一种命令,令人发自内心的服从。等符斟回过神来,就发现玫瑰花已就位,连贵腐酒都自己打开了。 素面朝天的女人摇晃着酒杯,金色的液体在她的之间晃动,那起起伏伏的液体挑拨着符斟心底的海浪。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遵从本能地凑过去,与人碰杯:“阮总,先提前恭喜九七四上市了。” 符斟:“……!” 他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噗嗤。” 原本有些紧绷的气氛瞬间消散一空,阮如安从没见过符斟这么手足无措的一面,实在克制不住笑出了声。 她拉进了距离,轻声道:“符总也会这么紧张?” “会,”望着她看好戏一般的笑脸,符斟深深吸气,用更多的扬起舒缓自己肿胀的胸膛,这才终于从那种毛头小子一样的无措中脱离了出来。他忽然笑了,“面对喜欢的人,瞻前顾后,总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他摆正了面容,把已经放好的花向前推了推,声音中带着严肃和认真:“阮如安,我可以帮你救下阮氏吗?” 阮如安:“……?” 阮如安:“哈哈哈哈哈!” 她看着那张生无可恋的脸,终于忍不住扑了过去,用两手环抱住符斟的脖子,凑在他耳边道:“符斟,你的嘴是可以独立于大脑运转的吗?哈哈哈哈别闹了好痒。” 颈侧传来一阵热意,符斟毛茸茸的脑袋埋在那里,带着灼烈的热意,十分惹人怜爱。阮如安止住笑声,顺势撸了两下毛,轻声道:“行了,我暂时不会嫌弃你。” 一双手臂环在腰际,只是微微用力便带着她离开了地面,他们踉跄着亲吻,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阮如安仰面躺着,唇角止不住地带着笑意。 撑在她身上的人一双桃花眼含着水光,带着浓烈的喜爱与一丝丝的犹疑,像是星星一样闪闪发亮。阮如安不由得摸了上去,那人就闭上了眼,配合着她的动作侧头。 “去洗澡啊,脏死了。” “你以为我这一个多小时都干了什么?”说到这个,符斟忽然神气了起来,“我香水都选了好几款!” “哈哈哈哈哈。” 阮如安不知道自己今天被逗笑了多少次。她没想到这位臭屁的天之骄子还有这么纯情的一面。明明最开始还像一只随处标记的雄狮,只会四处游荡、嚎叫、掠夺。现在忽然表现得很有些人样,倒是挺让人稀罕的。 “我可以吻你吗?”狮子先生礼貌地问道。 “我说不允许你会起来吗?” “不会。”符斟诚实道。 “那你在废话什么?”阮如安压抑住笑意,手却很不老实地划过他的腰侧,一路往下…… 符斟:“!” 阮如安:“……?” 阮如安不敢置信地半撑起了身体,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眼符斟通红的脸,大脑一片空白,什么狎昵的心思都没有了:“不是,你,你这是……?” 符斟几乎要烧着了:“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没经验,这是纯洁的象征!” 但阮如安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坐直了身体,捂住额头:“你等等,我要思考一下……” 符斟是不行的话,系统任务怎么办?不可以啊就剩三天了,三天时间,她去哪里找一个能和贺天赐匹敌的对象? 天旋地转,有人狠狠啃在她脖子上,声音混沌道:“都说了是第一次,你应该守男德的男人多一点耐心!” 第44章 初秋时节, 淅淅沥沥的水声给晚风带上了几丝潮湿的寒凉。酒店的窗户开着,但屋内的人却毫不在意这一丝冷意。夜色随风穿过白纱一样的窗帘,却无法吹散室内灼热的温度。长街上的点点灯火更填上了几分暧昧, 交叠的影子垂在地上, 被拉的很长。 符斟头晕目眩地躺在床上,他发现天花板上雕刻着海浪一样的纹样。摇晃的视线和动人的喘息让人无端想起广袤的海洋, 潮水随着日升日落涨起又退却, 波涛连绵起伏, 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柔和的月光淌了进来, 给海中的神女披上了轻纱。一只带着光晕的手攀上了他的胸口, 温热中还有些微微的潮湿, 他眯起眼睛看过去,却又被不断起伏的海浪声淹没。 有人俯下身,亲吻他的唇角。 符斟却不满于这个蜻蜓点水的吻,在视线交缠的那一刻, 他猛然抬首含住那觊觎已久的朱色, 这个动作看似凶猛,实际却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拉扯,唯恐惊走了眼前这只调皮又娇贵的蝶。 在暧昧的笑声当中, 他看着那张染上欲色的脸, 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最初的相遇。 那时的阮如安明明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裙, 却用棕灰色的皮草遮盖自己大半的光华, 带着一股半青不老的暮气。她的身边总有很多人, 但大多心怀鬼胎。年轻的千金们嘲笑她木讷古板, 年长的贵妇们鄙视她阅历不足。但她站在那里, 虽然脸上的表情柔弱又讨好,但眼睛却像深潭一样, 冷眼旁观着这一出出闹剧。 高傲的天鹅即便披上灰色的鸭毛,也不可能融入鸭群之中。 ——那一瞬间,符斟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走了过去,恶劣地想要攀折天鹅的翅膀,看一看天鹅是不是还能继续容忍这丑陋的伪装。 但结果却是自己低下了头,亲吻她的手背。 意识回笼,他握住了胸前的手,亲吻那素白的掌心,再顺着掌跟的方向慢慢向上。 阮如安低声笑了:“这么粘人?” 下一秒,动听的声音乱了一下,符斟愉悦地笑了起来,他任由阮如安报复一样地作怪,看着她昂起头,露出天鹅一样的脖颈。 她明明已经被逼到了机制,氤氲的红色从手臂一路攀到面颊,连双眸都染上了水色。但即便如此也要占据上位者的位置,勾着傲慢的笑,寸步不让地压抑着喘息。 真美,符斟想。 暖香在不断蔓延,在海浪声中,他问出了那个沉积已久的问题:“软软,你爱我吗?” “爱?” 雨终于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激起连绵的水花。 有人俯下身来,声音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讥讽般的笑意:“这种浅薄的东西怎么能说明我们的关系呢?” 浪声停了,符斟蓦然发现,属于海洋的冰冷已经追上了他。 “对手、朋友、情人,每一个身份都比单纯的爱意要复杂的多,也可靠的多,”阮如安轻轻笑道,“爱是什么?是点缀在面包上的草莓,是礼品包装上的丝带,也是懦弱之人最喜爱的蜜糖。” “但我不一样啊,我最讨厌它们了。因为它们磨人心志,混淆认知,让人沉沦在甜美的梦境之中,然后无声无息地溺死在幻想的泡泡当中。” “所以草莓有什么好吃的?”她像是累了一样,柔弱无骨地趴在他身上,曲线蔓延,像是全身心依赖着自己身下的人。但符斟觉得,即便是灼热的体温、柔和的声线,都抹不去她言语中的犀利与森寒,“我想要的,一直都是面包。那些无用的装饰品,生活的调味剂,是填不饱肚子的。” 说到这里,阮如安直起身子,眉眼含笑,脸颊上还带着情色的沱红。居高临下的视线投来时,竟让符斟觉得她在俯瞰他,品评他,这个认知让他不自觉地产生了羞恼的情绪。 不,也许不是羞恼。 熊熊燃烧的火焰堆积在胸口,热意随着经脉传遍四肢百骸。用血管编织成的蛛网缠绕着他,让他无法挣扎,只能兴奋、喘息、烈火焚身。 白光闪过,游走在沙漠中的旅人阅尽千帆,终于找到了救命一般的清泉。混沌之中,含笑的声音像是隔着水幕:“我不爱你,当然更不会爱贺天赐,但我选择了你。符斟,是我选了你。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吃下贺氏这颗包裹着毒药的蜜糖吗?” 符斟猛地一颤,室内一时只余喘息。 良久,他才轻声回道:“这种时候谈生意,你可真扫兴。” 笑声又来了,阮如安重复道:“你愿意吗?” “我很荣幸。” * 一夜过去,天朗气清,晨光带着泥土的方向飘在凌乱的床上,纤细的人影缓缓起身,悄然下床。 阮如安撑起身体,拿起昨天混乱之中摔在地上的手机,备忘录随着动作亮起,提醒着她是时候出发前往机场了。 “所以说刚开荤的男人不容小觑啊,”动了动酸软的腰肢,阮如安嘟囔着和系统抱怨,“你们系统连个疲惫全消的药水都没有吗?我听关乐说别的系统都有这个。” 【请专注自我能力提升,不要依靠他人。】 其实你们的存在就挺依靠他人的,阮如安心想。 “行了,任务完成了吗?” 【还没有,你至少要去国外待上一段时间。】 “懂,那就说明第一阶段完成了,”阮如安抬脚踢了一下那身月光白的鱼尾礼服——这裙子好看归好看,但真没什么穿着体验,“从这个角度看你们系统也挺智能的,哪天要是找不到合适宿主,干脆进妇产科工作,还能为不孕不育事业奉献自己的力量。” 系统:【别胡言乱语了,剧情能让你扭曲成这个样子,是我职业生涯抹不去的污点。】 “我现在身怀有孕,你要客气一点。” 阮如安一边闲聊,一边套上早就准备好的,方便跑路的衬衫和牛仔裤。整理好一切后,她转头看向还在沉睡中的男人。他半张脸陷在枕头里,那张总是带着讥诮的桃花眼紧闭着,有一种难得的乖巧。但半露在被子外面的身体却有着与面容不相符的精壮,红色的划痕隐约分布在背脊上,看得阮如安止不住的心动。 虽然活不怎么样,但最起码硬件到位了,技术以后可以慢慢教。 她这样安慰自己,却在临走时忍不住摸到床上,在符斟耳边落下一个轻吻:“我该走了,王子殿下。” “你可要记住,你是被女主选中的人。” 一夜之后,仙度瑞拉与王子的故事又一次拉开了序幕。但这一次,他们之间没有仙女教母的魔法帮扶,也没有恶毒继母的横加阻拦。灰姑娘生来就光彩熠熠,是她自己选择了插上翅膀飞向远方。 大门轻轻闭合,只留下满室的凌乱不堪。 * 候机大厅,沈越岳为她送上手提行李,盯着她的额脖子阴阳怪气:“哎呦,不是去参加林若嘉的登基大典吗?这又是去哪里鬼混了?” “宇宙玄黄,天地阴阳,进行了一番身心愉悦的深度交流……” “说人话。” 阮如安好笑地赏了沈越岳一个响栗:“都看出来了还问那么多干什么?” 看她这副样子,沈越岳满肚子的话没处说,最后只能化成一声叹息:“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在节外生枝,咱们把九七四做好就什么都有了。偏在这个时候你要跑去找什么贺老太太。难道一朝龙在天还得找以前的恶婆婆炫耀一番吗?爽是挺爽的,但你也不是这种人啊。” 阮如安心说:我还有5%的进度条扣在她身上呢,不去不行。 但系统的秘密也不需要让沈越岳知道,她嘱咐道:“我最多就去一个星期,你们多费点心思,别让阮家和贺家的人混到九七四里来。” “我知道。” 忽然,沈越岳歪了一下嘴角:“说到阮家,他们知道你离婚的事没和你闹?” “有什么好闹的?”阮如安垂下眼睑,“老爷子混迹商场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哪头风吹往哪头倒?全息的事一出,爸爸和哥哥就尝试着联系我了,但我都没理他们。” 除了阮如川找到酒店那次,她在心里默念。 “你心里有数就好,”沈越岳翻了个白眼,“你家的事我懒得管。” 虽然语气很不好,但阮如安还是能听出她言语中的关心,她忍不住捏了下沈越岳的脸颊,愉快地看着她炸毛:“我自然是有数的,但是悦岳,你一定要顶住啊,我很快就回来了。” 广播响起,也到了登机的时候,阮如安与沈越岳道别,孤身一人踏上了前往M国的飞机。 她拒绝了空姐的问候,只要了毯子和眼罩,在发动机的嗡鸣声中,她半躺在椅子上,不可抑制地回忆起昨天的一切。 那些灼热的纠缠暂且不提,沈越岳倒是提醒了她阮如川的到访——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那间精心布置的客房。敲门声响起,她怀揣着隐秘的期待打开房门,迎面却是便宜大哥那张忧郁的面孔。 “……爸爸希望你能回家。” “为了我私自离婚的事?” “不,是为了庆祝你取得的成就,爸爸想为你举办一场宴会,就在阮家的宅子里,他还希望你能带着符斟一起回去。” …… 阴暗的心思并不走心地掩藏在关怀之下。阮如安听了只觉得厌倦,连愤怒都生不出几分。 “软软,他……毕竟还是父亲,是给了你生命,把你养大的人,你就听他这一次吧,好不好?” 小心翼翼的哄劝反而像火棍一样,在余烬当中挑起新的火花,阮如安看着自己的哥哥,他已经三十岁了,却还孑然一身。没有妻子,没有孩子,也没有多少朋友,他被按死在温水当中,被养得文弱又谦和,一言一行总是带着克制和隐忍。 “哥哥,”阮如安忽然感觉到愤怒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一个同样被压迫,却不得不感恩的灵魂,“你确定还要让爸爸握着阮氏胡作非为吗?” 阮如川明显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阮氏与贺氏的合作现在出了大乱子,没有大额的资金注入,崩盘是早晚的事,这你应该知道吧?” “……你怎么知道的?”由于过后,阮如川还是选择了承认。 “哥哥,就算这次我能拿出钱来救下阮氏,你能保证下一次父亲不会用公司作赌吗?” 她拉住阮如川的手,带着极其坚定的力量:“哥哥,你手上有15%的股份对不对?跟我合作吧,我们一起拯救自己的家族。” 阮如川低下头,像是再一次被软弱和犹疑抓住了。良久,他才咬牙道:“那父亲呢?” “父亲年纪大了,应该好好在家休养了。” “我、我考虑一下……” …… “砰”的一声,关门声与飞机落地的撞击声交汇,广播里传来了抵达目的地的通知。 第45章 M国是个地广人稀的发达国家, 年轻人大多聚集在大城市讨生活,而那些依山傍水的小城镇固然有着童话一般的优美环境,却也许久不曾见过异乡人了。 因此, 当一位翩跹的东方女子突然造访的时候, 小镇的居民很难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尤其是她还说的一口流利的M国语,容颜美好得就像普契尼笔下的蝴蝶夫人, 只是性格却是与那小国女子截然不同的舒朗大气, 让每个见过她的人都难免心生好感。 她在到来的第一天就凭一口气灌下一杯龙舌兰在镇上出了名, 这样的新鲜事在只有千来个人的小镇上飞速传开, 年纪不大的小伙子们闻声而动, 都很乐意为她提供一些生活上的便利。 比如用自家的越野车带她兜兜风。 “Ms. RUAN,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汉森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出汗,自以为隐秘地往副驾驶的位置上瞥。那位来自东方的公主有着泼墨般的头发,被疾风吹得半飘在空中,与她怀中娇艳欲滴的玫瑰交相呼应, 黑与红的极致对比更显出她异国的美丽, 在阳光之下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嗯?”墨镜盖住了美人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与玫瑰同色的唇微微勾起,“来找一下婆婆。” 听到“mother-in-law”这个词, 汉森的脸忍不住扭曲了一下, 他磕磕巴巴道:“你、你结婚了?” 谁?是谁?得是多么优秀的男人才能配得上这颗东方明珠啊?! “哦, 差点忘了我前段时间又离婚了, 严格意义上讲, 那位应该是前婆婆了。” “前……” 千言万语汇聚在唇齿间, 但汉森却忽然觉得自己没话说了。M国小伙本是个热情洋溢的性子, 要不然也难以从一群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荣获与美人独处的殊荣。但真的直接面对Ms.RUAN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那张巧嘴却怎么都张不开。明明这位东方美人明明十分温婉动人,说起话来也自带一种西方人没有的气韵,让人觉得亲切又随和,用东方的话来形容,就是像墨画一样的人。 可现在,她只是在这狭小的空间坐着,就带有一种让人不敢冒犯的气场。无数话题在汉森的脑海中闪过,但最终都汇聚到一个选项——沉默。 在这片人烟稀少的土地上,笔直的公路像一把尖刀,刺穿大山的腰腹。越野车在上面疾驰而过,嗡鸣的引擎像山涧奏响的乐歌,追随着他们一路来到远山深处的别墅。 “没想到这里还有个这么大的庄园……” 又越过一个山坡,眼前是连成一片的人造景观。占据了半个山腰的建筑□□错,欧式的风格兼具了传统与现代,绿水青山更为此处装点了祥和宁静的色彩。 但很显然,M国小伙并不买账。 他为阮如安打开车门,自认为幽默道:“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二年都不知道山里还藏着这样一片别墅,什么人才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啊?难道这就是你们东方人所说的隐世高手?哈哈哈。” “应该说是关押,”阮如安替换了一个动词,“谢谢你带我过来,我先进去了。” “等等!”汉森赶紧拉住她,“我在这里等等你?要不然你要怎么回去啊?” “坐飞机啊。”东方美人勾唇一笑,指了指天空。 汉森这才意识到,那连绵不断的嗡鸣声并不是来自自己的越野车,而是直升机旋转的叶片。这位东方美人本不该在异国的小镇蹉跎,只是在旅途中偶然遇见了一个感兴趣的地方,便儿戏一样地在那里停留片刻。就像罗马假日里的安妮公主一样,她在短暂地体验“人世间”后,还是会回到自己精致华美的城堡当中。 短暂的纠结之后,汉森还是觉得自己没本事当约翰.弗林,便爽朗一笑:“你留了我的联系方式吧?如果需要用车可以给我打电话。” “谢谢。”阮如安对这位热情大方的金发帅哥也很有好感,便也摘下墨镜朝他弯了弯眼睛。 * 山峰抚过草场,带起一阵阵泥土的芬芳。在小路的尽头,一身黑衣的修女站在仿凯旋门模样的庄园大门迎接她的到来。 “Ms.RUAN,欢迎您来到高加索疗养院。” 是的,效仿着古欧洲建造的半山庄园以巍峨的山川命名,是极少数富豪才知道的疗养胜地。然而,与优质的疗养服务相对的,是一个绝对闭塞的生活环境。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许并不是被家人爱着,而是被家族放逐的囚徒。 庄园太大,只能借代步车前进。阮如安本以为修女会和自己介绍一下贺老夫人的情况,但没想到这一路都是寂静而压抑的。她随着修女踏上连廊,也亲眼看到了护工们推着或老或少的“病人”出来晒太阳。极个别病人似乎有暴力倾向,被束带捆死在轮椅上,口中呢喃着听不懂的话。但多数病人看起来都还算健康,唇边甚至还带了相似的浅笑,他们安静地等着护工把轮椅码成一个圈,这才在监督下开始闲聊。 “Ms.RUAN?” 见她没有跟上来,修女半侧过身,声音被风一吹就散了。 “抱歉,我只是觉得这里高加索疗养院似乎管理的很严格。” “我们立志为贵宾们提供最好的服务,”修女似乎没听出她言语中的试探,那张堪称麻木的脸甚至勾起了笑,“人年纪大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而且很多病人年轻时都位高权重,为了保证疗养的质量,适当的管束是应该的。” 阮如安默了一下,合了一下眼睑:“你说的对。” 她跟随修女又走了几分钟,才来到了一个颇为气派的会客厅。推开雕花的大门后,空荡荡的大厅只有一套小巧的桌椅摆在正中。阮如安别无选择,只能坐在其中一边。而为她带路的修女只是鞠了一躬,便给了她一个潇洒的背影,甚至没有给她这位客人端一杯茶。 安静,太安静了。 在这个像罗马万神殿一样宽敞的大厅中,这一个连伸腿都有些困难的小圆桌渺小得像是误入大海中的沙粒,令人浑身发毛的寂静在这个空间中不断蔓延,阮如试探一般地拿出手机,果不其然发现这里没有信号。 她觉得事情略微有些棘手了,也不知道贺老太太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小半年,还有没有完整的自我意识。 被亲生儿子送到这种地方来,她应该很伤心吧。 时间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意义,也许过了很久,门口才终于传来“嘎吱”的声音,轮椅在大理石地面上滑动的声音清晰可闻。而坐在上面的老妇人低垂着眉眼,虽然外表与半年前相比毫无变化,但阮如安就是觉得那身纯白的长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还带着一股令人不爽的腐臭气。 “我想单独和贺夫人聊一会儿。”阮如安对护工道,“两个小时后你们再来。” 金发碧眼的年轻护工没有说话,像设定好的人偶一样鞠躬,然后安静离去。 等确定人走远了,阮如安才缓缓起身,单手曾在桌子上,半弯下腰觑向贺母:“你还记得我吗?贺、阿、姨——?” 直到此时,贺母才如梦初醒性一般仰起头,她涣散的目光投向那张灿若春华的脸庞,足足看了好几秒,被寒冰包裹的麻木表情才缓缓破碎,露出了灼人的内里。 “阮如安,你竟然还敢来到我面前!” 尖叫声在空荡荡的大厅内回响,贺母猛地捂住了耳朵,露出了手足无措的表情。 虽然她的精神明显出了问题,但阮如安却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不算太晚。 她又一次做了下来,两手交合置于腿上,朝着贺母微笑道:“还认得人就好,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和贺天赐已经离婚了。” 贺母一愣,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反应,反而是垂下头神神叨叨的:“离婚了,离婚了,终于离婚了,那天赐很快就会把我接出去吧?一定会的,我只需要再忍一忍,很快就……” “如果您说贺天赐的话,他可能并不想让您走出这个笼子呢。” “你胡说!”贺母拍案而起,歇斯底里地怒吼着,“他是我生的!要给我养老!怎么可能把我扔在这里不管?!” “在这里不算养老吗?”阮如安笑了笑,“山好水好,就是寂寞了些,最适合老年人平心静气地休养了,不是吗?” “你这个¥%#@%*!”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最开始阮如安还饶有兴致地听着贺母的怒骂,到后来,她只为那丰富的词汇量感到惊叹。 不愧是一手拉扯大男主的英雄母亲,也不知道这位“贵妇”当年在市井混了多久,才拖着没用的丈夫和年幼的儿子走到了今天。 大厅内的回声渐渐淡了,叱骂似乎用尽了贺母最后的一丝力气,她跌坐在轮椅上,虚弱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道:“为什么是你来找我?” “因为只有我能把您带出去,贺阿姨,”这个时候应该抿茶了,但阮如安一抬手就摸了个空,只能有些尴尬地用手支起下巴,“发泄够了?那就先来看看您儿子打算怎么处置您的?” 她掏出一打文件递过去:“您知道‘人头’吗?” “这是洗钱的黑话。而洗钱的途径有很多,收购艺术品固然是比较简单的一种,但同时也很容易被查出来,但用‘人头’就不一样了,”阮如安看着贺母的神色愈发崩溃,忍不住放轻了声音,但即便这样,她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厅中还是如洪钟般鸣响,“钱在海外转上一圈,然后分散到亲近之人的账户当中,是最麻烦,但也最不易察觉的方式。”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她的腿翘着,红底黑面的高跟鞋一晃一晃的,“好消息是,您是您儿子心中最亲近之人,这——么多钱,现在都在您的账户上;坏消息是,连我都能查出来的‘人头’,国家机器要查只怕也用不了多久。” “所以,这、这是……?”贺母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冗长的流水记录,整个人抖如筛糠。 阮如安平静地,冷酷地道出一个真相:“所以您就是您儿子最好的‘人头’啊。” “听话懂事,盲目信任,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一个母亲更忠于自己的孩子呢?即便被查出来了,想必您也愿意代替他坐上几十年的牢吧。而且您的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定以后还能申请保外就医,比贺总自己承担罪责要划算的多。” “不过对一个经济诈骗犯而言,一个会说会走的‘人头’在国内乱转还是有很大风险的。而您的身体向来很好,他作为儿子,也不可能亲手把您逼上死路,所以这座疗养院就是您最好的去处。” “这里可真不错啊,”她看向画着万神图的穹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神明的目光似乎都汇聚在这张小小的会客桌上,给人无尽的压力,“好吃好穿,一片安宁,还有护工一对一服务。知道吗,他们的宣传语是‘让每一位病人都活到百岁’,但我们都知道,活也有千百种活法,只要大脑尚未死亡,从医学的角度看,人就不算死亡。” 