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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照月去看安宁，只见有水光在她眼眶里闪了一下，又消失不见。
她朝她抿唇一笑，又变成了那个文静的女孩，只是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羞赧。
“我给你看看我其他的画。”
她像献宝似地又点开下一张。
这是一张荷叶图，相对来说正常许多，唯有一处怪异的地方——它的天与地是颠倒的。
透蓝如海的天空下，碧绿荷叶铺满无边的云朵。
熙熙攘攘的荷叶中，有两只鱼儿般大小的船亲密地挨在一起，漂浮在云上，上面分别躺着一个人。
小一些的是男孩，约八九岁，白白胖胖，双手正比成相机的样子对着天空上泛起的浪花拍照，同时小嘴叭叭的，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大一些的是女孩，约十三四岁，身材单薄，稍显病态。与男孩的活泼好动不同，她闭着双眼静静躺着，看起来像睡着了，颊边却偷偷浮起一丝笑窝。
这幅画太过温馨美好，与前一张形成了剧烈对照。
一看落脚，是去年画的。
“……这是？”
“我弟弟，安康。”安宁笑得一脸宠溺。
海照月心头涌起一丝怪异，还未来得及分辩，安宁又给她打开了下一张。
……
一张张看过去，海照月发现，这些画都是在5年内断断续续画成的，有的晦涩难懂，有的意趣盎然，但基本都用色大胆，具有强烈的、难以忽视的个人风格。
而且，每一幅画上都有一个典型的、介于虚幻与现实间的场景，让人难以分清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仅仅是安宁的想象。
她又看了看时间注脚，有些担心地发现安宁最近一年的画风越发扭曲诡谲了。
海照月摁住安宁想要继续翻页的手，担心地看着她，“安宁，你来凫山这边养病……多久了？”
安宁一愣，“大概三个多月吧？怎么了？”
“噢……没事……”海照月低头。
看来是她理解错了，她还以为是安宁在凫山呆太久，太寂寞了所以才导致心情不好。
安宁又接着翻了下去。
这时，屏幕上猝然出现一副与之前风格截然不同的画面——色调旖旎，氛围朦胧。
“呀……”安宁脸一红，立马放下鼠标双手捂住屏幕。
不过屏幕太大，她细瘦的手掌根本无济于事，所以海照月还是看到了。
画面的背景是夜晚城市的街道。
两旁的楼宇仿佛陷入沉寂，一片黯淡。
深蓝的天幕上挂着一枚巨大的满月，月光淡白朦胧，洒下的清辉映照在街上，拖出长长的暗影。
画的中心是两个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两人都背对着画面，一前一后地走着。
男孩推着自行车，身形清瘦颀长，穿着白衬衫牛仔裤。衬衫的边缘被夜风吹动，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海照月直觉这一定是个斯文俊逸的男孩。
女孩走在男孩后面。
她长顶上扎着一块红色头纱，手臂套着白色的长手套，穿着一席火红的齐胸曳地长裙，裙上面布满了好看的、闪着金光的褶皱，撑开成鱼尾状，整个人装扮得像个要去参加舞会的公主，与男孩的简洁形成鲜明对比，是整个画面中唯一一抹艳色。
只见她双手提着裙摆，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踏出小巧的脚尖，调皮地想要去踩男孩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两人虽未交流，却有满满的青涩暧昧溢出屏幕。
海照月恍然大悟，“噢！他是不是就是你喜欢的男孩？！”
难怪安宁对爱情的话题这么感兴趣呢！
安宁白瓷般的脸颊瞬间浮起一抹绯红。
海照月又去看女孩的衣裙。
细看之下才发现她之前以为的皱褶竟然是一片片玫瑰花瓣！
花瓣间穿插着淡淡的金色脉络，这就是裙摆会在月色下发光的原因。
这竟是一件由玫瑰花瓣缝合成的长裙！
“这裙子可真好看！是真的存在的吗？”海照月由衷地赞叹。
“不是。是我梦到的~”安宁挺直了腰杆，语气里有些小得意。
