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荣伊的视线从Leo轻佻英俊的面孔上一闪而过，对视不超过一秒，目光便重新落回自己面前这两张船票，没有吭声，似乎是在权衡。
Leo饶有意趣地看尤荣伊认真权衡自己和一个三无骗子的同乘船票，也不出声打断他，反而极有耐性地等待起来。
但旁人就没有这样的耐性了。
贾兴几乎是心惊肉跳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他看着炙手可热的当红职业选手，对同行出了名心狠手辣的Leo以一种堪称温柔的态度等尤荣伊在自己和他之间选择，只想原地逃跑，但又被Leo一个轻飘飘的目光钉在原地，连话都不敢说。
操！他是惹到了别人的马子吗！
贾兴心脏狂跳，以他的位置，是完全惹不起Leo这种级别的角色的，于是冷汗都快下来了，看尤荣伊还在思索的侧脸，他在心里大骂出声——快选啊！选Leo之后让我走！
这种事情还需要花时间想吗！任何一个《神降》的玩家，哪怕是傻子，都知道该选Leo的船票啊！
九号更是直接着急地催促：【选Leo的船票啊！】
尤荣伊沉吟片刻后，终于出声，他抬眸望向Leo，语气平稳冷淡：
“与你同乘，我能拿到什么？”
Leo摸着下巴，稍加思索，含笑回答：“一次很不错的游戏经历？”
“哈哈，开玩笑开玩笑。”
在尤荣伊皱眉之前，Leo平举双手向下压，眉梢轻挑，懒散带笑，那是个居高临下的安抚态度，仿佛天然就高人一等，但与此相对的，他说话的态度却很真诚：
“你跟我走，也是【队员】位置，但我不会让你冲锋陷阵，相应的你也无法得到大头奖励，行星税和道具很抱歉我们不能给你，但相应的，我们会把你缺失的奖励折现给你，一共大概400万星币。”
“这样，你觉得可以吗？”
这哪里是给队员的奖励，基本相当于半个【次席】位开C级行星的奖励了，连贾兴听了都有点心动，看着Leo咬牙暗骂了一句——有钱人！泡马子出手都这么大方！
但他转念不经意撇到了尤荣伊垂眸审视两张船票的安静侧脸，肤色雪白，漆黑的长睫微落，唇沿鼻尖连成的弧线氤出了一道柔和的光晕，整个人仿佛一张精心描绘的画报，贾兴不由得又有些陷入怔然。
四百万星币和这张脸一比……似乎又算不了什么。
尤荣伊手腕轻抬，准备落笔签字，九号长松一口气，贾兴愣愣望着，又是劫后余生又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唰唰唰——”
【尤荣伊先生！】九号发出惨叫，【您签错位置了！您签到贾兴的船票上了！】
“我没签错。”尤荣伊将另一张船票递回去，把签好的船票给了目瞪口呆的贾兴，眸光缓缓，语调冷酷地分析，“四百万对于一个C级星球的点亮挑战太少了。”
“C级星点亮挑战行星税就是一大笔收入，道具开出来最起码也是A，还有可能会开出S，就算不加后面的行星税收入，这两笔收入加起来最少也是两千万。”
“确实如此，不过听起来你真不像个新手，对《神降》熟悉得这么快，对奖励收入计算得这么快这么精准。”
Leo意味深长地扫过尤荣伊耳侧新手才有的小喇叭，又看向尤荣伊：
“不过你刚刚说的一切都是给首席的奖励。”
Leo半挑眉梢，他好整以暇地提问：“你要拿到这笔收入，你就要是开启挑战的【首席】。”
“但你现在只是【队员】位，拿不到【首席】位置的奖励。”
Leo的说法还是委婉了，何止是拿不到，尤荣伊这样低的释放度还去肖想【首席】奖励，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能拿到四百万星币的队员奖励，连贾兴都想不出除了Leo想泡尤荣伊的第二个可能性，这完全可以说是做慈善了。
尤荣伊微仰头，凝视Leo，眸光浅淡如水，语调中有一丝隐藏极深的森冷残忍：
“你说的没错。”
“所以我不能和你同乘。”
“因为现在的我……”
尤荣伊浅色的唇微张又闭，话语戛然而止，Leo脸上一直挂着的，面具似的笑脸一怔，那种熟悉的，刀锋似的冰寒凉意再次从他脊背战栗升起，停驻在他的喉口。
——和尤荣伊和他擦肩而过时，一模一样的感觉。
Leo插兜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尤荣伊跟在贾兴的背后离去。
尤荣伊身影单薄，哪怕是藏在宽大的斗篷里，从背后望去，也有种纤细消瘦之感，细白的手腕从麻布的斗篷两边露出，森白透亮，如浸水白玉。
看起来那么脆弱精致的外壳里，却住着一个冰冷凶煞的灵魂。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组成。
尤荣伊刚才那句还没说话的话的意思Leo已然懂了——
——那就是尤荣伊是绝对要拿点亮挑战【首席】奖励的。
在已经有【首席】的情况下，他一个【队员】，如何拿到【首席】的奖励呢？
那当然是把【首席】杀了啊。
这也是尤荣伊绝对不会和Leo同乘的原因——以他现在的能力，没办法在游戏里杀死Leo，他没办法从Leo手里抢到首席的位置，那他就绝对不会和Leo一起进游戏。
“leo！”
