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伊芙的梦境一片猩红。
她在奔逃。
焦土、断刃、扭曲的面孔在身后追赶。一双双猩红的眼睛,自四面八方亮起,越来越近。
黏稠滚烫的液体——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泼洒在她身上,带着铁锈与腐朽的甜腥。
她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片猩红吞没而来……
“嗬——!”
伊芙猛地从床上弹起,大口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眼底是一抹暗红色。
就在这时——
“喀啦。”
一声细微,却在她过度敏锐的感知中无限放大的刮擦声,从门缝处传来。
噩梦的猩红与现实的寒意瞬间交织。
伊芙瞳孔骤缩,缓缓转头,看见一截薄薄的金属片,正从门缝中探入,一点点向上撬动着门栓。
她没有动,只是坐在床沿,目光死死锁住那颤动的门栓。
“嗒。”
门栓滑脱。
门推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然后,他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床上并没有想象中沉睡的肥羊。
一个单薄的身影正静静坐在那里,昏暗中,那双眼睛亮着非人的猩红,如同锁定猎物的野兽钉在他的脸上。
时间凝固了一秒。
“鬼……鬼啊!”闯入者魂飞魄散,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变调的嘶叫,转身就想跑。
门外的店主正提着心,闻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砰”地一声。
一道妖异的血光闪过,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灼痕。
“啊——!!!”
凄厉的惨叫。
那名男子背上凭空爆开一个洞口,鲜血和内脏泼洒而来,溅了店主满头满脸。
温热、腥甜的液体糊住眼睛,店主“嗷”一嗓子,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
鲜血淋漓的躯体直挺挺地扑倒下来,砸在他身上,抽搐了两下。
浓烈的血腥夹杂着□□焦糊的气味瞬间弥漫了走廊。
望风的另外两人听到动静,冲了上来。
撞见这地狱般的景象:瘫坐在地、浑身是血的店主,身上趴着的血肉模糊的同伴……
到了门口,看向屋内。
一名少女?
不!
是……是……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脑袋停止了运转,手脚也不听了使唤。
少女眼中猩红,皮肤表面闪烁着诡异的裂纹,但她似乎正极力压抑着什么,身体在颤抖。
两人好不容易找回身体的控制权,却在转身的刹那——
伊芙抬起一只手,凌空一挥。
“噗嗤!”“噗嗤!”
利刃切开血肉的闷响接连响起。
逃窜的身体瞬间僵住,脖颈处浮现出一圈细细的血线,随即,头颅歪斜,鲜血在墙壁上绽放出猩红的花朵。
走廊重归死寂。
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地上,蔓延着温热的液体。
伊芙眼底的猩红缓缓褪去,露出深不见底的空洞。
她垂下眼帘,看了看自己颤抖的手,又看了一眼走廊里的尸骸,血液的渴望再次涌上心头。
杀意混杂着恐惧,在伊芙血液里翻涌、膨胀。
眼底那抹暗红如同风中的余烬,却又带着燎原的势头。
新鲜尸骸的“呼唤”,那种空虚,亟待被填满的灼烧感,野性而蛮横,催促着她去汲取,去掠夺,去抹除一切目击者。
最后的理智即将崩断,指尖的血光开始扭曲、延伸,向着那具尚带余温的尸体而去。
“啧。”
一声清晰的咂嘴声。
老板娘不知何时已倚在了门框上,嘴里叼着一根燃了半截的烟。
“我劝你,最好现在就收手。”
伊芙的动作一滞,看向老板娘,此刻的她哪里能听得进去。
她看到了!
全都看到了!
秘密暴露了!
这才是她的真实想法。
恐惧瞬间催化了凶性。
理智的堤坝轰然倒塌,被压抑的力量,猛地从伊芙身上爆发出来!
她不再控制自己,任由那贪婪的汲取本能化作数道猩红的触须扎向那几具尸体!
老板娘眼中掠过一抹幽蓝,倚着门框的身影瞬间消失。
下一秒,一股烟草的味道出现在伊芙的鼻尖。
老板娘凭空出现在伊芙身侧,凑得极近,对着她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
那烟雾带着奇异的微凉,淡淡的干燥草木的香气。
刹那间,伊芙的意识下坠。
周围的一切像被投入水中的倒影,晃动、扭曲、拉长,然后被无尽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包裹、吞噬。
包括她那沸腾的杀意,连同最后一丝意志,统统拖入了深渊。
伊芙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眼中的猩红彻底熄灭。
老板娘伸出胳膊,稳稳接住。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少女苍白的脸,又瞥了一眼走廊里已失禁昏厥的店主,深深吸了一口指间即将燃尽的香烟。
烟蒂弹落在血泊边缘,发出轻微的“嗤”声。
“真能惹麻烦。”老板娘低声自语,将伊芙横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呕……呃……”隔壁房间传来干呕声。
不一会儿,“嘎吱——”开门声。
约翰顶着一头乱发,一只手扶着门框,脚步虚浮。
“见鬼,晚上酒里掺了什么……”
走廊里浓烈的甜腥味,瞬间压倒了他胃里残存的酒精气息。
他茫然地抬起头,彻底愣住了。
醉意瞬间飞了大半,胃里是一阵更剧烈的翻腾。
这时,老板娘神态自若地从房间里走出,他的舌头打了结,目光呆滞地落在老板娘脸上。
“看什么看?杵在这儿当灯柱?还不赶紧收拾收拾?”
说着,她随意一伸手,攥住了店主的后衣领,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径直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约翰看着地面拖出的长长血迹,嘴角骂骂咧咧,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老板娘走到楼梯口,脚步略停,补充了一句:
“弄不干净,一滴酒也别想喝!”
约翰学着她的表情,嘴跟着动了几下,然后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伊芙,叹了口气。
……
伊芙在一阵钝痛中醒来。
她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粗糙的天花板。
天亮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坐起,却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和眩晕攫住,不得不重新跌回枕头。
昨夜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是那个女人……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