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简一直是个很守信用的人,上次同意了谢寻让自己再带他逛一次校园,果不其然,周六上午宋简就在学校门口等谢寻……
过了一会儿,谢寻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不好意思,有事耽搁了点。宋简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学校的门不管是假期还是周末都会开着,他们凭学生证就进去了,谢寻到处看看,宋简偶尔看看风景,偶尔还看看他……
宋简以为谢寻会对学习氛围厚重的地方感兴趣,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当谢寻看到生物园时眼睛都亮了
谢寻转头一脸开心的对宋简说:我们去那看看吧!并手指着生物园。宋简顺着他的手看去,点点头
进去了生物园的铁门推开时,铁锈摩擦的声响像把钝刀在磨木头。
谢寻有些意外。眼前不是他想象中规整的苗圃,而是一片经过精心设计的小型生态园。错落有致的植物分区,中央有一个小池塘,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湿润,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
“学校还有这种地方。”
“生物兴趣小组负责维护。”宋简走向一片挂着“阴生植物”标牌的区域,“这里的光强最适合测量对照。”
谢寻注意到宋简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他准确地叫出几种植物的学名,避开一株带刺的蔷薇科灌木,脚步自然地踏在石板小路上。
“你常来?”
“偶尔”
“生物园的创建者是已故的生物老师。”宋简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他坚持在学校保留这片自然区域。”
“这边有含羞草啊。”谢寻忽然停在玻璃花房角落,蹲下去戳了戳丛细弱的草叶。
那抹嫩绿色立刻蜷起来,像只受了惊的小虫子。宋简也蹲下身,指尖刚碰到叶片,就听见谢寻低低的笑
少年的笑声很轻,像羽毛扫过心尖。
“你很喜欢这里?”宋简看着他指尖在含羞草周围画圈,忽然想起张妈养的那盆兰花,每次自己靠近,张妈总说“小少爷轻点,别吓着花”。
谢寻点头时,耳尖蹭到了垂下来的绿萝藤:“当然啦!热爱大自然嘛”
他指着玻璃墙上的道划痕,“你看,这好像有个字。”那道痕歪歪扭扭像条小蛇,旁边还有个模糊的字,被雨水泡得发涨。
宋简凑近看,忽然发现划痕旁边还有个更小的印记,像片残缺的叶子。他正想问,谢寻已经站起身,往温室深处走:“里面有什么?”
“鳄鱼”
玻璃饲养箱里的鳄鱼趴在假山上,眼皮耷拉着像块老树皮。
宋简刚站定,那家伙忽然张开嘴,露出两排尖牙。他下意识地往后躲,手肘撞到身后的铁架,架子上的玻璃瓶叮叮当当响起来。
“别怕。”谢寻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掌心带着点泥土的温度。
宋简这才发现,少年的手腕内侧有块浅褐色的疤,像片小小的枫叶。
“这疤怎么来的?”话出口他就后悔了
谢寻的眼神明显暗了暗,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
“小时候爬树摔的。”谢寻收回手,往饲养箱里扔了块肉干,“当时被我妈骂的那叫一个狠!”他说话时盯着鳄鱼慢悠悠地吞咽…
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像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话。
离开生物园时,夕阳已经漫过围墙。谢寻忽然在门口的蒲公英丛前蹲下,摘了朵吹散。
白色的绒毛飘起来,有朵恰好落在宋简的衬衫口袋上,像颗小小的星星。
“该走了。”谢寻拍了拍手上的草屑,转身时,宋简看见他后颈沾了片龟背竹的叶子。
校门在身后关上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宋简踢着路边的石子往前走,听见谢寻的帆布鞋踩在人行道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像在跟自己的鞋声打节奏。
“你家往哪走?”许烬忽然问。
宋简指了指前面的岔路口:“过了那个红绿灯。”他没说其实还要再拐三个弯,穿过整片别墅区才能到
那些雕花铁门和喷泉,谢寻并不感兴趣
两人没再说话,只有晚风卷着槐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
宋简数着路边的路灯,发现谢寻的影子总在不经意间靠过来,又在他转头时悄悄退开,像只胆小的猫。
走到岔路口时,谢寻忽然停下脚步。
巷子口的路灯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触到宋简的鞋尖。
“我从这儿走。”少年指了指巷子里的石阶,墙根堆着几个旧纸箱,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宋简“嗯”了声,看着他往巷子里走。谢寻的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收起翅膀的鸟。
走到第三个石阶时,他忽然回头:“明天早自习别迟到。”
“知道了。”宋简抬手挥了挥,看见少年的身影拐进巷子深处,被路灯的光晕吞没。
他站在原地等了会儿,直到巷子里飘出炒菜的香味,才转身往泊璟廷走……
宋简低头看,左脚的鞋带果然散开了,像条没缠好的蛇。他蹲下去系鞋带时,忽然想起刚才谢寻回头的瞬间,耳尖还是红的
像生物园里那朵半开的扶桑花。
