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点开地图应用,将一个精确的坐标位置放大,展示给围拢过来的三人看。
“什么时候去?”沈淇问。
徐晨晨盯着那个坐标,眼神里燃烧着被五百万和001项目点燃的冲动,几乎是立刻回答:“现在!马上就去!”
沈淇却沉默地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在上面划动了几下,然后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位室友热切的脸,声音依旧平静:“现在去,估计也没用了。”
“什么意思?”周送眉头紧皱,不解地问。
沈淇没解释,直接将手机屏幕转向他们。上面不再是地图,而是一条刚刚弹出的本地新闻快讯,标题触目惊心:「城东开发区突发严重爆炸事故,疑似化工厂遗留原料引发,伤亡情况不明」。而新闻里提到的爆炸地点,与他们地图上那个核心据点的坐标,几乎完全重叠!
“有人已经开始行动了。”沈淇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砸进三人刚刚燃起的热情里,“而且,是清理式的行动。”
寝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刚刚升起的希望和激动,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冰冷的现实浇灭。对手的狠辣和果决,远超他们的想象。
这份沉重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下午。新的消息再次传来,这次是关于伤亡人员的初步统计。当看到“其中涉及数名夏大在校学生,目前确认三死、二昏迷、一轻伤”的字样时,寝室内空气几乎凝固了。
“夏大的学生……”徐晨晨盯着字,眉头紧锁,“他们是想抢500万还是咱们学校的数据啊……”
“都有可能。”李仪说道。
沈淇盯着屏幕上的信息,手指在鼠标上滑动,快速调取着所有能接触到的碎片信息——伤亡学生的院系、可能的行动轨迹、爆炸现场的零星报道……
最后,他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你去哪?”徐晨晨下意识地问。
沈淇没有回头,只是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出去一趟。透透风。”
外面天色漆黑,只有零星路灯在车窗上投下摇晃的光斑。沈淇坐在驾驶座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快速浏览、筛选着网络上所有相关的、破碎的信息,关于爆炸,关于伤亡学生,关于那个被抹去的据点。
搜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仰头透过天窗看向漆黑的夜空。几颗稀疏的星星在都市光污染中艰难地闪烁着。
不想管了。太麻烦……
这个念头只停留了几秒。他最终还是重新抓起了手机。001项目。他没办法对那个不感兴趣。数据本身或许可以放弃,但这个不行,他小时候观测到过那个“谜”所以想把它彻底搞清楚。
沈淇利用一些非常规的渠道和交叉信息比对,他最终锁定了受伤学生最可能被送往的几家医院,并筛选出了最有可能收治重伤者的那一家。
车子再次启动,汇入夜晚稀疏的车流。
医院里灯火通明,却笼罩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急救通道不时有医护人员匆忙跑过,低声交谈中透出凝重。
沈淇走到护士站,想打听一下伤者的情况。值班护士背对着他正在整理单据。
“你好,请问……”沈淇刚开口。
那护士闻声转过身来。
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沈淇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是前女友。曾经医学系的系花,现在穿着护士服,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疲惫,但在看清他的脸后,那点疲惫迅速被冰冷的厌恶取代。
她眼神里毫不掩饰的疏远和反感让沈淇顿了一下。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很冷,像掺了冰碴。
沈淇迅速调整表情,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正常:“我找朋友,听说在这里。”
“这里没有你朋友。”她转身就要走,动作干脆利落,多一秒都不想停留。
“等等!”沈淇上前一步,拦在她面前,声音压低了些,“我真的有事,很重要。今天下午爆炸送来的,夏大的学生,叫谢云清,在哪几个病房?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情况。”
前女友停下脚步,抬眸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什么令人不悦的东西。她沉默了几秒,或许是想起了那些受伤学生的惨状,或许是觉得在医院这种地方闹起来不好看,最终,她极其不耐烦地、几乎是咬着牙报出了两个病房号。
“别惹事。”她丢下这句话,抱着记录板,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走廊另一头。
沈淇立刻转身,朝着她刚才说的病房号方向走去,病房的门被极轻地推开。窗边坐着的人几乎瞬间就转过头来,眼神锐利得像绷紧的弦,充满了本能的警惕。
“找谁?”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门口的年轻人笑了笑,气质干净温和。“找你。”
“你是谁?”
“沈淇。龙大,天文系的。”
谢云清明显愣了一下。龙大,那个他曾经拼尽全力、最终却失之交臂的顶尖学府。高考那场高烧毁掉的梦,让他如今身处的夏大,虽也是名校,却永远成了“第二”。
“找我干什么?”谢云清的语气没放松。
沈淇没直接回答,反而走近几步,很自然地提起:“你们学校后门那家糖水铺还开着吗?以前去你们学校交流时吃过一次,姜撞奶做得挺地道。”
谢云清有些意外,下意识接话:“……还开着。” 话题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绕到了两校周边的小吃、图书馆的占座难度,甚至最近一次流星雨的观测条件上。沈淇说话不疾不徐,有种让人松懈的魔力。
谢云清绷了太久的神经,像生锈的发条被轻轻拨动,第一次有了些许松弛的错觉,但心底那根警惕的弦,依然虚虚地挂着。
突然,手机震动。谢云清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脸色微变。他侧过身,压低声音:“……我知道……再宽限两天,我会凑齐的。” 简短几句,挂了电话,他下颌线绷得更紧,方才那点微末的轻松荡然无存。
“阿姨的手术费?” 沈淇忽然开口。
谢云清猛地抬眼,警惕瞬间升到顶点。
“我帮你交了吧。”
“什么?”
“那五百万的‘奖金’。”沈淇看着他,声音平和,“你是为了那个,才冒险去那个据点,帮我们找回被窃的初代观测数据核心模块的吧?虽然方法……挺个人英雄主义。我代表系里谢谢你。”他顿了顿,语气更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了。在你们学校论坛的天文版块。你大二时发的那篇关于异常引力透镜扰动的分析思路……很精彩。当时我卡在类似的问题上,你的视角给了我启发。”
谢云清彻底怔住。他想起那个沉寂的论坛ID,想起那些无人问津、只是自顾自梳理的逻辑帖子。从未想过,会被这样一个人看见,记住,甚至称许。
“我欣赏有实力的人。”沈淇微笑起来,“尤其是能解决我解决不了问题的人。”
那晚他们聊了很久,从数据推导聊到未证实的猜想。谢云清的话依然不多,但回应逐渐具体。直到夜色浓重,沈淇才起身告辞。
“今天很开心,谢云清。”他站在门口,光影勾勒出清晰的轮廓,“能交到你这个朋友。”
朋友?谢云清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他的人生被学业、债务和孤独填满,“朋友”是字典里陌生的词汇。
沈淇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加个微信?下次来龙大,或者我去夏大,可以一起吃饭。期待再聊。”
谢云清沉默地扫码,发送好友请求。沈淇挥挥手,轻轻带上门离开。
病房重归寂静。谢云清看着手机里那个新出现的头像,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警惕心仍在细微处低鸣,但胸腔里,却有一点陌生的暖意,极其缓慢地扩散开来。
病房外的走廊上,沈淇脚步不停,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
果然,好麻烦,快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