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款半熟芝士呢，不甜也不腻，有柚子的清香却没有苦涩的感觉，搭配这个大麦茶，回味很有层次，现在有套装在卖，一共800套，总价只要68！”
谭锦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弹幕对进房信息不算敏感，但还是有人后知后觉。
「刚才是不是有个迟行羽进入直播间？？」
「我也看到了！！假的吧，可能是粉丝？」
此话有理，谭锦放下心来，继续按照计划介绍产品，今天她想快速卖完，早点回家看兮兮，晚上八点正是容易发热的时候，不晓得张慧能不能照顾好。
虽说张慧是她精心挑中的，人老实，嘴严，但毕竟是外人，她不太放心。
「不是啊woc！就是迟行羽大号，我刚才看了在线用户！」
谭锦眼睛一跳。
「我还截图了，但是他很快就退了，估计是手滑了哈哈哈！」
「大明星也看卖货直播吗？今天零食专场，哈哈哈，好可爱！」
「他不是上周五来直播剧宣了吗？」
一个人牵起了话头，对话就开始跑偏，即便穿插着认认真真来买东西的用户问商品详情，也丝毫不影响大家八卦的心思。
迟行羽现下马上有新剧要播，正是话题人物。
谭锦内心翻了个白眼，突然就很想问问飞飞，那天出版社找过来要卖，因为调性不符被她们婉拒了的那本《我的前夫又发疯了》还能不能卖。
纯添乱的一个人！在家不好好看剧本，跑来看前妻直播？
神经！
*
迟行羽点进直播间的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还是被人看到了。
他切了小号上来，看谭锦的反应如常，弹幕虽有讨论，也没见到她情绪有什么波澜，想来没添麻烦。
他点了十个打赏。
排名噌地一下就升到了榜七。
弹幕被平台定制的专属尊贵特效分了一下神，很快就去讨论别的去了。
常年盘踞榜一的账号「前程似锦」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又是一连串的嘉年华，甩开后面的人老远。
迟行羽也不追，只是看着，偶尔点一两个礼物，引其他人较劲。
这是当年苗佳教给他们的，MCN常用的伎俩，公司自己的人出钱打赏，就像抛出了鱼饵，引起别人的攀比心，打赏就会水涨船高，许多大主播都是这么养出来的。
他们算守规矩了，玩儿的野的还有贿赂平台的运营，打赏分成换流量的，用直播洗钱的，偷税漏税的，在那个直播野蛮生长的时代，遍地是黄金。
他一直看到了直播结束，事实上他只要是一个人呆着，就会看谭锦的直播，算起来他也看了两年了。
好像她从未从自己生命中离开一般。
当然，那个「前程似锦」也从未从这个直播间离开，已经四五年了。
迟行羽头疼得厉害，又补了一片止痛片。
*
“姐，今天打赏很高诶！”下播后，飞飞抱着电脑给她看实时数据。
谭锦点头：“看到了，都是熟面孔。”她一边说一边去拿手机和手提包：“飞飞不好意思，今天你复盘下，我得回去看孩子。”
“哦哦哦，放心吧姐！”
看着谭锦匆匆忙忙的背影，飞飞看着电脑上的打赏数据榜单。
那个「早早要发财」的账号，她已经许久没在榜单上看到了，在一众大哥中显得额外突出。
感觉会是个很俏皮的女孩子。
她耸了耸肩，开始拉表复盘，最近零食类卖得好，可惜客单价不高，还是得接些高端化妆品品牌比较好，但谭锦的形象比较亲民，贵妇品牌不太符合画像，她发愁地点开了微博，映入眼帘的是邓珊珊的开屏广告。
一个一线国货品牌，这几年逐步走高端市场，但又有大众基础，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截了图。
彼时谭锦已经回家，张慧这回没看电视，老老实实地看着兮兮，幸而今天烧得没昨天高，吃了药发汗，已经退了不少。
谭锦今夜当然不会喝酒，匆忙洗漱后就去兮兮床边照顾孩子。
手机震动一声。
「Chi. ：兮兮好些了么？」
今日她早上去医院，中午照顾孩子，下午去公司整理资料，晚上直播三小时，缺乏锻炼的谭锦现在身心俱疲，看到这条信息，突然就有点委屈。
兮兮不到一岁的时候，她晚上直播，都是迟行羽在家哄睡带孩子的，半夜发烧，也是迟行羽抱去医院的……
眼眶发酸，感受到自己的不对劲，谭锦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顿。
单亲妈妈固然不易，但是她绝对不要靠男人她怎么突然觉得要靠男人呢！没出息！
张慧挠挠头，看着谭锦表情一会儿沮丧一会儿生气的，不敢说话，只好出去倒水。
「锦锦暴富：退烧了。」
谭锦心理活动丰富了半天，冷酷地只回了三个字。
迟行羽秒回
「Chi.：视频？」
谭锦眉头一皱
「锦锦暴富：睡着了。」
「Chi.：照片？」
「锦锦暴富：（图片）」谭锦拍了张兮兮熟睡的样子发了过去。
「Chi.：兔子脏了。」
「锦锦暴富：……不抱她睡不着」
「Chi.：要不我还是明天飞回去？再给她买一只。」
谭锦眼皮一跳
「锦锦暴富：我明天就洗。」
「Chi.：你把张慧的微信推给我吧，我有空可以看兮兮。」
「锦锦暴富：她还不知道你是谁。」
