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周钟言扭头,好奇虞湘没由来的笑声。
虞湘啊了一声,她总不好直接说,你刚刚喊我的样子跟那只斑鸠喊自己老婆,很像耶。
她只能躲开周钟言的视线,笑着摇头说:“没什么。”
周钟言转过头眼眸黯然,没追着问,只是脚下下山的步子更加地快。他说:“听完我接下来的话,估计你就笑不出来了。”
虞湘快步跟上去:“谁出事了吗?”
他瞥了虞湘一眼,“刚才,陈炀和杨若婷前后脚接到蒋阔和万纯的电话,说是黄鑫的儿子失踪。”
“啊?这个时候?”
虞湘想,他们上周刚刚向法院立案,还没来得及申请亲子司法鉴定。
周钟言简明扼要地说:“黄鑫觉得是王守业的原配刘佳干的,跑去要人,说她儿子要是死了,就要让刘佳的女儿给自己儿子陪葬。两边现在僵持不下,都在催我们赶紧回去。”
虞湘问:“黄鑫没报警吗?”
“报了,警察也在积极找。”他音量低了半个度,“不过蒋阔传来消息,让我们做最坏的预案。”
“什么是最坏的情况?你们不会真觉得刘佳把那个私生子给杀了?”虞湘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没这个可能。”
律师干久了,凡事都做最糟的考量,几乎成了职业病。
而虞湘脱口而出:“绝对不可能!”
周钟言听出虞湘笃定的语气,盯着她,狐疑地问:“你知道些什么内情?”
“我哪知道什么内情。但刘佳跟黄鑫不一样。单说双辛市,就有一半的商场、酒店有刘佳母家控股。她哥哥的经商手段跟王守业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王守业那点儿家产,对黄鑫是巨大的诱惑,但刘佳压根儿不会看在眼里。她怎么可能会为钱去□□?”虞湘不带任何情绪地说。
周钟言觉得她的话,有哪里怪怪的。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方才堆积得越来越厚的云层,将天空压得阴沉沉,一场暴雨随时会来,终于……
“吧哒吧哒。”
大雨倾盆而下,雨滴噼里啪啦地落在他们身上。
周钟言紧忙把雨伞打开,撑在虞湘脑袋的上空,自己却半个身子还在雨伞遮挡外。
山里的雨,一向来得又凶又急,再被山风席卷着,即使撑着伞也未必能挡去多少雨滴,更何况是露在外面。
虞湘不忍看他被淋湿,手指尖捏着伞把儿,往周钟言的方向轻轻推。
周钟言仰头望着山中的大雨,担心一会儿开车下山有风险。忽然感受到手中的阻力,本能低头看向虞湘,恰好正对上她抬头而来的眼神。
斜脚雨躲过被高举着的伞沿,打湿虞湘额间的绒发,贴在她脸庞。白皙细腻的肌肤沾着水珠,眉眼湿漉漉雾蒙蒙地正望着他。
周钟言失神,险些上手为她拨开粘在唇上的长发。
俩人默契地同时挪开视线,又不约而同地朝彼此的方向移了移。
虞湘清晰感受到,她的肩膀正贴着他的胸膛。单薄的运动服沾了水,犹如化成了纸,没有丝毫存在感,只剩肌肤与肌肤相贴,带着彼此的体温。
虞湘红着脸,没注意脚下那块,被人日复一日踩踏,磨得光滑的石阶沿。
下雨,积了水,她一踩——
“啊!”
重心失衡,虞湘控制不住地向前栽,手下意识地抓住周钟言的手腕,不让自己摔倒。又怕牵连他,飞快松开。
就在这时,周钟言长臂揽过她肩膀,一发力,将她从下坠的趋势中挽救。但用力过猛,虞湘又向后仰摔。
周钟言被连带着失去平衡。可即使摔倒,也没收回揽着虞湘肩膀的手,将她带向自己,还牢牢护着她的头。
“呃。”
虞湘摔在周钟言这个人型肉垫上,他闷哼一声,腰背结结实实撞在石阶处,痛感明显。
意识到周钟言在她身下的虞湘慌忙起身,扶起周钟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察看他有没有受伤,她焦急地问:“你疼吗?”
