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以尘哼着歌走进了厕所。
厕所的灯光惨白,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冰冷气息。
祁以尘在洗手池前站了一会儿,来的路上他想了想。感觉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已经失败过无数次,干脆放弃得了,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与恐惧并存。
还是接着去尝试理解他们好了。也许,他们有可爱之处呢?
虽然他自己一点也没发现。
他反思着,确实不能因为它们再这样作践自己了,最近一直胃疼。
祁以尘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张苍白、疲惫的脸。眼神空洞,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看了半晌,他忽然伸手,手指探入口中,熟练地按压舌根。一阵剧烈的反胃后,他俯身在洗手池边吐了出来。
吐完,他拧开空气清新剂,对着周围猛喷了几下。没想到这东西作用太大,就这几下,气味直接呛得他连连咳嗽,他皱着眉扇动空气停下,拧开水龙头,一遍遍地漱口。
漱完口,祁以尘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口袋想掏纸巾,却意外摸到一个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支普通的黑色中性笔。他想起来了,是之前画完画顺手放进去的。
祁以尘凉凉地盯着这支笔。
想起来了,秦令仪给的。
思绪被扯回几个星期前。他那时还带着电子烟,有一次烟瘾犯了,刚在走廊栏杆边拿出来,还没抽,就被她撞了一下,手一滑,电子烟直接从五楼坠了下去,摔得粉碎,根本没法去捡。
当时她问掉的什么,他能说什么?只能扯出一个笑容说掉下去的是支笔。秦令仪后来赔了这支笔给他。
当时秦令仪把笔给完他准备走的时候,他还拉住了她,特别想来一句“能不能把笔换成烟”,但是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现在越想越觉得荒谬又憋屈。他的烟就这么没了,还因为学校一直不放假,被迫硬生生戒了几个星期。
他看着手里这支笔,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把它重新塞回口袋。
算了,戒了就戒了吧,不怪她,加上她也不是故意的。
明天还要考一天试,不想考。
不知道想到哪里了,他忽然记起一件事——宿舍的行李箱里,还藏着最后一包烟!是之前备着应急的,差点忘了。
这个念头像一点微弱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压抑许久的渴望。他疯了似的跑回宿舍,“啪”一声按亮灯光。宿舍里空无一人。他冲到自己的行李箱前,急切地翻找,终于在夹层里摸到了那扁平的、硬硬的烟盒,里面甚至还躺着一个打火机!
他把烟盒攥在手里,这么久了,他老婆回来了!
祁以尘迫切的打开烟盒,还没抽,忽然听到宿舍窗外传来一声巨响,打雷了,外边还下起了雨。
他走到窗边,想把窗户关住防止雨飘进宿舍。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门轴转动的声音,有人回来了。
祁以尘回头——
扭曲的背景中,一张高度扭曲、布满不规则肉瘤和裂缝的“脸”猝不及防地撞入视线。
“!”祁以尘吓得浑身一激灵,手一抖,刚攥在手里还没捂热的烟盒和打火机直接脱手,从敞开的窗户直直地掉了下去,轨迹与他那支命运多舛的电子烟完美重合。
五楼。楼下是那片看不清的草坪还有淅淅沥沥的雨。
祁以尘沉默了。空气死寂。
他老婆又没了。
杜攸宁刚进来,看着祁以尘僵在窗边的背影,小心地问:“你……怎么了?站那儿干什么?”
祁以尘盯着被雨狂击的黑暗草地,笑道:“没事。”
没事的,不怪他们,他们都没有错。
不怪他俩,区区夺妻之仇,没事的……
“你真的没事吗?”杜攸宁看着他微微发抖的背影。
祁以尘深吸一口气,回头笑着摆摆手:“没什么大事,失恋了而已。”
杜攸宁缓缓点点头,表情有点尴尬,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地走到自己的床边,蹲下找床底下的资料,找到后他往门口走,准备离开。
就在他快碰到门把手时,祁以尘叫住了他,目光从窗外转移到他身上,笑着开口:“我觉得你跟秦令仪挺般配的。”
———
第二天的考试如期而至。
第一场就是语文。
铃声一响,整个考场只剩下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的“刷刷”声。
祁以尘咬着笔,看着近在咫尺的语文卷子,沉默了。
他不会写。
前面的议论文还行,就是逻辑关系而已,但目光一落到阅读理解,尤其是小说题上,那就废了,根本不会写。
他能明白每个字的意思,甚至能知道这些字在字典哪一页,但连成句子,组成段落,就是读不懂。
他根本不明白这些都是什么含义,作用,埋的什么伏笔表达什么情感……
上次考试,小说讲的东国和西国在打仗,男主是东国的士兵救了西国的平民女主,让分析感情,他写的1、表达了男主对女主的仇恨。2、表达了女主对男主的仇恨。3、表达了两人对对方深深的仇恨。
结果被判零分,还被语文老师批评一顿,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写的哪里有问题,明明那么合理。
这次考试小说题又讲起人和动物了,怎么分析……跟上次答案一样分析朦胧的情愫吗?
谁来救救他……
祁以尘绞尽脑汁想半天,最终什么也没写出来,他决定先空着,写后边。
后边是古文,好说翻译就行。
再往后是…诗歌。
尾联表达了作者什么样的思想感情?
……跳过。
再再往后,默写题。
……这什么意思,到底该写哪一句…跳过。
再再再往后,语言运用。
……不会写。
最后祁以尘语文作文也没写完,把前边补完了还空了些题,交卷的铃声响起。
下一场是物理。
不到十分钟他就写完了。
放下笔,巨大的空虚感和疲惫感再次涌上。周遭那些扭曲的“同学”仍在晃动,但此刻,他连抬起眼皮审视他们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索性趴倒在桌面上,将脸埋进臂弯里,寻求片刻的黑暗与安宁。
疲惫很快将他拖入混沌的梦境。
梦里,是老宅,爷爷奶奶都还没死,奶奶坐在长椅上,笑眯眯地朝他招手,脸上的皱纹像盛开的菊花。爷爷站在一旁,用粗糙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他的头顶,声音逐渐模糊:”……爱你的……我们爱你……”
爱?
听不懂。
虽然听不懂,但这个字眼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混沌的梦境里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那是一种他从未在现实中真切感受过,却又在此刻无比清晰地触动了他的东西。温暖、安全,像冬日里的暖阳,将他冰冷的灵魂轻轻包裹。
祁以尘猛地惊醒过来。
额头还抵着微凉的手臂,眼眶却有些莫名的酸胀,手已经被自己无意识抠流血了,血粘在卷子上,教室里依旧是他习以为常的“炼狱”景象,但梦里那份残留的、陌生的暖意,却依旧固执地盘踞在心口。
爱是什么?
他从未真正思考过这个问题,但这是他第一次想要去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还有。
后边那人能不能别再抄自己的了,真的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