「Chi.：你不是说她信得过。」
「锦锦暴富：对啊，她不会把我有孩子的事儿说出去，但你不一样。」
「Chi.：怎么不一样？」
「锦锦暴富：就是不一样。」
谭锦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胳膊搭在了床头，离婚以来，她好像从来没有和迟行羽在微信对话这么久，最近话说得太多，她似乎没有想象中难受。
她看着屏幕上她给迟行羽的备注——兮兮爸爸
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纯洁，是孩子的爸爸和妈妈，仅此而已。
张慧看谭锦面色好起来，递给她一杯柠檬水：“小锦，喝水。”
*
迟行羽放大了兮兮睡着的图片，笑了笑，他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情了。
而且她还抱着他送的兔子，他很开心，那种开心像轻盈的暖流，让人融化。
药物作用让他感觉自己陷进了云朵里，使不上力气，疲惫不堪，却毫无困意。
撑着身子，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支怀表，上一部民国戏的道具，是真的古董表，他收藏了，怀表里他藏了一张照片，是他们一家三口，小小的，挤在一起。
那时候兮兮也就刚满月，他和谭锦一人一边亲着她的小脸，咔嚓一声，定好时的相机准时按下快门，离婚的时候，他把相机的储存卡拿走了，这才救下了这张照片。
他记得小时候家里也有一张全家福，他坐在爸妈中间，一边牵着一个人的手，开怀大笑着。那张全家福装了相框，摆在了客厅的电视柜上。
后来，母亲病逝，父亲从40层高楼一跃而下，只留下上百万的债务，和空无一物的房子，照片也没了踪影。
万念俱灰的时候，他遇到了谭锦。
凌晨一点半，汗逐渐发了出来，烧终于退了，他合上眼。
他知道谭锦那句“你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人们对网红总是更宽容的，而对他，想让他从万人追捧到万人唾弃只需要一张照片或一张截图。
他站得越高，越容不得差错，他不能倒下，他还得赚钱，赚好多钱捧给她，让她过她想要的生活。
*
公路片《落日花开》正式开机，邓珊珊第一时间在微博加油打气，引得cp粉好一阵狂欢。
谭锦知道他接了新戏，但没特意关注，官宣的消息一出，她点开了剧情介绍。
又是金牌制作班底，庄海导演的新作，一看就是冲着来年贺岁档票房冠军去的，公路片，讲的是一个诈骗犯在逃避追捕的路上，阴差阳错地遇到了自己素未谋面的女儿，踏上了温情又壮烈的旅途
父女情啊……
谭锦挑眉，想起昨天的对话，心里不是滋味。
不是滋味的日子多了去了，前夫是公众人物的缺点在于，想不知道他的最新动向都很难。她熟练地点了「不感兴趣」，继续看飞飞发来的企划案。
鬼打墙一样，企划案的拟邀嘉宾竟然是邓珊珊，谭锦觉得自己被卷入了前夫哥的信息漩涡，像是被下了降头，动弹不得。
“不合适吧……”谭锦委婉地和飞飞说。
“姐，本草季这个牌子最近很火，客单价也高，是后续转型的一个很好的契机。”
“其实我本身做吃播出身，卖化妆品我不太擅长。”
“这个事儿Sophie总过了的。”飞飞眼神飘忽，她校招进的佳禾文化，说是给谭锦做助理，其实是个高潜，运营总监很看好她的方案。
谭锦虽说是公司最大的也是第一个主播，但随着公司扩张，眼看着要上市，她的话语权逐年降低，运营总监过了的方案，她也不好随便拒绝。
“嗯…这周五有点来不及，要不下周？”谭锦听说邓珊珊应该马上要进组，一进组就不好请假了，拖一拖也就黄了。
飞飞推了推黑框眼镜，还是怯生生，但是隐约显出名校毕业的倔劲儿：“嗯………《一代首辅》平台热度开播就破纪录，现在她正当红，最合适了，而且上一期嘉宾是迟行羽，还能撬动cp粉群体，你知道的，剧播期的cp粉购买力比唯粉还强……”
谭锦在心里狠狠叹了一口气：“那……台本……”
飞飞立马绽开笑容来：“昨天熬夜写好了，邓珊珊那边档期也合适，品牌方也乐意，姐，咱们要不试一次？数据不好的话，咱们再回头也不影响。”
“先斩后奏啊……那我还能怎么办。”谭锦强按下心中的不爽，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了一句真心话。
周五晚，邓珊珊准时来到了化妆间。
谭锦戴着标志性的笑容拿着台本迎过去。
这个当红小花带着明星们标准的疏离礼貌回：“久仰大名。”
谭锦背后发寒，继续道：“邓老师太客气了，您的剧我都特别喜欢！”
一阵寒暄，她又把话题拉回来：“那老师，咱们过一遍动线？”
邓珊珊点头，随着飞飞的引导走出化妆间，临出门，回头盯着谭锦，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经常听阿迟提起你，想见你很久了，一会儿见啊～”
谭锦手中的台本被她攥得皱巴巴的，红色的问号堆满了她的脑海，半天只憋出一句。
“一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