高加索山——在希腊神话中,是那位盗取天火的神明的受刑之地。宙斯将偏心人类的窃贼钉死在高加索山的峭壁上,命雄鹰啃食他的心肺,直到这个纪元走向灭亡,神王的囚徒才能从这永无止境的折磨中脱身。 而高加索疗养院,就是富豪们为那些失去价值的人创造的放逐之地。 听了阮如安的话,贺母沉默了很久,她的面容看上去甚至有些平静,只是握着文件的手却抖得厉害。就在她放下文件的那一刻,积蓄已久的泪水如大雨般滂沱而下,以极快的速度模糊了那厚厚的一打罪证。 “我不信,”直到此时,她仍然在努力为儿子辩解,“是我一手把他带大的,我是了解他的……当年他爸欠了那么多钱,是我夜以继日的工作还债,还攒下钱来供他上贵族学校,是我教导他维护老贺家的名声,是我让他娶了你,恢复了贺家的荣光。” “我对的起他,对的起贺家,所以他不会这样对我的,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的声音逐渐扩大、蔓延,在空荡荡的房间内振聋发聩,那是一个母亲最悲切的崩溃与愤怒。她曾将自己的孩子视为整个世界。为了供养这个世界,她割开自己的血管,献出自己的血肉,才终于将这个世界蕴养得无比耀眼。 但世界却背叛了她,没有一丝犹豫。 “你、撒、谎!”明明内心已经动摇,但当奉献成了习惯,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成了欺骗,“是因为你跑去娘家告状,天赐才把我送到这里来的,都是因为你!是你抢走了我的儿子,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滴——检测到目标任务好感度下降过快,将在三分钟后对宿主进行惩罚,请宿主尽快提高目标任务好感度,倒计时:00:02:58】 但阮如安没有在意系统的威胁,她看着贺母涕泗横流地扑过来,却被她轻轻一个侧身躲过。这并不是因为她身手敏捷,而是因为这位老人从最开始就没想着对她做什么。 贺母的世界崩塌了,这个甚至在原文中都连名字都没有的女人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好色纨绔的丈夫没有击垮她,贫困艰难的生活也没有击垮她,反而是她无条件爱护的孩子,忍受着所有人的厌恶也要保护的孩子,她最亲近也最信任的人,朝她的心窝捅出了最致命的一刀。 阮如安不喜欢她,但只要是个正常人,在亲眼目睹这样的悲切后都很难不产生动摇。 但她没有安慰,也没有同情,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哭声褪去,才平静道:“所以贺阿姨,你还要继续为他奉献吗?” 贺母扬起了头,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庞布满了水渍,既不光鲜也不漂亮,还带着衰老的痕迹,但这却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阮如安蹲下身与她平视:“我今天是带您回国的,贺阿姨。” “您的孩子被您宠坏了,他在您的扶持下走得太顺,也太急,所以没能生出一颗感恩的心。” “教育孩子是一个母亲的天职,所以您得回去教导他,让他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他该站起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赎罪。” “……那天赐?”直到此时,慈爱的母亲依旧在为儿子考虑。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这个被背刺却仍想着加害者的女人堪称烂泥扶不上墙,但阮如安却只觉得无比的悲哀。 一个被儿子,被丈夫,被全社会绞杀洗脑的女人,一个一生都在奉献并以自身的苦难为荣的女人,凭什么被嘲笑呢? 她就像养料一样深埋在地底,有人在她的身体里播种了一颗种子,然后这颗种子吸取着她的养分,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养料的一生都不见阳光,唯一的使命就是供养那颗种子,直到流进最后一滴血。 就像人们都在嘲笑井底之蛙,却从没有想过,青蛙本就该生活在蓝天白云之下,它们可以选择水洼,也可以选择河海。但那口井禁锢了它们的视野,只有最勇敢最有毅力的那一个才能爬回本就该属于它的世界,剩下的青蛙们只能望着那狭窄的井口,无知地幻想着遥远的自由。 但青蛙从来都没错,错的是那口井,是把青蛙关进井里的人。 所以阮如安对贺母没有什么恶感,因为她们都是青蛙。只不过她这只青蛙爬出来了,而贺母这只青蛙终其一生都没有走出那口井。 和井底之蛙们描述外面的海阔天空是没有用的。从未拥有过的东西,仅凭想象又怎么会知道那是什么呢?让懦弱无知的青蛙们爬出去的唯一方法,就是把井口挖开! “贺天赐是个成年人了,”她一字一句说,“成年人就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作为母亲,您已经为他做的足够多了。” “现在,该是孩子回报母亲的时候了。” 【滴,检测到目标人物:贺母,当前好感度:90%(值得信赖的孩子)。】 第46章 符斟在旖旎的梦境中起起伏伏, 温和的晨光萦绕在房间内,像一捧温水一样包裹着他,这种安宁已经许多年都不曾有过, 所以他很难得地赖了个床。 反正想要的已经得到, 放纵自己享受片刻也可以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翻过身来, 伸出手臂像是要揽过什么东西, 但触手却只能摸到堆成一团的被褥。 符斟的手一僵。 还不等他反应, 刺耳的内线电话就彻底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他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定睛一看, 果然发现身侧的床单微微凹陷, 但本该躺在那里的人早就消失不见,甚至连最后一丝温度都没有留下。 ……妈的!这算什么?睡了就跑?!这也太渣了吧! 酸甜苦辣咸……无数心绪在身体内翻滚,他觉得好笑,又有些自怨自怜, 昏沉之际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猛地瞪向床头,然后长舒一口气。 还好那里没有放钱…… 符斟:“……” 艹,他刚才在想什么呢?吓死个人! 电话还在响, 符斟烦躁地一撩头发, 把床边的座机拍开:“说!” 电话那头的人吓了一跳:“您好, 这里是客房服务, 您昨天预约了早餐上门的服务, 请问现在方便我们送餐吗?” “送什么送?不吃!等等……”智商瞬间回归高地, 他冷下声音道, “谁约的送餐服务?约了几份?房间几点退房?” “额,我们需要保护客户隐私。” “别给我废话, 把林若嘉找来,我有话要问她。” “抱歉我们不能……” “电话给我,”电话那一头隐约传来了盛气凌人的女声,“我来接吧。” “这位客人,早餐、鲜花,红酒还是美人?林氏酒店为您提供一切服务。”对面礼貌道。 “别阴阳怪气的,”符斟觉得头更疼了,“这是你帮阮如安安排的房间?她人呢?” “哎呦喂,您这个枕边人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啊?”林若嘉的怨气几乎能顺着电话线爬过来了,“大哥,麻烦您两位收敛一点啊。你们在一群人面前黏黏糊糊的跳舞,你还抱着那——么大一束玫瑰上楼,真以为大家都眼瞎啊?是谁帮你们擦的屁股?是我!幸亏贺天赐没来,要不然我的继承宴会就全毁了!豪门之中搞婚外情的不少,像你们这样高调的却不多!你不要脸软软还……” “阮如安已经离婚了,你不知道吗?”符斟打断道,“她一早就离开了,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什……离婚了?!我怎么不知道?不对,她离婚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阮如安这个%…*#@” 符斟把话筒挪开了些,忍着不耐烦听她抱怨,以期从只言片语中获得一些有效信息。但对面很显然也对现在的情况一知半解,甚至还有滔滔不绝的架势。终于,符斟“啧”了一声,冷声道:“算了,废物点心,好好管你的林家吧,挂了。” “等等!”林若嘉忽然肃了声音,“我虽然不知道阮如安去了哪里,但有一个人大概会知道。” “谁?” “沈越岳。” “……那是谁?” “哦,对了,你不知道,”林若嘉恍然的声音中带了一点幸灾乐祸,“原来叫阮悦岳来着,就是阮如安那个私生女妹妹,曾经和你情侣炒作的三线明星,不过她现在是九七四的商务运营总监了。这次的发布会有排面吧?就是她提议把整个会场做成一个大型全息放映室的。商务合作方式在官网上就能找到,你让你那个全能秘书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联系上。” 符斟短暂地无语住了:“你不也是九七四的投资人吗?之前还拿那个什么‘L’的马甲给阮如安打掩护,你肯定有沈越岳的联系方式吧?直接给我不就行了?” “那怎么能行呢?”林若嘉慢悠悠道,“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我和软软情比金坚甘愿为对方两肋插刀,现在她想玩失踪,我肯定要帮她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好的,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你们的姐妹情深,把早餐送上来,谢谢,再见。” 忍无可忍地挂断电话,符斟“扑通”一声栽倒在柔软的被褥之间。包裹着他的织物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玫瑰香,那连绵不绝的海潮声在他脑海中回荡,连指尖都在怀念着那柔软的触感。 可恶,人都跑了,想什么想呢?! 符斟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面红耳赤地在床上翻烙饼,无数情绪随着记忆潮涨潮落,最后竟然停留在了委屈上。 “真不像话……” 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深闺怨男,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起身,捡起扔在地上皱巴成一团的衣服穿好。虽然手上的动作不停,但他的思绪却随着温热的阳光四处飘荡。 再转身时,符斟又是那个衣冠楚楚、不可一世的符氏总裁了。 抛开那些令人脸热的喘息和亲吻,他想起了一个承诺。 ——要一起品尝贺氏的甜美。 回应的时候他正处在得偿所愿的喜悦中,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只为了那一点甜头就欣喜若狂,但现在想来,这句话后面可是个大坑。 阮如安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以大额资金强行收拢阮氏集团,通过重组董事会改变投资战略,在杠杆断裂之前悬崖勒马。断尾求生的计划虽然粗暴,但显然是当前最好的选择。唯一的问题就是大额的资金支持以及有足够实力的公司背书。 所以她才会用这么生硬的方式把九七四推上风口浪尖。 现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全息实现的震撼当中,在热血上头的情况下,很多细节都会被忽略。但仔细回忆一下《望月川》这个游戏,就会发现除了视听效果极其优秀之外,全息的难点——触觉、嗅觉、味觉等等特殊感官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 这是个隐患,同时也是个机遇。 但这和贺氏有什么关系? 嗯? 想到某张冰块脸,符斟抱起手臂,以食指摩挲着下巴。 贺天赐这种睚眦必报的人,如果只是和平离婚也就罢了,但在阮如安明显用了手段的情况下,他会这么安静地看着九七四崛起? 这狗东西闷不吭声的,肯定憋着坏呢。 总不可能是被人打断了腿,在医院躺着呢吧? 思忖之时,房门被敲响,应该是预定的早餐送到了。符斟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阮如安给他订了什么早餐。 然而拉开大门,迎面却是他很熟悉的一张脸。 万章端着餐盘,叹气道:“符总,早餐我帮您拿上来了,求您以后低调一点,阮贺两家还没官宣离婚的消息呢,您这么上赶着凑上去对舆论很不好,符氏的公关部昨天熬了一宿才把事平了,您……” “啊,我明白她的意思了,”符斟含着笑意接过餐盘,却在看到盘子里的小香肠和煎蛋时露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你去联系一下九七四的商务合作,找到叫沈越岳的人,我想找她聊一聊。” “啊?” “商务合作还是太慢了,干脆先发制人好了。你去联系一下水军,把贺氏的丑闻爆一爆,然后把阮贺两家联姻破裂的消息发出去。” “啊?商务合作就算了,阮小姐离婚的事也算了,但为什么要爆贺家的丑闻?” 看着自家助理满头问号的样子,符斟得意洋洋地道:“不把贺氏搞臭,怎么让阮氏丝滑地与他们割席啊?你这个单身狗肯定不懂啦,好男人就是要未雨绸缪,看老婆走一步就能想到之后的一百步。” “呼——”万章深深吸气,紧握的拳头下一秒似乎就要挥出去了。 “放心,这次的事过了我就给你加薪,10%怎么样?”符斟拍了拍他的肩膀,真诚地安慰道,“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用这些阿堵之物作为补偿,兄弟你可千万不要嫌弃呀。” 万章握紧的拳头送了一瞬,他心算了一下,发现一年的涨薪再加奖金都能买辆奥迪A8了。梗塞在他胸口的郁气瞬间化成几只小天使,他们挥舞着翅膀,用柔软的小手扯着他的嘴角狠狠上扬:“我怎么敢嫌弃您呢?要不是您信任我,栽培我,我哪来的今天的成就?您是我的衣食父母,您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联系九七四的商务对吧?我现在就去,您放心,我今天一定会把阮小姐回归单身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的!早餐您慢用!” 望着万章匆匆而去的背影,符斟轻哼了一声:“我就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 几乎是一夜之间,关于贺氏超贷和阮贺两家联姻破裂的消息就传遍了大江南北。外界对此猜测不断,什么贺总沉迷赌博抵押公司,贺夫人忍无可忍怒而离婚都是轻的,拥有无限想象力的网民甚至从玄学角度解读出了“真相”。 【我玩塔罗的,开局就是一张高塔牌啊家人们,现在不仅是贺氏风雨飘摇,和贺氏沾边的人都可能会有一些身体上的损伤。从牌面上看,贺家已经错过了命中的贵人,没救了喂!】 【看了贺总最新的照片,我和师兄都觉得他的面相变了,以前明明是苦尽甘来,富贵无极的,但现在,嗯……能活就不错了。】 【这还用玄学测?现在谁还不知道贺总的前妻是全息之母。贺天赐放着年轻漂亮又又能力的正头老婆不要,非要去招惹外面的莺莺燕燕,好像还短暂地玩过白月光文学?亏妻损福报,这不就是活该?】 【果然旺夫就是克自己,离开了贺天赐之后阮如安一下子就爆发了。姐姐离得好啊!希望我阮姐看在我如此积极的份上,给我一个《望月川》的账号吧!求求了。】 【楼上的算盘珠子崩脸上了,我就不一样了,我可以当姐姐的狗,求个账号哈。】 在刻意引导的舆论之下,大多数人都把矛头指向了贺氏。被阮如安嘱托并目睹全过程的沈越岳简直啧啧称奇:“符氏真不愧是娱乐巨头,煽风点火这种事果然还得专业的人来干。” “不过也差不多该回个消息了。”她点开飞讯,终于通过了符斟的好友申请。 她这次可是奉旨冷处理符斟的,谁也怪不了她,嘻嘻。 毕竟想和九七四合作的人多的是,为什么一定是符氏呢——by.阮如安。 拿着姐姐的令箭,沈越岳狠狠抖了一次威风,直把在混娱乐圈时从符氏受的气都还了回去,才屈尊降贵地愿意见一下符氏的总裁。 “符总久等了呀,抱歉最近九七四的商务活动太多,我实在分身乏术啊。” 挂在门扉上的风铃响了,那清脆的声音随着秋风悠远。曾经铺满墙面的爬山虎经历了一场霜降,染上了燃尽生命一般的红。在这个秋日,所有人都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那家象征着梦想的咖啡厅。 “不算久等,也就是一杯咖啡两杯茶的功夫,”符斟放下杯子,朝门口露出和蔼的笑容,“沈小姐,请坐吧。” “算你识相,”沈越岳有些遗憾地哼哼了两声,“我都想好了,你要是敢叫我阮小姐我一定转头就走。” 符斟起身为她拉开椅子——在他愿意的时候,他能把一切都做得尽善尽美:“这点眼力见我还是有的,更何况你是阮如安承认的妹妹,那我也应该对你好一点不是吗?” 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什么,沈越岳“哦吼”一声,从善如流地坐下道:“看来你还没搞定我姐啊?” “阮如安是能用‘搞定’这个词的人吗?”符斟无奈地笑了一声,“她是个风一样的人,在我觉得一伸手就能抓住她的时候,她总能从我的指尖溜走,但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又觉得她无处不在。” “风一样的人如果能被搞定,那还是风吗?” 所以当清风拂过水面,总能激起心湖上的涟漪。但实际上风不曾动,水也不曾动,是他的心动了。 心动的那一个总要先低头,即便是自命不凡的符总也要经历这一遭,符斟对此早有预料,甚至乐在其中。 “体会很深刻嘛,”沈越岳看着他逐渐放缓的神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单手撑着下巴,忽然笑道,“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告诉你她的行踪吗?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她跑到M国去了。” 符斟:“……?” “嘎吱”一声,椅子在地面划出尖利的声音,符斟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去哪里干什么?什么时候回国?她怎么在那天之后不说一声就……” 沈越岳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不明就里道:“出个国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你慌什么呢?” “你不懂!”符斟额角冒汗,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她要是一走就是四五年,谁在国外照顾她?她一个人还带着……” 带着什么? 符斟愣住了。 他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觉得阮如安可能带球跑?为了追他确实阮如安看了点狗血爱情剧找灵感,但怎么也不会把这种剧情代入现实啊? 心脏砰砰直跳,血液直冲大脑,符斟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幻想与现实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摔碎了又重组,乱糟糟的让他摸不清头绪。 “你到底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沈越岳无语了,“阮如安就是去找个人,今天就该回来了。” “今天?”符斟脸色惨白,一双眼却深邃的吓人,“你怎么不早说?!” “唔,忘了告诉你,再有两个小时飞机就要落地了捏,”沈越岳买了个萌,虽然符斟一点都不领情,“再不去机场,赶上晚高峰就接不到人了哦。” 符斟恶狠狠地送出一记眼刀,一言不发地拎起西装外套就往外跑。 “等等啊喂!你知道航班号吗?符斟!” 但符斟头脑混乱,根本听不清身后的呼唤,只是凭着本能往前冲。 快点走,抓住她,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他们的感情明明进展的还算顺利,为什么会来不及? 无形的幽灵缠上了他,在他身侧耳语:多年以后,阮如安放下了执念,带着孩子回归了自己的故土,而已经功成名就的你要去找她,爱她,求得她的原谅,你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生下两男一女三个孩子…… 开什么玩笑?!阮如安怎么可能会允许生育绊住她的脚步! 他又怎么忍心让她一次次承受生育之苦? 心绪摇摆不定,符斟把油门踩到底,放任跑车像利剑一样冲上高速公路。 狂风呼啸着,却吹不散他脑海中不断涌现的画面。 ——事业有成的符氏总裁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就有娇妻奉上晚餐和香吻,三个孩子环绕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发生的故事。 ……不行!不能想!这不是真的!符斟被不受控制的思绪逼得几欲作呕,却不能真的对自己的脑袋来两下,只能咬牙克制住令人沉沦的诱惑。 那个画面虽然满足了大多数男人的幻想,但绝不可能成真!首先阮如安就不可能放弃一切回归家庭,而且他不会,也不能抹消阮如安的光华。 有什么东西找上了他,还试图影响他的判断,让他与阮如安对抗,把她逼回家庭。 巨大的恐惧如附骨之蛆般包裹了他,他不受控制地想: 如果这一切真的实现了,那阮如安还是阮如安吗? 自由的鸟如果没了翅膀,那还能算活着吗? 第47章 同一时间, 阮如安在嘈杂的声音中惊醒,眼前甚至还没有聚焦,就险些被剧烈的颠簸震下座位。 头顶的睡眠灯闪烁了几下, 忽然就熄灭了。客舱内突如其来的黑暗令乘客们乱成一团, 惊叫声中还夹杂着婴儿的哭泣,稚嫩又尖锐的声音更渲染了恐怖的气氛。不多时, 备用的应急提示灯亮起, 机长的声音在广播中含混不清, 连氧气面罩都掉落了下来。 只在电影里出现过的景象在现实中真的发生了。有人嘶吼着让乘客们摆出安全的姿势, 还有人克制着恐惧安抚周围的情绪, 但这些努力显然收效甚微, 毕竟无论科技发展到何种水平,人类对天空的畏惧从未消失。飞机发生重大事故的概率只有百万分之一,但一旦遇到了,就是接近百分百的死亡。 “阮、阮如安, 怎么办?我们会不会……” 会不会死? 一片混沌之中, 阮如安听出了贺母的未尽之言,但奇怪的是,面对这种情况, 她心里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甚至还能抽空帮贺母带好面罩:“没事, 就是个小颠簸, 死不了人。” 贺母:“……” 能坐在跨国航班头等舱的乘客都非富即贵, 但无论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有多么风光, 死神都不会因银行卡里的余额对当死之人网开一面。在恐惧不断蔓延的情况下, 阮如安这副看淡生死的样子实在过于格格不入。 贺母她不太确定自己这个前儿媳是已干经吓傻了还是真的无所谓。 但阮如安还真没什么恐慌的情绪,甚至还揽住了毯子, 想趁着困意再睡一觉。 毕竟她还顶着一个女主的身份,如果女主都能死于空难,那这个世界脆就毁灭吧。 不过有件事令人费解。阮如安合上眼睑,迷迷糊糊地想。原著女主在带孩子回国的时候,有经历这样一遭吗? 【咔……滋……系、更换……】 凌乱的电流声响在耳畔,阮如安反应了几秒,猛地睁眼望向虚空。 “系,统……?” 与被干扰的广播相似的机械音就在耳边回响,让她有些分不清声音的来源。乘客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更加扰乱了她的判断,她拧着眉头,在一片嘈杂中分辨着。 【警告,警告…%#@%拒绝……世界线修复……融合……】 “啊!” 在带着哭腔的呼声中,飞机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黑压压的云层,透过机舱的悬窗看去,是广袤却又深沉的夜空。方才那种摇摇欲坠的颠簸感就像幻觉一样骤然消失,连广播的声音都恢复了正常。 一切都恢复了平稳,乘务们离开坐席,开始挨个询问乘客的情况。 “吓死我了。” “我的遗书都写好了,这让人以后还怎么敢坐飞机?” “请各位系好安全带,暂时不要走动。” 所有人惊魂未定地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感在人群中传递着。只有阮如安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用默然掩盖自己心底的惊涛骇浪。 世界线修复是什么东西?系统又在作什么妖?还有“更换”这个词……它打算更换什么? 无数个问题就像纠缠在一起的毛线,无论如何都抓不到那个关键的线头,阮如安想得头疼,却又克制不住困意,被迫陷入黑沉的梦乡。 而她很快就意识到了“更换”是什么意思。 