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淇顿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但眼神里的关切还没完全褪去。“需要我帮你吹一下吗?”他往前凑了凑。
“不用,”祁以尘避开他的靠近,眨了眨眼睛,视线似乎清晰了些,“已经好了。”
“怪我,”沈淇低声说,带着点懊恼,“不该带你来这儿吹风,沙子多。”
祁以尘点了点头,一点没客气:“对,都怪你。闲的没事干来桥洞底下当什么忧郁男神。”
“……你说话好恶毒。你这个样子说话,真的没被人打过吗?”
“在别人面前从不这样。”
风大了起来,卷着湖水的湿气,吹得人皮肤发冷。沈淇最后看了一眼黑沉沉的湖面,伸手拉住了祁以尘的手腕:“走了,回去。”
祁以尘被他拉着,沉默地跟上步伐,一起回到了车上。车内隔绝了外面的风声,瞬间变得安静许多。
引擎启动,暖气丝丝缕缕地开始弥漫。沈淇没有立刻开车,他握着方向盘,目光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一小片路,忽然开口:“这里……是我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
祁以尘侧头看他。
“大概五六岁吧,还没被爷爷奶奶接走那会儿,跟着我爸。”沈淇的声音很平,没什么起伏,“他们都特别忙,没什么人理我。有一次,想博取关注,就离家出走了。当然,最后也没人来找我,我自己又走回去了。”
祁以尘安静地听着,然后问:“那个时候,你认识董逸了吗?他不找你?”
“认识了。”沈淇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但他那时候忙着上各种补习班,没空。我俩也就……在学校一起玩。”
说着,沈淇转过头,看向祁以尘,眼神里带着一种需要再次确认的执拗:“你那时候看到的……真的是他吗?”
祁以尘点了点头,语气肯定:“你给我看过照片,我没忘。你要有笔和纸的话,我现在可以画出来。”
沈淇愣了一下,有些惊讶:“你会画画?”
“会的。”
“什么时候学的?”
“初高二那年。”祁以尘回答,视线落在车窗外的黑暗里,声音没什么波澜,“学得特别疯狂。从一天十八个小时的学习,挤压到一天二十个小时。真的没题可写了。”
“所以……就开始画画了?”
“差不多吧,我看网上说什么幻觉严重的话,可以画出来。”
“你那么高强度的学习,身体受得了吗?”
“就算身体受不了,那也接着学啊。”祁以尘笑了一下,“不学习还能干什么?。”
“画画怎么学的?”沈淇的声音低了些,“有那种书吗?”
“我把学校配的学习平板的程序改了,从网上找的课。”
“真棒……”
“谢谢。”
“所以…你画的是什么?”
“学了几天基础,就开始画班里的同学。”祁以尘回答道。
沈淇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好奇:“那些画还在吗?我能看看吗?”
“在啊。”祁以尘拿出手机,一边低头翻找一边说,“画虽然都烧了,但烧之前觉得可惜,就都给它们拍了照片。”他笑了一下,“我找找……喏,找到了。”
他把手机递给沈淇。
沈淇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头皮瞬间发麻。
屏幕上的图像根本不能称之为肖像。那是一片扭曲、狰狞的东西,根本看不出来是人,像是用黑线洒出的恶鬼,张牙舞爪,充满了怨毒与痛苦。形态完全脱离了人形,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不适的恐怖感扑面而来。
沈淇沉默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干巴巴地说:“画得……挺好的。”
祁以尘探头看了一眼:“你手机拿反了。”
“哦。”然后他把手机倒过来了。
然而,正过来的画面并没有变得正常,反而因为方向的改变,那些扭曲的线条构成了另一种更加失衡、更加诡异的形态,仿佛某种不可名状的怪物在蠕动。视觉冲击力有增无减。
沈淇没说话,拿过手机,沉默地又往后翻了几张。每一张都带着独特的毛骨悚然感,形态怪诞,共同点是完全看不出画的是“人”。每张画的右下角都用细小的笔触标注着不同的字母缩写。
尤其有一张,似乎只完成了一半。但正是这种未完成感,让画面显得更加失衡和诡异——一个模糊的头部轮廓,眼珠仿佛从后脑勺流淌出来,带着腐烂和疮疤的质感,令人极度不适。这幅画的右下角标注着三个字母:QLY。
祁以尘眼睛亮晶晶地,带着点期待看向沈淇,问道:“画的怎么样?”
沈淇深吸一口气,感觉后背有点发凉:“这要是让心脏病人看到了,能一下子被吓死。”
祁以尘撇撇嘴,笑了笑,有点无奈,又有点无所谓:“我也没办法嘛,当时看到的就是这些。”
沈淇指着屏幕上那幅标注着QLY的、未完成的画,问道:“这张……什么情况?没画完?”
祁以尘盯着那幅画看了一会儿,然后他对沈淇说:“嗯,当时没画完。”他顿了顿,继续回忆道:“我画的时候她同桌一直回头看,所以画一半就不画了。我总不能让那人知道我画的怪物是他同桌吧。”
“后面没补上吗?”
“原本打算抽空画完的,”祁以尘解释道,语气变得有点飘忽,“但是画到一半,中间我看了一节课,研究怎么画一个符咒——驱鬼用的。”想到某点,他眼神变得有些暗淡,“符咒画成之后,我给我斜前桌了。可惜,没什么用。然后我也就不想再画任何东西了。”
“我能……看一下那个符咒吗?”沈淇迟疑地问,他现在想看点正常东西了。
“可以啊,有图。”祁以尘很爽快地在手机相册里翻找起来,然后再次将屏幕转向沈淇。
沈淇看着屏幕上的图案,再次陷入了沉默。
那根本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朱砂黄纸、笔画端正的符咒。线条扭曲盘绕,构成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图案,颜色是暗沉的红与黑,某些节点还画着类似眼睛或獠牙的纹样,整体透着一股不祥与狰狞,与其说是驱邪,不如说更像某种恶毒的诅咒。
“……你斜前桌,是怎么收下这个的?”沈淇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干。
“我告诉她这是保平安的。”
“……”
“干嘛这幅表情,我话说得也没错吧,保我自己平安也是保平安啊。”
“嗯…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