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骤然爆发,各方势力扭作一团,谁也不肯让谁。可无论众人如何扑杀,施术,却始终碰不到郑拉的一根头发。
这般窘境逼得众人怒火中烧,反倒没头没脑地互相谩骂起来,骂完郑拉,又转头互揭老底,最后彻底吵成了一锅粥。
妖界的精怪讥讽魔族:“郑拉如今不过是一缕孤魂,按说死后魂归魔界,你们连这点能耐都没有,竟连个魂魄都抓不住?”
魔族与魔修又气又恼,偏生理亏,只好把矛头推到仙界头上:“先前仙门不是护着这妖凡吗?八成早就偷偷教给他什么护身仙法,专门用来防备我们魔族!”
仙界修士不甘示弱,回骂妖界耍花招转移注意,暗地里说不定藏了更大的图谋。三方吵得不可开交,终究该来的还是来了,口舌之争过后,是一场真刀实剑的混战。谁都想在这座祭殿中占得先机,于是从争夺郑拉的归属,变成了彻底的自相残杀。所有人都认定,谁赢到最后,谁就能捉到郑拉,随心处置。
原本直指郑拉的攻势,此刻有了真正的对手,反倒愈发凶猛。剑鸣叮当,血咒轰然炸响,妖兽的利爪撕裂空气,嘶吼声震耳欲聋,各方气势不相上下,祭殿内瞬间沦为人间炼狱。
郑拉本是众矢之的,却在混乱的冲击波中被意外甩出老远。他长叹一声,拍了拍肩上的邦余,慢悠悠地扬声道:“诸位慢慢打,尽兴就好。只剩一缕魂了,可没法分成七八份给你们个个都得偿所愿。”
“活了这么大,竟是个短命倒霉鬼,到死还得让别人告诉我‘你已经死了’的实情,世上真不知还有什么更荒唐的事。”
趁乱,郑拉又把邦余背稳,踮着脚贴着墙根悄悄潜行。“就这样吧…… 大家打得开心点,千万别手下留情啊。”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抑制住本能的叹息,虽说灵魂不会喘气,可那份无力感还是压得人胸口发闷。片刻后,他钻进一道狭窄的石缝,身影融入墙壁渗出的微光中。身后的祭殿依旧混乱不堪,青红妖光与血色交织;而前方,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幽暗通道。
走了没多久,肩上的邦余忽然轻轻呻吟一声,睫毛微微颤动。郑拉立刻俯身,压低声音低语:“忍一忍,我带你离开这鬼地方。你伤得太重,别出声,免得被后面的人发现。”
邦余不知是太过虚弱,还是再度昏迷过去,之后便安静得毫无动静。
一日一夜,郑拉就这么背着邦余,在墓界的迷宫里漫无目的地兜转。
有些石壁美得惊人,淡红色的光晕从密布的纹饰中渗出,明灭流转。符文在壁上蜿蜒,如流动的水波,又似有灵魂的瀑流,时而化作矫健的神龙腾跃,时而幻作漫天银林与巍峨山脉,时而又显现出神圣的宫阙,高耸入云端,缥缈而庄严。
可这般美景,却难平郑拉心中的焦躁。他边走边嘀咕:“就这点花架子,好看有什么用?中看不中用,知识都不值三文钱。知道是迷宫也罢了,可哪有左拐是死路,右拐是禁道的道理?这破迷宫的结构是哪位蠢匠设计的,半点逻辑都没有,走下去非得晕死不可。”
他强作轻松地笑着,掩饰心底的疲惫。灵魂本不会感到劳累,可或许是担心肩上的人撑不住,他竟觉出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自己正在与时间赛跑。
正烦躁间,邦余的身体微微动了动,睫毛轻颤着,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四下打量了一圈,声音虚弱却异常笃定:“郑拉…… 别走了。”
郑拉脚步一顿,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墙边靠稳。“这迷宫根本就是闹鬼!找了这么久,连个出口的影子都没见着。”
邦余抬头望向那雕满纹饰的石壁,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清明,声音虚弱却坚定:“这不是普通的迷宫,属于墓界的光寂之约。它不会为死者开门…… 只有活人才能找到出口。你如今只是一缕灵魂,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郑拉怔住了,半晌后才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几分苦涩:“意思是…… 我算是这里的特例咯?平白无故中了个‘永困此地’的大奖?”
