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昭子不解其意,起身刹那,李珩搭在肩上的那只手猛地下滑,折扇扇尖直直戳进腰窝。
采昭子下意识chuan了一声。平日采臣子总爱逗弄那里,特别敏感。
他的脸霎时红起来,颤着身跌坐回位子,仓皇失措。
“诶呀,真不好意思。”李珩压下身,笼罩了他。
“我,我有失礼数,望大人——”
“别着急,”李珩主动上手理起采昭子褶皱的领口:“不过是被吓到了。”
“我算知道你哥哥为什么一直藏着你了,要是我我也得这么办。”李珩用扇尖挑起采昭子失措的脸:“你们俩是那个关系,对不对?”
“不,不是——”
“不用狡辩,那天他抱你出来时我就看出来了。没关系,你们这种不算稀奇,还有隔两辈的呢。”
“您……您想怎么样?”
“采进士果真钟灵毓秀。”李珩覆上他哆嗦的手:“我就希望,你闲下来的时候也能陪陪我。”
“这,怎么可能?!”采昭子后撤身子:“我是采臣子的弟弟,你应该知道吧?”
“可是那天的事,你也看见了吧。他都没想好好对你,而且你们这层关系——他也不会好好对你。你把全部的心思放在他的身上,太不值。我这不是替你考虑了嘛,他在的时候我绝不打搅,就是他走了,你也寂寞吧。”
“你放心,我许你的不比他差,等日后太子登基,我许给你个好位子,他不是不让你出来么,那时候太子发话了,他也没办法。”
“你滚。”采昭子踉跄起身:“你快走。”
“你怎么这么不尽人情?”李珩冷哼一声:“认清你的身份,就是个庶子,蛮民,在京都里最多算个活物。采臣子现在可以肆意妄为地扣押馆考喜报,任意妄为地把你藏起来,以后我找采臣子要,他也得屁颠屁颠把你给我送过来,那时候就没这么好的许诺了。”
“什么?你是说我考过了?”
“那是,位次还不低呢。”
“滚!”采昭子大叫起来:“我就是没考过,我就是入不了仕,哥哥说的才是真的,你别想骗我!”
怀烟听见动静,跑进来。“少爷,您这是……啊,丞相见谅,我家少爷神思不稳,容易急躁。”
“没事,这症我也见过,知道怎么治。”李珩走向他。
“站住!”采昭子喘着冷气:“你要是再往前一步,我就让怀烟去唤采臣子。”
采臣子火急火燎赶回来,看见采昭子在那仰头望着天。
“怎么了?怀烟说你又发作了?又是看见什么了?哥哥毁了它。”
“没事。”采昭子摇着椅子:“我就是突然觉得,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出去,我不适合这里的一切,我只能圈在方寸才能在这里活下去。”
像母亲一样。
“怎么说这种胡话?”
“真的。”采昭子低下头:“我感觉,我在这里活着就已经很累了,即便有了哥哥,也还是好累。我想,如果现在哥哥消失了,我也会跳下去。”
“说什么傻话?”采臣子搂住他:“以后这种话不许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小昭要为哥哥活着,哥哥好好的,你怎么能死?”
“是呀,我就是因为哥哥才能活下去。”采昭子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拉起采臣子的手:“别担心,我不会死的,我就是突然间想到这些了。”
“以后这种念想也不许有。”采臣子抱紧他:“你不许死,你要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
采臣子此次回来后更没了消息,信的内容也少了好多,只说最近太忙了,忙着查东西,让他不要担心。
采昭子全权相信,现在除了采臣子,他还能信谁呢?明霰陪了他几天,给人加了药。
“这不是治腿的吗?我觉得我的腿好的差不多了,怎么还要加?”
“这哪都治。包治百病丸,独属于我的研发制作。”明霰冲他挤了挤眼:“放心吧,无毒无害,你现在虽然腿好了,但是身子弱,小祖宗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为什么?”采昭子疑惑道:“咱们之间什么时候变成过命的交情了?”