“啊！怎么才能梦到啊？”海照月羡慕地望着她。
她也很想梦到这些好看东西，可她大部分时间总是睡得很沉。
安宁听了这话，刚刚退下去的红晕又渐渐浮上脸颊。
“这是我梦里的婚纱。”她小声说。
“婚纱？”海照月眨了眨眼，“婚礼吗？”
安宁咬着下唇，害羞地点点头。
海照月第一次在安宁脸上看到这种类似于甜蜜的表情，于是，她又好奇地指着画里的男生问，“和他吗？”
安宁一跺脚，不回她了，转而岔开话题道，“你不是在织布吗？你能做出这样的裙子吗？”
海照月顿时震惊地张大嘴，呆愣愣地看着那“婚纱”。
虽然她也很喜欢这样好看的裙子，但还是诚实地回答，“不会……”
毕竟到现在为止，她也仅仅只会纺出简单的有色透明丝线、毛线和棉线，这裙子的织造方法还有染色技巧一看就很复杂。
安宁听后失望叹气，“连你也不能吗？我看到书上说鲛人还能织出鲛绡，那……你会织鲛绡吗？”
海照月挠头，“……我不会耶。我奶奶说这门技术失传起码上千年了。”
她觉得安宁可能对她有误解，她会的东西真的仅仅能让她在人类世界换口饭吃而已，而且这还得仰仗于现代人类对传统织造的好奇以及直播业的蓬勃发展。
“那好吧……我还想着世界上如果真的存在能散发玫瑰香气的布该有多好……”
“散发玫瑰香气？”
“是啊？你送我的那条薄荷手链，你忘了？”
安宁将手伸进自己的衣袋中，变戏法似地摸出一把钥匙，又走到书桌背后那台巨大的书橱前，矮下身，打开最底下一个上锁的抽屉并拉开。
只见里面摆着一大一小两个黑色木盒。
大的有鞋盒那么大，小的只有巴掌那么小。
她珍重地将小盒拿出来，在海照月面前打开，一股熟悉的薄荷清香扑面而来。
竟然是海照月上次送给安宁的礼物，一条薄荷手链。
见海照月有些讶异地看着自己，她像是十分怕她误会，连忙解释道，“我妈不允许我戴这些，怕会影响我身体。所以我才把它放起来，不是不喜欢。”
海照月连连摆手。
她惊讶只是觉得一条手链而已，安宁还藏得这么严实，未免太郑重了。
见海照月能够谅解她，她才放松了身体，准备将盒子原样放回。
然而，当她的手触到抽屉边缘时，突然顿了一下，又改变了主意，将那个大木盒拿出来，放在了海照月面前。
“对了，还有这个！我再给你看看这个！”她似乎非常开心，眉眼弯弯地看着她，打开了盒盖。
里面竟然是一摞摞整齐的字卡——当初她给她送玫瑰时夹在花束里的同款。
“我只给你看过哦！”她像小孩似地朝她炫耀，语气里还有一股亲昵。
“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安宁抽出一叠递到海照月手上，又把窗台边的小沙发拉来，坐在她边上，向她介绍道，“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画字卡，画完之后心情就会变好。我自己会经常拿出来看一看。”
海照月翻阅着手中的字卡。
发现里面有些是意味不明的短句或词，如“生而为人……”、“有些事会变的”，有些看起来似乎是从某处摘抄的句子，如“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lifesucks,butyou''regonnaloveit”，还有一些干脆只有图画。
而且，跟她画画的习惯一样，每一张角标都标明了时间和签名。
这些字卡的时间跨度也很大，从前年到前些天都有。
“这是我的护身符，因为有它们，我才能一直撑下去。”安宁指着这些字卡对海照月笑笑。
平心而论，这些字卡都很好看。
然而，一想到安宁之前说的，每当她不开心，她就会画一张字卡安慰自己，海照月瞬间觉得手中的字卡沉甸甸的，看着安宁的眼神也不自觉溢出了一丝心疼。
她不知道安宁一直以来过着怎样的生活，只能尝试着问，“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安宁摇摇头，眼神里有几分释然，“你能偶尔来陪陪我就很好啦。”
说着，她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再次打开一幅画。
这次是一副未完成的线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