“没事儿。”
雨伞跌落在一旁,瓢泼大雨顷刻之间将他们浇成落汤鸡,俩人狼狈不堪。
周钟言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撸了把脸上的雨水,从地上捞起雨伞,抖了抖,重新撑在虞湘头顶。虞湘又朝他那边推。
“也不会淋得更湿了。”周钟言笑着说。
“对不起。”虞湘垂着头,声音囔囔的。
周钟言一边推着虞湘继续往山下走,一边同她说:“我来,就是不想让你一个人面对这种境遇。”
雨仍然很急,风刮过他们湿透的身体,体温开始降低。
虞湘将手搭在周钟言撑着伞的手腕上,小心翼翼地下石阶,她没看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然而,周钟言却默不作声,不动声色地将手腕移开,调为手背向上。
他怕,怕被虞湘把出跳动异常的脉搏。
……
度假村酒店大堂里,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外面瓢泼大雨,酒店人员预料到周钟言同虞湘大概率挨浇,已经在门口准备好干净的毛巾和热汤驱寒。
陈炀带人在大门口守着,一看到远处跑来的俩人,赶紧上前给他们披上雨衣。穿过长长的庭院,踏进大堂里,只一瞬,地板上立刻产生两摊大大的水渍。
虞湘在外面冻麻木的身体,到了温暖的环境,反而冷得发抖。
杨若婷拿起大浴巾裹住打着寒战的虞湘。虞湘扬着头,瑟瑟发抖,头发湿透贴在身上,明明狼狈不堪,却有种芙蓉出水的透明感。
杨若婷:“手机是现代人的第二生命,你关机,真让我们着急死了。”
虞湘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杨若婷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不忍责备,只强制性给她灌下两大碗热汤。
另一边,陈炀也抱怨道:“好歹叫上我跟你一起出去找啊,我年轻力健的,还能爬得快点。”
周钟言背对虞湘,朝他白了一眼,“年轻力健的,还恐高?”
杨若婷笑陈炀说话总不过脑子,“老大,我跟陈炀的行李收拾好了。等你们洗个热水澡,整理好,咱们就出发吧。黄鑫现在赖在刘佳家里,万纯一直在催我们。”
“你留下。”周钟言说。
杨若婷:“我是这个案子的主办律师,怎么可能不去。”
“不行。”周钟言的语气不容置疑,“黄鑫的孩子没事,一切好说。万一出了事,那儿就是个一触即发的战场。你怀着孕,我得对你的安全负责。”
“可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虞湘打断杨若婷的话,安抚道:“你就听他的吧。其实我们去了,作用也不大,又不是私家侦探,还管找孩子。”
周钟言也不知道虞湘是怎么回事,认准了这件事跟刘佳没关系。他同杨若婷讲:“放心,我跟蒋阔都在,砸不了你的招牌。”
杨若婷无奈妥协:“好吧。有状况随时联系我。”
……
他们三人先行回去,剩下的人按原计划周日再回。
周钟言把领导权交给肖擎,让他千万把大家安全带回去,尤其是看好杨若婷。光是叮嘱大家不要一个人上山,就说了三遍,像个喋喋不休的操心老父亲。
虞湘看大家快听烦了的样子,拽着周钟言的袖子就拉他走。
“我没说完呢。”
虞湘微笑:“可以了,够了。”
这是一个平均年龄三十岁的律师队伍,不是幼儿园。虞湘已经开始为他以后的孩子担忧,太唠叨。
他们走在回小木屋的连廊,虞湘盯着他的背影。他腿长,走路步子迈得大,肩膀宽大又厚实,背上还有点儿泥土,应该是刚刚摔地上沾的。
虞湘感觉,跟在他后面走,很踏实。
他不是唠叨,只是习惯把责任扛在自己双肩的人啊,不管是对大家,还是对她……
她小跑两步到周钟言身边,倔强地与他肩并肩走着。
虞湘收拾好,推着行李箱出来。
周钟言正站在小木屋门口,背对着她。他手里拿着大毛巾,飞快地拨弄擦干头发。
手法很粗糙,许多部分都没擦到,搞得有些发丝上的水珠,纷纷掉进领口,晕开一小片一小片痕迹,贴在肌肉上,着实明显。手臂高高举着,上衣被提起,漏出一小节精瘦的腰……
虞湘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问:“是等我吗?”
闻言,周钟言转身,顺手将毛巾搭在脖子上,端起一个杯子递给她。
“什么啊?”
虞湘指着杯子里散发着苦味的褐色液体。
周钟言继续擦着头发,漫不经心地说:“感冒药。”
虞湘皱眉,又不想驳了他的好意,心一横,咕嘟咕嘟喝完,脸狰狞得扭曲成包子。
周钟言轻笑出声,“多大的人,还怕苦。”说完,他把手伸进裤兜里掏着,又把手在她面前摊开。
赫然出现在他掌心的——是两颗糖,酒店里最普通的那种薄荷糖。
虞湘微怔,迟疑着接过。
其实,从他们第一次谈话后,虞湘递给他那杯甜腻腻的热巧克力奶开始,他就发现,虞湘,嗜糖如命。
刚刚,他想着,嗜糖如命的人,大概是怕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