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轻叹一声,看向村长:“请给我三天时间,我做下心理准备。”
村长与长老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点了点头。
然而自那日起,她的房门之外便多了守卫。除了凯恩,再无人被允许进入。
她的行动受到了严密的限制,连在村中走动都有人跟随。
她很清楚,村长是怕她逃走——这几日,村子已经张灯结彩,开始操办起所谓的“喜事”了。
凯恩每日依旧会来,带着食物与歉意的笑容。
那些饭菜,伊芙一口未动。
此刻,最后的期限,第三天的黄昏。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窗棂,落在窗台那只陶罐上。
伊芙缓缓伸出手,掌心对准那丛野花。指尖微光流转,花的生机一丝丝地从花瓣上剥离,注入她的身体。
花朵随之萎蔫、失色。
这是女神赐予她的、本应用于祝福与治愈的力量,偶然间,伊芙发现可以反过来用。
靠着这种方式,她才能在这被软禁的三日里不吃不喝,维持住表面如常的生机。
她也想过用这逆转的力量挣脱牢笼,悄然对门外的守卫伸出手,只是不知为何,那股幽光触及人类时,便瞬间消散了。
直接逃跑的念头,每日都在心中灼烧,又被理智强行按熄。
硬闯,很可能被当作叛逃者当场处决。留下,至少还有时间,至少还有……说服凯恩的可能。
这个念头浮起时,她自己都苦笑了一下,不过是绝望中用来麻痹自己的幻想罢了。
等等——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神力无法对人“反向”使用,可治愈和祝福的力量从未设限。
那……如果一个人被持续灌注远超所需的“祝福”,会怎样?
这个假设,像一枚钥匙,打开了她思维的枷锁,一缕微光,从紧闭的门缝中透了出来。
夜幕降临,伊芙的尝试开始了。
她静坐床边,屏息凝神,轻柔的吟唱自她唇间流泻而出,曲调古老而宁和。
神力的祝福如无形的水波,穿透门板,温柔地笼罩住门外的两名守卫。
起初,他们只觉得一股暖意漫过周身,多日执勤的疲惫被熨开,紧绷的肩膀不自觉地松弛。
接着,那暖意便化作沉甸甸的困倦,拍打着他们的意识。
“奇怪,怎么这么困……”
武器从逐渐无力的手中滑落,倚着墙壁的身体缓缓滑坐在地。
不过片刻,均匀的鼾声从门外传来。
吟唱悄然止息。
伊芙侧耳倾听,只闻深沉的呼吸。
有效。
她溜出房间,在村中小径间潜行。
然而,庆典将近的兴奋让村子仍然灯火通明,零星的村民还在户外走动、交谈。
每一次脚步声靠近,都迫使她紧贴墙角,蜷进阴影里。
这样不行。
她无法在众目睽睽下挨个对全村人“施法”。
更关键的是施法需要持续的时间才有效果。
有什么办法能让所有人自然而安静地聚集起来,倾听她的声音……
婚礼。
对,就在那个他们为她精心准备的仪式上。
她可以提出——以圣女最虔诚的姿态——为整个村庄献上祝福,一次漫长而专注的吟唱。
计划瞬间成型,尖锐而完美。
于是,她沿着来路悄然折返,经过花坛时,脚步微顿。
月色下,那些姹紫嫣红开得正盛。
她伸出手,指尖幽光晦暗,熟练地探入那丰沛的生命力之中。
花朵瞬间委顿、黯淡。
细微的暖流随之汇入她的身体,这是为明日的施法所做的准备。
守卫的鼾声依旧。
她回到了屋内。
晨光初露,门外便响起了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村长与几位长老在几名侍卫的簇拥下出现在门口,面色沉郁。
显然,他们已不打算再接受任何拖延,此行便是要强行将她带往婚礼的现场。
然而,当村长宣布仪式必须立即举行时,预想中的抗拒并未出现。
“好,”伊芙面容平静地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
出人意料的顺从,让村长紧绷的神色为之一缓。
长老们捻须点头,气氛顿时从紧绷转向了喜庆。
于是,伊芙在几位妇人的陪同下被引去盛装打扮。
雪白的礼裙层层叠叠将她包裹。
花冠压在她的发间,沉甸甸的。
她看着镜中那个陌生而华美的身影,未曾想过这辈子第一次穿婚纱是在这种时候。
村中小教堂里,挤满了全村的男女老少,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真挚的喜悦与祝福。
凯恩站在她身侧,身姿挺拔,穿着他最正式的服装。
神父苍凉而庄严的声音在教堂中回荡,讲述着婚姻的神圣与责任。
“现在,请两位在女神面前,许下你们的誓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而来,屏息以待。
就在这时,伊芙向前轻轻迈了半步,转过身,面向满堂的村民,雪白的裙摆划开一道柔和的弧线。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一张张热切的面孔:
“在许誓之前,请允许我,以圣女的身份,在此最庄重的时刻,为我们深爱的村庄,献上我最虔诚的祝福之歌。”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睫掩去眸中所有情绪,双手在胸前交叠,做出一个无比圣洁而谦卑的祈祷姿态。
“愿我的歌声,能为我们带来长久的安宁与丰饶。”
村民们闻言,脸上纷纷露出感动与喜悦交织的神色。
这是圣女在人生最重要时刻仍不忘泽被众人的无私之举。
村长与长老们也微微颔首,闭上了眼。
伊芙深吸一口气,清越的歌声自她唇间流淌而出。
温暖的祝福之力随着音波弥散开来,笼罩了整个教堂。
村民们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令人通体舒泰的暖意,脸上浮现出宁静祥和的笑容,仿佛沉浸在梦境边缘。
暖意逐渐加深,变成了令人昏沉的困倦。
几位年迈的长者和年幼的孩子,支撑不住摇晃的身体,软软地靠在椅背上,沉入了睡眠。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眼皮打架,头颅低垂,此起彼伏的均匀呼吸声渐渐取代了寂静。
连侍卫们也感到手脚沉重,意识不断向下沉坠。
凯恩起初也沉浸在这片安宁中,但一丝异样的警觉拉住了他不断下滑的神智。
他勉强睁开眼,村民们正如被收割的麦穗般,一个接一个无声地瘫倒在地,沉沉睡去。
“伊芙,快停下!”
伊芙恍若未闻,双目微阖,全部心神都灌注在歌声之中。
坐在最前排的村长听到声音,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
当看到身后倒成一片的村民时,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惊怒。
“你……!”他试图站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对门口摇晃的侍卫嘶声喊道:“快!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