拉着行李走出安检口的时候,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不自觉地定位到了人群中。 一眼万年。 高个子的男人蓦然起身,堪比电影明星的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他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赶来,在那一瞬间,阮如安觉得自己仿佛能看到他眼中焦急的泪光。 这不对劲…… 理智告诉她应该后退,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挪动着脚步。 这不对劲…… 一股甜蜜的、酸涩的、感动中带着一丝怨念的情感不受控制地在胸口翻涌,一边让她不受控制地露出笑容,一边让她的眼中快速凝结出委屈的泪光。 这不对劲! 灵魂似乎在这一刻脱离了肉体的的束缚,阮如安漂浮在半空中,俯瞰着“自己”如乳燕投林般向符斟扑去。 来去匆匆的行人都不由得为这唯美的一幕短暂驻足,他们的脸上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已经有人举起了手,打算在这对苦命鸳鸯相拥之时献上祝福。 世界就是男女主的舞台,而爱情则是这个舞台的脊梁。为了维持舞台的稳定,即便是早就写好的剧本,也可以循着观众的意志进行适当的修改。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阮如安心底油然而生。 ——系统,该不会想要更换男主吧?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符斟身上散发出的吸引力,就像刚苏醒的蜜蜂遇上了春天的第一捧花蜜,让人难以克制地想要投入那份甘甜之中。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符斟!” 名为‘阮如安’的肉体绽放出一个完美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自己的男主相亲相爱。 但飘在空中的阮如安看着“自己”蠢货一样的表情,有点新奇,又有点想吐。 这种像小狗遇见主人一样的表情怎么做出来的?她揉着自己的脸,百思不得其解。 但这份疑惑并不能改变她对这一切无能为力的事实,她想给“自己”一个巴掌,再给直勾勾看着“她”的符斟一个巴掌,但在灵魂状态下,她做不了任何事,也说不了任何话。 曾几何时,她好像也是这样飘在半空中,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那张蠢脸露出隐忍又讨好的表情。 但阿飘能做什么呢?除了自娱自乐地想一想……嗯? 阮如安猛地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符斟“蹭蹭”退后两步,捂住额头,一副头疼欲裂的模样:“你这个表情好丑……先别过来!” 这是……? 不等阮如安想明白,剧烈的晕眩感迸发,像是被吸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甩了两轮。等那股呕吐感褪去后,她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身体里。 “符斟,你……?”她犹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见他满头冷汗,那双本该环抱她的手也颤抖着背在身后。阮如安下意识地想要查看情况,但符斟却像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随着她前进的步伐一点点后退。 “阮如安,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 【修复完成,世界线未有变化。】 两人的动作同时一顿。 凝固的时间重新流淌起来,周围的窥伺感也消失了,毕竟机场到处都是来去匆匆的旅人,谁有那么多功夫去关注一对年轻男女的爱恨情仇呢? 千言万语汇聚在心口,阮如安却忽然有点口干。她酝酿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句:“你怎么了?” “没事,”符斟也干巴巴道,“刚才好像犯了偏头疼,没吓到你吧?” “符斟,你刚才……” “阮如安!我就说你怎么敢查我儿子!原来是早有奸情啊!”身后的一声怒斥瞬间戳破了流转的微妙气氛,他们有志一同地转过脸去,只见贺母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 “您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他连您这个亲妈都不要了,”阮如安忍不住扶额,“求求您别添乱了,我和符斟清清白白,在离婚后才有交集。” 对这句话,符斟有点自己的看法:“其实离婚前就有点……嘶!” 阮如安收回了穿着高跟鞋的脚,抱起手臂道:“来接机就有点眼力见儿,把我的行李拿好。” “是是是,大小姐。”符斟叹息着拉过她的行李箱,恭恭敬敬地请两位女士前往停车场。 在贺母酸溜溜的背景音下,他甚至还有心情抱怨:“你妹妹跟你一个样,太难搞了!今天才跟我说你要回国,还不告诉我航班号!我傻子一样盯着出口盯了三个小时,连手机都不敢看,生怕错过了!” “谁叫你当初坑了悦岳一把?”阮如安幸灾乐祸地哼哼,“炒作情侣哎,悦来岳斟当初都有超话呢。” 说到这里符斟不乐意了:“要说坑还得是你啊,我最多就是配合一下。当初是谁给阮悦岳送钱送资源,就等着推她下云端呢,嗯?” 他们颇有默契地对方才的一切闭口不提,用没营养的争吵来掩盖翻涌的情绪。只在对视的时候,交换一个含着笑意的,心照不宣的眼神。 阮如安忽然意识到这是个不错的季节,秋高气爽,天朗气清,树叶被染上了金黄,在飞机起飞时掀起的气流中化成金色的海浪。虽然世界对自己心爱的角色们展露着令人窒息的控制欲,但在大多数普通人的眼中,这是一个城市最美好的时节。他们怀揣着希望在自己的轨道上奔跑,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只是命运洪流中的一颗水滴。 她看着符斟一边把行李放在车子的后备箱里,一边还要忍着不耐烦把贺母塞进后排,左支右肘的样子是难得一见的狼狈。 还好符斟不是男主,她想。 如果是男主的话…… 呼—— 狂风扑面而来,阮如安被风沙迷得闭了下眼。有人握住了她的手,用带着傲慢的语气道:“都叫你别墨迹了,这季节风沙大,赶紧上车。” 阮如安忽然笑了一下:“这就来了,催什么催?” 第48章 跑车沿着高速公路一路向南, 在这样一个天高云淡的好天气,即便是怨恨了大半辈子的贺母都偃旗息鼓,安安静静地挤在后排享受阔别好几个月的自由着。 而本该风光无限的年轻司机此时却有些惴惴,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己的乘客, 确定了端坐在副驾上的人心情尚可,才状似无意道:“我现在可以从黑名单里出来了吗?” 阮如安没说话, 只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符斟福至心灵, 捏着声音说:“大小姐归国, 您想先去哪里?小的随叫随到。” 阮如安先是被这声音刺得浑身发毛, 又被逗得想笑:“狗血剧没少看啊, 不愧是文娱行业扛把子。现在电视剧质量这么差绝对有你的一份功劳。” “剧情再狗血,关键还是要有代入感啊,”符斟也笑了,“全息不就是做这个的?所以阮总, 如果需要找人合作的话, 符氏怎么样?” “不怎么样。” “那就先把我从牢里放出来吧,一直联系不上你我快焦虑死了,”符斟单手撑在车窗上, 随意地说着玩笑话, “一觉醒来发现你不在, 我差点以为你要带球跑了哈哈哈。果然项目计划不能多看。最近拿上来的本子都是些什么东西?不是为爱献祭苍生就是白粥比钱香。索性我拦下了不少, 没拦下的赔的那点钱就当是给董事们烧纸了。” 不知是不是被拉黑太久憋得慌, 一打开话匣子, 符斟便恨不能把自己几个月的心路历程掰开揉碎, 再填鸭一样地喂给阮如安。 “时代早就变了,那些软脚虾一样的女主怎么可能吸引观众, 偏偏那群老头还要坚持加什么大女主元素,又当又立看得人头疼,观众又不是傻子……” 阮如安也不附和,只是静静地听他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地抱怨。 从大量的无效信息中,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系统,是真的动过更换男主的念头。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计划似乎是失败了。至少现在,她看着符斟那张俊朗到堪称美丽的脸,并没有想要放弃一切扑上去的冲动了。 因为是上班时间,跑车很快便开进了市区。阮如安看着熟悉的街道,有些迟疑:“你……?” “到了。” 只是犹豫的功夫,车身忽然一震,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把自己塞进了车位里。 抬头仰望,只见九七四的标志已经高悬于楼顶,就像每一家大公司一样,在寸土寸金的B市中心拥有了自己的姓名。而从籍籍无名到闻名遐迩,他们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虽然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是两辈子积累的具象化,但阮如安看着九七四的招牌,还是有些百感交集。 很多东西都变了,不仅仅是这个世界,还是身处在世界中的人。 阮如安微微侧目,只见符斟非常自然地解开安全带,又绕过车子,为她打开车门:“下车吧阮总,记得给我个好评。” 无需多言,符斟就知道她的目的地是哪里。这份体贴让她有一点点感动。 但也只有一点点。 “我已经支付了报酬。”阮如安晃了晃手机,展示刚刚发出的表情包,看得符斟眉开眼笑。 他忍不住得寸进尺地凑过去:“要不然我们晚上再约个饭?有家新开的法餐,主厨曾经供职于一家米其林三星……” “可以呀,”阮如安眉眼一弯,笑得仪态万千,“但不是和我,是和我亲爱的前婆婆。” 符斟:“?” 后排愤怒吃瓜的贺母:“?” “贺阿姨就归你照顾了。”阮如安很理所当然道。 趁着两人风中凌乱的关口,她飞快凑到符斟耳边,吐气如兰:“给她在郊区找个小公寓住,别让贺天赐发现了。” 符斟心头千回百转,最后只化作一个点头,他笑道:“那怎么谢我?” 说着就半侧过脸,拿眼神暗示。 阮如安道:“给你做杯咖啡?” 咖啡? 一股焦糊中带着甜腻的味道忽然涌上心头,符斟的脸色不自觉地沉了下来,他想要拒绝,就听阮如安惋惜道:“我只会给信任的人亲手做咖啡……” 符斟果断:“行,就这个吧。” “那就以后再约吧,多谢。” …… 车子一直开出老远符斟才回过神来,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巴掌。 赔钱! “你,你这是什么毛病?” 身后的声音很硬,但又有些色厉内荏的颤抖,符斟这才想起后排还坐着个大活人。他顶着脸上的巴掌印梗了一会儿,道:“闭嘴吧贺阿姨,让我清醒清醒。” * 另一边,阮如安终于再一次踏入了九七四的大门。原先有些拥挤的工位拓宽了,休息区、会议室、茶水间等等区域都被重新布置了一遍,看上去焕然一新。在短时间内能做到这种程度,沈越岳应该是花了不少心思。 可以多发点奖金,阮如安想。 许多新面孔在过道上穿梭,大多都不认识他。阮如安也乐得清静,径直来到了挂上新牌子的办公室门前。金底黑字的“首席运营官兼商务总监:沈越岳”很是奢华。她好笑地勾起了唇,敲响了玻璃门。 “进。”里面的声音懒洋洋的。 “悦岳,我回来了。” 沈越岳半躺在椅子上,慵懒地瞥了她一眼,不在乎地指向旁边的小沙发:“坐吧,晨晨,给我们阮总倒杯水。” 年轻的实习生兔子一样地跳了起来:“好的沈总。” “你最近过得很滋润呀,”等人走了,阮如安才笑道,“但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图南的运算公式还不够完美,连带着全息复刻的几大感官也有瑕疵。还有阮家的事……” “师傅,别念了,”沈越岳捂住耳朵,“我好不容易才清闲两天,现在我觉得自己就像欠了你高利贷一样,这点工作利滚利的永远也干不完。” 阮如安也跟着苦笑:“谁不是呢?哎,都是自找的。” 姐妹俩有志一同地叹气。 “行了,我来说一下阮氏现在的情况吧,图南,把投影打开。” 短暂的幽怨过后,沈越岳坐直了身体,开始汇报工作。 房间应声昏暗下来,只留下正中的一道光束亮起。股票的K线图悬浮在半空,整体呈绿色的折线只是随便扫过就觉得颇为心酸。 “阮氏集团的市值怎么蒸发了这么多?”阮如安有点可惜。 “这个走势还算好的了,”沈越岳幸灾乐祸道,“贺家才赔的多,你们离婚的消息才放出来不到两周,贺氏的股票就跌了快30%。关键是这种时候,贺天赐也不知道去哪里浪了。直到昨天才发了个文字声明。” “啊,这个问题我能回答,”阮如安撑着下巴嗤嗤笑道,“我把他腿打断了,现在正在医院躺着呢,估计得到年底才能出院。” 沈越岳:“……” “……干得漂亮,刚好绊住了贺天赐的手脚。他当初是靠你的嫁妆和阮家的支持空降的董事会,所以内部一直都有人不服他。现在你们离婚了,他再一住院,肯定就压不住贺氏的高层了。估计元老们都虎视眈眈等着撕下他一块肉呢。” “不说这晦气玩意儿了,说说阮氏吧。” 沈越岳挥了一下手臂,图形瞬间变换,社交平台的内容被投放了出来:“舆论目前还在控制范围内,主要是贺天赐把柄太多,所以阮家受到的攻击相对来说少一点。我们同时投放了水军,用一些负面消息把阮家的股价压了压,收购了二级市场上大约5%的股票。” “嗯?我记得目标是7%来着?” “对,”说到这个,沈越岳的眉头起了褶皱,“你那个好姘头,傻了吧唧动用符氏的关系帮你洗地,结果硬是把阮氏的股票拉上去了。我们手上的现金也不多了,那2%怎么收我还头疼呢!” “哈哈哈,你该收就收,我有办法让符斟把差额吐出来。”听到符斟好心干坏事,阮如安却是一副不想深究的样子。她唇角的弧度温和,在冷色的光柱照耀下,像一只想起了情郎的艳鬼。 沈越岳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不忍猝视地把视线挪回屏幕上。 这一看就更生气了。 互联网打破了信息的壁垒,使得世界各地的人们拥有了平等交流的平台,但同时,也彻底展现出了世界的参差。 【虽然阮如安那个全息很牛啦,但是她带队研发这种东西应该很废功夫吧?夫妻俩肯定聚少离多。所以也不怪贺总的眼睛往外瞅,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又总看不见老婆,可不得在外面发泄发泄吗?】 【怎么说的好像贺总真的是渣男一样?不过是些错位的照片而已。贺总好歹一个娱乐公司的总裁,和女明星搂个腰拍个照不是很正常吗?】 【该说不说,女人就是家庭的粘合剂。老婆如果不顾家,那和没娶老婆有什么区别?】 【贺总那么大的家业总不能没个儿子继承吧?但他们结婚三年了都没孩子,要我我也分啊。】 凡此种种,无非就是“抛开实事不谈,婚姻破裂女方一定有错”的论调,直看得人心头火气。 但阮如安非但不生气,反而还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颌:“用户画像给一下?” 光束微闪,几个饼状图顶替了社交媒体的论战。 “男性87.5%,IP地址集中在不发达地区,学历初中……”阮如安简单看了一眼道,“不用管,这些人不可能是全息的用户群体,一群吐不出金币的鹅能对九七四有什么影响?不用对这些没有商业价值的人费心思。你继续说股票的事。” 沈越岳接话道:“如果按照原计划收购,再加上你手上有的5%的股份,我们也只握着12%罢了,距离发起收购要约的30%还差很多。” “阮如川手上还有15%。” “懦弱的傀儡会自己挣脱绳索?” “当然会,”阮如安胸有成竹,“悦岳,你应该知道父亲是个很传统的男人,他最看重的,就是‘家族’这个东西。” “So?” “一个家族,只会有一个族长,”阮如安笑容轻蔑,“我们都是没有继承权的‘丫头片子’,而作为唯一的‘嫡长子’,阮如川明明已经接手了阮氏多年,但公司有任何风吹草动,父亲都能比他更早一步下决策,你以为他真的能忍?” “新皇登基,但还是太上皇说了算。”沈越岳恍然大悟。 “父亲年纪大了,眼光跟不上时代,总还以为这儿还是他年轻时那个遍地是黄金的市场。他的投资理念太过激进,风险也太高了。房地产新规将出,阮家的杠杆也拉到了极限,他竟然还想着捞最后一笔,”阮如安道,“长子嫡孙有什么用?阮家要是倒了,阮如川连锅碗瓢盆都继承不到,只能背上一屁股的债。这种情况也由不得他不反了。” 说到这里,阮如安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像是在看好戏,又像是有些悲哀:“如果父亲知道他最看中的儿子背刺了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记得录个视频给我看。”想到那个画面,沈越岳也忍不住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与阮如安相比,沈越岳可以说从未享受过父爱,反而还因为父亲的错误一出生就被扣上了私生女的帽子。偏偏那个道貌岸然的老男人还能摆出一副“正室与外室”的歪理。她有时甚至会怀疑封建社会灭亡的时候是不是没通知阮父。 现在哪怕是想想封建大家长遭难,她的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咳,不过就算加上这15%,我们也还差三个点才能凑到30%,这3%从哪里找?” “阮家是煤矿发家的建筑商,当年能干这种生意的,多少都沾点黑。一帮老兄弟拉帮结派互相扶持,才能快速抢占市场,发展成今天这副模样。” “你是说……?” “邹家,就是当年和阮家沆瀣一,不是,是合作共赢的好伙伴。他们手里,应该也握着阮氏创业时的原始股份。” 第49章 地面有节奏地震动着, 而本该被无数男女占据的舞池,此时只剩下几个年轻男子惴惴不安地站着。他们的面容要么阴柔要么粗犷要么清俊,却都有着难得一见的好相貌。 “别在意我们, 继续。”年轻女子半靠在男模的肩膀上, 举起酒杯示意。杯子里的冰球随着这个动作晃动,带着猩红色液体泛起了光。 这位客人是一个小时前到场的, 身后还跟了一个年轻的秘书并几个黑衣保镖, 每个保镖手里都拎着两个金属的保险箱。这个架势只要明眼人看了都知道来者不善。 但POSION不同, 他们是邹家名下的酒吧, 有这样强大的靠山, 主管也不过是给邹少爷发了个消息, 就笑呵呵地把人请进来了。 但谁成想客人并不按常理出牌。她带着几个保镖径直来到舞池前,把十几个保险箱撂在齐腰高的舞台上,箱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纸钞简直比旋转的灯球还要闪人眼。 在移动支付盛行的时代, 这种行为比起炫富, 更多的是立威。 果不其然,上到豪门贵客,下到陪酒男模, 全都被这种行为艺术震慑当场。 然后这位客人便大手一挥, 宣布今天的酒水全免, 但请诸位给个方便, 在一个小时之内撤场, 她想一个人玩一玩。 客人中不乏有豪门中人, 但大多都是年轻女子, 她们就算再不满意,却也懂得形势比人强, 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看着就不好惹。更何况这种带着几箱子现金来砸场的情况实属罕见,她们也觉得有趣,甚至还有人笑嘻嘻地叫好。 主管能怎么办呢?他只能一边鞠躬迎客一边给邹家人疯狂打电话。 但场子安静下来后,这位客人却表现得非常安静。她只是带着秘书坐在正对着舞台的位置,吩咐男模们排好队跳踢踏舞。但在这个过程中她完全没有表现出对男模们的兴趣,甚至看到主管特意准备的脱衣钢管舞时都没有任何感情波动。那种淡然的眼神不像是在欣赏擦边的艺术表演,反而像是在看一块块扭动的牛肉。 这人不简单,主管想。 按理来说,这几个保镖PASION还不至于对付不了,但主管在对上客人眼睛的一瞬间,就知道这不是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必须请外援。 “所以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秘书’沈越岳有点坐不住了,她盯着腹肌的眼睛有点发直,“男模确实挺养眼的,但是吧,这么多人盯着多少有点不自在。” “有什么不自在的?”阮如安晃了两下酒杯,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我出钱,他们办事,银货两讫。脱几件衣服而已,又没真让他们卖身,有什么不自在的?唔?” 沈越岳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别说了我唯一的姐,我今天就不该跟你一起来,下次这种‘好事’就留给美术总监吧!” 阮如安笑了:“你是商务和运营总监,见客户这种大事带一个画画的有什么用?” “再这样我就辞职了!” “好妹妹你跑不了的嘿嘿嘿……” 两人把环肥燕瘦,八块腹肌的帅哥撂在一边,旁若无人地打闹起来,直到一声轻咳冲破了金属音乐的束缚,传到她们耳中。 “我还说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在邹家的场子闹事呢,原来是你呀,软软。” 那些环伺的男模不知何时退下了,连音乐都被换成了相对舒缓的蓝调。邹莹袅袅婷婷地立在那里,脸上温和的笑容和酒吧的氛围格格不入。反而是她身后的邹燃有些局促,缩头缩脑的样子看上去像是邹莹豢养的大狗。 邹莹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空酒杯,连话都不用说,就有人贴心地为她斟满酒。 “阮小姐,这……” 虽然女人们的表情都温温柔柔的,但那种几乎凝结的气氛连震耳欲聋的音乐都搅不开。邹燃硬着头皮想要先发制人,却率先收获了自己姐姐的白眼:“这儿是你说话的地方吗?闭嘴。” 她敲了敲玻璃杯,只用一个眼神,整个酒吧的人就再次忙碌了起来。成排的高级酒水像街边的啤酒一样被搬到桌前,门一样把小小的卡座关了起来。很显然,黑白通吃的邹家掌门人有点生气。 阮如安不在意地陪了几杯酒,却没多说话。 最终还是主人家率先打破了沉默:“软软,你喝的不是PASION的酒?这里不允许自带酒水哦。” “抱歉,这是葡萄汁,”阮如安歉疚地晃了一下红色的液体,“我最近不方便喝酒。所以才把越岳带过来。” 她拉了一把沈越岳,示意她说话。 沈越岳:“……” 我怎么不知道我是来挡酒的? 但这种时候,肯定不能拆阮如安的台,所以她只能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对,我是九七四的商务总监,喝酒这种事我最在行了哈哈哈。” 邹莹默了一下,换了话题:“那么软软,恭喜你了。” 阮如安:“为我离婚?还是为全息上市?” “都有,”邹莹抿着酒,玻璃杯扭曲了她唇边的笑意,配合着那一双充满了审视的眼,在昏暗的环境下有种摄人的压迫感,“这种时候你应该很忙,怎么还有空光临寒舍?看你给孩子们吓的,连舞都跳不明白了。” 舞台上卖力扭动的男模漏了一个节拍,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 “你要是想再PASION办庆功活动,也该提前预约。带着十几箱现金嚷嚷着包场,这种行为上个世纪就不流行了。” “是吗?我还以为这是他们老一辈的‘传统’呢。”阮如安笑着回忆,“小时候,我父亲就讲过他和几个老兄弟联手闯荡B市的事。当时的经济还不发达,民风也很保守,不过总算开始接纳新鲜事物了。但那时候的管控太严苛,这些新鲜玩意儿没点门路是干不了的。他们这一群人最多算是有点小钱,想求人办事都不知道门朝哪边开,愁的头发都快掉没了,费了大半年的功夫才帮邹家在B市开了第一家酒吧。邹伯父为了感谢老哥哥们,就在开业后不久带着好几箱现金闯场。” “我也听父亲说过,”邹莹哈哈笑了起来,“是从X市电影里面学来的。他们一群乡下泥腿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好不容易阔气了,就想学着过‘有钱人的生活’,但谁家有钱人扛着好几麻袋的钱来酒吧撒啊?反倒是给客人们吓得不轻。要不是经理认出了他们,恐怕就要报警了。” 同样是在酒吧,同样是那一捆捆钞票,现实与父辈的过往逐渐重合。在过去的几十年岁月里,邹阮两家虽然渐行渐远,但那些相互扶持的往昔却仍将两个家族联系在一起。就像旅人在树上刻下的标记,它也许会随着脚步而远去,但只要回头,标记就永远停在那里,时间会将它的痕迹冲刷褪色,但总有印记能够证明有人来过。 这世界上没有永恒的关系,但曾经的亲密无法作伪,看在当年携手的份儿上,有些请求总是要听一听,断一断。 在场的多数人都明白了这一点,只有邹燃傻傻道:“老爷子还有这么……风骚的往事呢?我怎么不知道?” 阮如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傻白甜大少爷,笑眯眯的:“真羡慕莹姐有个这样的弟弟呀,有点可爱。” 