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床上病人一副因震惊而说不出话的模样,五条悟狐疑地侧歪下头,怎么回事,我已经表现的很正经了啊,果然还是精神状态有点问题吧,也不知道能否正常沟通呢。
第三次见面,这回他才真正意义上地,认真去打量对方。
与醉酒的时候不同,此时她安静地坐在床上,有种与世隔绝的意味,和印象中大多数日本女性不同,相貌与神态都是偏冷清气质的,五官挑不出任何瑕疵,黑绢般的长发中有几簇贴在脸颊上,配上额头缠绕的绷带一起,添上了几分破碎感。
“怎么这样看着我?有什么问题吗?”他不解道。
被这么问到,南宫月即刻清醒。
对了,五条悟不会立刻回想起他们之间的过往,后续也只会慢慢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事情都过去了十多年,她已经改了名字,还有完整的履历,一时也不会联系到一块吧……只要尽快摆脱他,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就行。
她如此安慰着自己,收敛神色,镇定道:“我们之间有见过吧?”
能不被他瞧出端倪了,她大脑飞速运转,捡了个合理的理由解释。
“啊……是啊,还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南宫月听得满头问号,刚压下去的情绪又冒上来,不会是暗指什么吧?不不不,不至于不至于。
她有些心虚地试探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看来是不记得了,嘛,这不重要,现在过来是想先问一下你,那天具体做了什么?”五条悟换了个懒散的站姿,单手插兜,扬了扬手掌,“没弄错的话,你应该与那只特级咒灵战斗过了吧?”
“五……五条先生……”一旁伊地知惊讶地出声,他没想到五条悟会这么直白。
连南宫月都没料到他问得这么直接,通常至少先铺垫点什么吧??同时她又暗自松了口气,果然还没想起来,万幸万幸……
她看向对面两人,愣了愣,疑惑道:“咒灵?”
实在太突然了,都还没打好腹稿,总之先装作不懂,争取时间。
“说起这个,伊地知。”五条悟转头看向黑框眼镜男人。
“是……是。”他抱着笼子仓促上前。
“能看得见里面的东西吗?稍微形容一下?”五条悟手掌往着笼上一拍。
“丑陋的怪物,长着一对翅膀。”南宫月如实回道。
“果然如此,上上次见你时连式神都看不到……看来是在战斗中觉醒了?太稀奇了啊,我看你资料已经22岁了吧?”
“五条先生,冒然讨论女性年龄不太礼貌吧……”伊地知小声嘀咕。
他见识过神野小姐发疯的样子,回想起来不由得发怵……五条先生要是惹怒到对方怎么办,到时候该怎么收场啊……
上上次?她什么时候还见过五条悟了?难道是记忆混乱了吗?
她下意识用手敲打起太阳穴,脑袋隐隐作痛,不知道是不是咒言反噬的后遗症。
“抱歉抱歉,我从头开始解释吧,神野小姐你所看到这种丑陋的东西叫做诅咒,我们也称为咒灵,由人类无意间散发的负面情绪凝聚而成,咒灵分不同级别,眼前这只就属于低级咒灵,看起来很无害对吧?可你在孤儿院遇到的那只就不一样了,它被定为了特级,危险系数相当高呢。要知道正常人遭遇了特级,能找到尸体已经算是万幸了,可你却活了下来。”五条悟讲了一大串,回归正题,“——言归正传,所以,当晚你究竟做了什么呢?”
南宫月放下手,直视对方,神情镇定道:“我不记得了。”
“嗯,失忆是个不错的理由。”五条悟笃定她在撒谎,并无情拆穿——真失忆的话,也不至于醒来时会那么难过了。
“我说的是事实。”
南宫月面不改色,内心情绪却如涛汹涌翻滚。可恶啊,怎么这么咄咄逼人啊,你们咒术界有投诉通道吗,我想换人!!
“我希望神野小姐能如实回答我们,关于那个咒灵的情报太少,放任它不管可能在外界造成二次伤亡,你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受到那样的伤害吧?”
“它还活着?!”南宫月惊愕地抬眸。
糟糕,说错话了。
她立刻收了声,但为时已晚。
五条悟来了兴致,唇角微扬。
“伊地知,你先出去。”
“好……好的……”氛围极度僵硬,伊地知一刻也不想多呆,早就想走了,他抱着笼子迅速离开病房。
五条悟从小桌边拖来一个椅子,摆在床侧,椅背面对着自己,跨坐在椅上,长腿随意地搁在两边。
“那么,有什么不方便讲的部分?”他问道。
即使隔着眼部的绷带,南宫月依旧和能清晰地感受他的视线,实在灼人。
呵呵,不方便讲的可太多了……说出来能震惊你一整年那种……所以不要这样直直地盯着我啊……我会忍不住避开视线的……嗯……一旦回避就显得更可疑了吧?!