推开家大门时,水晶吊灯的光晃得宋简眯了眯眼。客厅里静得很,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在空旷里荡来荡去。张妈大概在厨房,隐约听见水流哗哗响。
“少爷回来了?”张妈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擦碗布,“今天炖了银耳汤,放保温箱里了。”
宋简换鞋时“嗯”了声,目光扫过餐厅——长桌上摆着三副碗筷,是张妈总改不了的习惯。
爸妈出国三年,她还是每天摆三副餐具,像在等那两个永远停留在视频里的人回家。
“张妈,我先上楼了。”他抓起楼梯扶手往上走,鞋踩在大理石台阶上,发出孤零零的回响。
二楼的书房亮着盏台灯,是他早上出门时忘关的。书桌上摊着本数学练习册,第37页的最后道题还空着
宋简坐在转椅上,转了半圈看向窗外。暮色已经漫过对面的屋顶,远处的城市亮起点点灯火,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他忽然拿起手机,给林星野发消息:在吗?林星野秒回:咋了?宋简本来想问他问有没有谢寻微信,都打好字了,还是没有发出去
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下了。他起身往浴室走,路过爸妈的卧室时,看见门缝里透出点光
张妈又进去打扫了。床头柜上的相框里,五岁的自己骑在爸爸肩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身后站着个穿黄雨衣的小孩,脸被阳光晒得看不清。
“咔哒”一声,浴室门关上了。热水冲在身上时,宋简忽然想起谢寻手腕上的疤
那道浅褐色的印记,跟照片里黄雨衣小孩手腕上的胎记,好像有点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摁下去了。怎么可能呢?那个总跟在自己身后喊“小简哥哥”的小孩,不是早就跟着爸妈搬走了吗?
躺在床上时,宋简数到第178只羊,还是没睡着。
窗帘没拉严,月光从缝隙里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银线,像根没扯断的风筝线。
他摸过手机看时间,十一点四十。屏幕亮起,他睡不着,他总是想起那个小孩,又想起谢寻,心理默念:不可能这么巧……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终于沉了下去。
梦里是片白茫茫的雾,冷得像浸在冰水里。宋简站在老公园的湖边,手里攥着把红色的小伞,伞柄湿冷,像块冰。
前面的柳树下,有个穿黄雨衣的小孩蹲在那儿,正把面包屑撒进水里。
“喂!”他想喊,嗓子却像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小孩转过头来,脸被雾气糊成了团白。宋简拼命往前跑,脚下的青石板路却像在往后退。
他看见对方手里的面包袋上印着只小熊,跟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那款一模一样。
“别跑!”他终于喊出声,却看见那抹黄色的身影忽然站起来,往公园深处跑。
雨衣的下摆被风吹得扬起,像只折断翅膀的蝴蝶。
宋简追上去,穿过旋转木马,越过秋千架,直到冲进片竹林。雾气越来越浓,黄雨衣的影子在前面忽明忽暗,像快要熄灭的烛火。
“等等我!”他摔倒在竹林里,手被竹枝划破了,渗出血珠。
抬头时,那抹黄色忽然停在竹林尽头,慢慢转过身来。
这一次,宋简看清了——对方的手腕上,有块浅褐色的疤,像片小小的枫叶。
“你是谁?”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身体动不了。
黄雨衣的影子忽然笑了,声音像谢寻在生物园里的笑声:“小简哥哥,你忘了我吗?”
“我……”宋简刚要开口,那影子忽然散了,像被风吹碎的蒲公英。他伸手去抓,却只捞到把冰冷的雾。
“别走!”他猛地坐起身,胸口像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
窗外已经泛出青灰色。宋简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睡衣的领口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他下床时踩在地毯上,脚边碰到个冰凉的东西——是那枚紫藤花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头柜掉了下来。
那时张妈在他生日他爸妈在国外没回来的那天送他的,说:如果出现了心爱的人,就亲手给他带上
捡起来时,花瓣已经有点蔫了,像只垂头丧气的蝴蝶。
宋简捏着戒指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远处的天际线镶着道金边,是太阳要出来的样子。
楼下的花园里,张妈已经在浇花了。喷壶洒出的水珠在晨光里闪,像串碎掉的星星。宋简盯着那片玫瑰丛看了会儿……
忽然想起谢寻在生物园里说的话:“含羞草很怕羞,就像……”他当时没说下去,但宋简看见他的耳尖红得像朵花。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是林星野发来的消息:“起了吗?今天远哥说要公布成绩!
宋简的指尖悬在屏幕上,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紫藤花戒指,花瓣蔫了,却还留着点淡淡的香。
但他满脑子都是谢寻手腕的伤
“知道了,”他慢慢敲下三个字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第一缕阳光刚好越过屋顶,落在他的手背上。暖融融的,像谢寻扶他胳膊时的温度。
宋简把戒指重新放在桌上,忽然觉得这个清晨,好像没那么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