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丸的早晨静谧又和谐。
当天负责厨房事务的刀剑付丧神们最先起床,有条不紊地为大家准备早饭。
属于粟田口的部屋还处于沉睡状态中,短刀们的睡相各有千秋。
秋田藤四郎叠在前田藤四郎的身上,脑袋枕在他的小腹上,乱藤四郎将身边的五虎退当成了抱枕,头发乱糟糟搭在脑后。
骨喰藤四郎和鸣狐睡姿良好,闭着眼睛的模样一看就是乖乖牌。
一期一振的床铺被他们安排在了藤四郎们的中心,熟悉的气息围绕着他,是最安全也最让人放松的位置。
一期一振呼吸平稳,阳光洒在他笔挺的眉骨上,过于端正的睡姿看上去就不是很舒适。
在这时,他左侧睡在五虎退小腹上的白虎似乎做了什么梦,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一下子从五虎退身上跌在床铺上。
它迷迷糊糊地眯了眯眼睛,伸出毛绒绒的爪子在空中抓了一下,转眼又睡得香甜。
小老虎的动作十分轻微,什么声响都没有发出,却让看似睡着的一期一振瞬间警惕地睁开了眼。
他淡金色的眼眸清澈像流淌着细闪,锐利专注,完全没有睡眠的痕迹。
一期一振侧头看向动静的来源,没有他想象中的危险,只看到做着美梦的小老虎,它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仍然哼唧哼唧的熟睡着。
原来只是翻身啊......
一期一振舒了口气,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睡意又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关节处隐隐酸痛。
阳光有些刺眼,他看向窗外已经完全亮起的白昼,闭了闭干涩的眼睛。
就算已经让自己尽力放松下来,一期一振还是一整晚都被各种小到不能再小的动静惊醒,基本上算是没怎么睡着。
还好,一期一振已经习惯了通宵。
他记得在惩戒室时,里面永远是黑暗一片,他看不到时间天色的变化,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一直清醒到痛苦的意识折磨着他。
每当困倦来临时,一期一振就会想起弟弟们失去焦距的双眼,与他们在自己怀中渐渐僵硬的身体。
长此以往,一期一振都快忘了睡眠的感觉。
一期一振伸出手指按了按酸胀发疼的太阳穴,睁开眼时,入眼的就是还在梦乡的弟弟们,他的眼神顿时就柔软了下来。
能睡得这么香甜,看来他们对这里很放心呢。
一期一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弟弟们如此安心放松的陷入睡眠的状态了。
因为以前每次在半夜时,不定时随机的就会有出阵的命令传唤,久而久之,为了送出阵的兄弟们出本丸,粟田口就养成了浅睡的习惯。
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每次出阵,都有可能是诀别。
一期一振的神经又刺痛起来,眼中闪过浓重的红光,压不住的暴戾与杀戮欲望在他心中徘徊。
“呃。”一期一振摆摆头,将脑海里引起负面情绪的过去甩出回忆,手背遍布的暗紫纹路可怖又恶心。
他身边的五虎退已经因为这充斥着强烈负面情绪的氛围皱起了眉。
不能影响弟弟。
此念头一出,暴躁的情绪就像是被泼了冷水,他霎时冷静下来。
一期一振深呼吸了几次,绷紧作疼的青筋在手背突起。
一期一振缓了缓,支起身体,洁白的衬衫下勾勒出紧张的肩胛骨与背部肌肉曲线,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身边的弟弟。
按着身体本能换好衣服后,他安静到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走出了部屋。
一期一振刚走出没一会,周围原本看起来像睡着了的藤四郎们全部睁开了眼睛。
“一期哥......”
秋田藤四郎看着一期一振空荡荡的床铺,他捏住被角,有点担心地道,“药研哥,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相比之下,药研藤四郎显得放松不少,他打了个哈欠,拍拍弟弟的脑袋:“让一期哥自己待一会吧。”
“我们的安慰与关心,只会让一期哥他更加把情绪埋进心里,不让我们发现。”
药研藤四郎看着一期一振走前为自己掖好的被角,眼里的情绪温情又无奈:“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一期一振走出部屋后,显得有些漫无目的,本丸现在的模样和他记忆中荒芜骇人的模样完全不同,就像是不一样的两个地方。
他分不清楚路,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斟酌了一会,最后只能朝着本丸最大的路标——万叶樱去。
这是他唯一一个有印象的位置。
一期一振记得他当初诞生在这里的时候。
那时本丸里的万叶樱还是盛开着的,繁茂美丽,当时的他是第一次见到那般高大的樱花树,经常在树下欣赏。
后来本丸的天色越来越昏沉,深红色的天幕如囚笼一般将他们笼罩,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步伐越来越沉重。
再等他反应过来,这庞大的存在已经变成了一座空荡的废墟。
到底,是什么时候枯萎的呢?
