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大厦后边有一个小小的公共花园,花园种了很多桃花树,还有着形状曲折的池塘,沿着小石子路往树林里走是巨大的假山林,假山林旁待着一个大房子。
房子里住着一个叫老方的人,还有他的小猫躲躲。
“小蝌蚪去哪了?”躲躲跳到老方身上,用尾巴扫着他的手臂。
老方用手指圈圈尾巴“池塘被填了,变成了停车场,小孩不爱来玩,蝌蚪去了哪我可不知道。”
他浅浅地呼吸着,外边的太阳越来越茂盛,达到让人眼前发黑的程度。
“卡”秒钟不动了。
老方的身子从轻变重,终于在此刻又从重变轻,轻的只剩一缕气息。
在他要离开世界的前一秒钟,我诞生了。
滴答滴答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
秒钟动起来了。
老方激动地站起来,身体颤抖着走向我,他面色涨红抓住我的手像是要交代关于这间房子最大的秘密。
“说吧!”
我疑惑又期盼地紧紧反握住他的手掌,把头低下去仔细地听。
“照顾好我的小喵喵仔。”
...
老方说完就消散了,我成了房子的新主人。虽然我对自己的家——我把这栋房子叫作“家”,一无所知。
花费了一点时间在房子一层游荡,发现这简直是一个馅饼,五仁味的。
进门左边是吧台,上面待着咖啡机和各种零零散散的工具,抬头是用褐色绳子绑着垂下来的月亮灯,它可以把整个台面还有那些长腿椅子照的很清楚。
右边靠墙有沙发和垫子,沙发前的一大片区域是书籍,有很多很多书和一个特例独行的木梯。
哦,木梯上面趴着一只大肥猫,由于目前为止只看到它一只会动的活物,我判断它大概率就是喵喵仔了。
放慢脚步,我悄悄走过去,黑猫睁开眼睛从梯子上跃下来,在书架里绕来绕去,我静静跟着它,来到书架林深处。
这一小块区域完全被书架挡住但还是向四周开放的,只不过墙壁换成了玻璃,阳光不留余力地挥洒进来把小茶几和木地板照的焦黄发烫。
这就是我探索的全部面貌了。
这里天气不好的日子很少,在度过不知道第几个春雨天秋雨天之后,我与房子,小猫艰难地建立起一些联系。这些联系就像是密密的丝线缠绕在我身上,结头越系越紧,变得开始可以扯动我。
所以我在出门前要对它们说“我出去了啊。”
即使没有人回答我。
——
今天的天气不太妙,白天太阳没出来,到了晚上下起了大雨。
雨水从门缝里漫出来,地板变得湿漉漉。
周一舟把拖把从水池边提出来,门外水珠滴答的声音和他来时走钟的声音很像。
老方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说,十几天周一舟只好把地拖了又拖。
在连续几次拖地把喵喵仔搞的翻跟斗后,打斗事件以它乱咬拖把和周一舟捂着手臂上的抓痕结束。
“诶,行了,再玩家被淹了。”
“砰!”一声巨响吓得猫咪叼着半截拖把布窜回书架里。
周一舟不可思议地看着门变成了一地的碎玻璃,惊讶比愤怒先冲上脑门。
雨水肆无忌惮地砸在黑影上,周一舟抬手摁下月亮灯的开关。
暖暖的光线落在她身上,先是一双运动鞋和一辆前轮完全扭曲的自行车,然后是女孩红扑扑的脸颊。
周一舟干笑了一声,把池子上挂着的毛巾丢了过去。
“哦,谢..”
“收拾干净,把地拖了。”
拖把在地板上滑行了一段时间,停在女孩脚边。
周一舟跑上楼,一把抱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他房间里的躲躲重重倒在床上。
“这可是这么这么久以来第一个客人啊!喵喵仔!”