傻得可爱。 邹莹叹了口气,示意沈越岳喝酒:“总得带着他见见世面,免得开口就让人看笑话……虽然已经让你看笑话了。” “姐……” 邹燃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弟弟的不满,唇边的笑意淡了些:“我现在没什么可帮你的了,你已经离开了婚姻的泥潭,有了新的情人,还有一份蒸蒸日上的事业。要是全息真的能大面积推广,说不定以后我也要登门拜访,看你这位全息之母的脸色呢。” “人总不可能事事圆满,”阮如安和她碰杯,“就像我们出生在豪门之家,衣食无忧的同时,也难免要受到家族掣肘。虽然贺天赐是我自己瞎了眼选的,但能走上这条歪路,总也得要家里人点头才行。” “九七四之后,阮家你也想要了?”邹莹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这可不好办,你那个哥哥虽然不成气候,但阮伯父,嗯……是个狠人啊。” “能在那个年代走到这一步的,哪个不是狠人?”阮如安失笑,“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图谋更高的位置,这才是继承。” “有能力的那个,才配继承。” 舞池中的灯忽然黑了,引得卡座上的人看去。不知何时,舞池被纯白的羽毛铺满,以黑丝遮眼的舞者抓着丝带从半空中飘落,像是被束缚的天使,又像是降临世间的恶魔,神圣与堕落相互交织,让人分辨不清他的身份。 阮如安:“……” 反而是邹莹有点兴致:“哦,那个好像是新排的节目,我都没看过。” 主管上前鞠躬:“这是为店庆准备的表演,是我独断,觉得几位贵宾应该会喜欢,就让他们提前准备了。” “年轻漂亮的男孩子谁不喜欢呢?”邹莹道,“你们跳你们的,我们谈我们的,不碍事。” 主管应声隐在黑暗当中,邹莹笑眯眯地转头:“你看,权力真好对不对?这么多人环绕着你,讨好着你,捧着一颗真心等你挑选,这太令人上瘾了。” “所以你想要什么呢?”她说,“难道是……阮家的股票?” “股票”这两个字就像是某种开关,一下子就将原本恢复和谐的气氛推上了剑拔弩张的顶点。邹莹的神色依旧是那么淡然,但眼神却像蛇一样狡黠又冰冷。 当然,阮如安也不多相让。她已经很久没有面对这种对手了,难得的有点兴奋,语气也凝结起来,带着尖利的冰锋:“对,多少钱邹家愿意出?” “这不是钱的问题啊软软,”邹莹念着她的乳名,试图用年长者的威仪压垮对手,“这是站队的问题。” “邹家自己过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插手阮家的事?更何况现在阮家明面上已经由你哥哥继承了,你现在跳出来挣股份有什么用呢?” “阮如川又守不住阮家,”阮如安哼笑一声,“更何况现在的主动权不在你,而是在我呀。” “嗯?具体说说。” “阮家和贺家联手的项目接近烂尾,银行信用评级下降,还有超额贷款的事,你知道吗?” 回想起糟心的财报和糟心的人,阮如安忍不住抬手灌了自己一口:“两家涉及的资金量快有万亿了!虽然在我父亲眼中我是泼出去的水,但法律可不是这么解释的。作为直系亲属,要是本家就这样破产,我也少不得变成被执行人,到时候九七四怎么办?” “懂了,”邹莹同情地一点头,和她碰了一下杯,“好事没轮上你,坏事却要一起扛,现在还要帮忙擦屁股,可怜见的。” “所以我要是不来找你收购,等股票变废纸,想必对邹家也是比不小的损失。” “但我凭什么信你呢?”邹莹忽然打断,“阮家对外公布的财报一切良好,你一个不能接触核心的人,从哪里来的这些消息?更何况风浪越大鱼越贵,这点钱邹家还是赌的起的,我也没必要为了你去得罪阮伯父。” “那这个够不够呢?” 阮如安把手机递了过去,那是一个很短的视频,混乱镜头中,有人嘶声裂肺地叫着还钱,但他的声音很快在拳脚相加之中淹没了。 “已经开始了,”阮如安道,“无法交付的住宅在堆积,还有阮贺两家发放的债券也无法兑现。莹姐,你们邹家有自己的门路了解这些,何必我把这些阴私说开呢?” 沉默再一次蔓延了,邹莹这次终于收起了全部的笑意,以一种极为深刻的眼神与阮如安对视。 激昂的音乐也掩盖不了她眼里的寒凉,过了许久,她才淡淡道:“你想要多少?” “5%以上。” “没有那么多,”邹莹示意旁人倒酒,有些疲惫地靠在卡座上叹气,“我早就说这种昧良心的买卖干不长久,偏偏父亲念及旧情,一定要我继续持有阮家的股份。这些年我背着老爷子卖了不少,现在手里大概还剩三点多。” 阮如安心算了一下:“够了。” 听了这话,邹莹才再次勾起了唇,言语之间带了一点点赞赏:“你比你哥哥争气,看来我之前说的话你听进去了。” 乐声的间隙,玻璃杯相撞的声音是如此清晰,清脆的就像一枚枚金币砸在袋子里。 一场生意就这样促成了,阮如安说:“拥有太多偏爱,反而会失去生存的能力,许多男人就是被这样捧杀的。万幸我哥哥脾气比较好,我爸又是打压式教育的坚决拥护者,这才没让他真的长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皇太子。” “行了,事情谈成了就赶紧走吧,我们还要开门营业呢,”邹莹长舒一口气,率先站起身来,她看着起身相送的一对姐妹,忽然笑道,“合同就发给你妹妹吧,现在叫沈越岳了?” 沈越岳有些拘谨地点了下头。 “身有污点的人,总是会更加忠诚,”邹莹意味深长道,“不错的选择。” “我也是这么想的。”阮如安礼貌道。 不知不觉间,那堵被酒水封闭的门打开了,达成了共识之后,连那些衣着暴露,身上还涂着亮粉的男模们都帅了几分。 但就在她们准备离开时,门口又传来嘈杂的响动。 她们的脚步一顿。 “这种热闹为什么不叫我?” 熟悉的语气中带着嚣张,听的阮如安长叹一声。 “护花使者来了。”邹莹调侃一笑,转身又坐下了,一副看好戏不放人的样子。 这次邹燃终于灵光了一回,带着一群肌肉男模拦着,不让阮如安离开。 阮如安能怎么办呢?人是她招惹的,自然也得自己解决。她眼睁睁看着一双大长腿跨过门扉,直奔他们而来。那人抬手就拿起阮如安的杯子,把里面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顿了一下才笑道:“莹姐,你知道我最喜欢热闹了,有包场这种好事怎么不叫我?” 然后又凑到阮如安耳边:“你怎么不叫我自己过来?还有这葡萄汁是什么意思?莹姐这么好糊弄吗?” 阮如安心说你要不来搅局我们已经结束了,没用的男人。但面上却仍是从容不迫的:“我觉得你不来应该也没事。” “你……” “好了,”邹莹笑吟吟的,指挥着邹燃上阵,“果然生意还是要在酒桌谈。不过我喝过一轮了,要继续的话,还是小燃来吧。” “你们谈到哪儿了?”符斟继续说着悄悄话,“给我个准话,我好判断一下今天要喝多少。” 阮如安:“喝死你。” 符斟:“……?” 第50章 “这可真是……乱成一团。”沈越岳无力吐槽。 震耳欲聋的音乐再次响起, 鼓点捶打得地面都微微震颤,那些被挪开的酒又杀了个回马枪,把卡座堵的严严实实的。明明谈判已经结束, 但邹家大小姐显然又找到了新的乐趣, 所以总有方法抓着人不放。 邹莹兼具着少女的狡黠与岁月的沉淀,简直把“无害”这个词做到了极致。阮如安发誓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听过这么动听的劝酒词, 要不是顾及那个带球跑的任务, 连她都恨不能跟着陪上几杯。 黑白通吃的邹家主确实不同凡响, 她拿的起身段, 也放得下架子, 是个把女性亲和力利用到极致的人, 那温柔刀似水般绵柔,只有捅在身上的那一刻才能意识到疼。在无人提醒的情况下,她只用了两三句话就让符斟莫名其妙地灌了大半瓶酒,等酒气上头, 就更难做出理性判断了。 但邹燃不知为何, 也沉默着听从姐姐的命令,一杯接一杯地作陪,一副要把自己的胃奉献给PASION的样子。 突然空降的憨憨就像炸弹一样点燃了全场, 原本还拘谨的男模们受了感染, 自发地开始狂欢, 这次连保镖们都参与了进来。中途有纸片哗啦啦地倾泻下来, 定睛一看, 竟是一张张大面额的钞票, 舞动的人群为这纸醉金迷欢呼雀跃, 他们叫闹着,争抢着, 把身份、职责和理智抛诸脑后,任由人为制造的快乐像台风横扫一切,难以抵挡。 但台风是一种很神奇的自然现象,它虽然有着摧枯拉朽的破坏之力,但“眼”所在的区域却往往天朗气清,一片祥和。 而邹莹就是那只“眼”。 她就像一朵茕茕孑立的花,又像令人清醒的冰雪,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亲手点燃的火焰,却永远不可能成为柴薪的一部分。 真是好手段。要不是她有意放过,只怕阮如安两姐妹也躲不过去。 按她这种挑拨方式,酒量再好的人都撑不了多久。还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人腻腻歪歪地搭上了阮如安的肩膀,幼稚地呢喃着“你别招惹邹家,邹莹就是朵食人花”。 其实已经招惹完了…… 阮如安默默叹息,到底还是没把人掀开,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符斟待得更舒服些。 掀起这一切的人笑着,也不说话,只是小口小口地抿着甜酒。纤长的手指笼着玻璃杯,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呈现出黄金一般晶莹的色泽,就像邹莹这个人一样,既有种漫不经心的松弛感,又闪耀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阮如安无奈地笑了一声,开口求饶:“莹姐,放过他吧,他也就是关心一下我。” “嗯哼——” 邹莹支着下巴:“放过谁?符斟?这小子几次三番砸我的场,我教训一下也不行?你心疼?” “是良心作痛,”阮如安失笑,“真要说砸场,哪一次不是我先挑的头?我不习惯欠别人人情。” “但你和符斟,和那些男人不一样,我对女孩儿们向来宽容,”邹莹摩挲着玻璃杯上凝结的水珠,“能走到我面前的男人很多,但他们大多……”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找合适的形容词:“无理、傲慢、过度自信到不像个正常人类,更可笑的是他们面对我父亲时恭敬有加,却总对我的命令指手画脚。” “我接手邹家快二十年了,年轻的时候也曾想要融入那个‘强者’的群体。所以我学着抽烟,学着骂人,学着应对质疑和考考你,但现在想来,做这些无用功有什么用?我只需要让他们卷铺盖滚蛋就是了。与女下属相处就舒服很多,但可惜的是她们中的大多数到了年纪,心思就偏到家庭和孩子身上了,所以我很珍惜每一个能和我坐在一起的同类,即便这些同类大多只是昙花一现。” “所以软软啊,有些事,你做得,但符斟做不得,他想冲上来装大头,那就要做好承受我怒火的准备。” 邹莹高傲地仰起头:“五指尚且各有长短,我偶尔偏心一下女孩子,便真有人觉得我是个好说话的人了?” 这番话触动了记忆的开关,阮如安回想起前世遇到的某些男领导,一下子就与邹莹共了情,她感叹道:“人类与猩猩的基因相似度超过90%,但没人觉得自己和黑猩猩是同类。即便有着相似的外貌,男人和女人无论在生理还是心理上,都有本质上的区别。” “没错,”邹莹对她很满意,“但是呢,刻在基因里的本能让我们不得不相融,所以我本来想把我弟弟介绍给你的。” 阮如安:“?” 这和邹燃有什么关系? 她不由得看向抱着酒瓶半趴在桌上的年轻男人,能有邹莹这样美貌与气质兼并的姐姐,邹小少爷当然也是好看的。如果说符斟是个妖艳的男狐狸,那邹燃就是那种清纯男大。邹少爷二十多年的人生一直活在姐姐的光辉之下,自己就难免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清澈愚蠢,这种气质在豪门中简直像黄金一样可贵。 换句话说,一看就是联姻的好料子。 想明白了这点,阮如安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邹莹摸了摸自己弟弟柔软的额发,眼神温柔:“小燃比我小了二十多岁,他出生的时候,邹家开门宴请了三天的宾客,我父亲还以为自己后继有人了呢。” “小二十岁……”阮如安哼笑一声,“邹燃也挺可怜的。” “但这孩子头脑聪明,心也好,”邹莹叹息道,“为了不威胁到我,他刚上高中就主动跑去国外读书。要不是老爷子装病催他回来,只怕他就要在外面待一辈子了。” “如果他是我的妹妹就好了,”邹莹的声音有些哀伤,“这样我就能全心全意地爱他,保护他,和他分享我的权力。可他现在这副样子,让我既狠不下心对付他,却也不能让他就这样待在邹家,总要给他找个好去处。” 阮如安明白了,委婉道:“婚姻这个坟墓进一回就足够了。” “谁让你结婚了,”邹燃哼笑,“小燃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孩子,只要你能拿下阮家,想必我父亲也不会拒绝把他交给你。” “让他来图谋阮家吗?”阮如安为这天马行空的想法笑出了声。 “毕竟在男人们眼中,女人就是为爱而生嘛。你和小燃年貌相当,门当户对。虽然老邹可能因为你是二婚有点不满意,但你现在有钱有技术,还很可能是个恋爱脑——毕竟有贺天赐这个前辈当例子,只要抓住了你,权力金钱财富不就都有了?” 举起的酒杯都掩盖不住邹莹唇角的讽刺:“但小燃不是这种人,他的世界广阔又自由,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他一想就头疼。” “刚好,你有野心,邹家有势力。我们合作,于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借邹家的势,于我也能给老父亲一点虚幻的念想,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酒杯清碰在桌上,邹然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上酒。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她甚至都不去避讳自己的弟弟和符斟。所幸两个男人现在都喝的人事不省,不然阮如安都不敢想符斟会是什么表情。 但阮如安看着她上扬的嘴角,却总觉得有些苦涩。 作为年轻一辈的继承人,她不仅是最年长的那一个,同时也是为数不多的女性掌权人。阮如安毫不怀疑,她也是所有豪门继承人中最有能力的那一个。 ——同等的社会地位下,女人的心总比男人更狠,手段也更强。在不平等的筛选机制下,如果没有远胜于男人的力量,她们根本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这种人是最好的合作者,但拉皮条的行为要坚定的拒绝:“很诱人的提议,但是我拒绝。” 这倒是让邹莹面露惊讶:“你想和符斟结婚?” “婚姻是风险很高的契约,”阮如安撩起符斟的额发,听着他呢喃着自己的名字,语气紧随着逐渐柔软的心缓和下来,“结婚是为爱吗?不,是为了规避风险,是为了共同生存,抚育子女。但我只需要爱,只需要情绪价值。但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东西,就把我亲手创造出的一切与人共享。” “更何况我也不屑用联姻去巩固势力,”阮如安把符斟架了起来,一旁听傻了的沈越岳赶紧上前帮忙,“邹总,世界上没有永恒的契约,要用婚姻与爱情当遮羞布的人,都不是真正的强者。” 被毫不客气地回绝了,邹莹也不恼,她满脸性味地看着符斟一个劲儿地往阮如安身上贴,烦得阮如安一个巴掌拍过去,立刻就老实了。 “这个场景可真熟悉,”邹莹笑嘻嘻道,“上次你好像也是这么走的。” 阮如安的脚步一顿,长叹一口气:“绝对是最后一次了。” 等人踉踉跄跄地走远了,邹莹才笑眯眯道:“人家回绝了,你怎么办?” 原本不省人事的邹燃爬了起来,揉了揉膈得发红的额头,叹气道:“现在傍个年轻富婆怎么这么难?姐,你再帮我拖一拖,我肯定想办法把自己嫁出去,不在家里碍你的眼。” “对了!”邹燃忽然眼睛一亮,“我就说我喜欢男人!这样那群老不休就不会天天撺掇我上位了!哎呦!” 邹莹收回手:“别胡闹了,为爸的心脏想想吧。更何况我还应付不了那群老东西?你就安安分分的待着吧,我还不至于养不了你,大不了再把你送到国外避避风头。” “嘿嘿,姐你真好,嘿嘿。” 50-58 第51章 作为唯一一个没有喝酒的人, 司机这个工作只能由阮如安亲自承担。沈越岳将符斟安置在后排,自己却没有上车的想法。 “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封闭的车厢酒气蒸腾,阮如安打开一段窗, 微凉的风给小小的空间带来了短暂的清明。她有些奇怪道:“为什么?” 沈越岳的表情有些古怪:“我觉得你们有些话需要私下说, 我就不再打扰了。” 后视镜的反光中,一个黑影慢慢地拱了起来, 像是拉紧的长弓, 又像是隆起的山峦。阮如安忽然觉得这个影子有些陌生了, 她抿了下唇, 同意让沈越岳先离开。 符斟的额发半掩着, 落日纤细的光穿透车窗散落在虹膜上, 形成微弱的光斑,看上去有些迷离,又很明亮。 但阮如安没有回头。 有人低声道:“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攥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阮如安道:“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她像是满不在意一样, 把视线从后视镜挪开, 实际上从另一边的反光中,依然能看到后排乘客模糊的影子。 乘客默然了很久,久到阮如安觉得他不会回答时, 才有低沉的声音诘问道:“所以你想分手?” 不等阮如安回答, 他又嘲讽般地低笑一声:“从没开始, 又谈什么分手。” 这番话说得颓废又沮丧, 还有隐约的愤恨被咀嚼在齿缝间。阮如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样复杂的感情。她该表达自己的歉疚, 还是无所谓般地将指责视为赞美?感情和目标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了。她忽然洞悉到了这一点, 大脑本能地开始发出警告。 感性与理性应该被分别装在不同的匣子里, 一旦它们出现了融合的迹象,那就是犹豫与失败的开始。 所以阮如安深吸一口气道:“你要是想继续这种关系, 我也可以陪你,但我们不可能结婚。” 符斟:“……” 他忽然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眼神却蓦然凶狠了起来:“那我算什么?你养在外面的情人?” “符总可以自己养自己。”阮如安矜持道。 符斟更气了:“你泡个男模都要花钱,到我这里就免费?!我这么贱吗?!” 阮如安没敢吭声。 “你不能这么对我啊,”符斟瘫软在后排,那些酒水对他并非没有影响,昏沉的头脑和隐隐作痛的胃让他难以支撑,但渴求真相的心让他坚持到了这一刻,“你这是PTSD吗?为什么贺天赐造的孽要报应到我头上,这不公平。” 疾风骤雨来得也快,去的也快,酒精彻底放大了符斟的情绪,他坐在后排一会儿呜咽,一会儿又低声咒骂,像只找到了家却又再次被抛弃的小猫一样。而控诉的对象就是领养又弃养的垃圾主人阮如安。 但直到现在还在与符斟联系,这确实是一个错误,阮如安想。 她的手抚摸上小腹,那里是一个被系统判定,但医学上都无法确认的生命,也是她进行这一段关系的核心目标。 但目的既已达成,就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了。 大脑冷漠地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断,但不知为何,阮如安却觉得心里有些酸涩。她再次越过后视镜,看着那个蜷缩起来的人,忍不住咬住了牙齿。 但不能继续了。 她咬紧牙关,悄无声息地钻出车子,拨通了万章的电话。 * 自那天以后,强烈的感情一直追在阮如安身后,令她如鲠在喉。她很肯定那并不是愧疚,但如何给这种感觉下一个定义还是让她万分苦恼。索性,生活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去彷徨,早有风声的房地产新规终于落地,在一片叫好声中,令人瞠目的巨额资金在悄然运转,直到最后一块拼图闭合,那些早就深埋的矛盾才这地爆发出来。 《九七四发布收购邀约》 《论全息应用于建筑行业的可能性》 《震惊!商业扩张还是豪门内斗?》 …… 在所有人都关注着全息下一步的走向时,没有人想到九七四的下一块商业版图竟然是明显日薄西山的房地产行业,而且收购的对象也十分微妙——就是九七四老板自己的本家。 自己人收购自己人,还是这样的豪门,这很难不引起吃瓜群众的注意。 【现实总比小说更精彩。】 【前世我为了家族牺牲所有却不得善终,重生归来,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欢迎各位收看B市豪门大戏——豪门继承权之争!】 与外面的流言相对,真正知道些内幕的豪门却有志一同地熄了声,但他们就像涌动的暗流,只是用表面的风平浪静来掩盖不断翻涌的内心,静候着这场争斗的最终结果。 入夜,阮家。 “啪——” 阮如安低垂着眼眸,鼓膜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嗡嗡作响,却强撑着没有用手捂住脸颊。 “爸!” 实木的椅子被翻倒在地,阮如川一时没想到自己向来儒雅的父亲会直接动手,反应慢了半拍,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阮如安挨了一巴掌。他赶紧起身拉住还想继续动手的阮父,惊叫道:“有话好好说呀,别动手!” “你,你给我放开!大逆不道的东西!”阮父瞳孔放大,面目狰狞,一心只想打死那个敢图谋自己家产业的逆女,“阮如川你这个没用的东西!阮如安现在是要抢你的东西,你竟然还帮着她?!” 阮如川从没见过父亲这副模样,有些惊慌,又有些不忍,但手上却更加用力了几分。与之相对的,是越发小心翼翼的语气:“爸,要不然我们改天再说这件事吧,小心您的血压。” “不,这些事就是要在今天说清楚。” 开口的是阮如安,她顶着两人或惊诧或锐利的目光,将地上的椅子扶了起来,自顾自地坐下了:“接下来我还要继续说服几个大股东出售股权,没时间在这里耗,所以有什么话今天就说明白。” 卸下了乖乖女的伪装后,她终于在阮家父子面前展现出了最为锋利的那一面,反而愈发衬得面前的一老一少衰弱无力。阮父呼哧呼哧地喘了半晌,才冷笑一声,一把甩开阮如川的搀扶,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好啊,你说,说明白。你以为你造出了那个什么全息就厉害了?你以为发了个什么收购要约,就能得到阮氏了?” “你手上只有5%的股权,”阮父砰砰地拍着桌子,“就算在二级市场上收购,最多也只能凑到15%,是谁在帮你?老李?还是老陈?!说!” 无仇不成父子,无怨不成夫妻。亲情的纽带既然在这一刻彻底断裂,那剩下的就只能是利益上的瓜葛。而在一张谈判桌上,先沉不住气的人就输了。 阮如安望着这位荣耀一生的男人,笑得温和又从容,但眼角眉梢却带着抹不去的嘲讽:“都不是,父亲再猜猜?” “你还敢瞪我……等等……”阮父一口气梗住了,他顺着阮如安的视线,不敢置信地向后转头,连声音都变得尖锐了,“阮如川?!” 阮大哥有些心虚地错过了眼睛。 “你、你们!呃!” 背叛感就像一道闪电一样兜头劈下,阮父猛地捂住心口,浑身哆嗦着,似乎一瞬间就老了十岁不止。 自家企业背上了沉重的债务时,他临危不乱;被自己女儿逼宫时,他也只是愤怒,但这一刻,他是真的感觉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看看浑身带刺的阮如安,又看看满脸担忧的阮如川,蓦然发现自己的一双儿女已经长大了,曾经需要搀扶才能走稳的孩子们,现在已经有了他挣脱不开的力量。 是他,辛辛苦苦地赚钱把孩子们养大;是他,教会他们规矩,为他们的一生都做了最安排。 结果他收获了什么?一个结婚离婚,还觊觎自家产业,另一个偏听偏信,让人哄两句就要把公司拱手让人! 都是白眼狼! “你、你们竟然敢?!” 阮如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阮父脸上的表情。是失望?痛苦?还是悔恨?这个老人的一生活得像个狮王,他利用强权把不同的灵魂捏扁揉圆,再塞进相同的规则当中,并且坚信这就是世界运转的法则,是“为你好”的人之常情。 连最料峭的山崖上都能开出最圣洁的花,更何况那些扎根在灵魂深处的自由,又怎么可能被区区“规矩”所禁锢? 人类前行的脚步从未停止,前人带着旧日的辉煌倒下,便会有新人踩着前人的肩膀继续向前。流淌的时间中从未有过恒久不变的基石,而每一个自命为基石的人,最终都会成为时间的阻碍。 年迈的狮王不明白这一点,所以注定要被后来的新人背叛、抛弃。 “软软你少说两句。” 直面一位老人的崩溃其实并不容易,如果是那位‘阮如安’,想必已经摇白旗认输了吧?阮如安忽然想。 但与阮如安不同,阮如川是个正正经经的原装货。