她内心哀嚎,脚指在被窝里蜷缩着,逼迫自己保持冷淡脸。
五条悟看着她似乎好几次欲要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
这家伙怎么回事,表情很痛苦啊。
算了,既然有几率会成为同事,还是稍微表现得耐心点,友好点吧,先找到一个突破口。
“老实说,我这个人不喜欢审讯,也没有过度挖掘别人隐私的喜好。关键,神野小姐不是犯人,你只需要交代你所知道的咒灵相关情报就可以了,其余部分……”他一边说着一边前后摇晃着上半身,顿了顿,“你可以看着办。”
五条悟说完垂下手,看起来有几分失落。
南宫月抿了下唇,尽可能地摘出能用的情报。
“最重要的是,”五条悟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上头很关注这件事,咒术界有单独的一套法则,如果民间突然冒出一个能对抗特级咒灵的咒术师,至少也得让他们对你放心才行吧,”他趴在椅背上,像是讲到什么有趣的事,笑道,“那些高层和我不一样,都是一群自视甚高的胆小鬼呢。”
“总之,你得给出点信息,不是糊弄我,”他说着竖起食指,“而是上面那群人。”
最后这半段恐怕才是他的重点吧。
南宫月敏锐地察觉到他真正的来意,沉默半晌,终于开口。
……
她把自己的当晚的经历模糊地说了一遍,至于最后使用术式的部分,只说是因愤怒而在脑袋里产生了一种至对方于死地的想法,然后仿佛领悟并触发了什么,便昏迷了过去。
这些也全都是实话,但回想起来依旧会让她觉得难受。
“无意识发动的术式吗,也不是没可能。”五条悟端着下巴喃喃道,随即他亮出大拇指,“那就这样吧,询问到此为止。”
“就这样?”
“啊,就这样,可以写一篇报道交上去了呢。”他像是如释重负,很开心的样子。“对了,你发动的那个术式,也就是触动的能力,现在还能做一次给我看看吗?”
当然不行。
她这么想着,故意皱着眉,摇头道:“好像不行。”
“不是极端条件难以激发吗……总之,稍后会给你纸笔,有可能的话希望你能把咒灵的模样画下来,考验画功的时候到了哦~”
这人……和我以前印象那个五条悟稍微有点不太一样啊……至少不会对不熟悉的人这么热情吧……
五条悟站起身。
“那个……五条先生,”南宫月斟酌道,“可以借我用一下手机吗,我需要打个电话,顺便想看一眼新闻。”
“好哦。”他爽快地答应,从荷包里递出手机。“不过我得事先提醒一下,你现在属于绝密照看中,任何人都没办法探病呢,另外神野小姐也不要向外界透露有关咒术的内容,这样会造成没必要的恐慌。”
“探病不行,送东西可以吗?”
五条悟想了想:“可以代为转收。”
南宫月接过手机,先是按出一串数字,那是神野宏彦的号码,又全部删除,拨通了另外的电话。
“喂,请问是哪位。”对面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压抑。
“是我,神野月。”
“神……神野老师!您安然无恙吗!!!”小野纯子激动地大喊。
“是的,我还在医院,但有些不方便,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帮我个忙可以吗?”
“可以!您说!”对面声音哽咽,似乎喜极而泣。
“帮我买部手机和电话卡,我现在暂时出不来,可能有点麻烦,所以只能交给你帮我办了。”
“这很简单,包在我身上!”
“办好后再回这个电话,会有人联系你地址。”南宫月说瞟了一眼五条悟,对方正靠在她床头这边的墙上,置身事外。
“好的……您还好吗?”
“我很好。”
“太好了!”
她能想像到纯子正捂嘴哭泣的模样。
挂断电话后,她进入了新闻网页,醒目的“孤儿院”“事故”“伤亡”“知名艺人”的字眼一个个映入眼帘。
她这才明白,距离孤儿院事件已经过去了三日,今天正好是为几位亡者举办追悼会的日子。
果然被定义为事故了呢,除了她以外,进入领域的人全部遇难……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继续往下滑,忽然角落里一个熟悉的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村上浩二,她的男友。
标题上说他在深夜某酒店私会女星,她顺手点了进去,大致浏览了一通。
地点在美国,时间是他最后与自己通话的那天晚上。下面附上了狗仔拍到的照片,尽管清晰度不高,但她还是能轻易分辨出对方来。
南宫月低头捂住半边脸,真是狗血啊,但意外地不是很难过,也没那么愤怒,仿佛经历过太多事情,这些反而不值一提了。
回收记忆后,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被切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神野月,一部分是南宫月。身为神野月的她,与神野月的一切,都好像被留在了那个夜晚,埋葬在坍塌的孤儿院中。
可能是还没适应的缘故吧……
她镇定地关上页面,侧头对五条悟道:“我用完了,谢谢。”
“不用客气。”他收起手机。
“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呢?”南宫月仰望着对方,关心道。
“暂时还不行呢。”
“欸,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伤已经好了啊。”
“神野小姐身体是没什么问题,但你本身还处于危险中。”
“什么意思?”
“你看,那只咒灵逃掉了对吧,通常二级咒灵就拥有一定智慧了,何况是特级,它或许还会伺机报复你呢,所以你暂时还得处于我们的监控下。”
南宫月心一沉。
“所以说,我得一直在医院呆着?”
“没错,像诱饵一样。”
“五条先生也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当然啊,”五条悟笑了起来,“先前就说过吧,除了调查此次事件,我还是专门来负责保护你的。”
——当然,还包括监视,确定你是否有危险性。这话他没有说出来。
南宫月听完差点背过气去。
此时房门被敲响了。
“打扰了。”外边伊地知说着推门进来。
“怎么了?”五条悟侧身问道。
“有人来探病。”
五条悟轻轻蹙眉:“不是不可以探病吗?另外,医院地址也是保密的吧?”
“这位有点特殊……”伊地知惆怅道,“是神野小姐的男友村上浩二。”
“所以呢?”
“他是那位的最小的孙子,村上浩二虽然不涉足咒术界,但那位是同意了。此次前来只是探望一下就走。”
“啊,村上,我想起来了,是那堆烂橘子里最傲慢的那个吧,居然开起后门来了。”五条悟轻笑一声。“放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