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谢寻在校门口煎饼摊排队时,看见了宋简那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过路口。
他收回目光,接过摊主递来的煎饼果子,咬了一大口。
油脂和酱料的香气在嘴里炸开,驱散了清晨最后一点困意。
走进教室,宋简已经在了。
他正低头看着一本英文原版小说,侧脸沉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谢寻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比平时轻了些,没再故意弄出很大声响。
他把书包塞进桌肚,拿出早读要用的书,全程没往旁边看一眼。
早读课是语文。将军走进教室,照例用目光巡视全场,在谢寻身上多停留了一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开始领读课文。
谢寻跟着念,声音不高不低。他能感觉到旁边宋简平稳的诵读声,像溪流一样冷静清晰。
下课铃响,宋简合上书,站起身。谢寻下意识地把腿往里收了收,给他让出更大的空间。
宋简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很细微,然后走了过去。
数学课,远哥讲解上次测验的压轴题。谢寻听得很认真,那道题他用了另一种更取巧的方法,但远哥讲的是更普适、更严谨的思路。
他对比着,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遇到一个步骤转换没太明白,他习惯性地想转头,动作到一半,硬生生停住。
他抿了抿唇,重新看向黑板,强迫自己跟上老师的节奏。
花了几分钟,他总算自己琢磨通了,心里冒出一点微弱的成就感。
课间,林星野转过身来聊天。
“寻哥,周末去不去新开的密室逃脱?据说特别刺激,恐怖主题的!”
“行啊。”谢寻应着,眼角余光瞥见宋简拿着水杯起身,走向教室后面。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但谢寻莫名觉得,那线条似乎比平时更僵硬一点。
也许是错觉。
午休时,谢寻和几个男生在球场边看别人打篮球。阳光很好,他坐在花坛边,眯着眼。
林星野递给他一瓶水:“寻哥,你跟简哥……是不是闹别扭了?”
谢寻拧瓶盖的动作停了一下。“没啊,怎么了?”
“感觉你俩今天怪怪的,话都不说一句。”
林星野挠挠头,“以前虽然也说不上多热络,但好歹……呃,有点互动?”
谢寻喝了一大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林星野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下午物理课,又到了随堂小测验。卷子传下来,谢寻深吸一口气,拿起笔。
题目不简单,尤其是最后两道电磁学综合题。他卡在第二问,关于感应电动势方向的判断。
脑子里闪过宋简昨天那句“自己看”,他抿紧嘴唇,重新审题,在草稿纸上画示意图,回忆右手定则的口诀。
画了又擦,擦了又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旁边的宋简已经翻到了卷子背面,笔尖移动迅速稳定。
谢寻额角渗出一点汗。他强迫自己冷静,盯着那个抽象的磁场变化模型,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
他想起莉莉之前讲过一个类似的变形,虽然不完全一样,但思路可以借鉴。
他飞快地在卷子上写下推导过程,虽然字迹有些潦草,但逻辑链总算串了起来。
交卷时,他松了口气。不管对错,至少是自己做出来的。
放学时,谢寻收拾好东西,没等宋简,自己先走了。
刚走出教学楼没多远,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沉默地走向校门。
夕阳把影子拖得很长,偶尔交错,又很快分开。
走到路口,谢寻家的车已经等着。他拉开车门,弯腰钻进去。
车门关上的瞬间,他透过车窗,看见宋简还站在路边,没有立刻离开。
他微微侧着头,望着车流的方向,路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神情有些模糊不清。
车子启动,汇入车流。
谢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似乎又扩大了一点。
他拿出手机,点开班级群,漫无目的地刷着消息。手指滑过那个句号的微信,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点开。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
谢寻不再主动和宋简说话,遇到问题也尽量自己解决。
宋简也保持着绝对的沉默,除了必要的、关于课堂或作业的极简交流,再无其他。
他们像回到了刚开学时的状态,甚至更糟。那时至少还有对抗和试探,现在只剩下一层冰冷坚硬的隔膜。
谢寻的英语成绩依旧没什么起色,但物理和化学因为被迫独立钻研,反而有了一点微弱的进步。
他自己啃下几道难题后,偶尔会生出一点“好像也没那么难”的感觉。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谢寻和林星野他们打篮球。
他状态不错,投进了几个漂亮的三分球,引得场边一阵喝彩。
汗水浸湿了额发,他撩起衣摆擦汗,露出紧实的腰腹线条。
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场边树荫下站着一个人,身形清瘦挺拔。
他心头一跳,定睛看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长椅和摇曳的树影。
大概是眼花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投入比赛。
放学后,谢寻去办公室交物理作业。出来时,在走廊拐角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宋简。他正从教师办公室旁边的打印室出来,手里拿着几份刚打印好的资料。
两人在狭窄的拐角迎面遇上,距离很近。
谢闻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很淡的、冷冽干净的气息,像雪松。
宋简的脚步顿住,抬起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
谢寻看到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像是惊讶,又像是别的,快得抓不住。
然后那双眼睛迅速恢复成惯常的平静无波。
“……借过。”
宋简低声说,侧身让开通道。
谢寻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沉默地点点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手臂的布料似乎有极其轻微的摩擦。
谢寻走出一段距离,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寂寞的光斑。
他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周末,谢寻和林星野他们去了那家新开的密室逃脱。
恐怖主题做得相当逼真,音效灯光渲染到位。林星野吓得吱哇乱叫,死死拽着谢寻的胳膊。
谢寻其实也有点发毛,但强作镇定,一边吐槽林星野胆子小,一边努力寻找线索解密。
昏暗的环境,紧张的节奏,让他暂时忘记了那些烦心事。
从密室出来,几个人都出了一身汗,不知是吓的还是热的。
“刺激!太刺激了!”林星野心有余悸,又意犹未尽,“下次再来!”
谢寻笑了笑,没接话。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班级群里静悄悄的,那个句号头像也毫无动静。
他收起手机,望向远处城市的灯火。
心里那点因为游戏而激起的短暂亢奋,慢慢平息下去,重新被一种更熟悉的、沉闷的空落感取代。
好像少了点什么。
又好像,什么都没少。
只是生活回到了它原本该有的轨道。
喧闹,充实,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躁动和热气。
只是偶尔,在某个突然安静下来的间隙,他会想起另一条轨道上,那个同样安静、却冰冷得多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