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面圣以后, 江眠月心情畅快了许多。
可能因为兰钰一开口便是荤腔,说得比那些流言过分百倍,江眠月听得多了, 便反而不在意那些流言,可还未过一日, 她便接到了圣旨……皇上让她休沐在家,不让再她去朝中。
江眠月着实有些不太明白, 这兰钰又在发什么疯,她不是才跟自己抱怨过, 需要人帮忙么?
同时间,勤政殿内。
梁静安看着祁云峥, 挺直了背脊, “祁大人,你提的要求, 朕已经做到了。”
“多谢皇上。”祁云峥抱拳行礼, 对她极为有礼, 并不逾矩。
虽然在她下旨之前,他半带威胁半带利诱, 倒不是如今这般和善的模样。
梁静安见他如此, 倒是几分好奇。
“祁大人不介意的话, 可否告知, 为何要这么做?眠眠……江大人若是一直关在家中,以她的性子, 恐怕会无聊, 你就不怕她憋闷?”
“皇上可知,下聘后,即将成婚的男女二人, 若是见了面,会如何?”
梁静安摇了摇,“不知,只听人说,不要见面最佳,见了面……应当也没有什么要紧?”
“臣却听闻传言道,若是在此时见面,便无法共度一生。”祁云峥慢条斯理道,“她若在宫中,难免会遇见她,也正好趁此机会,让她在家中休息。”
梁静安一愣,惊愕的看着他,见他如此一本正经,却忽然有些想笑,“祁大人……居然相信这些?”
“臣赌不起一丝一毫的不完满。”祁云峥道,“此时不见,是为了更长久的相守。”
梁静安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咽了口唾沫,一时间有些无言。
她一直觉得,祁云峥喜欢眠眠,自然是喜欢眠眠那人见人爱的长相,柔软的身子,香喷喷甜滋滋的味道,温柔好听的声音……男女欢好,互相吸引,便是由此而来。
可如今她却从祁云峥的眼眸里,看到了超脱于这些之外的,另一种刻骨的认真。
她心中微颤,莫名想到陆翀,不由得缓缓站起身,好奇问。
“祁云峥,你喜欢眠眠什么?”
提起这个,祁云峥难得嘴角浮起淡笑,不紧不慢,悠悠缓缓,“她的勤勉,她的懒散,她的好文采,她对数字反应的迟缓,她的笑,她的泪,她浅浅睡着时打着的小呼噜,她……所有的一切。”
梁静安心中发酸的看着他,“啧。”
美得他。
江府。
江眠月一人呆在家中着实有些无聊,朝中还有许多事未完成不提,江眠月心中着急,却不能去朝中,也不能去见祁云峥。
闲下来,她只能呆在家中学绣花。
只她绣花的技艺着实是有些笨拙,即便娘亲已经给她描好了样子,她绣起来也是歪歪扭扭的模样,鸳鸯绣成了小毛鸭,并蒂莲绣成了圆溜溜的球。
“眠眠。”林氏语重心长道,“你绣得很好,下次别绣了。”
“不行。”江眠月那股劲儿上来了,“总不能就把这样的送给祁云峥,他若是戴出去多丢人。”
“不会的。”林氏安慰道,“他不会戴出去的,这玩意儿他怎么可能戴出去,人家又不傻。”
“娘亲,你这是在安慰我吗?”江眠月哭笑不得。
“不知祁大人会如何,我与你爹爹成婚前,也并不太会刺绣,绣出来那鸳鸯便像那彩色的小鸡,当初娘以为,只要他喜欢我,便一定会戴出门去,结果后来得知,他都是佯装带出门,一上马车便摘了,嫌丢人!”
“后来呢?”江眠月好奇问道。
“后来我练好了绣工,绣出来自己用,再也没给他绣过。”林氏仿佛有些生气的模样,嗔道,“如今啊,他求着我我都不给。”
江眠月捂着嘴,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绣出来的圆球和小毛鸭,嘴角带笑。
祁云峥……会如何呢?
自这日之后,江眠月便静下了心来,林氏便见她认认真真坐在窗前描绣样,画的差不多了,便找来家中绣工最厉害的丫鬟教她刺绣。
从普通的平针学到滚针,从线头频露到不露针眼,针针相扣,江眠月练了十几日,终究是有模有样了。
“姑娘,你学得太快了!”丫鬟这几日看着她没日没夜的练,手上都起了茧子,着实是心中佩服,叹道,“也太拼命了。”
“要学便学通透了。”江眠月倒是不在意那些,“总归闲着无事。”
“……”丫鬟着实是无话可说,“难怪姑娘做什么都厉害。”
江眠月将那绣好的香囊举起来仔细欣赏,然后拿出之前那丑而简陋的荷包,两相对比,仿佛两个人绣成。
她轻轻一笑,心中轻快。
正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动静。
“姑娘姑娘!皇上有赏!”
