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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下山(四)

作者:啤酒鸡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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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出次远门,严潭清却半点平日里的高兴劲儿都提不起来,只因为此行的终点必须要面对她平生里最难对付的一位情敌,斗不斗得过倒另说,主要是害怕一不留神师兄的魂都被勾没了,到时候就算她抢得了师兄的亲,也抢不回人家的心。


    元悦平素里看的那些话本里都说了,那些个被坏人强行掳走的美人哪个不是整日以泪洗面熬成心魔,最后要么把自己熬死了,要么就变成了狠毒的蛇蝎心肠把坏人给整死。严潭清还不想落下个跟师兄相恨相杀的惨淡下场,然而一腔情思实在是说不出口,她能做的也只有瞪着一双大眼睛死盯着晏尽城,甭管他是在屋里收拾东西还是安排出行事宜,直到坐在马车里了严潭清还在偷偷摸摸地盯着他。


    老教主夫人不知其中原委,见她这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畏畏缩缩的样子,还以为昨天练武功晏尽城又把她给骂了一顿,女孩子家脸皮薄,说不准这会子正心里委屈呢,她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便伸手一掀车帘叫他们俩一块儿出来,说是有话要单独说。


    不仅惯来心不在焉的严潭清摸不着头脑,就连严肃谨慎的晏尽城也是一头雾水,两个人被一道拎到老教主夫人面前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但是眼神还没对上两个回合严潭清就率先抵挡不住心上人的目光冲击不敢看了,老教主夫人一看登时心下明了,二话不说拉着自家儿子语重心长地开了口:“凡事不要急于求成,阿清是小姑娘,心里头装的事情多,练剑的事你也别太强求她。”


    晏尽城一听这话就觉得无言以对,自家爹娘这是要把溺爱闺女这条路眼也不眨的直接走到黑,严潭清平常就是核桃大的脑仁且空空如也,还不好好把心思放在练剑上简直就是顶着草包的名头无药可救,他在心底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面上却还是一副恭顺的模样满口答应:“娘说的是,儿子晓得了。”


    严潭清这厢还在扭捏害羞,老教主夫人又叮嘱了什么也没听进耳朵里去,直到跟着自家师兄重新爬上马车这才后知后觉地拽他袖子小声问他:“娘刚才说什么了?”


    晏尽城越想越觉得恨铁不成钢,横她一眼,语气是异常的冷酷严肃:“明日起你每天跟着我练两个时辰的剑,不练够不准睡觉。”


    严潭清原以为出门就是每天看看花逗逗草,哪成想从天而降严苛的“两个时辰”把她给砸蒙了,左思右想老教主夫人绝不可能让她这般刻苦,往常都是在她蹲马步的时候过来一口一个“乖宝”给她又是端茶又是擦汗,她家师兄每次都只恨不能把她拎到无人打扰的荒郊野外去,让她待在烈日下再蹲五个时辰的马步。


    这么前后一想,严潭清咂摸出味来了,她愈是琢磨愈是觉得晏尽城是瞅准了她又没用又懒惰,打算在他娶亲之前好好的将她训一回,免得将来她一个人过得凄凄惨惨还要上门来耽误他过和和美美的小日子,也不知这拐弯抹角的一通推演是怎么让严潭清给算出来的,但她已经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就绝对不会轻易动摇,转头就含了一腔的委屈眼泪汪汪不敢吱声了。


    她这番吭吭哧哧畏畏缩缩,素来观察入微的晏尽城还没看出个什么苗头来,倒是整日不着四六又说风便是雨的元悦看了个真切,但她头一遭福至心灵,竟也没扯着大嗓门张口便要问,反而是他们夜间宿在客栈时,她和严潭清习以为常的睡在一个被窝里,这才拽了拽严潭清的衣服神秘兮兮地小声开口:“圣女,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严潭清被她一问,心说我这心事就跟大海似的广了去了,也不知道元悦是要问些个什么,便侧着身子扒拉到元悦跟前,半醒不醒地反问:“什么心事啊?”


    哪知元悦语出惊人,立刻便将严潭清给震醒了:“你喜欢教主?”


