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如同一块庞大、倔强的礁石,沉默地矗立在此。
骸缓缓睁开眼,一时以为自己仍置身轮回之中,一切光线与声音都被吞噬殆尽,而他孑然一身,孤单一人。
突然,什么覆上他的眼,虚搭着的,但鼻尖与眼睫都能感受到它的冰凉。
是谁?骸一个哆嗦,下意识抬手,抓住那个入侵者。
对方不动弹了。
“放轻松。”骸正警惕着对方的动作,一个声音却在他耳边响起。
很轻,压着音量,但在这个寂静无声之地显得是那样的清晰。
“我是Gennaro。”那个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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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内一片漆黑,只有门外廊道的灯光沿着门缝沥进一点,让人不至陷入全然的黑暗。
「他再不醒的话我就要去睡了。」阿尔切斯特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这里熄灯真早,搞得我也有些困了。」
「早点休息吧。」0174看他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温声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一样。」
「再待一会儿。」阿尔切斯特只是无聊地捏着面前被子的一角,将它揉搓成各种形状,「明天可不会像今天一样轻松了。」
说着,他向床上的男孩看去。是骸。骸在黑暗中浮现着隐约的轮廓,安安静静,眉头却不时皱起。
连做梦都不得安宁。阿尔切斯特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然而下一刻,他却似乎看见男孩的手指颤了一颤。
这不是错觉,因为骸慢慢睁开了眼。
他就这样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一言不发。
他或许需要一点光源。阿尔切斯特看着骸,而后伸出手,虚搭上骸的眼,准备打开一旁的台灯。没想到手还没罩上,男孩却猛地抖了一下,而后用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一瞬间,阿尔切斯特以为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他惊奇地打量着骸捏住自己的地方,可惜光线实在太暗,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这也是「轮回之眼」的力量吗?于是阿尔切斯特不再挣扎。他可没有什么受虐的癖好。
“放轻松,”他安抚道——没有让男孩手也松开点的意思,“我是Gennaro。”
“Gennaro?”骸沉默了片刻,试探地问道。沙哑的嗓音把阿尔切斯特吓了一跳。
他试着活动下手腕,骸却不仅没有松手,反而锢得更紧了些。
“嗯。”他索性不管了,耐心回答,“这里就是休息室,你在你的床上;如果想的话,我还可以把床头的灯打开。”
“麻烦了。”骸听上去简直要说不出话了。
“小心眼睛哦。”阿尔切斯特最后提醒一句,伸出手按下台灯开关。
“啪”的一声,台灯亮起,在漆黑的休息室间撑起一小片亮光。
骸就这么半眯着眼,像在适应光线,又像在看清面前人的相貌。终于,他迟缓地眨了下眼,松开了抓着的阿尔切斯特的手腕。
骸张了张嘴。
“要喝点水吗?”阿尔切斯特有眼色极了,见他嗓子难受,便将一旁桌子上的水往手边推了推。
“我……”骸却没说要,只是慢慢地将自己从床上撑起来,艰难地说,“睡了多久了?”
“嗯?”阿尔切斯特没想到男孩先问了这个,愣了一下,“半天左右。现在还是你昏迷的晚上。”
说着,还是把水递了过去。
“这样啊。”骸接过水,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再次开口时终于不复先前的沙哑。
“Gennaro为什么不去休息呢?”他扯了扯嘴角,有些嘲意,“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只是觉得一个人在晚上醒来的话会有些落寞吧。”阿尔切斯特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再晚我也撑不住了。”
“桌上还有晚上的盒饭。”没等骸开口,他自顾自地说道,“饿了的话就先吃点。”
骸没有拒绝,他接过盒饭,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了几口。
“很狼狈吧,我今天的样子。”他垂下眼睛,“没想到今天的实验这么恐怖,我直接昏过去了。”
人吃饱饭就是有力气干活,骸又开始套他的话了。但阿尔切斯特求之不得,于是他顺着骸的话说了下去。
“前两天我来实验室之前,正好听说外面的冲突加剧了。”他做出努力回想的样子,忧愁道,“是因为这个才加重实验的吗?”
骸闻言沉思了片刻。
“很有可能。”他煞有介事地说,语气一个比一个低落,“今天是昏迷,谁知道明天不会不会就是死亡了?”
“太可怕了,”阿尔切斯特低声说,“要是能离开这里就好了。”
“Gennaro也是被强迫着带到这里的啊。”骸同情地看着阿尔切斯特。
眼看着话题又被拐着弯带到了身份上,阿尔切斯特有些无奈,但也不得不佩服于骸敏锐的洞察力。
“我的母亲在斗争中去世了。”于是他深深垂下脑袋,极力让自己的模样看上去可怜可怜再可怜一些,“我的父亲是一个全身心奉献于家族的人,是他罔顾我的意愿把我送到这里。”
“为了家族而宁愿献祭自己的孩子,这还能称得上是父亲吗?”骸轻柔地说,他的声音在阿尔切斯特的上方响起。
——还能称得上是父亲吗?而阿尔切斯特也这样在心里叩问自己。
如果不是父亲的话,那又该算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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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不似往常一样,孩子们能够自由地起床、洗漱,再依安排选择去活动区或是实验室。
当时钟的指针转向七点的那一刻,房间内从未使用过的广播骤然响起。
“所有人,现在立刻起床……所有人,现在立刻起床……”
合成的电子男声,以平静、森冷的语调播报着,停顿的间隙中划过电流的滋滋声,在一遍遍的重复中让人毛骨悚然。
小孩们从睡梦中惊起。
“务必在三十分钟内洗漱、用餐完毕,在七点三十前准时到达实验室。”
“务必在……”
广播循环播放着,直到分针转向五分,声音戛然而止。
整整五分钟,整间休息室中只有广播的声音在回荡。孩子们接二连三地醒来,宛如惊弓之鸟,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却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阿尔切斯特在广播响起的第一下就醒了过来,他睡眠一向很浅。
等待广播放完,他披上外衣,走下了床。
休息室里一时间只有他一个人的动作。
“他们……”他听到远处传来小孩的低语,完全没弄明白状况似的,被未知折磨着心神,“他们要做什么啊。”
阿尔切斯特正想开口,却突然听到“哇——”的一声惊呼。
他扭过头,只见一道身影朝他扑了过来。
在组织的多年经验终于在此时此地派上了用场,阿尔切斯特条件反射地躲开了!