他实在不忍看父亲与妹妹这样对峙,只能上前打圆场道:“爸,要不我们先去休息吧,我看您的脸色很不好,我让家庭医生过来给您看……”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直接将阮如川的下半句话打了回去,他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阮父像是终于缓过了那口气,他冷声道:“没用的东西,连个丫头片子都斗不过!你手里握着的股份转过去了?!” “转、转了,但是软软说……” “软软说?软软说?!她说的你就信,我说的你就不信?!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我还能害死你?!”阮父气急了,连年少时那流里流气的土话都忍不住冒了出来,“等我两腿一蹬,阮家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现在可好,一个外人哄你两句,你就把东西拱手让了人,老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阮如川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这样疾言厉色的样子,不由得惶恐地解释:“爸,还不是因为公司的资产抵押……” “扣扣——” 清脆的敲击声引得两个男人不自觉地回头,阮如安微微笑道:“爸,我才是那个要收购阮家的人,你打我哥哥有什么用?有什么话不应该对着我说话?”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阮父冷声道,“想要收购阮氏,你先搞定那几个大股东再说吧。” “所以到现在,你还觉得我是那个外人啊,”阮如安顶着微肿的脸颊,缓缓走到阮父身侧,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与他对峙,“你以为阮家是什么香饽饽吗?如果不是因为我也姓阮,你以为我愿意接这个烂摊子?” “烂摊子?”阮父冷笑,“阮家的资产超过百亿,你说你不想要?” “钱是好东西,但不干净的钱,就是催命符。” “鲜花着锦的阮家和贺家现在还有多少流动资金?而这些流动资金,又能支撑几个项目?就我所知,贺家现在连洗手池都抵押给银行了!①阮家又能好到哪里去?我不收购阮氏,我不强行平账,你打算怎么填这些账目的窟窿?靠贺天赐,还是靠我哥?他们谁有本事干这个事?” 阮如安冰冷的指节抚过自己的面庞,那里还带着肿胀的灼痛,但明明是狼狈的模样,但她的眼神却带着一种杀伐果决的锐利。就像一位刚从沙场征战而归的将军,即便满身伤痕,即便狼狈不堪,却绝不会有人敢质疑将军的威严。 那一刻阮父不由自主地退缺了。即便灵魂依旧强壮,他老迈的身体却已经无法对抗敌人强大的精神。只是一个错神,那口被强行提起的气就散了。 取得了胜利的人却并没有乘胜追击,阮如安也跟着把视线错开,放缓了声线:“而且我也并不只是为了阮氏。” “你有想过阮家的钱都从哪里来?” 阮父没有回答。 最后一丝暑气盘踞在屋内,随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升到了极点。阮如安有点窒息,便转身推开窗户。 阮家的宅院位于城市的最中心,这里没有太多高层建筑,却能一眼看到远处那喧哗的商业中心——那里是城市不断跳动的心脏。高耸入云的建筑像金光闪闪的通天塔,无数人汇聚在那里,以自己为烛火,努力照亮自己的前路。 阮如安回过头,一手越过窗棂,指向远方:“那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怀揣着组建家庭的梦想,一点点积攒下来的钱,你和贺天赐连这些钱都要全部骗走,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你有想过如果阮家建的房子无法按时完工,这些人要怎么办吗?” 更何况这也不仅仅是开发商与购房者的问题。 一旦阮贺两家崩盘,紧随而来的就是大量的贷款化为坏账。阮贺两家各有门路,想必银行能做的也很有限。受损最严重的反而是银货两空的购房者。他们形单影只,在这个管控严格的国家很难组成有影响力的维权团体,可能只能自己咽下苦果。 ——但也只是“可能”。 再温顺的绵羊也头顶生角,面对必死的结局,无论是谁都会拼死一搏,当羊群群起而攻之时,谁能够承受如滔天巨浪般的怒火? 爱护人力并不仅仅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一个合格资本家的自救! 阮如安看着阮父冷峻的脸色,又看着阮如川有些迷茫的眼神,气得深呼吸。 两个傻X连《资本论》都没看过吗?他们是真不怕被挂路灯啊。 微凉的夜风拂在面上,却只能短暂地带来带来一丝清凉。那些沉闷的、窒息的东西盘踞在阮宅,只凭一两缕清风是吹不散的。过了许久,阮父才缓缓开口:“任何投资都有风险,而且国家不会允许楼市大幅走跌,总会有好起来的一天。” “是吗?”阮如安的眼锋未敛,像刀锋一样带着锐利的寒,“我听说贺家牵头的东郊的项目已经无限延期了。” “下一个是哪里?南兴,还是北城?信誉这个东西需要用很多年来搭建,但只需要一次违约就可以毁于一旦。你怎么知道是哪片雪花导致的雪崩?” 阮如安拼尽全力呼吸着:“父亲,即便是资本本身,也应该保有最基本的底线。” 眨眼间,她还以为自己是打开了全息设备,否则那些调查出来的资料,那些投告无门的哭喊,为什么历历在目呢?可是等定睛一看,她又发现什么都没有。没有为了生活奔波的苦楚,也没有满怀期待却又一次次失望的面容,在她面前的两个男人衣冠楚楚,他们身后的房间豪华大气,连摔在地上的盘子都是万元一只的特供琉璃。 她忽然愤怒了起来,这一刻她根本无法认可‘阮如安’这个身份,更对系统选中她产生了无限的怨怼。除了名字,她与那个糊涂了两辈子的豪门贵女有什么相似之处?在她纠结着爱与不爱的时候,有有多少人的生计悬在贺天赐和阮父设下的豪赌之中?难道只是因为赌赢了,就可以捂住眼睛,堵住耳朵,假装自己的一切都来的干干净净? ‘阮如安’是被娇养在温室的鲜花,对独立最大的想象就是开一家浪漫的咖啡店,然后靠给自己老公和老爸供货赚钱。但阮如安确实生长在山野田间的蒲草。蒲草即便刷上新衣,也没办法在温室生存,更没办法对温室外面的恶劣环境视而不见。 【注意,注意,监测到数据波动……正在排查……】 【加#@¥%固……】 剧烈的头疼袭来,但阮如安知道此时决不能被阮家父子看出破绽,她把手藏在身后,用力地抵住墙面,咬牙道:“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你们有什么策略去解决现在的问题。我只知道,一个资本想要好好地活下去,有几样东西聚堆不能碰。” “涉赌、涉毒还有榨干老百姓的每一滴血汗。” “你以为你站在云端,便可以俯瞰那些趴在底层,一点一点积攒米粒的普通人了?你现在连阮家都控制不了,连我想要收购阮氏都无法预知,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会一直风光下去?” 阮如安眼前有些晕,她蓦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坚持不下去了,急匆匆地说出了谈判的结论:“所以父亲,你过分了。你越过了这条底线,要带着所有人一起去死。我不想死,所以我动手了。” “我会说服大股东出售股权,等我收购到90%,哼。” “今天就这样吧。” 她闭上了眼,不愿意再看老狮王和他的继承者,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冲出了阮家的大门。 沈越岳半靠在车上,见她出来还懒洋洋地笑了一下:“那老登不好说话吧,你……” “阮如安,你脸上这是怎么回事?被那老登打了?阮如川是发面馒头吗就这么看着?!你、你别吓我,回个话呀软软!” 但阮如安只觉自己脑袋里住了一千个小人,他们敲敲打打,像是要击穿她的颅骨。晕眩感伴随着疼痛让她甚至分辨不出眼前的人是谁,只是凭本能扑倒在她的怀中。 沈越岳揽着她,简直要吓疯了:“阮如安!别睡,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第52章 梦境朦胧, 恍惚间阮如安觉得自己像一阵风,有时迎着阳光飘过原野,有时又在海洋上掀起波浪, 她见过动物迁徙的壮阔, 也曾附着在人身后,亲眼见证一场场悲欢离合。 时光消逝, 沧海桑田, 她依旧浑浑噩噩地飘着。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这一次她路过了一座高墙灰瓦的深院, 一只粉色的玉兰穿透了沉闷压抑的砖墙, 带着鲜活的气息映入眼帘。阮如安觉得它鲜嫩可爱, 便多停留了一刻。 随即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她束缚了起来。 像是被卷进了风暴中,阮如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动起来”时,她竟不能再掀起任何一缕清风。她迟钝的感官尚未恢复, 只盯着一双肉乎乎的小嫩手出神。忽然, 一道破空声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阵从未体验过的疼痛。 阮如安看着掌心飞速腾起的红痕,晕乎乎地想起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比起尖锐的疼, 新鲜感反而占据了上风, 她盯着自己的手没有反应, 像是吓傻了一样。 “阮沢岳你在干什么?!软软一个女孩子怎么禁得起你这样打?!” 两个模糊的影子扭在一起, 也不知道在争执些什么。不过只从体型差距来看, 瘦弱的那个很快就要输了。 ——这是阮如安根据阿飘生涯的所见所闻得出的结论。 果不其然, 身材瘦小的人被一把推到在地上。争吵再起, 还伴随着哀哀的哭声,说实在的, 阮如安对此情此景并多余的感想,她只觉得困惑。 为什么自己不能飘了? 啪—— 柳条又一次重重挥下,这一次,即便精神上毫无波动,身体却本能地溢出了冷汗。 阮如安不能再装鹌鹑了,她仰起头,直视着那个模糊的影子。 “你这是什么态度?!”被称为“阮沢岳”的人还是没有面容,但声音却让她想起了路过街巷时,那吵得人头疼的鸣笛声,“阮如安,老师都告到家里来了,你还不认错?!” 阮如安对这指责有点莫名其妙,但诡异的是,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我没错,那个老师他就是有病,明明我的数学一直都是第一名的,他不夸奖我就算了,还……” 他凭什么,凭什么敢说…… 敢说什么呢? 哗啦—— 磨砂玻璃在光影中破碎了,那对拉扯在一起的男女也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定在了原地。但因为头顶骤然打下的白光,阮如安还是没能看清他们的面容。 “醒了!去叫医生来!” 相较于视觉,其他的感官总是更快地苏醒。阮如安空洞的眸子尚未聚焦,耳边嘈杂的人声就已经让她头疼欲裂。 “别吵,别吵,我没事。”她想抬起手揉一揉眼睛,却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 “别动,输液呢,你也不想回血吧?” 阮如安足足花了两秒钟才辨清这个声音,她缓缓开口:“越岳,吓到你了吗?抱歉。” “我大概是世界上第一个收到阮总道歉的人吧?倍感荣幸啊。”阴阳怪气的语气中带着调侃,大概是长舒了一口气,沈越岳揉了一下眉心,又恢复了平日里怼天怼地模样,“你这一觉不多不少刚好八小时,连检查报告都没出来你就醒了,真是巧啊。” 阮如安道:“很明显,我就是太累了需要休息,接下来一周都不要联系我了,我要闭门清修,不理外事。” 沈越岳一个字都没反驳,只默默点开了手机。蒋明清那种将死未死的声音像魂儿一样幽幽地飘了出来: “老板,技术部全体员工欢迎您回家。” “在您外出HAPPY的这一个多星期里,我们成功地发现了三百多个bug,其中二级bug十四处,三级一百三十二处,剩下四五级的小bug……懒得数了太多了。作为小弟,我们忠实地祝愿您在家族战争中取得胜利。但同时,我们也希望您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在飞黄腾达之时别忘了我们这群每天徘徊在猝死边缘的忠仆……大爷的编不下去了!你TM早点回来修bug!老子们现在就是在屎上雕花,根本搞不定#¥@#%¥*!” “就这样,”后面那些优美的国语沈越岳也懒得放下去了,她一扬下巴,示意阮如安去看床头的寥寥的几束花和果篮,“昨天楚宛然来了一趟,带来了美术组的问候。” 她站起身来,从花束中抽出一把美工刀:“这玩意儿夹带进医院不容易,足见你不在的这些天,他们的压力有多大。” “赶快好起来吧,阮如安。”她真诚道。 阮如安心下感动,正想说点每个资本家必备的洗脑鸡汤,就听门口一阵微响,是几个白大褂组团过来问候VIP贵宾了。 他们面带笑容,语气温和地掉了一地的书袋,大意上就是说平时工作压力太大要好好休息云云。直到这是一切都还算正常,但最后的一句话简直像一道惊雷一样,直接把两人劈傻了。 “HCG(人绒毛促性腺激素)水平大于1,恭喜您怀孕了,阮小姐。” 沈越岳:“……” 阮如安:“……” “你、你说什么?”沈越岳双眼呆滞,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多久了?” 医生有些奇怪:“大概十几天……请问您和病人是……?” “我是她妹妹,亲、的,”沈越岳挤出一个扭曲的笑意,“谢谢您了医生,但我觉得我姐姐还需要好好休息,您说呢?” “对……”医生们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又恍然大悟,隐晦道,“意外怀孕这种事挺常见的,现在月份还小,还有时间做决定。” 闻言,两姐妹霎时瞪了过去,直把医生看得一哆嗦:“怎、怎么了?” “没事,”阮如安先泄了气,有些头疼道,“谢谢大夫了,我想休息一下。” 医生们巴不得赶紧从焦灼的气氛中逃脱,赶紧道:“好好好,有什么事可以按铃叫护士,请您务必好好休息。” 这种尴尬一直持续到关门声响起,沈越岳愤怒的视线一转,满脸兴师问罪的模样:“十天,那就是林若嘉上位的那天?你是故意的还是意外?符斟知道这事儿吗?” 阮如安:“……” 她抿起嘴唇,没想到这个秘密就这样曝露在了阳光之下。 看她这个样子,沈越岳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捂住额头,有气无力道:“你竟然早有预料!” 阮如安心惊胆战地看着她缓缓吐息,感觉像是在看刽子手给加特林填装子弹,而下一秒,这子弹就突突地把她射成了筛子: “阮如安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一个贺天赐还不够让你清醒,又来一个符斟?你就这么缺男人?九七四正在发展的关键期,根本没时间给你休产假。果然这世界是公平的,给了你美貌和智慧的同时一定要给你安一个恋爱脑!但就一个恋爱脑就能让你死的不能再死还要拉上我们垫背。苍天啊上帝造人的时候是给你多安了一根情丝吗?没有情情爱爱是活不了了吗?那你跑什么回去当贺天赐的小娇妻不香吗?” “那个……谢谢你夸我美貌又智慧。还有上帝和情丝是两个不同世界观的产物……” “闭嘴!你还有脸反驳?!”沈越岳双眼恶如虎目,“我们现在还同时招惹了阮家和贺家。阮家的态度你已经知道了。贺家那边,贺天赐这个星期就要出院了!这是什么天崩开局啊我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越说越激动,沈越岳几乎要跳起来打人了。 “阮如安,我、我没想到你在贺天赐身上栽了一次还不够,还要再来第二次!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 沈越岳迷茫了一下,发现自己即便没入伙,好像也只能烂在那个名为“私生女”的泥潭里。 她的人生从来都是退无可退,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结果现在却发现是根随时会断的烂绳。这怎能不让人心生绝望? 那口梗在胸口的烈焰骤然就泄了,她的眼中不自觉地续上了泪意:“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就烂在国外了。” 此时的沈越岳就像一片被霜打过的叶子,即便挂的再高,颜色再艳,也掩盖不了终将飘落尘埃的命运。看着这样的沈越岳,阮如安的心里也不好受。但即便她有心解释,系统的事也不足与旁人诉说。 几番说辞在她心里滚动,但无论哪一个都好像过于敷衍。她观察着沈越岳的神色,状似轻松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提到了另一个许久不见的人:“康博士这次过来了吗?” “康云瑶?没有,她都不知道你进医院了。” “如果我以后再次昏迷,记得把我送到康博士的实验室。再不济,也要让她带着信号捕捉设备来医院。”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越岳蹙眉道,“我们之前采集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那个感官信号不是被证实是误测吗?” “谁说得准呢?”阮如安笑了一下,云里雾里地答道。 “随便你吧,”沈越岳有些丧气了,她也不想再疾言厉色下去,倒显得自己像是不让媳妇生孩子的恶毒婆婆。她只是强调,“你那狗屁的社会责任感连买了烂尾楼的老百姓都想帮一帮,没道理放着自己人不管跑去给符斟生孩子。是打是留你自己决定,但阮如安你给我记住,你身后可有上千个人等着跟你找饭吃呢!我可不想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那显得我们放弃一切投资九七四的行为非常蠢!” “谢谢你,”阮如安心怀愧疚,却也感激她这么快就能把心态调整好,“我怀这孩子确实有些苦衷,不过大约也不会耽误工作。” 听到这里,沈越岳翻了个白眼:“最起码你加不了班了,反正我是管不了你,你自己去找蒋明清解释。” “怎么加不了?稍微注意一下就行了。”阮如安把手上的输液针拔出来,起身披衣。 “你这是干什么?”沈越岳一愣。 “上班啊。”阮如安也有点莫名其妙。 “嘶!”沈越岳一揉头发,一把把她推坐在床上,别扭道,“你要是想留就好好修养,万一真出了事还让我们心里难受。” 阮如安知道她的好意,但真没觉得这是个什么大事,她灿然一笑道:“放心,就算我不想要,这孩子也根本打不掉。” “你哪来的自信?”沈越岳皱着眉头,一脸为难。 阮如安心说:这年头,只要不是为虐而虐,上到红花汤下到手术台,女主就算是在刀山火海里滚了一圈,孩子都能像金刚葫芦娃一样□□。 所以放心吧悦岳,加个班而已,说不定还能被描述为“从娘胎里就培养孩子吃苦耐劳的优秀品德”呢。 第53章 “九七四的尽职调查①已经启动了, 如果调查结果不尽如人意……” “最多影响点股价罢了。” “说得轻巧,但阮氏现在根本承受不起股价波动!阮沢岳,这里早就不是你们阮家的一言堂了, 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气氛凝重的会议室内蓦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个直呼阮父大名的年轻人。他看上去不过三十许,在隐约飘散着腐朽之气的股东大会上像只误入虎穴却还张牙舞爪的小猫咪。 这种时候, 没人愿意先开口触领导者的苗头。 有志一同的沉默像一道泾渭分明的红线, 其他股东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立场。年轻人蓦然意识到自己才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过了许久, 年迈又沉稳的声音才淡淡响起:“解释?” “老子在工地上带着兄弟们打架的时候, 你还在吃奶呢。想要我解释, 还是先把你爸从坟头里拉上来吧。” 年轻人:“……!” 被孤立也就罢了, 现在连父亲也被拎出来羞辱。年轻人有些坐不住了,他下意识地就想和阮父对骂,但只是与阮父冷厉的眼神打了个照面,那些斥骂的话便不由自主地往回缩。 嘴唇开合片刻, 他最终也只能愤愤地偃旗息鼓。 “老阮, 你和个孩子较什么劲?” 胜负已分,才有人笑呵呵地上来打圆场:“老李走得太匆忙,这孩子也刚接手不久, 不清楚里面的门道。更何况也不是人人都能养出你家那样有出息的孩子。如川已经很不错了, 没想到如安更是青出于蓝, 你有福气啊。” 这是对一个父亲最常见的恭维, 但阮父听在耳中, 只觉得带着一种深沉的暗讽。再与自己的老兄弟对上视线, 便更加确定了这人的绵里藏针。他面上的阴影却更深了一层, 眉心的褶皱都深了几分:“有本事有什么用?都是白眼狼,两个目无亲长的东西……!” “要我说也不至于。都是一家人, 如安又是个女孩,小棉袄才更心疼父母啊。老阮啊,你回去跟人家打打亲情牌,实在不行再多给点股份就是了,没必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僵。九七四虽然现在的体量没有我们大,但市场瞬息万变,谁知道哪天东风压倒西风?说不定以后啊……呵呵,我们还要靠全息过活呢。” 这是多给点股份就能解决的事情么?阮如安现在想的是拿到整个阮氏集团,然后在内部大换血! 阮父看着台下神色各异的股东们,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油然而生。曾经一起创业的兄弟们老的老退的退,剩下的几个要么被岁月摧折了雄心,要么就是贪心不足,总想着多刮几分利。新进入股东大会的几个年轻人更是不堪大用,拧不成一股绳不说,还明里暗里地下绊子。虽然他们的行为就像蚍蜉撼树一样可笑,但有了这些人的掣肘,阮家也多多少少吃了点小亏。 若非是忌惮这些人,他早就该放权给阮如川自己去颐养天年了。 扣扣扣—— 他的手轻轻敲击桌面,在几乎能冻结空气的安静中,像催人姓名的倒计时。 没人愿意继续触他的霉头了。 时间在这件会议室已经没有了意义,这些普通人一生都见不到一面的大富豪们就这样焦虑地坐着,等待着一个结果。 忽然,会议室响起了一阵嗡鸣,好几只静了音的手机在桌面上颤跳着。 “结果出来了……什么?!暂缓收购?!” 现场忽然哗然起来,其中还夹杂着杯子落地的声音:“信用等级下降,财报造假……谁给她的胆子这样曝光?!”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媒体怎么说?!” 一直站在墙边的秘书赶紧打开投影,无数词条飞速弹出—— 【阮氏集团偷税漏税】 【财报造假】 【豪门大戏:现代版郑公子归生弑其君夷②】 “……” 一片寂静。 市场的反应总是会稍微延后,但可以想见的是,阮氏的股票必然会因为这场失败的收购而大跌。而对这个负债累累的庞然大物来说,这很有可能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下气定神闲的老人们也坐不住了。他们不在乎阮家的内斗,但决不能允许这种争斗蔓延到整个集团。 “老阮,我建议你还是和闺女好好聊聊吧。你家的孩子就算再不懂事,也不能波及我们这些叔叔伯伯,你说对吗?” 老人们眼中的戏谑彻底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如饿狼一样的眼神。廉颇老矣,但雄心犹在,那段峥嵘的记忆随着时间被刻在了骨子里。如果他们追随的狼王已经无力掌控为狼群带来利益,那么他们也不介意自己上去成为新的狼王。 这是真正的群狼环伺。 阮父立刻拍板道:“把阮氏明年的项目计划提前公布一下,着重宣传那两个政府支持的项目,先稳定股价。阮如安……九七四那边,我会亲自去找他们协商的。” 一直立在门边的秘书们动了起来,他们悄无声息地滑出会议室。随即,一连串急促的电话声从尚未完全关闭的大门外飘了进来,在安静的室内留下了清晰的痕迹。阮氏最终还是被迫转动些生锈的齿轮,尝试着在化解这场危机。 “至于你们……”阮父扫视了一圈,以冷漠回应会议室内的暗流涌动,“想必也知道这种时候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别做多余的事。只要齐心协力,这场收购就不可能成功!” * 这场心思各异的股东大会持续了将近五个小时,不要说那些年过半百的老人,就连年轻人们也有些吃不消了。在相互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他们便各自坐上商务车离开。 “九七四的尽职调查结束了。”女人疲惫地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秘书调转方向盘,沉稳道:“阮氏的股价从十六点开始就一路走跌,到现在已经跌了将近五个点。” “五个点?”女人嗤笑一声,“明天说不定还会跌停呢。” “方总,我们手上只有阮氏8%的股权,也无法左右股东大会的决定……这种时候我们该怎么办?”秘书问道。 “总不能坐以待毙,”女人叹了口气,眼底露出凶狠的神色,“被利益蒙混了头脑的人只知道一味向前冲,却根本不敢想象失败的后果。是时候让老家伙们从神坛上下来,看看这真是的人间了。” 她拨通了一个号码,简单与人寒暄了几句之后,那边给出了一个地址。 * 老城区的道路狭窄,四通八达的小胡同更是令宽大的商务车寸步难行。最终,方总也只能踩着那双娇贵的牛皮底高跟鞋,独自踏上那条坑坑洼洼的青石路面。 “这种地方还有咖啡厅呢?能赚钱么?” 跟随导航来到小路的尽头,两层的灰色建筑就伫立在那里,爬满半面墙的藤蔓如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绿色。一阵风吹过,那本就不多的叶子霎时又被卷走了大半,看上去颇有些凄风苦雨的意境。 她犹疑着推开那扇玻璃门。 叮铃铃—— 风铃声在这个季节带上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清新。咖啡的香气随着铃声暖烘烘地拥了上来。她扫视了一圈,发现整个咖啡厅空无一人,只有一只无毛猫悠闲地躺在窝里熟睡。从它肚子上溢出的肉来看,这个小东西的日子大概过得相当滋润。 “来的刚好,”年轻的女子掀起遮挡后厨的装饰布,手中端着咖啡杯,“试试我做的新品?据说是南美洲来的咖啡豆呢。” 方总谨慎地打量着她过于年轻明艳的脸庞,很难想象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就这样创造出了九七四这样前景广阔的独角兽公司,更想象是她一手把自己的亲生父亲逼上绝路。 面对这种近乎□□的打量,阮如安没有任何不自在的表情,她率先找了个阳光好的地方坐下,从容道: “坐下聊。” 没有解释,也没有自我介绍,这样的傲慢本该令人不爽,但方总冷眼与她对视了片刻,还是率先卸下了心防,拉开椅子坐了下去:“阮小姐,初次见面,你想和我谈什么?” 如果说商业上的谈判就是短兵相接,那谈判双方初次见面时的态度就像打斗开始前的内功对决。很明显的,还是阮如安内功深厚。 阮如安把手里的杯子推了过去:“方总,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要收购阮氏,总是需要获得90%的支持。③” “但就算你获得了阮如川的支持,你父亲手上仍然保有10%的股权,至于另一个大股东……” 方总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是你的前夫,他手上的股权来自于你们的联姻,大概也有10%吧。即便他从不参加股东大会,但只要这10%的股权还在他手上,你就永远不可能真正收购阮氏。” “贺天赐那边不需要担心,我对他有别的安排,”阮如安微微一笑,“我只关心其他股东的想法。” “我们方家算是持股较多的了,”方总道,“但也只有8%,所以你只找我一个人没用。而且咱们今天的会面足可以被定性为恶意收购了。” “那可不一样,方总在股东中也是很特别的存在。”阮如安的手指点在桌面上,指甲敲在桌面上哒哒哒的声音格外引人注意。 这对父女还挺像的,方总想。 “方总是唯一的女性股东,同时也是小股东们的代表,对不对?”阮如安气定神闲地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阮如安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压低声音蛊惑道:“那些老头子很烦人对不对?明明就是决策失误,却偏偏要拿整个公司来作赌。以阮氏现在的资金情况,如果到今年年底还没有大额资金注入,那破产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方总的眼神冷了下来:“不要胡说。” 然而内心深处,她不得不承认阮如安说得是对的。就算是现在掉头,阮氏也不一定能度过这次危机。老古板们吃惯了时代的红利,总以为逞凶斗狠就能在商场上杀出一条血路来。可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遍地是黄金的年代了,他们的敌人更加狡猾,杀人不见血的种种手段也令人防不胜防,他们真的已经赌不起了。 也许被收购才是件好事。 这样想着,她脸上便不由得露出了几丝犹疑。阮如安自然能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邹莹那张温和但暗藏锋芒的笑颜,便也轻轻覆上方总的手:“方总,你知道男性和女性的投资方式有什么不同吗?” “什么?” “不同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不同的性格。对男性而言,社会天然的开放和包容使得他们愿意用激进的方式谋求更高的权利、地位、财富,”阮如安轻声道,“但风险与收益并存,所以他们的结果要么是功成名就,万人敬仰,要么跌落尘埃,一辈子不得翻身。” “相比之下,女性投资者的投资风格更加保守。她们会谨慎地评估风险与收益,在一定情况下还会放弃冲高的机会来确保已经到手的利益不会损失。” “我无意去评判两种投资方式的好坏,毕竟方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在正确的环境下选择正确的投资方式,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投资者该做的。” “那你觉得以现在的经济环境,哪种方式更合适呢?”阮如安双手交叠,撑在下巴上,笑容中甚至带着意思纯真。 但方总却看得心里发冷,她默默地想:当然是……保守为好啊。 近些年经济下行的厉害,市场萎缩的情况下各行各业都在谨慎地放缓扩张。除了像全息这样全新的风口,房地产这种传统行业受到的打击更大。阮氏的掌舵人却偏偏看不明晰,还在用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运转巨额资金,这种行为无疑是自寻死路。 她深吸一口气,干脆开门见山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知道你在中小股东中很有话语权,”蛊惑之音再次响起,“而且即便是几位老叔叔,大概对我父亲这样激进的投资方式也颇有微词,如果你能帮我说服股东们,九七四就能立刻注入大比的资金,我会对股权进行重组,再推选新的董事会,到时候……” 到时候他们这些边缘的小股东,就能有新的机会。 “但贺天赐……”方总想了想,又迟疑了。 “贺天赐?”阮如安讽刺地笑了一声,“行吧,既然我们暂时达成一致,我总要给盟友展现一点诚意。” “图南,把投影打开。” 灯光忽然大量,方总看着眼前浮现的文字,不敢置信道:“这、这是……?!” 第54章 文字快速翻涌着, 刻意让人看不清里面的内容,哪怕只是隐约窥见其中的一角,都会有一种难以克制的愤怒。这无关任何商业手段, 只是出于最基本的良心。 上百页的文档不到一分钟就翻到了最底, 虚浮的画面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消散在空气中。 阮如安道:“这只是调查的冰山一角罢了。” “洗钱、转移财产、偷税漏税都算轻的了,”阮如安叹了口气, “贺家的工地上死了人, 竟然只赔了三万多点。受害者家属闹上门来还被绑架威胁, 连邹家现在都不敢这么干了……如果把企业风险形容成地雷的话, 贺氏现在就是在雷区上蹦迪。阮氏和他们牵扯的越多, 就越靠近雷区中心。” 方总的头皮有点麻, 她不可置信道:“贺家早些年不是没落了吗?全靠贺天赐一手拉扯起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破船还有三斤钉啊。贺家‘百年望族’的名号蠢是蠢了点,但人脉却是实打实的。只是这圈子向来捧高踩低,贺家没落了, 那些‘贵人’自然懒得搭理, 但贺天赐不是找上了我了吗?”阮如安抿了口水掩饰尴尬,“阮家有钱,但搞工程的泥腿子没有国字编处处受人掣肘;贺家有人, 但一穷二白没钱去疏通关系, 两家这不是一拍即合么?” 结果合着合着, 就把经济法里能犯的罪都犯了一遍, 甚至还在刑法的边缘反复试探。 阮如安冷笑一声:“商业联姻有什么用?关键时候, 威逼利诱才是最好使的。” 言下之意, 就是要把这份文档的内容曝光了。 但方总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紧张地问到:“阮氏掺合进去了吗?” 阮如安:“?” 阮如安:“你们方家也算是股东里面持股较高的了,你问我这个连董事会的门都摸不到的人阮氏有没有掺合?” “那么据我所知, 还没有,”方总微微舒了口气,“我们只是项目延期交付罢了,还好,还好。” 阮如安:“……” 延期交付“罢了”。这轻描淡写的六个字,会让普通人从期待到失望,最终滑入绝望的深渊。 再看这这张保养得宜的脸,阮如安生理性地觉得有点反胃。但作为既得利益者中的一员,她似乎也没有立场去指责方总的想法。 说到底,人类社会也不过是大一点的丛林罢了。在这个丛林里,富人吃穷人,男人吃女人,强者吃弱者,想要不被吃掉,就必须占据那个上面的位置。 虽然沈越岳她们总是在嘲讽她太有“社会责任感”,但阮如安扪心自问,她所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她不想被系统挟持着与男主相亲相爱,也不想被阮家连累得一无所有。那些所谓的“社会责任感”,也不过是新王登基时的“大赦天下”。 阮如安忽然就有点厌倦了,她对今天这场谈判已经失去了耐心,单刀直入道:“你需要多久来说服股东们?” “两三周吧,几个老油条需要磨一磨,”方总道,“不过问题不大,股东们早就对阮沢岳有所不满,只是碍于他手上超过30%的股权,没办法左右他的决定罢了。” “不过现在有一票否决权的人是你了,”方总忽然笑了一下,不露痕迹地捧了一下阮如安,“小阮总,我们肯定是支持你的。” 小阮总? 阮如安对这个词感到陌生,同时又有点齿寒。 叱咤了半辈子的老阮总出于信任,才将手里的股权分开送给自己的儿女,却没想到这竟成为儿女背刺他的利刃。虽然这一切都是为了把阮家从泥潭里捞出来,但站在阮父的角度,恐怕只会觉得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背叛吧。 而这些跟随他一手创业的股东们…… 阮如安看着方总眼底一闪而过的贪婪,便知道财帛动人心,这些股东已经忍不住要瓜分阮氏了。 看来等收购的事情结束,她还得想点办法让股东们继续分化。 阮如安垂下眼:“一个月太慢了,最多三周,贺天赐那边我会解决的。” “好。” * 在阮氏集团的股价连续跌停数日之后,九七四忽然宣布重启收购计划,这一手神来之笔当即拉升了阮氏的股价,也彻底拉开了股东之间的战争。 “阮氏集团内部斗争白热化,因被举报消防问题而停业一天?”沈越岳半躺在沙发上,绘声绘色地念着网上各种传言,笑得不行,“消防好像是那个姓陈的老董事负责的吧?哈哈哈老爷子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揽点清闲的活儿,结果上来就被人踢了一脚,这不得气死?” “还有这个,近日警方侦破一家地下会所,当场抓获嫌犯十余名,其中VIP会员李某为某大型建工集团股东,目前已被收押与B市看守所等待传讯,哈哈哈,”沈越岳简直乐不可支,“老李这是要晚节不保了,方总出手可真是直切要害。” 阮如安一边敲键盘,一边分心听她念段子,还能抽空回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管住自己的下半身,自然也就不会被正义的警察叔叔抓到。” “说的对!” 看够了笑话,沈越岳才侧目觑向阮如安:“你也别太累了,要当心身体,现在正是孕期不稳的时候。” 阮如安心下感动,刚想说两句感谢的话,就听自己的好妹妹说:“一天干上十二个小时就行了,我给你买了席梦思床垫,方便你随时休息哈。” 阮如安:“十二个小时……劳动法何在?” “天啊,每天工作十小时难道不是我们九七四的底线吗?”沈越岳大惊失色,“反正加班费给都给了,就是劳动局来了,这也是合法的。” “更何况您是为您自己工作啊老板,”沈越岳微笑道,“我们期待您整顿职场,带领大家过上朝九晚五,周末双休的神仙日子呐。” 阮如安对这阴阳怪气的指责无言以对,只能把键盘打得啪啪作响:“我努力一下。” “科技改变世界,只要垄断全息技术,咱们就能过上坐地起价躺平挣钱的好日子了。” “希望如此。”沈越岳讽刺道。 阮·黑心资本家·如安赶紧转移话题:“关于贺家的材料已经放出去多少了?” “税务局那边已经受理了咱们的举报,估计在下周就会进驻贺氏调查,”说到工作,沈越岳逐渐换上了认真的表情,“受害的工人也被聚集起来了,已经有律师愿意接手他们的案子,据说已经开始写诉状了。” “下一步大概会放出贺氏娱乐的一些黑料,包括挑选未成年进入女团,让明星陪酒等等。” “这才是真实的商战啊,”沈越岳感叹道,“只有我们在认真的搞事……对了,贺天赐到现在还能忍着不联系你?这太奇怪了吧?” 说到这个,阮如安手下一僵:“……我好像把他拉黑了。” “什么?!”沈越岳一跃而起,不敢置信,“所以他这么久都没反应,不是不想反击,而是找不到人?!你跟他说了你要收购阮氏的股权吗?” “这用说吗?尽职调查都开了,金融报都登版了,他不知道我要收购阮氏?”阮如安莫名其妙,“贺天赐不至于傻成这样吧?难道你没让他知道贺氏的黑料都是我们放的?” 沈越岳:“……” 阮如安:“……”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两人深深呼吸,都有一种打人的冲动。一触即发之时,一阵嗡鸣打断两人的思绪,震动的源头是放置在桌上的手机。阮如安停下手上的工作,简单扫了一眼那条消息,便吩咐图南投屏,她长舒一口气道:“你看,想联系总会有方法,贺天赐果然还没傻到那种程度。” 「下周一九点林家酒店见,你一个人来——贺天赐。」 选在一个第三方的地盘见面倒是正常,只是后面的条件…… “一个人?”沈越岳蹙眉,“商业谈判怎么可能单刀赴会?他这是……?” “谁知道呢?”阮如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但是选在林家酒店也算有诚意了,值得一去。” “但是……” 沈越岳蹙起眉头,本能地觉得古怪。但思来想去,又觉得阮如安也经常一个人跑出去见合作者,便咽下了心里的不安,只强调:“以防万一,我开车跟在你后面吧,不会让贺天赐发现。” “妹妹会关心姐姐了,我好感动,”阮如安笑眯眯地说着酸话,直把沈越岳恶心的吐舌头,才忽然提起另一件事,“也联系一下康博士吧,现在手头这个模块我做的差不多了,还需要康博士那边配合进一步捕捉脑电波才行。” “……好的。” 第55章 厚重的云层笼罩着天际, 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味道。阮如安在街角处下了车,孤身一人穿过马路,走进了林家的酒店。 林若嘉已经等候多时, 她悄然跟上了阮如安的脚步, 往她手里塞了个小东西,压低声音道:“防狼喷雾拿好, 上面自带报警功能。等你进去之后我会吩咐人在门外放好武器, 高尔夫球杆还是棒球棍哪个顺手拿哪个。你自己小心, 跑不过咱就打, 咱有钱赔。” 阮如安被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逗笑了:“用不着吧?贺天赐向来自诩文明人, 对他搞全武行没什么必要啊。” “很有必要, ”林若嘉严肃道,“贺家出大事了。” “什么?” “你不知道?”林若嘉有些疑惑,随即又恍然大悟似的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道, “也对, 你都和阮家决裂了,消息慢一步也正常……导火索是贺氏手下开发的城东的一片高级住宅区,按照项目规划本该去年五月完工交付, 但因为……某些原因, 先是说要延期半年, 而后推迟到今年六月。” “所以现在还没交对吧?” “对, ”林若嘉叹气道, “问题就在这里。前几年上面不是在做核心区转移吗?很多机关部门都响应号召搬到B市外围去了, 那片住宅区正好可以和新机关配套, 业主的成分可想而知。” 听到这里,阮如安都有点无语了:“这种小区贺氏都敢推迟交付?” “这才说明贺氏是真的没钱了!”林若嘉一脸严肃, “好几十个亿在里面套着,上面早就也觉出不对来了,只是这个资金量太大,贸然调查怕引起恐慌。但最近贺家的黑料不是满天飞吗?虽然贺氏极力否认,但交不了房是事实。烂尾工程终于压不住了!也不知道上面什么时候开始调查的,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就是前几天,B市中央银行的一个高层被带走了。” 阮如安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这是开始了。 房地产开发涉及的资金量极其庞大,因此国家对资金的管控也非常严格。从开发商向银行贷款的那一刻开始就要设立监管账户,同时还有额外的监管机构对项目开发情况进行监管,只有在确保项目可以交付的情况下才会将资金分阶段转给开发商。 但现实的情况却是,贺氏买下的地越来越多,承包的工程越来越多,但交付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因为钱都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悄悄流走了。 贺氏只是这条贪污链上的最终一环,但是是谁给他们的违规操作一路开绿灯?又是谁在放款文件上签了字? 以这个极度内敛的国家的行事风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绝无余地。连B市银行的高层都被调查了,想必上面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只是涉及的金额太庞大,牵扯的人员也太多,一时没有办法出手罢了。 贺氏只是在等死罢了。 阮如安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砰砰直跳,像是要冲破胸膛一样。但她却觉得那不是欣喜,反而是一种不详的提醒。 今天的见面最好还是取消。 脑海中一瞬间蹦出了这个念头,但阮如安脚步一顿,还是用理智压下了这个想法。 贺氏大厦将倾,一定要在一切变得再无回旋余地之前把阮氏摘出去。她已经没有时间了,贺天赐她今天必须要见到。 “狗急跳墙,你一定要小心贺天赐发疯。”林若嘉把她引到包厢外面,再次叮嘱道。 朱红色的木门本该十分气派,但自头顶而来的冷光打在上面,却让大门呈现出血一样不详的颜色。阮如安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你来了。”贺天赐从窗边转身,依旧是那副冰霜满面的模样,但眼底竟然浮现着一丝柔情。 阮如安已经太久没见过这副面容了,她不由得恍惚了一瞬,不自觉地挪动脚步来到贺天赐面前,用视线仔细地描摹着他的眉眼。 贺天赐似乎瘦了不少,连西装的领口都宽了半寸。贺氏的骤变并没有给他的容颜带来太多干煸,但也不是全无影响,至少眉心的那一道浅痕冲淡了他面容上的清冷,为这个年近三十的男人多添了一分肃厉。 等等…… 阮如安恍然一惊,猛地握紧了自己本想抚上贺天赐面颊的手。 原本有些暧昧的气氛因为这个动作瞬间破碎,她发现整个房间都充斥着若有似无的烟草香气,令人昏昏欲醉,而眼前的贺天赐更是吸引力点满,让她有一种想要贴上的冲动。 剧情!还是该死的剧情! 就在阮如安在心底怒骂时,系统的声音竟然响了。 【恭喜宿主触发终期任务:追妻成功,任务奖励:剧情进度+15%,任务时限:无。在经历了一系列事件之后,男主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真心,在一个雨夜跪倒在女主的公寓门前,以自我伤害的方式展现自己的悲伤与悔恨。请宿主抓住机会,接受男主真切的爱意,与他相伴一生吧!】 “系统你等等,这是主线任务吧?我上一个带球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为什么下一阶段任务就触发了?而且如果这是最终任务的话,我之前的支线任务怎么办?” 眼前的情况让阮如安心里的警铃大作,她焦急地想要向系统讨要真相,但脑海中却空荡荡的,什么回音都没有。 “软软。” 就在她愣神之际,贺天赐居然主动上前一步,率先牵出了她的手。鸡皮疙瘩顺着被拉住的地方一路向上,仿佛有电流贯穿了她的脊背,连带着她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阮如安想要甩开那只粘腻的手,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更没力气挣脱桎梏,只能怔怔地任由贺天赐牵着她。 灵魂再一次脱离肉体,俯瞰着这荒谬的一幕。 贺天赐见她没有挣扎,便缓缓露出了一个冰雪消融般的笑容:“软软,我知道你还没忘记我,对吗?” 阮如安以第三视角看着自己木讷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想:以男主的魅力,那个“阮如安”估计又要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扑上去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名为“阮如安”的躯壳立在原地,像是垂死挣扎一般踌躇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对。” 贺天赐对“她”的异样视若无睹,半挟着“她”往门口走了几步:“你今天是不舒服吗?我们要不然换个更轻松一点的地方聊?”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阮如安心中的不安升到了顶点,却对眼前的情况有心而无力,只能跟随着“飘”出了房间。 也许是两人的姿势太过暧昧,贺天赐竟然一路畅通无阻地把“她”带到了车上,甚至连坐在大厅门口耍手机的林若嘉都毫无察觉。阮如安亲眼看着眼神木讷的自己被贺天赐按在车上,急得魂都要散了。她一下子窜进车内,揽上自己的肩膀,恨不能两巴掌把自己扇醒。 再不醒说不定要被绑进小黑屋了!光赎金都能赔几个亿!说不定还会被撕票! 也许是“赔钱”这个词唤醒了本能,阮如安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一睁眼,正是城市的街景。 终于回来了! 她赶紧去解安全带的扣子,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强烈的推背感将她灌倒在椅背上,只这短暂的一秒,她就彻底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既来之,则安之。 认清情况后,阮如安飞速地镇定了下来,冷声问道:“你想带我去哪里?” “回家。”贺天赐觑了她一眼,神色未变。但阮如安看到测速仪上的指针又转动了一点。 “离都离了,哪里还有家呢?”她发出了近乎叹息的声音,尝试着用示弱的方式稳住贺天赐,手却悄悄摸上了手机,想要报警求救。 “啊!” 车子划出一个接近九十度的直角,突如其来的剧烈颠簸让手机从阮如安手中滑落,她下意识地去捡,却被一只大手扣住脖颈,按在椅背上。 “软软,你陪陪我不好吗?” 明明下手如此粗暴,但贺天赐的声音竟然还带上了一丝哀求。阮如安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她愣了愣神:“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这是绑架。” “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贺天赐一只手攥紧方向盘,双目直视着前方,“他们说你是难得的旺夫命,是我不珍惜你,亏待了你,所以贺氏才会面对这样的大难。他们说的没错,都是我混蛋,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跟我回家吧?” 嘴上说着,贺天赐竟然真的开始扇自己的脸颊,直把那玉面扇得红肿。 这状若疯癫的一幕让阮如安看得汗毛倒竖,她赶紧制止:“你干什么?!住手!” 听了这话,贺天赐才欣喜道:“那你原谅我了?我们回家去?” 阮如安:“……” 车外是急速略过的景色,车内是被逼上绝路的前夫。她清晰地意识到了贺天赐的精神似乎出了些问题,女人的第六感永远是准确的,她就该听从沈越岳他们的建议,多带几个人过来。 但奇怪的是,面对这种情况,她恍若擂鼓的心跳竟然逐渐平复。她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再刺激贺天赐,但有什么东西追上了她,附着在她身上,牵引着她心底那朵无名的火焰,一个坚定的回答呼之欲出:“不好。” 话一出口,阮如安就知道自己似乎也不太对劲,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贺天赐,你不会不知道是我一手斩断了你和阮家的合作,现在阮氏陷入收购案中自顾不暇,我父亲更没心情去支援你这个前女婿。所以你就想着从根源上解决我这个问题,对不对?” 她冷厉的目光穿透车内后视镜,直击贺天赐暗藏的心思:“大家都是长了脑子的正常人,我怎么可能因为你几句道歉就轻易与你冰释前嫌?