    要不是眼下俩人还窝在一条被子里,又是大秋天的天冷地寒她也不想只穿着亵衣挨冻,她肯定一早就掀了被子压在元悦身上逼问她到底怎么知道的,但理想丰满,现实总是骨感,严潭清缩成一团内心战战兢兢嘴上却故作冷淡:“......鬼才喜欢他。”


    也不知元悦到底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总归她面上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哦”,然后就闭上眼睛不言语了,严潭清本以为是闺房夜话的开端,谁成想竟然一抹眼儿直接就到了结尾,她原还等着元悦那碎碎叨叨的性格再来跟她斗个百十来回合最后再偷偷地承认自己确实是喜欢师兄,这下倒好,元悦冷冷淡淡事不关己的一个“哦”把她百转回肠的心思直接撒手全扔了。


    严潭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元悦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分明跟她讨论教中八卦的时候连厨娘她们家女儿的二大婶子的邻居庄稼汉背着媳妇偷了腥都知晓得一清二楚,怎么这会这个天大的秘密都掉在头上了,她反是不痛不痒地跟没听见一样,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愣是瞪着眼睛没睡,又啪的一巴掌拍在元悦肩上还有点气鼓鼓的:“元悦,你怎么就不问了?”


    “问什么?”元悦本来都快要睡着了,被她这么一突如其来的袭击弄醒了还是迷迷瞪瞪的,“圣女,你怎么还不睡,明早还要赶路呢。”


    严潭清眼一闭心一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张口就道:“你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喜欢师兄了!”


    元悦的眼神非常诧异:“我不是刚问了,你不是说了不喜欢吗?”


    “那是骗你的!”


    严潭清这会只恨不能抱着元悦一块跳进池塘里同归于尽,她心里害羞得要命,说这话时脸红得堪比庙里的关二爷泥塑像,可嘴上反倒不管不顾的脱口而出。她被元悦这明明挑起人话头又说一半就睡的恶行憋得心头窝火,竟也没想过后果,说完了才明白自己主动暴露给元悦这大嘴巴是彻底栽了,把头用被子一蒙索性不吭气了。


    元悦其实原本也是想诈一诈这小丫头,因为严潭清这模样说没事才是有鬼,但她实在是等严潭清的反应等了太久,忍不住就要真的睡着了的时候,谁能知道严潭清还真就不让人睡了,一诈就诈出个最能顶破天的,元悦按着胸口激动万分,觉着自己今晚真是可以睁着眼到天明了。


    “圣女,圣女,你别害羞,来来,具体讲讲呗。”元悦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按着严潭清的双肩晃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直把严潭清晃得眼冒金星就快吐出来了。


    严潭清这下总算是体会到“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十字箴言到底有多真情实感,这不一说错了话麻烦它立刻就找上了门,她被元悦热切地攥着手直把自个儿的暗恋从八岁说到十八岁,整整十年她自己都不晓得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晏尽城,倒反叫元悦还给数了个一二三四清清楚楚。


    所以转天一早上了马车俩人顶着两对熊猫眼都是昏昏欲睡的模样,晏尽城瞅着这两个人眼见就要盘问昨晚上又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坏事,元悦却不由分说地硬要跟他们俩挤上了同一辆马车,还紧挨着严潭清要咬耳朵说悄悄话。


    晏尽城把质问的话咽了回去,一扬眉竟然愣是一句没问,还沉默地望着她们俩看了一会。


    元悦早知道自家教主的德行,不管什么事只要扯上严潭清就算天上被捅出个窟窿,晏尽城不光能把惩罚大打个折扣,甚至还能添补上这天大的洞来。原本她这没精打采的样子准要挨一顿训,但是一拉上严潭清八成也就轻巧揭过去了,就是严潭清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


    虽说有些对不住圣女,但这丫头上蹿下跳的不知弄坏她多少次那珍藏的黄金算盘,这也算是扯平了。


    元悦眼珠一转,就又想出了个歪招,这些年她恨嫁主要还是因为话本子看得太多,越看越寻不到心仪的夫君,上有离恨天里的明皇贵妃,下有韶光怨里的书生狐女,这男男女女之间的小坎坷她在书里瞧得多,眼前倒是见得少,现下有机会给她试上一二,她才不想白白浪费。


    元悦故意咳嗽了一声,先把教主圣女的目光吸引过来,而后才施施然开口:“教主,您想不想知道我们俩昨晚为什么没睡?”


