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开天辟地,化生洪荒大地。自此神界、仙界、人界、妖界、魔界、冥界六界分立,各守疆界底线,互不相扰。正是这份泾渭分明的制衡,方换得万载太平、六界安宁。
“仙界本是忠于神界,却因陈年旧怨,两界渐生嫌隙,终至老死不相往来。”
几名仙者闲坐云阶,正聊得起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脆声线:“你们几个,在热议何事?”
众人回首,先看清来人的若木躬身行礼:“小仙见过月仙。”其余仙者亦纷纷效仿。
祝呤霜撇撇嘴,故作委屈:“唉?自从我晋阶上仙,你们非但不带我玩,反倒生分至此,真让本仙寒心。”
若木立刻凑上前,佯装耍赖般趴在她肩头:“哎呀,呤霜,我们是见你连日为仙界事务忙得焦头烂额,哪敢贸然打扰?你们说是不是?”众人连忙点头附和。
有仙者好奇发问:“对了,呤霜,晋升月仙后,可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触?”
祝呤霜托着下巴思忖片刻,轻叹道:“不一样?倒觉得没以前自在好玩了,早知道当初就不急于斩杀那只狐妖了。”
若木打趣道:“死霜霜,你若不愿当这月仙,不如让给我玩玩?我倒真想尝尝被众仙尊称‘月仙’的滋味。”说罢挑眉睨着她。
旁边小仙连忙提醒:“你这话若是被尊师听闻,非得剥你一层皮不可!况且尊师最厌招摇过市之辈。”若木却摆摆手,毫不在意。
祝呤霜想起明日尚有要事,便起身与众人道别。返回自己宫中,刚欲小憩,侍女便匆匆来报:“仙上,娘娘正在琼华宫等候。”
“知晓了。”她整理衣袍,即刻前往。
琼华宫内,仙后衣着华贵,半倚凤鸾椅,闭目养神,虽身居高位,眉眼间却透着几分亲和。
“小女拜见母后。”
仙后缓缓睁眼,坐直身子,脸上带着淡淡笑意:“霜儿,可知今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恕小女愚昧,不知母后深意。”
仙后神色微沉,语气严肃:“前几日你凭一己之力斩杀作恶多端的狐妖,你父帝虽封你为月仙,但你资历尚浅,仙界难免有质疑之声。我与你父帝商议,让你下凡历劫历练,五日后便启程。”
祝呤霜猝不及防,心中满是不甘:“母后,我既能击败狐妖,便说明灵力尚可,为何还要下凡历劫?”
仙后眉头一蹙,脸色沉了几分:“此劫,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祝呤霜强压怒火应下,躬身告退。
这道谕旨让她睡意全无,便往若木宫中散心,却被告知若木在云栖亭下棋。她寻至亭中,见若木正独自对弈,神情专注得未曾察觉来人。
“若木。”她低头轻唤。
若木身子一颤,棋盘上的棋子瞬间散乱,转头生无可恋地看着她:“月仙大人,你就不能轻点声?我下了半天的棋,全被你搅和了!”
祝呤霜落座对面,抬手一挥,散乱的棋子即刻归位,拿起一枚白棋笑道:“你一人对弈多无趣,不如我陪你一决高下?”
若木嘴角微扬,轻蔑地“切”了一声:“你来找我,定不只是为了下棋吧?”
祝呤霜轻笑:“果然,我的心事瞒得过天下人,却瞒不过你。”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抱怨,“母后让我下凡历劫,说我资历不够担不起‘月仙’之位,我就纳闷了,斩杀那狐妖我容易吗?”
若木落下一枚黑棋:“我倒不这么认为。”
祝呤霜蹙眉不解,若木继续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凡人百年宿命不过弹指之间。不过,你既历劫,便要尝遍人间七苦八难。”
祝呤霜摇摇头:“什么凡人之痛、凡人之苦,待我归返仙界,皆与我无关。我可不想体会穷苦,若能生在大户人家,即便没有灵力,亦可凭钱财保命。”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盯着若木道,“你说我要不要去贿赂司空仙君,求他为我谋个好人家投生?”
若木“哼”了一声:“你胆子真大,就不怕刚贿赂完,他转头就告到你母后那里?”
“那倒也是,看来只能自求多福了。”祝呤霜落下一子,恰好赢了若木一局。
晨光熹微,旭日东升,神界神后生辰将至。仙界虽与神界有隙,但礼仪不可废,仙帝便派五星君携贺礼前往。
“霜霜,你听说了吗?今日是神界神后生辰大典。自从仙界与神界老死不相往来,仙帝便不许我们踏足神界,整日待在仙宫,实在无趣至极!”若木品着香茗,满脸怅然。
祝呤霜打趣道:“你既觉得仙界无聊,神界又去不得,不如过几日随我一同下凡,做我的贴身侍女如何?”
