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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作者:梓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李灿辰送赵薇然到了入住的地方以后,他重新回到了屋檐下的躺椅。白炽灯的光,微微像扶光漾在他身上。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落到剧本上。A4纸张摩挲着手指,带来冰凉的触感,剧本上用五颜六色的记号笔沟沟壑壑,好几处写着俊逸的标注。

    可李灿辰看着面前仅仅几行的字,已经看了一个小时了,一个字一点都没落进他眼里。脑海里是先前女孩红红熏了眼角的无辜可怜。他没有对待女孩子的经验,内心不免生起一股烦躁。

    他想了几下,未果。左手直接将剧本打落在地,眉头紧蹙。

    李灿辰觉得女生是一种麻烦的动物,他不就说了一句,她行李箱吭哧吭哧刮在地上很吵吗?怎么就红了眼了?

    可他哪里会知道,赵薇然眼角的红不是因为他。

    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

    第二天,赵薇然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睡了一觉,更让她疲惫了,一夜的噩梦,这似曾熟悉的经历,即使面对了千百遍,她还是无法做到感情麻木,不像是简单的口腹之欲,连续吃一千次酸辣粉,你可能看见就想吐了。

    而十几年的噩梦,不是赵薇然的酸辣粉。

    她头发零散落在身后,眼皮下处青乌一片。白皙的脸掺了点灰色,给人一种颓废的感觉。

    “早。”她有气无力地维持着同事间的寒暄。

    李灿辰穿着浅灰大衣,利落挺拔,身材颀长,全身清新的柠檬香气。头发被打理得干净简洁,传统的黑发喷上了发蜡,坚定地立在风里。

    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男人见赵薇然这幅模样,心里的愧疚更浓了一分。又拉不下颜面,只能曲线救国。

    他清泉冷冽的声线,晕开在清晨的乌白里,“吃早点去吧。”

    赵薇然愣住,思绪很乱,还没从梦里走出,现在现实和梦她分不清了,“啊?”

    这话落在李灿辰眼里,以为是她惊讶他的举动。毕竟明星一向高冷。

    男人处变不惊,看不出情绪:“怕你不知道饭棚子在哪。”

    赵薇然啊了声。

    清晨太早,太阳还没彻底醒来,以云层为被,空气为床。天边只露着灰蒙蒙的光亮。

    长久的沉默,李灿辰先开了口,“昨天你的眼角很红。”

    他本意,是想问,她眼睛为什么红了。

    清冷的风拍在她脸上,好不容易消化了一夜的情绪,又被勾起。她鼻尖瞬时一酸。不知情的人,无心之过。

    她不想过多解释什么,“路上风沙大,吹红了眼。”

    男人眼尖地看到她鼻尖的粉红,显然不信,但他没有拆穿。

    说话间,时间流逝得很快。饭棚子就在前方不远处了。剧组的伞棚都是红色的,这些伞棚穿在可收缩铁架上,收起来也方便。

    一个无锈钢桶里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直升空中。旁边桌上一排排的蒸笼里垫着白布,上面是热气扑鼻的包子馒头。

    昨晚她就没吃晚饭,现在胃里大底被酸涩情绪填满了,刺得她心脏突突跳动。即使扑鼻的早饭香顺进她的鼻息里,她一点胃口的没有。

    赵薇然随便挑了一个包子,和一碗粥,免得自己太过突兀。

    李灿辰坐在她对面,拿酒精湿巾在桌面上擦了擦,椅子也一并擦干净。随后拿出新的湿巾擦了擦手。

    一些列行云流水的动作连贯下来,最后才把餐盘放到了桌上。他拿了一个银丝卷儿和一碗紫米粥。

    他端坐得很正经,背脊硬直,黑色大衣面料挺括,撑起他肌肉的形状。

    吃饭也斯斯文文的,骨节分明的左手拿起银丝卷,冷白手尖耐心撕掉银丝卷的外皮。像是在给银丝卷做一场缜密的手术,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

    他桃花眼尾的浪花,停止了流动,只剩下了认真。

    赵薇然看着这一幕,内心的浪潮又抓住缝隙,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

    他也不喜欢吃银丝卷的外皮吗?

    赵薇然嘴里的小笼包卡在喉咙,迟迟没有吞下去。半晌,终于找回思绪,她问起:“你为什么不吃银丝卷的外皮儿啊?”

