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第二日要看大夫, 可清晨时分,江眠月差点没能起来。
昨夜,祁云峥似乎找到了水中的逸趣, 二人在洗沐间内弄得满地的水,他不依不饶不知疲惫, 江眠月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泡皱了,他才将她包裹着抱出了水面。
水中比寻常更耗力气, 她筋疲力尽,眼皮子沉重如石磨, 困得睁不开眼,任由他摆弄。
醒来时, 她发觉自己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寝衣, 身上也干净,他都已清理过了。
江眠月撑着手起身, 眼眸迷茫的看着不远处的人影, 迷迷糊糊道, “恕之,几时了?”
她声音有些微哑, 昨晚不受控制, 喊得厉害。
“眠眠, 醒了?”祁云峥的声音温柔如春风细雨, 江眠月缓缓抬眸与他对视,看到他眼眸浅浅带笑, 便像是那诗中的翩翩君子纤尘不染, 如远山如浓墨,俊美温润。
江眠月缓缓闭上眼,无法直视他如今的模样。
呵, 都是假的。
他如今看起来有多么的谦和温润,昨夜就有多么的不是东西。
江眠月感觉到他靠近,他手轻轻触及她的耳侧,轻轻吻了吻她,她顿时往回缩了缩,可动作却被他桎梏,无法继续后退。
“眠眠怎么躲我?”祁云峥温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
“没有躲你。”江眠月轻声道,“我……我怕你还有力气。”
“我在控制。”祁云峥淡笑一声,“你若再躲我,我便控制不住了。”
“究竟几时了?”江眠月皱眉看着他,正色道,“我看外头天色已经不早,我还要去朝中……”
“今日已经替你告假,不必去了。”祁云峥轻声安抚,“事先为你调养过的那位太医今日正当值,我已让人去请,你再睡会儿,等太医来了再说。”
江眠月一愣,没想到他动作这样快。
她朝中还有事情要处置,听闻祁云峥已经替她告假,心中有些不安,祁云峥看到她的神情,便猜出她如今的想法,立刻道,“怎么,有事要处理?”
“嗯,等太医诊断之后,我再去即可。”江眠月轻轻捉住他的手,“那你先去忙吧,我在府上休息,等太医过来。”
祁云峥无奈看着她,“我自然也告假了,在府上陪你。”
“你怎么……”江眠月蹙眉道,“你事务繁忙,不要总是因为我耽误了朝中的大事。”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眠眠。”祁云峥正色看着她,“而且,如今皇上逐渐能够独当一面,毕竟是帝王家,若是干涉太多,一家独大,日后必有后患。”
江眠月心中知道这个道理,一家独大,把持朝政,成为皇上的眼中钉,类似的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可是,现在的兰钰巴不得他日日忙于朝政恨不得他成为一个不眠不休的牲口替她干活,这种时候,谈什么把持朝政,江眠月觉得,若是此时的祁云峥把持了朝政,兰钰可能做梦也会笑醒。
“你说的没错。”江眠月眼眸含笑,“可是……”
江眠月话说到一半,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
祁云峥开口问,“何事?”
“祁大人,皇上口谕,忙完速速回朝协理事务。”外头应声道。
“知道了。”祁云峥声音冷淡。
江眠月顿时笑出声来,“你看,她如今恨不得你多把持一些。”
祁云峥无奈。
无奈归无奈,告假归告假,祁云峥根本没有去朝中的意思,在府上安心陪着夫人休息,直到太医抵达祁府,整个府上的气氛才开始紧张起来。
厢房中,江眠月靠在软塌上,手腕上搭着一方软丝帕,有些紧张地看着面前的老太医。
这太医,便是上辈子那位给她判了“死刑”的太医,他仍旧是上辈子的那副模样,须发皆白,眼眸却沉静,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他口中的话语。
“夫人不必紧张。”太医声音慢条斯理。
江眠月脸微红,撇过头去,不看一旁的祁云峥。
她本就因诊脉而紧张,如今祁云峥站在一旁看着,她便更加紧张,心跳都加快了许多。
可她却不知,紧张的又何止她一个,一旁的祁云峥面无表情,手指却在袖中紧握,整个人僵直伫立,眼眸中仿佛只有江眠月。
她想要孩子,他自然也是想的。
可他近乎有些不敢去想,若是能怀,她便要吃苦,若是不能怀,她又会伤心。
世上终究没有两全法,事到如今,只能看上天的安排。
“夫人。”太医终于收回了手指,“您身子康健,不过……”
太医这声“不过”,仿佛将二人的心都吊上了悬崖峭壁。
“不过什么?”江眠月着急问道。
“不过夫人体质偏弱,确实是……难以怀子。”太医声音悠悠飘入两个人的耳朵,江眠月咬住了唇,拼命忍着心中的情绪。
她该知道的,上辈子便是如此,这辈子……这些事情终究是无法改变。