一期一振缓缓走近,最后离深褐色的树干只差一步之遥,树干上点缀着几瓣散落的樱花瓣。
他仰起头,入眼满是色泽鲜艳饱满的花瓣,樱花成簇聚集开得热烈繁盛,从下面看将湛蓝的天空全部晕染成粉色的模样。
回忆与现在相交融合。
但现在的万叶樱,比他记忆里那个万叶樱开得更加繁盛,更加让人惊艳。
现在想来,从他降临的时候,自那时开始,那颗万叶樱就已经有颓靡之势了吧,只不过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一期一振离万叶樱这般近,依然还是嗅闻不到一丝一毫的樱花香气。
“一期。”
他正失神,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一期一振身后传来,他转身回头看去。
是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男式和服,款式简单随意,穿在他身上却又别有一番风味,向一期一振踏进的每一步都沉稳缓慢。
“三日月殿。”
一期一振向他微微弯腰示意,随后视线扫过三日月宗近的打扮,他顿了顿,“今天的您很特别。”
“是吗?哈哈哈。”三日月宗近抬起袖子笑声清朗,他勾起唇,“昨晚听清光说,最近本丸流行和服的风尚呢。”
上天似乎格外眷恋他,连暗堕后,三日月宗近的美丽也丝毫没有黯淡,只是更增添了些许危险的锋芒。
三日月宗近说完,他微微眯了眯眼:“倒是你,主公这么快就为你安排了出阵任务吗?”
“不......没有。”一期一振啊了一声,摇头否定道,察觉到三日月宗近的言下他意,有些疑惑,“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只不过是出来散散心,和出阵又有什么关系?
三日月宗近倒像是理解了什么,眼神划过几丝了然,嘴角的弧度微微扩大:“没什么,只是随意问问。”
一期一振愈加疑惑,可还是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任何的违和感,只得信了他的说法。
对话结束,两个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健谈的性子,便都安静地欣赏着万叶樱动人的景色。
一直到歌仙兼定在远处呼喊他们回来吃早饭。
三日月宗近和一期一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讶异,抬步就和压切长谷部走向他们以前很少来的部屋。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本丸的用饭方式都是各个刀派安排人去往厨房端走自己的分量,然后在部屋内食用。
但花绮如月来了后,出于大家某种说不出来的共识,就餐方式就变成了在一起用餐。
反正本丸的部屋够大。
一期一振被药研藤四郎带到了粟田口刀派的位置,他有些新奇地暗暗观察着,这热闹亲和的本丸气氛对一期一振来说格外陌生。
不过等刀剑们陆陆续续到齐了为止,中央的主位仍然空空如也。
不少落座的刀剑很明显的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就往门口飘出去,期待着能出现那个熟悉的倩影。
一期一振看出了几分端倪:
“审神......主上她要来吗?”
问出这个问题,一期一振心脏轻微得一沉,竟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倒不是不想让她来,而是一期一振是真的并不知道该如何和她相处。
花绮如月给一期一振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那种只要出现在她面前,所有防备与警惕都会莫名其妙化解,最后变成一无所有的坦诚与赤条条的感觉。
这对已经把对所有事物竖起距离墙作为习惯的一期一振来说,实在有些难以启齿的别扭。
“大将吗?”药研藤四郎正给自己倒茶水的动作一顿,眉宇间酝起担忧,“她最近一直处于病中,今天应该是不会来的。”
听到这个回答,一期一振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好像花绮如月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刀剑们已经全部都到齐了,只剩下作为今天的近侍堀川国广的位置还空着,大概是在天守阁照顾花绮如月。
看来是真的不会来了。
一期一振在心中想道,看着眼前闹哄哄又满是温馨的场景,他不由自主便笑了起来,准备开始享用阔别已久的餐食。
没曾想,就在这时,门口却突然传来了堀川国广体贴恭敬的声音。
“主人。走慢一点也可以哦,真的不需要我抱吗?”
已经有离得近,注意到动静的刀剑付丧神兀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到了门外,仔细地倾听着。
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
下一秒,温柔动听的女声缓缓回答着堀川国广:“没关系,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答应了清光,今天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