    李灿辰停下手里的工作,看着她,很轻易的一个回答:“面团在高温蒸汽下,最外层先熟,等最里层刚刚熟,外皮就太老了。”

    赵薇然慌得,胳膊肘一动,拐动了筷子,筷子又恰好顺着力道冲向一旁黄白的豆浆。

    啪嗒,豆浆在力道不均下,激起千层浪,尽数打翻在地。豆浆的热气,烫得她手背红通一团,热辣辣地痛。豆浆像是煮沸的黄河,四流八涌,朝各处奔去。

    顺着木桌的纹理,流得乱七八糟。

    木桌是剧组借农户家的,是那种老式的四腿桌。桌面上刻着陈年清洗不掉的老污渍。那米白豆浆像是被新手工匠泼上的颜料,毫无章法,又处处叫嚣着。

    豆浆愈发失控,闯过木头纹理,直直奔去了银丝卷。

    赵薇然心都在颤。

    男人听见了动静,立刻起桌,掏出手帕。她以为他要擦桌子。

    没想到,李灿辰一步就跨了过来,清泉的声音有些灼烈:“烫到了?”

    他拉起她的右手,看见手背上的红,像是夏日的烈阳。他的手温温凉凉的,握起手帕轻轻按压,蹭掉了上面的豆浆污渍。

    桃花眼里有了一丝火光。

    他四处寻望,看到打餐区左边有一个蓝色塑料桶,里面是成形的冰块。他拿捏好分寸,轻握着她的手,直直向那边走去。

    旋即,立刻把她的手背贴在冰面上。

    这其中发生的速度很快,赵薇然只能感受到手一会儿火辣辣的,一会儿又是冰凉的舒畅。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银丝卷上,背后桌上打翻的豆浆,已经冲破了桌面的禁锢,往地面冲去。

    啪嗒啪嗒。

    她问:“你从小就是这样吃银丝卷的吗?”

    李灿辰不知道她的脑回路,他有些气,“银丝卷就那么重要吗?你手都被烫伤了。”

    话毕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他缓和了些,“从小就是。怎么了?”

    他浅薄的嘴离她手很近,说话时,气息全喷在了她手背上,痒痒的。

    尔后,又拿起她的手,轻轻扬开嘴,缓缓吹着气。一声比一声温柔。赵薇然能看到他的侧脸,英俊凌冽,高耸的鼻梁。

    也许只是巧合吧。他可不会长这么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记忆里的小男孩脸一直有点肉肉的。虽然,当初赵薇然也问他,为什么不吃银丝卷的外皮,他回答:“面团在蒸汽下,最外层先熟,等最里层刚刚熟,外皮就太老了。”

    一模一样的答案。

    连名字,也只差一个。

    仅仅是巧合吗?

    她不死心,继续追问:“我刚刚看你拨皮很麻烦的样子,你为什么还要吃银丝卷啊?”

    李灿辰还在吹着她的手,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他吹完一口气,说着,“因为所有面食都一样的啊,难道我以后都不吃了吗?”

    顷刻间,回忆狠狠砸进她的脑袋。她心绪很不稳,连骨头都觉得刺痛。心脏处好像被掏了个大洞。

    是了,当初她还是初中生,她也问过李灿同样的问题。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放寒假的第一天。她数学没李灿好,就叫他帮她补习功课。

    两个中学生,兜里都没几个钱,去自习室不太可能的。于是,她提议去早餐铺吃早餐,然后就在那里写了一上午的作业。

    当她看到他极具耐心地拨完最后一颗银丝卷儿的外皮时,她问:“没等你拨完,我就吃完我的早餐了。那么麻烦,那你刚刚还点银丝卷儿?还不如换成跟我一样的小笼包好了。”

    男孩苍白的脸摇摇头:“所有蒸熟的面食都一样的。”

    .....

    赵薇然看着眼前人,她幻想着,如果他长大了,也会是这般模样吗?或者你就是他呢?但她知道,这可能性太过渺茫,渺小到在她有生之年能看到月球撞进地球吗?

    她想,不太可能。

    赵薇然感觉到眼睛很酸,视线逐渐模糊。一股热流从眼睑落下,划过脸颊,再淌过下巴。

    无声两行泪,行行已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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