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87章 86 暖呼呼

作者:柏林大列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采昭子入岭,只能从秦氏曾经的只言片语中揣推出地方,可惜这里无一秦姓,相邻问讯咸与不知,但年长老者对此讳莫如深,更对他退避三舍。


    采昭子走投无路,只好寻到衙府求查。


    这等细末小事,他本被人拉到户房,结果提出问讯,被小吏急急撇到大堂。


    “草民求见,寻母族故地。”采昭子揖手。


    “姓为何,名为何?”


    “为秦姓,名不知。”


    高堂之上的气息一顿,采昭子能感到周环氛围愈加肃冷。


    “此处绝无所为秦氏一族,尔之草民将此忌讳抬上公堂,何等心思?”


    采昭子不明所以,但知县老爷怒恼,只好慌忙稽首:“草民该死,不知哪句让老爷大动肝火。”


    “你还在这里装聋作哑胡搅蛮缠?看你这身行头不像本地人,若再信口雌黄,去街上煽风点火,就打二十大板赶出县去!”


    “草民万万不敢。”采昭子慌忙给人又行几个大礼:“草民知错,不敢再言。草民从北边流落而来,家逢变故,已是山穷水尽,实无容身之处。只求大人开恩,切莫赶我出去。”


    他被失魂落魄赶出来,母亲牵涉到了什么,是连提都不能提的。不过好在,现在他站在母亲曾经站过的地方,离母亲越来越近,这就容易很多,安顿下来,今后慢慢潜查也好。


    不过也有两处幸事。采昭子赁到个房子,位置有些偏,那儿本是牧厩的看房,不过连租价钱便宜,他三年都不用琢磨房子了。另一事是,书院也顺利受聘,教谕稀缺,县学昂贵,即便身为异乡,终有书舍愿意接纳。


    不过就是太远了,早晚奔波要两个时辰。采昭子基本上一挨到床就睡着了,第二日夜中就要起来。好在日子过得充实,孩子们也友善。从总角到束发参差,虽是同一檐下,生出的乐趣却也多种。回到家中,屋子不大,放下常日用物后便满满当当的了,然格外让人心安。还家路上,收整盥漱时,总有闲隙唤出采臣子来话语片刻。日子紧凑却温存。


    无奈的是有关秦氏的事情,他只能找到,似乎是母亲一系曾经出过反叛,以至现在杳无踪迹。


    年终冬时,总算得了假。采昭子扑到床上,黑白颠倒睡了将近两日,睁眼后头晕眼花,手抬不起来了,只想贴着衾褥,又躺了一个时辰才肯磨蹭起来。脑袋变成鸡窝,眼下乌青总算淡了一点。外面响起炮竹,不绝于耳。采臣子坐在床沿,见他起了欺过身,悠悠道:“这都大年初一了,三十那么响的动静,小昭全然睡过去了。”


    “睡过去了啊。”采昭子稍浅落寞,“有点可惜,我太困了。”不过片刻转念,“等我多攒些钱,去学堂边置办个房子——呀!这三年押租可是交早了,气死我了。”


    “刚醒就这么大脾气?”采臣子笑着看采昭子的惺忪的眼睛。


    “那也没你的大。”采昭子推远他:“好哇,你嫌弃我!”


    “我哪敢哇。”采臣子又贴上去。


    窗外热闹,屋中也有‘人’陪,本来是温馨之气,采昭子却无由多了一丝寂寥。


    “我想抱抱你。”


    “你现在不是在靠着我吗?”


    你要是暖呼呼的就好了。


    采昭子终究没说出来。


    初春再到学堂时,来了个新学生。


    青年样貌一看便与旁人不同,身形比其余学生健壮,顾盼间是自信从容,言吐不俗,又极为健谈。对与众人的第一句话是:“吾乃严伯堇,家父不才,县令尔尔。”


    周围无一人敢多言,采昭子只好接话:“公子何必屈尊乡学之堂。”


    “岁试的卷子里,县中出了几篇好文章,我爹看多半师从于您,便叫我来讨教。”


    他在这里不合适。可县令之言,采昭子只能道:“那,权当太爷公子赏脸。”


    好在严伯堇敏而好学,采昭子的话也是愿意听的,碍于他的身世,堂中的几个顽劣性子的也收敛服帖。平日里,他的文章已是院中最优,还是拿着追问。


    “这文章过秋闱已是稳妥,伯堇还要更精湛么?”采昭子哭笑不得。


    “那先如此吧。”严伯堇收起文章,思索片刻,好奇道:“这么说,夫子还入过春闱?夫子为何等品级啊,我爹说,您给我改的文章比县学里的中举人的学官还好。”


    “不过自学了几年书,考过两次秋闱,都落榜了便是。”


    眼前人端端跪坐,暖阳撒在采昭子墨色软发上,泫流而下。几束垂坨在肩上,托衬得因吞咽振动的喉结白里透粉。因上身动作的捎带,他的腰肢也在轻动,素白缯带紧束其间,勾描起伏腰线,好似能信手一握,更显上袍宽垮。移至更下方……可惜阳光照不进褶皱。


    “可在听我讲话?”采昭子有些好笑地仰起头看他:“还未立夏你便呆滞了,还是近日太累了?”


    严伯堇忙晃回神:“嗯,没有,夫子,我,我先退了。”


    立春当日,一纸户帖发送家中,第五年,又要开始统计人位了。经上次大乱,皇帝对这个地方约控着重,人口之事,累查比常余州府更频。


    采昭子草草填报,刚出家门遂撞上一行红衣,抬着囍轿从门前走过。采昭子猝然有些心慌,心跳地突突,难受控制。身上自顾自地有些颤了,他只好慌慌张张跑回去,窝在被子里剧烈痉挛。这次来势汹汹,抖地他快晕过去,他脑子昏痛,心绞地快要碎了,遽然猛咬一口舌头,疼地清明过来,慌忙抓起水灌下,混着血腥味吞下一杯,总算安分。


    自从离开京都的小一年里,还再没发过这样大的病。


    采臣子惜怜地给他顺气,“莫不是太累了,不如今儿告假歇息。”


    “不,不是。”采昭子绝望闭上眼睛。一年前,也是一推开门,满目血淋淋的红,遮蔽了现在的样子。


    虽然一直不去触碰,不过算算日子,他结婚也快一年了。


    以采臣子的性子……采昭子也不知道了,他会不会想他,可能开始会难过一阵吧,不过采昭子与他而言应该是众多莺燕其一,或许更亲密一点也?就如此了。有了家室,也不知采臣子会不会安分下来,若真浪子回头了……算了,一切与他无关,反正他现在的日子也挺好的。


    “走吧,他们还等着我呢。”采昭子爬起身。


    匆匆赶到时,已是日照当头。从远处就能看着,窗影外一少年正偷偷摸摸匐窗而探,听见动静吓一跳,转过身见是他更是磕磕巴巴。


    采昭子了然:“倚听?”


    “是,”少年连忙稽礼:“学生该死。”


    他曾有一年多,也是这样度日的。


    采昭子低迷的心恍然添了些欣怡,“你若能坚持,我就乐意。去拿个蒲团,坐到门口去。倘若情愿,歇课后把文章给我瞧瞧。”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