远远传来一个气急败坏又无奈的男声，“要进游戏了，你又跑哪里去了！”
“啊，在这里。”Leo脸上那种奇异的神色在队友呼唤他的一瞬消失殆尽，一点踪迹都寻不出，他笑眯眯地挥手，把住队友的肩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点私事耽误了。”
“什么私事？”队友骂骂咧咧地问，“你就不能等出了游戏再处理吗？”
Leo但笑不语，摇摇头没有回答，他跟着队友往前走，目光没有聚焦，似乎在回忆些什么，陡然转了个话题：
“……你记得一款体感游戏，叫《杀手模拟器》吗？”
“体感游戏？”队友的神色有些疑惑，“你怎么突然提起这种已经落伍的游戏？”
“《杀手模拟器》，我知道啊，这游戏当年投资可大了，但后来不是因为太过血腥暴力，被禁上市了吗？”
“后来《神降》这种感官游戏出现，体感游戏这个概念就落寞了。”
Leo眯起眼，他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笑：
“对啊，但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体感游戏和《神降》是如此的相似，据说是在人的身体上绑上上百个电极，模拟人的真实运动，还原人的真实感官体验，体感游戏的概念是相对于《神降》的感官游戏而言，因为它的难度更高，要求人控制能力更强。”
“在这种所谓追求真实体验的游戏概念催动下，出现的第一款大投资的体感游戏，居然是《杀手模拟器》。”
“据说《杀手模拟器》要求玩家自己动起来杀人，几乎达到了完全拟真的动作手感体验，而且为了确保体感真实，在上市之前，这款游戏经历了大约一年的内测调整，据说内测员还会加班，每天内测12个小时。“
“有很多内测员根本受不了这种天天真实杀人的体验，出现了精神疾病，辞职了，最终坚持下来的，寥寥无几，只有四个人。”
“也就是说，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Leo眼底含笑，仿佛在科普一个趣味小知识般悠然开口，“这四个内测员被关在一个极度狭隘的检测房里，每天都在高强度’杀人’，其中有个编号009的内测员成绩斐然，平均一分十五秒杀一个人，一年下来杀了二十一万人。”
“你说这个内测员，在离开游戏内测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Leo恶趣味地靠近脸色吓得煞白的队员耳边压低声音呓语：
“你说这个内测员会不会真的变成一个毫无感情，视人命如草芥，心狠手辣的反社会杀手呢？”
“……操。”队员被Leo说得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胳膊，“……那这人去哪儿了？不会真的杀人了吧？！”
Leo意味深长地盯着队友半晌，似乎准备说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结局，然后眉毛一扬，突然捂住肚子爆发出一阵笑声，他笑得极为开心，眼泪都笑出来了：
“我现编的，你居然真的信了！！”
队员：“……”
“操！”队员恼羞成怒地撸起袖子，“别几把玩我了！进游戏！”
在去港口的路上，这名队员忍不住反复回想起这个故事，他用肘部怼了一下旁边低头确认船票信息的Leo：
“……刚刚那个，真是你编的啊？”
Leo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你说真有这么一个内测员，出来之后该是什么样啊？会不会到处杀人啊？”
Leo确认的目光一顿，他垂眸良久，最后一哂：
“我怎么知道。”
他唏嘘含笑，耸肩说道：“我送上去给他宰，他都没要呢。”
另一头，同样是游戏港口。
贾兴头脑一片混沌地看着柔顺跟着自己身后的尤荣伊，脑子里反复闪回三分钟以前尤荣伊在Leo和他之间选了他的事实。
他亲妈都未必在Leo和他之间选他，尤荣伊居然选了他！
这让贾兴对这个傻不兮兮的新手提起了一点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怜惜之情，他长叹一声，望着尤荣伊那张苍白柔弱的脸，不知道怎么滴，贾兴居然有点脸红。
“等下要进游戏了，《神降》体感做得很逼真，游戏里又很危险，说不定会死人。”贾兴怜爱地拍拍尤荣伊的肩膀，“见过死人吗？怕不怕死人？”
被怜爱的美人，被“捏造”故事里的杀速最快的009号测试员抬起他那张仿佛碰一下就会碎的脸，垂眸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因为第一次进游戏，紧张连话都不会说了，姿态是教科书般的柔顺可欺。
贾兴都有点心疼了：“怕就说。”
“不怕。”这次尤荣伊终于开口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见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