    严潭清原本恹恹的趴在车壁上原就要再度入睡,元悦这一嗓子可把她给吓醒了,唬得她险要从位子上窜起来撞个头晕眼花,晏尽城一看她情状就知准保没什么好事,再多的管教心思这会也知道严潭清定是听不进去,于是冷漠地回绝了:“不想知道。”


    元悦一脸讶异,心底寻思这人怎么就愣是铁着头不上钩,难道是她饵太咸钩太直,这大鱼又精明过头嗅嗅味儿掉头就走,她愈发觉得必不可能如此简单的善罢甘休,便再度鼓足了力气,也不管严潭清要扑上来的劲头,放了句更劲爆的狠话:“您真不想知道?我们昨晚在聊圣女喜欢......”


    “喜欢”这俩字刚从她嘴里冒出来,紧随其后的却是咣当一声巨响,元悦疑惑地将视线挪向发声来源,却见严潭清捂着额头泪眼朦胧,跌坐在地上委屈巴巴地扁起了嘴。


    晏尽城习以为常地把人从地上捞起来,又拉开严潭清的手掀起她刘海仔细地瞧了一遍,这才无奈地开口劝慰:“没事,没破相,磕红了而已,一会叫林大夫来给你上些药。”


    元悦一脸茫然:“这是咋了?刚才我做梦了?”


    严潭清哽咽着小声解释:“想捂住你的嘴结果起身头磕到横梁上了。”


    元悦本来想着可能是天意如此,不让她横插一手,本想着就这么算了,然而一瞥眼儿自家教主脸上的神情就差来一句“养孩子真不容易”,圣女那头还在哼哼唧唧地让他看看到底是不是起了包,为什么这么痛,元悦猛地想起昨夜那从八岁到十八岁的漫漫相思,登时觉得得知内情的自己还真就必须推这一把,要不等这俩人都耄耋之年半截身子入土了,还不知道他们本来当年竟然有可能来上那么一段游园惊梦。


    于是她一拍车内小桌,震得严潭清一哆嗦又茫然地回过脸来看她。


    元悦相当严肃地开了口:“圣女,你既然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直接跟老教主夫人明说呢?”


    她本来后半句是想说“还害得老娘以为自己是被上司穿了小鞋”,但话刚到半截就撞上了晏尽城那一眼堪称叫她惊心动魄的严厉神色,吓得她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严潭清也快被她这一句给吓蒙了,只恨刚才撞的那一下子怎么没把自己给撞晕拉倒,她就知道元悦这大嘴巴不靠谱,迟早有一天她得毁在这上头,哪知道这一天来得竟然如此之快。


    而相较之下晏尽城就显得平静许多,他只是方才那一瞬的眼神杀意惊人,直教元悦扶稳了小桌才没从座位上摔下去。


    三人心思各异,却是晏尽城率先打破了沉默:“元悦,你可知道那人姓名?”


    元悦总算又领略到自家上司的可怕程度,幺蛾子也不敢出了,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知道,圣女昨夜说了。”


    “你可曾有过了解?”


    “很了解。”


    “......你们相熟?”


    “非常熟。”


    就在元悦以为他要问是不是教中何人,正要回答那人是你的时候,晏尽城却是犹豫地顿了好一会,这才继续问她:“你如何评价此人?”


    “世间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英俊潇洒、举世无双,天上地下就这么一个......”元悦还要继续拍马屁,晏尽城比了个手势叫她打住,又转过头去看早在一旁嗝屁装死的严潭清。


    “我能否见见此人?”晏尽城脸上神情淡淡的,乍一看好似还与平常一样,可严潭清知道他绷直了背可能又要生气了。


    可眼下她顾不上体会师兄的闷气从何而来,只知道自己脸红得快要爆炸,她垂着脑袋嗫嚅道:“不......不能。”


    “好,我知道了。”


    又是熟悉的四个字,严潭清心想完了完了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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