“谁要做你的贴身侍女!”若木放下茶杯,鼓着腮帮子道,“倘若我下凡,定要寻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祝呤霜忍不住笑出声,若木瞪着她:“你笑什么?”
“我真觉得你是被情爱冲昏了头。”祝呤霜收敛笑意,“比起渴望爱情,不如好好修炼。我估摸着你娘若是看到……”话说到一半,她猛然住嘴,连忙捂住嘴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若木神色黯淡下来。
几千年前,若木的娘亲失踪多日,找到时已是满身鲜血,气息奄奄,最终没能见到若木最后一面。若木曾告上天庭,凶手却至今未擒,虽非毫无头绪,却也蛛丝稀微。
五日光景转瞬即逝,便是祝呤霜历劫之日。玄衣仙官递来凡胎命格,低声道:“月仙此去,需历三灾九难,忘却前尘,方可归位。”
仙后亲自送行,抬手凝出一枚霜华佩,轻轻嵌入女儿眉心:“霜儿,此去尘寰历劫,母诫之曰:凡人心易变,情爱最是虚妄。切记莫陷痴缠,莫信甜言,守好本心方能渡此劫。”
祝呤霜垂眸,望着母亲鬓边悄然凝霜的发丝,喉间微涩。
“母嘱女儿,”仙后声音放柔,指尖拂过她的脸颊,“人间多苦,生老病死、爱恨别离皆是劫数。若遇绝境,此佩自会护你周全,只是万不可为情所困,误了仙途。”
“女儿知晓了,母后放心。”
祝呤霜接过命格,笑得淡然:“凡尘路远,亦不过一场醉梦。”话音未落,她纵身跃下九天星盘。
云海翻涌间,霜色身影化作点点流光,坠入轮回深处。
投生为苏州祝府千金的祝呤霜,襁褓中便眉眼带笑,哭声清脆响亮。她落地之时,恰逢庭院牡丹盛放,祝老爷直呼“喜兆”。
五岁时,她不似别家闺秀那般娇怯,总穿着短打衣裙在府中追蝶捕蜓,爬上老槐树掏鸟窝,即便溅得满身泥点,也笑得眉眼弯弯;十岁时,先生授课,她听得兴起便举手辩驳,说起江南风土人情头头是道,偶尔冒出几句“天地辽阔”的奇言,惹得满堂欢笑;及笄之年,她更是活脱得像只林间雀,白日里约着闺友游湖踏青、斗草簪花,夜里便缠着账房先生学算学,或是抱着话本在灯下读到咯咯直笑。上门求亲的公子踏破门槛,她却笑言“世间趣事万千,何必急着困于后宅”。
十七岁生辰那日,祝府张灯结彩,她一身水红罗裙,提着裙摆穿梭于宾客之间,敬酒时言辞伶俐,逗得长辈们眉开眼笑。宴罢,她携丫鬟溜出府,坐在护城河旁,静静观赏漫天烟火。
这十七年,她活得潇洒自在,无忧无虑。
而此时的神界,金辉玉映的神宫突遭凶兽梼杌侵扰,安宁尽碎。兽吼震得琉璃玉阶崩裂,冰晶流苏簌簌坠落,梼杌周身裹着玄黑戾气,铜铃大的眼眸燃着凶光。它巨爪扫过之处,千年瑶草琪花瞬间枯萎,鎏金廊柱轰然折断,龙凤雕纹被利爪划得支离破碎。
殿宇飞檐塌落,夜明珠滚落云海,万年火髓宫灯噼啪炸裂,火星溅在鲛绡帘幕上燃起黑烟。神宫广场上,天兵天将持戈迎战,却被梼杌的凶煞之气震得连连后退,鲜血染红了白玉地面,与碎裂的仙玉混杂在一起。
正当梼杌再次扬爪,欲将残存的琉璃殿顶拍碎之际,云海尽头忽然破开一道鎏金霞光。裴焕白衣胜雪,携万道星辉踏光而来,墨发如瀑随风狂舞,发梢缀着的冰晶流苏与霞光相撞,折射出漫天细碎霜华。他手中焕灵剑出鞘,清辉流转间,剑身上“焕”字暗纹骤然亮起,似有星河在刃上奔腾。
他身影掠过之处,玄黑戾气如潮水般退散,被妖火灼烧的琼花竟在霞光中重焕生机。足尖点过碎裂的玉阶,衣袂翻飞间,无数莹白光点自袖中洒落,化作漫天霜蝶,围绕梼杌翩跹起舞,每一次振翅都消解几分凶煞之气。抬手挥剑,清越的剑鸣声穿破哀嚎,鎏金剑气如长虹贯日,直逼梼杌双目。凶兽吃痛嘶吼,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震得连连后退。
裴焕挥剑欲给予致命一击,梼杌却深知不敌,嘶吼着遁入云海,仓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