于是,于是,那个身影“啪叽”一下摔倒了!
不幸中的万幸,虽然那道身影的下半身惨遭重创,上半身却堪堪挂在了阿尔切斯特的床上,幸免于难。
“……”
阿尔切斯特蹲了下来,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的、属于他隔壁床的男孩。
“你还好吗?”他伸出手,搭话道,“我扶你起来吧。”
男孩缓缓将埋在被子里的脑袋转了过来,露出一张非常意式甜心的漂亮脸蛋。只是对上阿尔切斯特的目光,这张讨人喜欢的脸蛋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谢谢……”他皱巴着脸,感觉下一秒眼泪就要掉出来了,“我怎么这么倒霉。”
阿尔切斯特把他扶了起来,有些哭笑不得:“好一点了吗?要不要和我一起。”
男孩上上下下地把自己的衣服拍拍整整,听到阿尔切斯特的话抬起头,黑溜溜的大眼睛一闪一闪。
“你人真好……”他看起来又要感动地哭出来了。
有些太肉麻了。阿尔切斯特避开男孩的目光,继续说:“我们有这么多人,他们不会对我们干什么的。”
他刻意拔高了音量,好让屋子里的小孩都听清些。
阿尔切斯特不太清楚成员们具体会做些什么,但无论如何,迟到或逃跑绝对会是一个更糟糕的选项。
他用余光观察着四周。这边闹出的动静本就吸引了大多小孩的视线,此时他们听到阿尔切斯特的话,纷纷踌躇起来。
“不如大家一起过去。”于是他又添上一句。
而当他说完这句话时,他却不由得生出一丝厌恶之情。
瞧瞧,号召这些孩子去实验室,这就是他在干的事。
阿尔切斯特几乎要讪然一笑,而就在这时,他却突然感到掌心中多出了什么东西,有些脆,有些尖,扎得他掌心发痒。
他低头一看,竟是一块糖果。
一颗小小的糖果,一口就能含掉,用淡粉的玻璃糖纸包裹着。阿尔切斯特一时忘记了其他,只是捏起它的一边,有些新奇地将它带到灯光下,好在灯光的照耀下看得更清晰点。
糖纸显示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彩,是这间只有黑白二者的实验室中唯一的亮色。
“要刷了牙才能吃哦。”男孩一本正经地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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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听到阿尔切斯特的话,或是看到有人带头前往,又或是截止时间迫在眉睫,房间里的小孩陆陆续续地动了,在最后的七点半,实验室竟真的聚集起一大批人。
几个研究员正站在房间中央摆弄着各种仪器,卡尔洛则来回检视着房中的小孩。
“Gennaro。”阿尔切斯特正寻找着骸的身影,一旁的犬却撞了撞他的胳膊。
犬罕见地压着嗓子说:“你是不是害怕了?”
“你不害怕吗?”还没等阿尔切斯特回答,东尼,也就是今早摔倒的邻床小孩先开口了。
这反问乍一听像极了挑衅——如果忽略东尼此时哭丧着的一张脸。
“哈?你在说什么呢?”犬有些气急,“我才不是胆小鬼呢。”
两人就这样隔着他你一眼我一语地拌起嘴来,这下阿尔切斯特彻底不用回答了。
他环顾一周,看见了呆在房间另一角的六道骸——天知道他是怎么让自己这么没有存在感的——放下心来,而后数了数人数。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没了?
他又扫视了一圈,确定自己没有漏掉任何人,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了“轰”的闷响,好似有怪物拖着尾巴摩过地面。
阿尔切斯特下意识循声望去——是门,实验室的门又打开了,两个成员各架着着两个孩子拖了进来。他们面色惨白,衣冠不整,此时正半张着嘴,嗓子里溢出细小的呜咽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报告队长,已经抓回来了。”其中一个成员说道,又将孩子往里拖了些。
卡尔洛抬起头,冷冷审视着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小孩。
“亏你们还是艾斯托拉涅欧家的小孩。”他冷嘲道,“把眼泪鼻涕都给我收回去。”
那几个小孩立刻紧紧合上嘴,拼命把自己的抽泣声憋回去。
然而事与愿违,纵使再怎么样死死地咬住嘴,出于恐惧的求救声也不可能被就此咽下。终于,一个小孩嘴巴破开,爆发出一声凄切的嚎啕。
“呵。”卡尔洛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厌恶地皱起眉,“艾斯托拉涅欧不需要听不懂人话的蠢蛋。”
“违反了规则的人都要接受惩罚。”
虽然我晚了,但应该不算短o.O 。?
今天终于收到过签的站短了,嘿嘿,一整周了等的还是有点心焦的~感谢编编也感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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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