“你这几天有很多客人吗?”小珍坐在长脚椅上,侧过头问周一舟。
乱遭遭的头发使周一舟不太看得清她的神色。
不过门口的玻璃已经收拾干净了,小珍现在给人的感觉也比昨晚镇静得多。
“没有,他们会从门口路过,但是没有人进来。”周一舟走到吧台里边打开热水洗杯子。水柱因为多次被玻璃打断而发出丝丝的声音,水溅到了周一舟脸上,他用手臂擦了擦。
“那就对了啊。”
“为什么?”周一舟把一个洗干净的玻璃杯放在桌子上。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照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都软化了,显得很柔和。
小珍神秘地笑了一下。
“因为普通人根本不能注意到这里,即使它很显眼啊,就在假山边上。”
“嗯。”
“只有受到这里的邀请或者感应,他们才能发现,哇,这里竟然有一个咖啡书店猫咪馆诶,我平时都没注意到!”小珍很夸张的睁大眼睛手舞足蹈,展露出一种骄傲的神情。
周一舟沉默了一会,点头表示认可。“你上次点的什么?”
“椰奶!”小珍双手抱着杯子嘻嘻笑。
“那这次为什么不好好敲门进来?!”
周一舟突然沉下脸,很认真地问。
“我太累了,就控制不住她嘛,不好意思啦。”
看起来很可信,小珍的黑眼圈很重,嘴唇没什么血色,手肘抵在吧台上,她默默把脸又埋在了手掌里。
周一舟发现她的手指上有淡淡的被尖锐物体划开的伤口。
“高中好累啊。诶,大人们是不是默认小孩到了16岁全世界的知识就会像线一样,一卷一卷排着队钻进脑子里?哦,眼睛好痛。我现在真的变成悲伤蓝莓了。”
小珍呆呆地看着周一舟的手,前言不搭后语,沉寂的思绪在这一秒钟重新活动起来,她的眼睛短暂的湿润了一下,被玩笑掩盖过去。
“所以你昨天那么狂野,是准备就此反抗到底,一不做二不休吗?”
周一舟疑惑地问,用勺子往她的椰奶里加蓝莓酱。
“哇,你干什么!”小珍很惊讶地看着他,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她小抿一口,果然很难喝,比老方做的更难喝。
“今天周六,店里不营业。你想看书就去那...”
“啊啊啊,我上学忘请假,先走了!”小珍跑到门口把沙发上的作业胡乱塞进书包里,慌张地推门,推了个空,差点摔倒。
她不好意思的回头看看周一舟。
“不是的,我不是要反抗,我是准备一直坚持下去啦,这段时间,她就拜托你照顾了。”
“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
周一舟愣愣地看着她。
一模一样的小珍。小珍2号,正翘着二郎腿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靠在玻璃房的茶几上抄《劝学》。
“你没老方聪明。”她冷冷地抬了下眼皮。
“哦,那你出去。”
“诶诶诶,脾气真差,你玩不起是不是?”小珍2号站起来瞪着他。
周一舟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掉,他怀疑真是昨晚感染了破伤风,细菌已经进攻到脑部。
小珍2号抓着本子从书架里绕出去来到客厅,周一舟低着头跟着她没说话。
“她是正主,我是她的情绪啊,我们俩一模一样很正常好不好。”小珍2号稳稳地坐在刚刚正主坐过的位置上,把那杯蓝莓椰奶喝了个精光。
“你味觉复制过来了吗?”周一舟好奇的问。
他过载的脑子又呼呼的转起来。
正常日子过久了,还真把自己当作人看了啊。
周一舟翻翻看小珍2号的抄写本,里边的字写的很狂躁,封面的名字却写的很好,一笔一画。小珍这两个可爱的字,端端正正坐在姓名那一行。
“就叫小珍吗?”周一舟嘟囔着。
小珍闭紧嘴看着周一舟右后方墙上订着的那块留言板。
上面有一张紫色的便利贴挂在角落,上面写着:
因为我是很珍贵的人
—— 袁佳欣
这行字写的很小,几乎只占了便利贴的4分之一。
—————
因为我是很普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