明霰笑了笑:“不止呢,我死了都行,你可千千万万不能死。”
“哦。”采昭子懒得理他:“又抖机灵,好无聊。”
“嘿?什么意思?我敢言句句属实。”
明霰掐起手要发誓,采昭子赶紧给他按下:“我最讨厌别人发誓,要是真心想要做的这么做就好了,何必还要背负什么代价。若就仅是做个样子,神啊鬼啊也困不住,没必要说的真真切切的,反而容易让人误会。你可得小心点,哪天一道天雷劈过把你山上那个小鼓包劈了,你这财迷了一辈子到头也就完了。再说,那还有我的房子呢。”
明霰愣了刹那,指着采昭子笑起来:“好啊,你就是奔着最后一句去的。”
“那不然?这是唯一一个属于我的房子,它没了我住哪?”
“你在山下过的滋润,好意思说自己没地方住?”
“暂住暂住,总有一天得离开的。”采昭子苦笑一句:“到时候我得先在你那落落脚。”
明霰突兀哼了一声:“我发现你比你哥更难缠,我见过那么多人,就两个人能怼得住我,你哥都只能算平手。”
“我走了,你可得好好活着。”
“哦。”采昭子正杵着地上的落叶,那句话猛地过脑:“嗯?另一个人是谁?”
“这可是我的秘密,采小少爷。”明霰冲他吐了吐舌头,看来之前那句话他还怀恨在心。
“快走不送。”
周遭终于安静下来,采昭子叹了口气,明霰太聒噪了。
不过这几天心情确实不错,明霰一副洒脱的模样,做事诙谐风趣,带地他也欢快了起来。他好像就是喜欢叽里呱啦自说自话,采昭子不理他也不恼不休。感觉他永远也不会疲累,永远长乐未央。
可是明霰一走,采昭子就觉得好累。他坐在长阶上出神放空,好像想了点什么,但是自己也不知道想的那些是什么,过了不知多久,有人杵了杵他。
“少爷,世子说,叫您去丞相府,轿子已经备好了。”怀烟道。
采昭子抬起头,发现天色居然已经黑了。
“去那干嘛?”
丞相府……不得遇着李珩吧?
“不知道,我也是听外面的人说的。”
采昭子尽力逃避:“能……不去吗?我肚子疼了。”
怀烟好笑地搀起他:“去吧,世子的急传,怕不是有了什么重要的事。”
“那我去。”采昭子直起腰,“唉,走吧。”
怀烟给他送到门口:“说的只让您一个去,您可要照顾好自己。”
“啊?”采昭子压下心中的慌乱:“你放心吧。”
采臣子遇到什么事了吗,会是什么急的事,第一次让他去丞相府就是急令,还就让他一个人去,得是多严重的事情?可自己无官无职,能帮到他什么?他能帮上忙吗?采臣子叫他来,会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他会不会后悔……
采昭子忐忑地挨到地方。
阔府的门口朱漆红柱耸立,两旁汉白玉底盘上盘踞两个怒目狻猊,鬓毛丝丝凿刻,栩栩如生威猛吓人,爪下按着金绣球。朱门大敞,其上铜钉横九纵七,在其之上是更耀眼的金丝楠木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上面御笔金漆‘丞相府’三个字。
门口已经有人接应了,里面地广乾坤,因为是二相同署,所以里面分成两个大宅子,左边匾额挂‘采’,右边匾额挂‘李’。
“这边。”侍从给他带路,指向‘李’宅。
“等等——”采昭子小声急促道:“这,这不是——”
“公子放心。我是采相门人,这是采相的吩咐。”那人好像看出了他问什么,提前道。
“你……不准骗我……”
“小的哪有这个胆。”那人从腰间掏出腰牌,上面印刻‘采’字。
“好,好吧。”采昭子吸了口气:“烦请您给带路了。”
他们走过几扇大门,到了正堂门口。正堂大门紧闭,周遭悄无声息,里面的烛火却是亮堂堂的。
“采相令您独往,属下告退。”
“等等!”此时此刻,怎么那么像一月之前的七夕。采昭子怕再见到那样的景色,如果又是那样,那他就不看了。眼见为实,反过来,没看到的就不会存在了。
他急忙唤道:“你先回来,说明白啊。”
没有人回应他,身畔静悄悄的。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心中乞求别再玩他了,玩他也行,但求别再让他血淋淋地直睹。
他颤着手拉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头晕目眩,差点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