江眠月手指颤抖,缩回了手,“谢谢……太医。”
“不过,好在祁大人早就跟老夫要了那些调理身子的药,夫人月事如今可好些了?”太医问。
“嗯。”江眠月点了点头,“已经再没疼得那样厉害了,此事要多谢您。”
“不必谢老夫,谢祁大人便是。”太医笑了笑,“那些药的调理起了些作用,夫人您的身体,若是想生,也不是不能……”
江眠月猛地抬起头。
一旁的祁云峥也是一愣。
就在二人都没有抱什么希望的时候,便像是一缕光穿透黑暗的云,洒在了他们的身上。
“所谓难以怀子,便是概率问题。”太医缓缓道,“夫人体弱,比寻常女子难以结胎,可月事平稳后,也并非没有希望。”
“若是勤快些,概率便会大些,运气好,可能两个月,可能三个月,可能一年,可能两年……总有撞上的一日。”
江眠月呆愣的看着这位年迈的太医,脑子在努力的转动。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勤快些?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待老夫开个方子。”太医转身,去一旁写方子去了。
江眠月眨巴着眼睛看着一旁的祁云峥,轻轻的捉住了他的手。
她发现,祁云峥手指僵硬,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
她与他对视一眼,祁云峥睫毛微颤,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
“好了。”太医将那方子递给祁云峥,“祁大人,您瞧瞧。”
江眠月也想凑上去看,她好奇问,“这药,我一日用几次,如今我时常在朝中,不便喝药,若是能一日一次是最好的。”
太医一愣,轻声笑了笑,抚了抚自己的胡子。
“夫人误会了。”
江眠月疑惑看着他。
“这药,是给祁大人喝的。”
“……”
看诊结束,祁云峥亲自送太医出府。
路上,四下无人,太医转头看向祁云峥,“祁大人,可否……”
太医一幅要替他把脉的模样,祁云峥眉头一颤,伸出手,“您请。”
太医伸手替他把了脉,深深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祁大人要注意身子,不要太辛苦了。”
祁云峥面无表情道,“您多虑了。”
“唉,哪里是多虑,您如今正当壮年,不明白日后的乏力,如今要多补补身子,才不得亏空了,特别是如今要孩子,您要出的力,比夫人她要多得多,说句不好听的,以往这种情况,关键便是看男方,男方够强,孩子便能稳得住。”
祁云峥眼皮子抽了抽。
“我如今……身子如何?”祁云峥仿佛有些怀疑自己。
“尚好。”太医一面往前走,一面缓缓道。
“既是尚好,为何新婚到如今,她还未怀上?”祁云峥不解。
太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您是不是时常休息不好?”
“……”祁云峥沉默,垂眸缓缓往前走。
“若是寻常女子,早已怀了。”太医笑道,“可夫人如今,需要您加倍努力才是。”
“……”祁云峥沉默许久,将他送出门外,道,“明白了,劳烦您跑一趟。”
太医与祁云峥都走后,江眠月将桌上的方子拿来,仔细看了看,她虽然并不太明白药理,可上头的那些药草,好几样都十分熟悉。
这不是,兰钰之前说过的,滋补的药吗?
待祁云峥回来,江眠月发现他黑着脸,心情似乎不是太好。
“恕之?这药……”江眠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太医的意思难道是……”
“是。”祁云峥在她身侧坐下,眼眸灼灼看着她,“便如你现在心中所想。”
“是我做的不够。”祁云峥伸手搂住她,轻声在她耳边说,“要加倍努力。”
江眠月呆呆的听着他说的话,脸渐渐地红了。
哪有……这样的,太不正经了。
若不是这太医实在是德高望重,江眠月都要怀疑,这老人家是奉了兰钰的命,特意来祁府逗她的。
“我觉得,已经够多了。”江眠月想到他说的话代表着什么,心中蓦然有些慌。
原本祁云峥那方面便有些过分的,要求极多,三天两头被他捉着弄,白日还要上朝,江眠月觉得自己这样已经快受不了了,可如今那太医居然说,还不够?
“可太医说不够,怎么是好。”祁云峥轻轻抚着她的手,“我会更加勤勉的,眠眠。”
“……”江眠月顿时想到祁云峥平日里那么繁忙,如今又要这般劳累,兰钰之前说过的那些话立刻浮现在脑海,口中便脱口而出,“恕之你,你身子能行吗?”
祁云峥眉头一挑,眼眸深深看着她,忽然轻笑一声。
江眠月顿时心道不妙,背后冒出冷汗,忽然觉得如今的情况,便是她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然后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