邦余抿紧嘴唇,既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能沉默地看着他。
郑拉轻轻叹气,坐在冰冷的石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片刻后,他抬头一笑,语气轻快:“算了,没关系。来,我先帮你找出口。你出去之后,书读得多,脑子灵光的你,要是真能想到办法,就看看能不能帮我一把。不行也没事,我这灵魂在这地方,反正也死不了第二次。”
邦余忽然伸手,紧紧抓住郑拉的衣袖,声音带着颤抖:“可要是你被永远困在这里……”
“那就无聊呗!” 郑拉打断他,嘴角一挑,故作洒脱,“在这地方混一辈子,人也好,鬼也好,谁愿意原地打转?但总比看着你躺在这里等死强。现在这局面,谁活谁走,你留下才真要命。”
嘴上说得轻松,可郑拉的心底却翻涌着另一重念头:“永远被困在这里…… 那谢墨呢?他说让我等他,是要等什么?他还会来找我吗?”他攥紧拳头,强行把那一丝失落与担忧压了回去。
“要不这样,以后你要是还记得,每年给我烧点香,带几壶好酒,再加几条干鱼。条件好的话,来只白斩鸡蘸盐也不错,我不挑。”
邦余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模样,神情一点笑意都没有,只低声道:“若我能有你一半乐观就好了。”
郑拉笑了笑:“你也很好啊。你的好,是那种崇高的,让人敬佩的好,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空气一时陷入静默,两人都不再说话。
又过了几个时辰,郑拉依旧背着邦余,在迷宫中艰难寻找出口。
忽然,迷宫的气息变了。石壁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化作一股股清澈的青流,逆流而上,从穹顶倒灌而下,像是有整片大海悬空倾泻。
郑拉抬头望着这诡异的景象,眉头紧锁:“怎么觉得不太妙啊。”
话音刚落,水滴一颗接一颗地坠下,转瞬之间,积水便淹没了整个通道。水势迅速上涨,没过膝盖,继而化作汹涌的浪涛,将迷宫彻底吞没。郑拉仰起脸,神情满是无奈:“喂喂,不至于吧?这游戏没完没了了?还想淹死我第二回?”他的心底猛地一沉,暗叫不好。
邦余本就虚弱,此刻更是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郑拉低头看向他,眼神渐渐凝重:“你还没看到出口吗?再不说,我们俩都得被淹在这里!”
邦余艰难地开口:“其实…… 在水涨起来之前,我们已经路过出口了。只是我不想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郑拉急道:“老天,你疯啦?一开始我们不就说好了,先把你送出去!”他再度背起邦余,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出口在哪儿?快指给我看!”
邦余靠在他的肩上,虚弱地回应:“你确定…… 自己留下真的没事?”
“当然!” 郑拉脚下不停,语速极快 “要是你留下,让我眼睁睁看你被水吞成漂尸,那才叫可怕。再说,我都死过一次了,没了实体,水淹也淹不死我。”
邦余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若我还能活着出去,一定会找回你的尸身,好好安葬,为你超度。”
“也只能如此了…… 多谢你。那我先走了,你忍一忍,把我丢向前方那面石壁就行。”
“行,简单!”郑拉毫不犹豫,猛地发力,将邦余朝着前方的石壁掷了过去。只见那原本坚实的石壁,在邦余靠近的瞬间,竟变得如水面般柔软。邦余的身体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瞬间消失在石壁的另一端。
郑拉长舒一口气,喃喃道:“这就是活人才能走的门…… 这样,总算是出去了。”
郑拉双手叉腰,望着邦余消失的石壁方向,心满意足地轻笑:“只剩我一个了。”
他傻愣愣地笑着,转头望向迷宫深处林立的墓碑:“那就留下吧,陪这些墓碑先生们作伴。顶多,一个人的世界,也有一个人的好处 。”
墓界另一角
谢墨费尽心机,用遍各种手段,终于逼得那只灵子松了口。这以倔强闻名的怪兽,终究在他凌厉的剑意下屈服。
“你到底…… 为何要找他?” 灵子在法术强制下艰难开口,虚幻的眼眸里翻涌着无奈与不解。
谢墨语气低沉而坚定,不带半分废话:“少啰嗦,告诉我去光寂之约的路。”
短暂的沉默后,灵子干涩地笑了几声,笑声里满是嘲弄:“疯子。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墓界不为灵魂开门,那迷宫早就被人动了手脚。你现在进去,无异于大海捞针,说不定还没见到那小子,就先被迷宫里的水流耗尽元力。”
谢墨松开环绕灵子的剑圈,仍耐着最后一丝性子。以他的本事,随时能取灵子的性命,但他没这么做,仍耐着性子等待答案。
灵子低低笑出一声,笑意里掺着几分凄凉:“你们仙界的家伙向来高傲讨人嫌,但你似乎不太一样。想送死便去吧,折下我一只角,顺着它指的方向,就能找到墓界迷宫。不过能不能见到那小子,还是先丢了自己的命,就不关我的事了。”
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谢墨在那片水与墓碑交织的迷宫中艰难潜行,循着微弱的光流与石壁上古怪的纹理摸索。体内元气被水压一点点抽空,眼眸布满血丝,他却仍强撑着一丝清明,不肯有半分松懈 。