即便你现在跪在我面前,我也不可能拉上阮家和九七四继续你当血包,你死了这条心吧。” 天空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落下了。银色的商务车驶上盘山公路,划出一道带着水痕的弧线。 “我从没开口让阮氏给我当血包,但你如果爱我,又怎么会不愿意帮我呢?”贺天赐双眼空洞,语气无力地喃喃着,“不该是这样的,我们本来就是天作之合。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我对你一见钟情,担心自己配不上你,我就努力地拓展业务,还说服了你父亲对我投资……” 气氛已经凝结到难以呼吸,阮如安抖着嘴唇,咬牙道:“天赐,你冷静一点,我们之间不一定非要有爱情,我知道你缺钱,只要你愿意把阮氏的股权转让给我,我……” “闭嘴!股权算个屁!”贺天赐忽然狠狠锤了一下方向盘,刺耳的喇叭声像惊雷一般炸在山道上。 他剧烈地喘息着,用恶狠狠的语气道:“我们就是应该在一起,这是就是命运!但你为什么跑了?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下了?那个东西明明说了,你爱我,就是天经地义!” 车轮发出刺耳的悲鸣,在雨幕中奔向公路的护栏。 “贺天赐!你疯了吗?踩刹车啊!” 阮如安惊叫着扔出手边能摸到的所有东西,有一个黑色的小瓶子砸在贺天赐的侧脸上,却出乎意料地让他惊吼一声,痛苦地捂住了眼睛,也彻底松开了方向盘。 ——那是林若嘉给的防狼喷雾。小小的瓶盖拧的不够结实,在撞击中泄露了里面的高浓度辣椒素,刺激性的液体析出,只需要一点点就能让人涕泗横流,失去反抗的能力。 趁着这个机会,阮如安扑到驾驶位,猛地调转方向盘,把车子从悬崖边拉了回来。但积了水的地面湿滑,这个操作霎时将车子化成了一个陀螺,一路旋转着向前方冲去。 在剧烈撞击来临的前一秒,阮如安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不爱我,那就和我一起去死。” 第56章 浓烟在山道间腾起, 恰与朦胧的雨幕相互交织。这条通往城郊别墅的山路渺无人烟,一时半会儿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场惨烈的事故。 阮如安的耳畔一阵嗡鸣,只觉得视野里满是猩红, 连呼吸都充斥着铁锈的味道。 这是怎么回事?她头晕脑胀地想。 求生的本能让她望向远方, 但那里空茫茫一片,只有浩渺如云烟的濛濛细雨。 黄金救援已经过去了多久? 阮如安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但脑海中却翻江倒海地响个不停。 【警告, 警告, 检测到男女主生命值降低。】 【警告, 警告, 男主生命值将在三分钟后清空, 请宿主尽快联系医护人员对男主进行救治。】 【警告,警告……】 这种时候,是我想救援就能救援的吗?阮如安在心底苦笑。 天旋地转的呕吐感褪去后,疼痛感终于缓缓追上了她, 她尝试着动了一下腿…… “!” 尖锐的疼像一柄尖刀直插肺腑, 阮如安“嗡”得一下失去了意识,过了好久眼前才再次聚焦。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放飞的风筝,而脑海中不断翻涌的警报声就是那根牵着她的风筝线, 但裹挟着她的风太大, 那根孱弱的线似乎就要断了。 灼人的疼痛渐渐褪去, 一朵柔软的云托起了她, 她觉得只要现在闭上眼睛, 就能立刻远离痛苦与烦恼。 但雨声蓦然嘈杂了起来, 两团模糊的乌云代替风筝线拉住了她。疼痛又回来了。 “阮*&¥@!!!” “*&%&#@!” 熟悉的声线又一次拉回了阮如安的意识, 她的头脑有一瞬间的清醒,虽然还是辨不清眼前的人, 却能对当前的情况做出一些最基本的反应。 比如—— “越岳,越岳……”她呢喃着,抬起伤痕累累的手抓住一朵乌云,“找康云……它来了,它有波动了,捕捉……” “康什么康?这种时候你还想着你那个实验呢?!”温热的雨水划过脸颊,沈越岳凑在阮如安身边,却根本不敢碰她,“你自己睁开眼睛说清楚!别睡!听见没有?!别睡!” 对啊,不能睡。 阮如安的意识逐渐飘散,但眼睛却还倔强地睁着。不知过了多久,有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相间的灯光映在她有些扩散的瞳孔上,带来了生的希望。 * 这是一场深沉的噩梦。阮如安随着梦境的波浪起起伏伏,一直飘到遥远的曾经。 “她”从小就是一个异于常人的孩子,太过聪明的头脑让她的幼儿时期过得十分艰难。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它们一股脑地涌入她小小的身体,就像把无数条沙丁鱼塞进最小号的罐头。稚嫩的大脑无法处理冗杂的知识,所以极大地影响了她的表达能力。 所以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像同龄的女孩那样喜欢玩养育婴儿的游戏,也没办法说明自己是出于好奇,才会乐于拆解精致的汽车模型。 布置温馨的教室内,不知名的线将她与“他们”划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看上去像是有人在刻意排挤她一样。 教室外,幼儿园的老师毫不掩饰自己对异类的厌恶,她对着那对衣冠楚楚的父母说出自己的看法: “这孩子几乎不和任何人交流,也完全不像个正常女孩那样喜欢亮闪闪的小物件,我们怀疑她可能有自闭症,阮先生、阮太太,你们还是带着这孩子去看一看吧。” 似乎是笃定了年幼的孩子听不懂这些,大人的议论并不避人,但她其实很轻松地便能理解这话里的意思。然而发育不全的语言系统无法对这些话做出有效反馈,她就只能睁着一双娃娃一样的大眼,直勾勾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您看,她,她看过来了!”老师有些心虚地低吼道,“她一直是这样,问她什么她都不回答,只会用眼睛盯人,她已经不止一次吓哭其他小朋友了。” “我们知道了,给您添麻烦了老师。” 女人的声音满怀歉疚,她悄悄来到她的身边,轻声道:“我们软软只是不喜欢说话,但我们也不一定要和别人打成一片,对不对?” 终于有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自己往女人怀里塞了塞。 时间一点点流逝,随着身体的快速发育,她终于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模仿、学习、表达。 学校的课程太简单,获得满分总是轻而易举。在又一次第一个被点名上台拿奖状时,她表现出了一种习以为常的淡然态度。但也许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老师心里不满,那个中年大肚的男人在把奖状递给她的时候说:“女生获得了好成绩也不要居高自傲,毕竟男生的后劲更足。等你再大一些,学了物理化学就知道了。男生啊,天生的理科思维就强,到那时候你们女生光靠努力可追不上。” 她不太明白这番话的逻辑,奇怪道:“理科思维和性别有什么直接关系?这次的全国奥数比赛,我比排名第二名的男生高了三十多分。连小学奥数都学不明白的人,也能靠后劲超过我吗?” 这样真诚的发问却出乎意料地引来了怒火,她的父亲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狠狠批斗了一番。 ——没有女孩子谦逊的样子。 这是老师给她的评价。 父母似乎也觉得她有些过于锋芒毕露了。女孩子可以机灵,但聪慧太过就成了尖酸刻薄,不够大气、分毫必争的女孩将来结了婚,只怕也要让婆家嫌弃。 国学、音乐、舞道、插花、茶艺……一系列修身养性的课程如流水般袭来。她对知识并无偏见,所以还算适应良好。但她那个从小就被安排学习精算和管理的哥哥就过得不怎么样了。 在又一次轻松指出计算上的错误后,哥哥有些郁闷地道:“软软,你学什么都快,连爸爸让我们练习的商业策划书都写得这么好。我就不一样了,我看见这堆数字就头疼。要不然我去和爸爸说,让你当继承人吧,我真不是这块料啊。” 这个想法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拒绝,同时还连累着她挨了一顿手板。两个孩子惨兮兮地面对着墙壁,被命运裹挟着踏上截然相反的道路。 相比起言语上的打压,那些无孔不入的规训更加可怕。广告、电视剧、新闻广播……画面上哪些手持厨具,笑容灿烂的“成功女性”像标杆一样,反反复复地撕裂她的身心,在她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美丽、安静、听话、懂事、奉献……层层叠叠的枷锁嵌套在她身上,一点点磨灭她与生俱来的灵性。她逐渐堕落,果真成为了老师口中“后劲不足”的人。 长大后,她按照父亲的指示,找到了一个“虽然现在没钱,但很有能力的潜力股”结成婚约。事实证明她的眼光还不错,贺天赐果然是个值得投资的绩优股,他只用了不到三年时间,便重振了自己的家族,让贺家重新回到了B市豪门圈中。 可是这真的是对的吗? 她明明也出身富贵,容貌美丽,学识丰富,却只能被困在家里,做丈夫身边昂贵的摆件。 付出真的能收获爱吗? 她明明献出了自己的全部,却还只能一次次地看着丈夫牵起别人的手,还要含笑为他善后。 凭什么?凭什么?! 她在郁郁中死去,却又在名为系统的东西降临之后重生。 大梦一场,她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系统对“女主”的考验,她应该重生归来,用“不爱”去换取丈夫的“爱”,然后一边装作不在意,一边生下三个孩子,和丈夫过完甜蜜的一生。 可她这样聪明,怎么会看不破这种低劣的绞杀。即便重生后被冠上了“大女主”的桂冠,她的人生依旧要被强制带上“牺牲”、“奉献”、“伟大”的桂冠。 可为什么牺牲的人一定是她?她自己本可以过得很好。 如果拒绝加冕,那你就会被这个世界排斥,系统威胁道。 可她还是拒绝了桂冠。 比起“利他”,“利己”才是一个人最原始的本能。 于是她被放逐,被冷落,被扔在社会的最底层。可一次次的转生并没有消磨她的力量,反而令她的灵魂熠熠生辉。不知道漂泊了多久之后,她又回到了最初的世界,回到了做出选择的那一天。 所以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同名同姓的人,那只不过是一个不屈的灵魂,在一次次的风雨中逐渐挺直了胸膛。 “心率下降,AED准备好了没有?” “康博士!快看这段波动!” “记录,快记录!捕捉到了没有?!” 刺目的灯光给匆忙往来的人镀上一层模糊的边。阮如安迷茫地睁着眼,竭尽全力地呼吸。蓬勃的生命随着记忆在身体中迸发,有冰凉的液体划过脸颊。但她相信这滴眼泪并不苦涩,相反,它应该带着新生的希望。 麻醉针被推进了体内,她被迫合上了双眼,在黑暗降临的最后一刻,脑海中似乎有声音响起。 【数据库遭外部入侵,将进入休眠状态,任务模块暂停,监控模块暂停,惩罚模块暂停。】 【系统将切断与宿主联系,请宿主好自为之。】 第57章 阮如安觉得自己像一叶漂浮在海上的小舟, 时不时就要被汹涌的浪潮掀个跟头。又或者她魂穿了某著名文学人物——老渔夫圣地亚哥先生,但显然她并没能钓上来一条大马林鱼,酸软的身体反而像是被那条一千五百磅的鱼扇了好几个巴掌。① 积攒了不知道多少个世界的记忆将她淹没了, 过了不知多久, 温暖的阳光才终于施舍一般地照在她脸上。她艰难地睁开眼,入目却只有一片寂静的白。 这是哪里? 恍惚了好一会儿, 她才隐约想起自己好像被颠公男主带着经历了一场严重的事故。撞瘪的车头、滚起的浓烟, 还有刺鼻的血腥味犹在身侧, 她眼前再一次腾起了雪花一样的小点。 耳畔似乎有喧闹的声音, 模模糊糊的, 像隔着一层水幕, 叫人听不明晰。 她疑心自己已经死了,毕竟在被系统流放的无数岁月中,只有死亡能让她短暂地回忆起过往。她曾无数次漂浮在纯白的虚空中回味自己的人生,然后在系统的提示音中被投向下一个目的地。 她默默计算着时间, 等待着又一次重启。 希望这次是个高科技世界, 她苦中作乐地想。去末世打丧尸也不是不行,就是吃不饱饭太让人着恼了。 迷蒙的视线中缓缓出现几个镀着白边的光影,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难道是系统觉得她在初始世界闹得太过, 气出真身了? “……脑震荡会导致反应速度下降, 还有可能会永久损失一部分记忆。现在的情况都是正常的, 后续如何治疗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隔绝世界的水幕忽然消失了, 阮如安的眼前缓缓聚焦, 连耳边的声音都逐渐清晰了起来。但随之而来的是仿佛被卡车碾过一般的酸疼感, 她难受地挪动了一下, 却被一个人按住了不安分的手臂。 “不要乱动。” 阮如安觉得这低沉的声音有点耳熟,在冗杂的记忆中寻找了片刻, 才犹豫道:“……符斟?” “嗯。” 男人背光坐在她的床边,看不太清神色,阮如安眯起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会儿,有些疑惑:“符氏遇到困难了吗?连你也要上街发传单了?” 这倒也不怪阮如安认不出来,原本花孔雀一样的人此时套着一身皱巴巴的衬衫,一头油乎乎的乱发贴在头皮上,眼下乌青,下巴上还带着没剃干净的胡茬,此番尊荣颇有一种大龄已婚男青年骤然失业,为迷惑家里的妻儿老小,不得不拎着公文包假装上班的味儿。 符斟:“……” 他半扬起头深深呼吸,咬着牙勉强歪了下唇角:“没良心的女人,你以为是谁把你从撞得跟罐头一样的车里拉出来的?一睁眼就没好话,还不如接着睡呢。” 阮如安眨巴了一下眼睛,用晕乎乎的脑袋缓慢思忖着他的话。 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再多的责备也说不出来了。符斟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和她描述那天的情况。 事故那天,沈越岳从出门就开始心神不宁,她本不欲放阮如安独自一人赴约,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劝得住这头倔驴。在通讯录里翻了一圈,她最终还是拨通了符斟的电话。 两人在林家的酒店外碰头,还没说上两句话,就眼睁睁看着阮如安和前夫哥两个人拉扯着开车扬长而去。他们不明就里,只能开着车远远地坠在后面。 也是因此,他们成了事故的第一见证人。 好消息是,阮如安的求生本能救了她一命,因为转向即时,她才没和前夫做一对跳崖的野鸳鸯。但坏消息也显而易见——因为车子的行驶速度太快,剧烈的撞击让大半个车头几乎卡死在了山壁上,弹出的安全气囊在保护了他们的同时,也挤压了最后一丝空间,把两人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万幸霸总的商务车安全系数很高,在这样激烈的撞击中都没有彻底散架。而且副驾驶这一侧受到的冲击更小,他们得以把阮如安挪出来安置。 “那贺天赐呢?”阮如安哑着嗓子问道。 “死了。”符斟翻了个白眼。 “别耍脾气了,他到底怎么样了?” 反正肯定没死,要不然系统早就跳出来要死要活了,阮如安心想。 但这种笃定似乎激怒了符斟,他眯起眼睛,冰冷的眸子扫视着阮如安,良久才道:“你倒是关心他。” “我……” “确实没死,但伤到了脊柱神经,已经瘫了。” 干巴巴的语气让阮如安本就昏沉的脑袋更疼了,她迷茫地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奇怪道:“你在生气?生什么气?为什么生气?” 这个问题直把符斟气笑了。 他顿了半晌,才低声回到:“我怎么敢生你的气?我是在生自己的气。阮如安,你知道我在看到你满身是血,卡在车里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阮如安这才感觉他有些不对劲,她微微侧首,终于从符斟的表情中发现了一丝端倪:“想什么?”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比不上贺天赐,在想你为什么不选我,在想你凭什么不告诉我,”一片阴影笼罩了符斟,阮如安觉得自己又看不太清楚了,“你怀孕了,对不对?” 阮如安张了张嘴,却被符斟的一个手势制止了:“听我说就好。” “从竞争对手的角度来说,贺天赐与我而言只是只打不死撵不走的苍蝇。我固然烦他,但也还不至于想要除之而后快。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厌恶他,嫉妒他,想要取代他,”符斟的脸越凑越近,眼底深邃的让人看不懂,“这都是因为你,阮如安。” “我承认最开始我也就是抱着玩玩的心思。但你呢?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了?需要我的时候就凑上来,不需要我的时候就一脚踢开,我对你来说连个情人都算不上吧?”他懊恼地捋了一把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但该死的,我就是喜欢你这副谁都不爱的样子,真是犯贱!” 符斟的声音高昂起来,懊恼中带着委屈:“我对你不好吗?你对我太不公平了,我和贺天赐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你怎么能因为被他伤害过,就彻底地否定我呢?” 阮如安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心里竟然升起一两分怜爱,同时又有点好笑。 她心说你想多了,我其实就是见色起意,顺带借个种完成任务。 但符斟眼中的悲伤几乎要溢了出来,她实在没办法戳破残酷的真相,只能静静地听他剖析内心。 “但我现在觉得这都不重要了,”符斟那副忧伤的神色蓦然一收,严肃道,“其实在你眼中,我和贺天赐也没什么区别,对不对?” 阮如安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我明白了,”符斟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但是没关系。” 再次与阮如安对视时,符斟的脸上竟然挂起了淡笑,眼中那片暗藏汹涌的海也逐渐归于平静:“谁叫我就喜欢你只爱自己的样子呢?” 一只手摸上了她的眼睛,阮如安下意识地闭上眼。在失去了视觉之后,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更加敏锐。符斟的声音放轻了,但内涵的力量却越来越强:“你是该冲上云霄的鹰,贺天赐留不住你,我也留不住你。你有自己的谋划,我阻止不了,也无意去阻止。但下次你至少要和我说一声,这样如果你遇到危险,我就能第一时间去救你。” 睫毛划在掌心。那一瞬间,阮如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她独自漂泊了太久,其实已经失去了对爱的感知能力。但此刻,有一个人承诺永远站在她身后,站在她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成为她的锚点。 原来她也有能够停靠的港湾,即便不能长久地留在那里,在这里短暂地休息片刻也是好的。 身体的疼痛将软弱的情绪放大了,她鼻头泛酸,眼底也蓄起了水光。 但她是强大且独立的阮如安,不过片刻,她就将混杂着苦味的声音咽了回去,只颤抖着哼出了一个“嗯”。 符斟听出了她的挣扎,但却默契地退回了一个安全的位置,轻轻把手覆在她扎着输液针的手上。 * 不知是不是因为女主的身份,阮如安的恢复速度堪称惊人,只是在符斟等人的强烈要求下继续留院观察。 人可以躺下,但工作不能不做。最令人高兴的消息就是九七四与康博士的研究终于有了进展。就在阮如安被送到医院急救的那一刻,早已待命的康博士终于利用随行设备捕捉到了强烈的信号,这将成为解锁感官数据化的钥匙,为全息的进一步完善添砖加瓦。 在知道这件事的那一刻,前来探病(看守)的沈越岳恍然道:“你是故意的?” 阮如安笑而不语。 见她这样,沈越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忍不住赞叹道:“阮如安,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为了一组不知是否存在的数据,以身入局,把自己当成最诱人的饵,这够狠,也够疯狂。 “向上走的道路总是布满荆棘,”阮如安道,“更何况我我也不是完全在赌,我有底牌的。” 因为这是以女主视角展开的故事,女主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真正的基石。男主可以更换,但女主却绝不能死去——这就是这个世界运行的法则。 “是是是,你厉害,”沈越岳吸了一口奶茶,对垂涎的阮如安得意洋洋地晃了晃,“你这么厉害,还不是连奶茶都喝不了?” 阮如安:“……” 她撇过头,倔强地不再说话。 “对了,你和贺天赐出车祸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现在贺氏已经濒临破产,我们要不要……?” 沈越岳伸出拇指,在脖颈处虚虚一划,比出一个“杀”的手势。 阮如安沉思片刻:“再等等吧,我还有些话想对他说,等我说完再让贺氏破产吧。记得等他们开始拍卖资产的时候,把他们手里的阮氏股权拍回来。” “这是什么天凉贺破的发言呀,阮总,”沈越岳笑嘻嘻的,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早就准备好了,放心,连一根鸡毛我都不会给贺氏留下的。” 第58章 再一次见到贺天赐已经是隆冬时节, 此时新闻媒体上到处都是世界第一款全息游戏《望月川》上线的消息。在强烈的光环效应之下,阮氏易主和贺氏准备进行破产重组的新闻都没有激起太多的水花。 与测试服相比,正式上线的全息游戏在感官提取上有了近乎颠覆性的进步, 除了视听体验极佳, 就连触觉嗅觉等极难模仿的感官都1:1地成功复刻。还有人猜测下一步全息就将彻底打破虚拟与真实的壁垒,在各个领域发光发热。 然而本该处于风暴中心的九七四CEO现在却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堵在病房外。他们强烈要求阮如安出了院就乖乖回家静养, 没事别跑来招惹威胁她生命的杀手。 “没关系, 反正他连床都起不来, 我只和他单独待一会儿, ”阮如安顶着凶恶的视线求饶, “落井下石这种事我最爱干了, 给我个机会嘛。” “不行,”她的好妹妹冷酷道,“谁知道贺天赐会不会突然暴起从枕头底下摸出刀子捅你?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只要遇上你, 贺天赐就有无限的可能。前些天有个医生提到了你的名字, 他差一点就要从床上蹦下来了,吓得医生都以为是医学奇迹降临。要我说你和他绝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是下了蛊还是连了小人?反正有什么话跟我说,我会帮你转达的。” “下蛊什么的就有点太玄学了, ”关乐忍不住吐槽, 但也认同沈越岳的想法, “不过确实安全第一, 软软, 你还是别和贺天赐见面了。” “嗯……” 阮如安为难地点了点下巴, 把笑吟吟的视线投向沉默不语的符斟:“这样吧, 要是符总也不让我去,那我就不去了。” 如狼似虎的视线一下子落在和符斟身上, 顶着众人的压力,他本想一口回绝,可视线一偏,就见阮如安微颦起眉头,露出一个有些哀求的笑。 嘴巴优先于大脑反应:“……你去吧。” “符斟!” “原则!符总!原则!” 符斟有些心虚的侧过头,吩咐道:“站的离他远一点。” “知道了。” 阮如安朝他眨了下眼睛,符斟立刻懂事地上前拦住几个姑娘,借此机会,阮如安成功地进入了病房并反锁了房门。 滴滴滴—— 纷纷扰扰都被关在了门外,惨白的病房内只余下医疗器械运转的声音。病床上的人双眸紧闭,眉心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结。贺天赐还在沉睡,却时不时小小地挣动一下,像是陷在一个黢黑的梦里。 严重的事故还是给这位“男主”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痕。贺天赐露在外面的手臂至今仍被层层纱布包裹。他大半的身体包裹在被子下面,但本该是腿部的地方却有一个不起眼的凹陷——那是被碾碎的筋骨在反复的感染后不得不选择截肢的痕迹。 阮如安内心有些感慨,同时又有点心寒。 以爱为名,男主便可以肆无忌惮地虐待女主的肉体与灵魂。但如果他真的对女主起了杀心,那么消失的一定是他自己——这就是这个世界无可争辩的法则。 所以大家都不过是“世界”的玩具而已。 阮如安内心忽然升起了一点点怜悯,而圣母心泛滥的直接表现就是她打算安静等贺天赐苏醒,让他能享受完整的睡眠。 ——当然睡眠质量如何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反正还有大把的时间。