江眠月急忙放下东西出去,却见两位宫中的太监满头是汗,搬了两箱东西进了门。
“二位公公辛苦了。”江眠月急忙迎了上去。
两位公公喘着气,一位气儿先喘匀了些,赶紧笑道,“江大人,这是皇上赏的,并非新婚之礼,而是单送您的礼,皇上吩咐,说您一个人在府上到如今定是无聊的紧,将这些书看完,便刚好到接亲的时间了。”
江眠月一愣,“微臣……多谢皇上赏赐。”
送走二位公公之后,江眠月缓缓来到那两个箱子面前,打开了其中一个,她看到第一本书的封面之后,立刻“砰”的一声盖上了盖子,面红耳赤。
一旁的小厮见状,问道,“姑娘……这些可是书?要不要搬去书房。”
“不!”江眠月立刻慌乱道,“搬……搬去我房中。”
“是。”
回到厢房后,江眠月关上门,咽了口唾沫,将里头那书摸出来一本。
那封面上便画了些让人耳热的图案,江眠月手指微动,翻开中间的几页,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书上大片的空白之处,画的全是精美的工笔画,那些画栩栩如生宛如真人,男女纠缠,不同形状不同所为,如并蒂莲,如水中花。
箱子里相似的书,各色各样,还有几十本。
江眠月合上书,重重的喘了几口气,红着脸口中骂道,“臭兰钰!”
终于到了这日。
良辰吉日,江府门前一片喜庆的红,热闹非凡。
半个京城的人都来了江府,来看那首辅大人迎娶他的妻。
吉时到,百姓们远远看着,便看见那人潮涌动之中,传闻中的首辅大人一身绯红的新郎衣裳,骑着高头大马,面白如玉,气势非凡,宛如那画中走出的神仙一般夺目,仿佛笼去了万物的光彩,华彩夺目,令人止不住的称赞。
祁云峥到了江府门前,飞身下马,面上仿佛矜持平静,脚步却是有些微微乱了章法。
如今即便是在场的百姓,都能看出他极力控制也无法掩饰的激切,仿佛摒弃了所有的身份地位,只是少年郎满怀真心而来,迎娶他心上的姑娘。
江眠月紧张的手指发凉,她着了一身繁复的红,层层叠叠宛如一朵重瓣的红莲,可那腰间却盈盈一缕,束了丝绦系带,曼妙翩然。
江玉海与林氏红着眼眶看着她被江述怀亲手送上了花轿,江眠月上轿子前,听到江玉海轻声说,“乖女儿,随时回来。”
江眠月眼眶一红,差点落下泪来,她轻轻“嗯”了一声,被扶上了轿子。
江府到祁府并不算远,江眠月坐在轿子上,听着外头喧闹的人声,还有连续不断往外洒铜板的声音,还有百姓们高呼“贺喜祁大人”的声音,气氛热烈,热闹非凡。
原本只需半个时辰便能到的路程,江眠月却觉得坐了许久还未到。
她掀开轿帘,轻声问外头的陪嫁丫鬟,“还有多久到?”
“还早,姑娘,祁大人要绕半个城呢。”
江眠月放下轿帘,脸比那盖头还要红。
这个祁云峥……也太、太张扬了!
宾客云来,祁府门前人头攒动,郭大人一身最讲究的衣裳,端着手正襟危坐在前堂,端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开始拉着人说话。
“祁大人真不是凡人,念旧情,江眠月啊,还救过我一命,我老郭这辈子值当了。”
“老夫是看着他们在一起的,哎哟,那叫一个登对,这次为他们做司仪,我好几个晚上都没睡觉,开心啊。”
崔应观远远就听到郭大人“哈哈”大笑的声音,他淡淡笑了笑,将带来的礼交给一旁的小厮。
随之而来的还有裴晏卿与裴晏声弟兄二人,崔应观便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心情如何?”
裴晏卿苦笑道,“还能如何。”
“也是,输给旁人我倒是能说道说道,既是祁大人……罢了。”裴晏声也叹道,“无妨,弟弟,何必单恋一枝花,天涯四处是芳草啊。”
“哥,你别说我了。”裴晏卿道,“你自己不也……”
“得了得了,都别说。”裴晏声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江述怀这小子,平日里老老实实,关键时刻玩这么溜,我跟你说,我们哥俩,就输在太过正直和君子。”
崔应观淡淡笑出来。
这么说倒是没错。
可终究,还是得看那姑娘,心向着谁。
他崔应观,终究也是耍了手段,以“其人之道”还治祁云峥之身,春秋笔法一回眼看着倒是顺利。
却反而促成了二人的百年好合。
崔应观眼眸带笑,看着周围众人。
首辅大人成亲,阵势惊人,朝中人来了大半,礼部尚书代表皇上亲临到此,乃是最高的礼遇。
国子监当年的监生们也几乎都来了,还有各位名声在外的博士们,翰林院的大儒们……好在这祁府前院广阔,如此站着还算宽松。
便看前方有一人,正是李海,一身铠甲,意气风发,他已是军中不大不小的领头,进来时,手中拎着新打来的虎皮一整块,灰狼两只,放在那桌上,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还有李随、刘钦章、尹楚楚、吴为……大家聚在一处叙旧,着实热闹非凡。
那吴为小心翼翼的护着尹楚楚,生怕她磕着碰着,尹楚楚时不时嗔他,“太夸张了,才两个月!”
“正是两个月最危险,磕着碰着可怎么是好,夫人,你快坐下。”吴为如今又长高了,远远看去人高马大,丹凤眼炯炯有神,清秀的面容上满是宠溺,两人之间那黏腻的氛围让旁人都没眼看。
终于到了吉时。
轿帘被缓缓掀开,祁云峥目光灼灼看着轿中人,只见她纤细的手指捉着红帕子,感觉到动静,缓缓一抬头。
隔着盖头,祁云峥听她轻声开口问,“到了吗?”
她声音柔软好听,几乎在他的心上挠痒痒。
“到了。”祁云峥沉声道,然后跨上一步,将她抱了起来。
江眠月惊呼一声,捉住了他的衣襟,“你做什么!”
“抱夫人回家。”祁云峥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