直到某一刻,他在远处察觉到一阵细微的水流异动,心头一紧,急忙朝着那个方向游过去探查。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谢墨瞬间怔住。
宽阔的迷宫主殿中,成千上百的墓碑如雨后春笋般铺满地面。郑拉正蹲在一座矮小的墓碑旁,嘴里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手中拿着一方熟悉的手巾,那是谢墨当初交给他的,此刻正被他用来细心擦拭墓碑上的青苔。
他发丝散乱,在水波中轻轻荡动;鼻梁上沾着些碎石与青苔,却依旧是一双亮晶晶的眼,脸上挂着天真的笑,仿佛不是在守着一片死寂的坟场,而是在照料一片属于自己的奇异田园。
这一幕,让谢墨的心微微一颤,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家伙…… 即便身陷这种境地,还能这么乐观。也正因为如此,才…… 。”
郑拉哼着歌,调子忽高忽低:“像那天边的鸟与风,呼唤彼此的名…… 你可相信,我们的情永不散……”
唱到一半,他忽然卡住,挠了挠头“哎呀,忘词了!下一句怎么唱来着?da dá da dà dá da…..la lá la la la là…”
他对着墓碑傻笑了一阵,一脸满足地叹息:“又擦完一座墓啦,干净漂亮!三天的效率还不错,这里三分之一都被我清理干净了,我真是太能干了。”
谢墨缓缓走近,身形在水波中悄无声息,只是静静望着那道专注的身影,眼底的疲惫与焦灼,渐渐被一丝柔和取代。
片刻后,郑拉恰好抬起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看清来人时, 他双眼猛地瞪圆,眼底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下意识揉了揉眼,又眨了几下:“谢墨…… 你。”
他愣在原地,以为是自己待得太久,生出了幻觉。直到那熟悉的、带着淡淡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才颤着笑出声,笑声里掺着抑制不住的哽咽:“你…… 真的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只能跟这些墓碑作伴,成个守墓的水鬼呢。”
“没想到…… 哈哈,这趟连命都没了,还能见到你。”
一时之间,千言万语堵在心头,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尴尬地嘟囔了一句:“这些青苔太硬了,擦得我手都快断了。”
谢墨:“……”
郑拉又吸了吸鼻子,收敛了笑意,认真地说:“不过谢墨,你不用瞒我,我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谢墨轻轻应了一声:“嗯。”
“你来看看我也好,” 郑拉抬头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目光落在他被水浸透,紧贴在身上的衣衫上,那布料下隐约可见的暗红血迹,让他眉头不自觉蹙起,“喂…… 你到底怎么进来的?是不是在勉强撑着用法术维持呼吸?别太逞强,我不想再看你倒在我面前一次。”
谢墨与他对视,轻轻呼出一口气,语调平缓却异常坚定:“什么都瞒不过你。”他微微一顿,终于坦诚:“是,我确实在运法适应这里的水压。但…… 不必担心,我还撑得住。”
说着,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去郑拉脸上沾着的青苔,指尖在他微凉的脸颊上停留了片刻。唇角微微扬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掠过眼底:“你还没死。这里是墓界,一切奇迹都有可能发生,我会带你回去,一定。”
很多时候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先去做些自己喜欢的小事~那些不喜欢的事,就算做得再好,也没什么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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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啊,郑拉这小子确实乐观,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思维方式够通透,活得太明白了 ≧,≦
宝子们有没有觉得郑拉这点超戳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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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魂困幻境无生路 情重舍身送君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