她找了张靠窗的椅子坐下,掏出手机打发时间。 这段时间全国的焦点都放在全息游戏上面,不需要刻意去搜索,竟能看到无数关于《望月川》的讨论。 【救命!我知道你很真,但也别这么真,更新之后被怪物攻击是真疼啊。】 【楼上没有设置低痛觉吗哈哈哈,把痛觉设置成真实世界的十分之一就好,差不多就是被针扎一下的水平,完全失去痛觉我觉得就没有真实感了。】 【休闲类玩家无所畏惧,只在意新手村的餐厅有没有推陈出新。讲道理,新手村的烧饼店是真好吃啊,强烈推荐~】 【我觉得还是别辜负阮姐的努力吧?据说这个痛觉系统还是她亲自试验出来的emm……】 【楼上是在说几个月前的车祸吗?好像是雨天路滑,车子险些坠崖。】 【还有人没吃这口瓜?一句话总结就是:因为前妻离婚后混的风生水起而我的企业却深陷债务危机,于是我发现了自己对前妻是真爱但挽回是不可能挽回的我干脆拉着她一起殉情,的故事。】 【……说绕口令呢?不过我大概明白了,车祸是人为导致的?真吓人。】 【所以说和情绪不稳定的男人扯上关系就是倒霉啊……离婚之后看前妻过得好就拉着她一起找死,这种事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 【话不能这么说,贺总当年也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被逼成这样谁知道有没有苦衷?所以说做人还得留一线,老实人逼急了也会咬人。】 【出现了!那个老实人!】 【有时候真羡慕男人的团结,连贺天赐这种洗钱、偷税漏税、坑老百姓购房款的无良资本家都能被称为老实人了,难道说吊才是老实人的本体?】 看到关于老实人本体的描述,阮如安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正打算继续往下滑的时候,她忽然察觉到一阵织物翻滚的声音,抬头看去,果然是贺天赐醒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表——大概等了二十分钟,还可以。 这样想着,阮如安的唇角勾起习惯性的弧度,温声道:“你醒了?天赐。” 这样温柔的语气似乎让贺天赐有些恍惚,他迷茫地眨了下眼睛,像是不敢置信地把头扭向床边的方向。在确认了阮如安的真实性后,氧气面罩上腾起了厚重的水雾。 过来,过来…… 阮如安看出了他的未尽之言,只是短暂地犹豫了一瞬就起身坐在了他的床边。 “再……近一点……” 阮如安顿了一下,像是好奇一般,面无表情地往前凑了凑。 忽然,一只被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手伸了出来,像是要拉着阮如安一起坠入地狱。 但一个重伤的病人能有多快的速度呢?阮如安很轻松地就避开了这只枯槁的手,但这个动作总归令人不爽,让她原本含笑的眼睛无声地覆上了一层寒霜。 室内又恢复了绝对的安静,仪器的想动和粗糙的呼吸混杂在一起,狼狈中隐约带着一丝心酸。 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好说,只凭这一站一躺的两个姿势,就能轻松地分出高低胜负。阮如安总是很容易对失败者失去兴趣,这一次也不例外。她看着贺天赐衰弱又不甘心的眼神,打算赶紧把话说完了事。只是还不等她开口,贺天赐便率先沉不住气。 “你、你很得意是不是?”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怨毒,“但是你记住,你是摆脱不了我的。” 贺天赐言语中的笃定让人心头一动,阮如安眯起眼睛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哈哈哈咳咳……” 像是彻底撕破了伪装,贺天赐忽然大笑了起来,原本清冷的气质在这一刻彻底消弭于无形,就仿佛他本来就是这样疯癫的人:“别装了,你是也意识到了吗?女、主?” 代表着真相的两个词从唇齿之间挤出,阮如安仿佛听到了野兽撕咬猎物的声音。但只在一瞬她就调整好心态,冷静笑道:“你是真的撞坏了脑子吗?这世界哪有什么女主?” 她从容不迫地扫视了一圈病房,用这样的方式掩盖自己眼底的惊涛骇浪。只可惜病房内除了大型的医疗设备几乎没有什么别的东西,甚至连床头孤零零摆着的花都蔫头蔫脑的垂着,深棕的颜色带着腐朽的气味,却没有人想着把花的尸体扔出去。 虎落平阳被犬欺,贺总发家太快,手段难免有些强硬,或者说是为人不齿。这屈指可数的慰问品恐怕还是他刚住院时贺氏的员工送来的。但随着阮氏被收购,贺氏解体,现在恐怕已经没人愿意来看望他了。 连一个知心的秘书都没有,贺总其实也挺惨的。 阮如安的心跳渐渐平复,她从褪色的果篮里拿出一只蔫蔫的苹果,自顾自地削了起来:“如果我是女主,难不成你还是男主?” 说到这里,她好笑一般地勾唇:“谁家男主会混成你这个样子?”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贺天赐,他身侧的仪器开始发出尖锐的警报声,但贺天赐一无所觉,愤怒道:“都是你!都怪你!你不是爱我吗?爱我为什么不愿意为我忍一忍?你连咖啡厅都开了,为什么不愿意继续等我?明明只要解开误会,我们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有我在,你根本不需要这么辛苦地开公司、搞项目。我们会有数不清的钱,还会生下三个孩子,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而这一切,都被你毁了!” 听到这里阮如安还有什么不明白呢?但她还有些疑惑,便装出嫌弃的样子道:“男主?你这个样子也能算男主?是谁决定了你是男主的?真没眼光啊。” 贺天赐:“!” 他恼羞成怒道:“你在胡说什么?!男主、男主本来就该是我的!没错,就是我!” 在“就是我、就是我”的背景音中,阮如安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她知道贺天赐也许并不是那个原本的男主,但不知名的事物意外令他发现了世界的真相,于是他怀抱着目的接近“女主”,凭借着女主的喜欢成功上位成了故事的主人公。 难怪,难怪贺家上位得如此之快。只用了短短三年,就走完了绝大多数人要花三十年的创业之路。 想到这里,阮如安的心忽然咯噔一下,削着苹果的手也一顿,原本被削成一小条的果皮断成了两节,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还好啊,阮如安想,还好男主是这个贺天赐。如果是别人,如果那个男主用真诚的爱意编织成稠密的网,那今天这个看过海阔天高的阮如安,想必也不在了吧。 苦难固然煎熬,却也使人成长,真正可怕的反而是被虚假爱意包裹的安逸。 耳边癫狂的声音忽然停歇下来,阮如安偏了下眼角,只见贺天赐笑道:“你想知道原本的男主是谁?” “不想。”阮如安果断道。 “那个男主是……什么?你不想?!” “对啊,男主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阮如安坦坦荡荡,甚至觉得贺天赐惊愕的眼神十分好笑。 “咔嚓咔嚓”,干瘪的果肉完全曝露在空气中,逐渐显露出与这间病房相配的腐朽之色。阮如安把苹果随手扔在玻璃碗中,看着它滴溜溜地晃动了两圈,才用一种逗弄猫狗般的甜腻语气道:“天赐,其实啊,你可以一直当我的男主的。” 喘息声加重了,像一只破了洞的风箱。 “……你、你说什么?那为什么……?” 不敢置信的声音让人心情愉悦,阮如安笑道:“当然是因为你挡了我的路啊。” “其实我并不在意丈夫是谁,两性关系在人的一生中很重要吗?”她低笑着凑到贺天赐眼前,这样近的距离,他们仿佛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但贺天赐被她眼底的森寒震慑,甚至没有勇气伸出手去拉她,“‘男主’,你看重的感情在我眼中一文不值,但你竟然想用这种东西来束缚我。你竟敢把控我的金钱,还试图用狗屁的孝道来压制我。” 她语气轻柔地数着贺天赐做过的事:“你利用楚宛然转移了多少资产?我如果不早早离婚,现在被你当成‘人头’的就是我了吧?毕竟贺阿姨是个胸无墨点却好显摆的人,你怕她坏事所以才把她关进高加索疗养院。还有,九七四之前的黑料中也有贺氏的影子,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碍了我多少事?我除掉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含笑的声音掀起刻骨的寒意,贺天赐睁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赫赫”的残响。 “你其实可以一直当男主的,”阮如安叹息着,有些遗憾道,“只要你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我也不缺养贺家的那一口饭,但你为什么这么不安分呢?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会疯到拉着我一起撞山,但我为人大度,就当是我抛弃你这个‘男主’的惩罚了。不过对你而言这大概也弥补不了我对你的伤害?” “你还知道你伤害了我……”贺天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愤怒地挤出一句话,却又被阮如安打断了。 “作为补偿,我会承担你所有的医疗费,还有你母亲的养老问题。” 阮如安用笑意掩盖自己眼底的冰冷:“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大概一辈子都只能靠这些仪器活着了。所以你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在烧钱,但贺氏已经开始破产清算了,你那个已经清零的账户根本不可能交得起这份买命钱。” “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的,连你母亲我也会好好照顾,不用太感谢我。” 这短短的几句话带来了巨大的恐惧,贺天赐急忙伸出手,想要拉住已经起身的阮如安:“不、不……!” 但阮如安已经把想说的都说完了:“这想必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永别了,天赐。” “不,不行!” 大概是意识到了当前的处境,贺天赐奋力地挣扎了起来,但他的下半身已经没有知觉了,这样的做法不过是让他愈发狼狈罢了。 从床边到门口的路很短,但阮如安却仍觉得有些漫长,她想回到九七四去,想和伙伴们待在一起,想安安心心地躺在她的大床上睡一觉。 然而就在她开门的那一刻,阴冷的声音像是诅咒一般缠了上来:“阮如安,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更换男主吗?谁?谁是你选中的新男主?符斟吗?像你这样冷血无情的女人,怎么可能获得真心待你的男主?我等着看你和符斟相互厮杀,看着一次东风还能不能压倒西风!哈哈哈……” 这人真是疯了,阮如安有些无奈地想。 但她甚至没有回头,只借着拉开房门的轻响悄声道:“谁需要男主了?” 见她出来,门外等候多时的人们急忙起身相迎,那一双双关切的眼睛像刺穿云层的暖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阮如安不由得勾起了笑容。 “我才是故事里唯一的主角,仅此而已。” 第59章 正文完 第59章 有人说互联网的记忆最多只有十四天, 随着寒冬褪去,那些曾在圈内圈外掀起轩然大波的豪门内斗于形形色色的普通人而言,最终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简单咀嚼过后, 他们还是要回归自己的世界,谱写自己的故事。 而对于身在局中的人而言, “收购”这个轻描淡写的词却涉及公司拆解、股权重构、董事会重组等等事项。更不用说贺氏倒台之后, 还要抓住机会抢占空缺出来的市场。因此对九七四的人来说, 他们注定过不了一个安稳舒适的新年。 一直忙到草长莺飞之时, 众人才蓦然发现自家老板最近好像吃得有点多, 连肚子都鼓起来了…… 九七四众人:“……” 夭寿!忙起来的时候人鬼不分, 醒过神才发现他们竟然让一个孕妇连续加了小半年的班! 不过这公司好像就是孕妇自己的,老板给她自己打工有毛病吗?没毛病啊! 但老板对自己也太狠了。 而且当妈的虎,做娃的也是钢筋铁骨。在跟着老妈经历了高压谈判、人为车祸和连续加班后,ta竟然还活的相当□□, 生命力旺盛得让一众萎靡不振的成年人钦佩万分。 枯燥乏味的工作就像一碗没多少米粒的白粥, 而八卦就是配着白粥下饭的咸菜,凡是正常人,都不可能拒绝咸菜的诱惑。于是等九七四的高层们听到些风声时, 关于这孩子的传言已经出现了“前夫遗腹子”、“豪门媳妇带球跑”和“当代哪吒转世”等多个版本, 并且逐渐从霸总文学转向都市玄学。 为了杜绝此等谣言继续传播, 在经过“和平友好”、“平等互信”的讨论之后, 九七四董事会决定从根源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你回家歇着去吧, ”沈越岳道, “你这个肚子简直就是招摇过市, 动摇军心!赶紧回家。” “沈总,你这是要造反呐?”茶里茶气的声音响起, 楚宛然笑得像一朵盛开的白莲花,“阮总你别听悦岳胡说,我们就是想让您歇一歇。” “《望月川》现在已经步入正轨,以我们团队的能力,正常维护是没有问题的,你、您回去休息吧……其实不休也行,反正就省点收尾的工作了……”蒋明清难得想硬气一回,但一对上阮如安似笑非笑的眼睛,那口提在嗓子里的气就忍不住散了。 沈越岳翻了个白眼:“CTO,麻烦支棱一点!” 她的矛头直指会议室的一端:“阮总,我的亲姐,我们当然是希望你能一直在岗位上发光发热的,但现在你带来的阻碍大于你创造的价值啊!求求了我们真的要头顶冒火了!赶紧跟符总回家吧!” 阮如安奇怪道:“有这么为难吗?他不就是送个饭、查个岗再训个话吗?他是奶茶没给你们订还是外卖没给你们点?实在受不了也要忍一忍啊,符家的法务给了我们很多建议,瓜分贺氏也需要跟他们合作啊。” “我觉得跟这个没关系,”来看热闹的林若嘉道,“我来的时候刚好撞到他出去,就那个眼神,你懂吧?就是很少见的那种……比幽怨更怨恨一点,贞子来了都得给他磕一个。” 阮如安被逗笑了。除了身体有些沉重外,女主体质让她几乎没有任何妊娠反应,所以一忙起来确实很容易就忽略了自己怀孕的事实。 她就说符斟怎么一直给她发“母亲好,孩子才能好”、“孕期释放压力,产后才能省心”的母婴鸡汤——感情这是在点她呢。 肚子里的小东西适时地翻了个身。阮如安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了一丝丝愧疚感,她在脑海里简单整理了一下待做事项,也觉得确实该给自己放个假了。 “行吧,那我从今天开始就居家工作了,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我吧。” “你这是什么工作狂啊,”沈越岳嫌弃,“赶紧走吧,符总都等你半个多小时了!” * 人间四月芳菲尽,这正是休假的好时光。 带着暖意的风拂起杨柳,新生的嫩芽掀起涛声阵阵,花园里精心养护的山茶已然怒放,它们生机勃勃地簇拥着草地上摆放的摇椅。年轻女子慵懒地靠在上面,抚着凸起的小腹一晃一晃。 就在她对面,有人忐忑道:“我、你让我去养老院?” “那不然呢?”阮如安懒洋洋地嫌弃眼皮,“或者您愿意去照顾瘫痪的儿子?正好,您如果愿意去的话,我还能剩下一笔护工的费用。” 贺母下意识地摇了头,又猛然觉得自己似乎太无情了些,不由得露出了怯恼的神色。 阮如安不甚在意地再次望向湛蓝的天空,心下却难免为贺母叹息一声。 能把无条件疼爱儿子的男宝妈逼成这样,贺天赐也确实是没救了。 据说贺母在得知儿子出了车祸的第一时间,就违背了她和阮如安的约定,一意孤行地来到医院照顾儿子。 但太子爷显然并不领情。当贺母满怀期待与忐忑地看着贺天赐从昏迷中苏醒,她的好儿子却立刻将她打入了背叛者的行列。 ——毕竟一个无能的老女人,怎么可能凭自己走出那家隐秘的疗养院呢?他洗走的钱款能够这么快追回,有是谁告的密呢? 所以这个老女人一定也背叛了他! 那应该是贺母第一次见到儿子如此狰狞的面孔。当这恶毒的面容朝向自己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养出了一个自私自利的怪物。 一边是一无所有、只余怨怼的儿子,另一边是有权有势,承诺只要作证就帮她养老的前儿媳。感情用事了一辈子的贺母终究还是做出了痛苦但理智的决定——她站在了阮如安这一边,把自己的账户呈交给了法院,而这也成为了贺氏洗钱的最终证据。 “关于养老院,您有什么想法吗?”阮如安噙了口蔬菜汁,随口问道。 贺母犹豫了半天,还是道:“我希望能离B市医院近一点。” 那是贺天赐住的医院。 也许是受激素的影响,阮如安的心像是被小针扎了一下,她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小腹,回应道:“可以。但我建议你还是找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别把全部的经历都投在贺天赐身上,毕竟医生说……” “我知道,”这是贺母回国后第一次打断阮如安的话,“但那毕竟是我养育的孩子,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来偿还,他给你们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阮如安有些诧异地挑眉:“话是这样说……可您也交不起贺天赐的医疗费啊。” 提到钱,贺母一下子又萎靡了起来,过了半天才呐呐道:“谢谢你,阮如安。我、我曾经那样对你,你还愿意不计前嫌……” “你确实应该感谢,”阮如安大大方方受了,“但不是感谢我,是感谢你自己。” 贺母不明就里地蹙起眉头。 “你该庆幸我们有相同的东西,”阮如安像是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吸引,将视线落在了衔着树枝的喜鹊身上,“虽然人性本恶,但经过社会的教化,绝大多数人都能克制本性、明辨是非。对天性向往和平稳定的女性来说更是如此。” “所以有些恶,是被刻意放大留存的,”她审视的目光回归了贺母身上,“家庭就是一个族群,而族群之中,只会有一个无冕之王,这位置本该能者居之,但您却天然地将贺天赐捧在族群的最高点。” “掌控首领的人才能掌控一切,这才是你为难我的原因。” “但作为斗兽场里的困兽,我们谁比谁高贵?看台上的宾客衣冠楚楚,明明看得起兴却还要说一句‘是她们自己要斗的,我管不了’,这太没意思了,”阮如安道,“所以就让这份恶意在我这里终止吧,我会按照B市的养老金平均水平给你打钱。从今天之后,我们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 贺母其实听不太懂她的意思,却也明白她已经仁至义尽,又强撑着关心了几句她的身体,就忙不迭地离开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春日的暖阳照得人直犯困。将睡未睡之际,一阵不明显的电流声在脑海中浮现。 阮如安:“……?” 【看来你这段时间过得很好。】 阮如安一愣,瞌睡虫瞬间就散了。但她很快又放松了精神,微微后仰,摇椅就悠闲地晃悠了起来:“你竟然还在?被机器捕捉的感觉怎么样?” 系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一板一眼道:【主系统已经彻底放弃这个没有男主的世界,这个世界完蛋了,这就是最后的狂欢了,好好享受吧。】 “是吗?”阮如安道,“我倒是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好了呢。” 她扫过姹紫嫣红的庭院,示意系统去看:“世界和平,一切安好,学生和打工人各有归宿,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这也能叫最后的狂欢?” 【……】 系统静默了片刻,忽然道:【没有了男主,你这个女主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你的气运会逐渐消失,最终变成一个普通人。】 “啊?”阮如安有些迷茫,“我,一个福布斯财富排行榜第二十七位的女富豪,身价超过七百亿美元,掌握着当今世界最先进的AI主导全息技术,你说我是个普通人?” 系统噎了半天,才硬生生憋出一句:【你见过哪个大女主给男人生孩子的?】 阮如安默了一下,语气古怪道:“你是这么想的?” 【难道不是吗?】 “嗯……槽点有点多,等我理一理思路。”阮如安揉了揉额头,“怀孕之后反应有点慢,你见谅。” 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从那条浸透了辣椒酱的内裤开始,一直到她站在聚光等下,高调地宣布九七四上市,曾经走过的道路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思来想去,她决定回到最初的起点:“系统,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在反抗你的任务吗?”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最讨厌别人帮我做选择,”阮如安望向虚空的眼底结上了寒霜,“我可以成为高山,也可以成为溪流,你凭什么规定我只能流过贺天赐这一个小山丘?又凭什么觉得我的孩子是为了某个男人所生?” 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愤怒,不安分地挣动了一下,她赶紧安抚似地摸了摸,等那一阵胎动过去,才说:“我会生孩子,只是因为我确实想要一个孩子。” “啊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这是个女孩子,”说道这里,阮如安不由自主地挂上了笑意,“还好她是个女孩子,要不然我还真的有点为难。” 她看向遥远的天空,那里白云悠悠,像一条缓缓流动的长河:“系统,我不知道你来自何方,又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但我们人类就是用这样血肉相连的方式,延续着一代代的传承。” “终有一日,我的骨头会化为灰烬融于地底,我的功绩也会同我风华的墓碑一起再无痕迹,但我亲自但下的血脉会随着时间流传下去。我的名字将被刻在基因里,无声地与未来融为一体。” “我怎么可能会惧怕区区生育呢?我的孩子,她将拥有我的血脉,继承我的姓氏。她会比所谓的丈夫对我更亲密,比我的父母陪我走得更长远。她是我的半身,我的未来,她将在爱意中长大,在我的扶持下从蹒跚学步到独立行走。她会继承我的全部,带着我的意志活下去,直到她也成为一个母亲,再为她的孩子刻下印记。” “人类常常把自己比作这个世界的神,而神明就诞生在女人的裙摆之间,是我们用脐带创造了这个世界。这是独属于母亲的荣光,是比肩神明的力量,而我足够幸运,能够天然地拥有诞育生命的权利。这份权利不会因为你三言两语就被某个男人夺走,也不会因为某个姓氏就让我的孩子成为谁的附庸。” “反正我也没和符斟结婚,他根本管不着我。”阮如安补充道。 这去父留子的发言让系统震惊:【你真是个怪胎!】 随即,它恶狠狠地诅咒道:【如果你的孩子也想你一样是个忘恩负义的怪胎,去狠狠背刺哺育她长大的人呢?】 阮如安知道这是在说她强行收购阮氏的事,但她并不在意系统的讥讽,反而笑道:“那可太好了。” “这说明她天然就参悟了这个世界的法则,她会用利爪与尖牙,狠狠撕碎一切诱惑她堕落,鼓励她温驯的事物。她会质疑强权,挑战不公,这样的她注定利于顶端,活得比任何人都潇洒。即便恶名将如影随形,却也无损她的荣光。” 【即便代价是你?】 “即便代价是我。” 人类的文明建立在先辈的肩膀,有些东西,唯有被选中的同类才能代代相传。如果前人的骸骨可以为后人铺就道路,那么牺牲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很多东西在一代是无法改变的,但女儿总能理解母亲,变化随着血脉传承,这才是一个种群的生存之道。 “我说的这些,你大概是不懂的。”有人从屋里走了出来,阮如安见了,忍不住转移了注意力。 符斟把毯子披在她腿上,亲吻她的额头:“起风了,再待一会就回来吧,有些凉。” “嗯,”阮如安应了一声,又得意洋洋地对系统道,“反正我有足够的底气,那就让爱情归于爱情,亲情归于亲情,好好地享受当下吧。” 风贴过草皮,掀起一阵翠色的波浪,她等了许久,才蓦然发现系统已经离开了。 “怎么了?一直在发呆。”符斟贴着她的耳朵问道。 阮如安收回了心绪,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没事,就是在想今天吃什么。” “嗯,红烧鱼?” “想吃火锅。” “……只能吃一点。” “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