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半黑了,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细雨像一层冷雾笼罩着城市。
沈淇跨上机车,引擎在寂静的街道上爆发出低吼,排气口喷出的白雾瞬间被雨丝撕碎。
高架桥上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他的车速越来越快,仪表盘指针不断向右偏移。
风压将雨点抽打成细密的银针,刺在护目镜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他拐下辅路,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一道扇形的水幕,最终没人的道路路边。
沉思片刻,拿出手机给祁以尘打电话。
"有空出来吗?"沈淇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
"...有。"
定位发过去二十分钟后,祁以尘打车过来了,不情不愿的挪着步子:“你知道我睡着有多不容易吗?”
沈淇摘下自己的头盔扔过去:"戴上。"
祁以尘接住头盔,内衬还是干燥的。他犹豫了一下:"那你..."
"我不用。"沈淇已经拧动油门,“走,带你兜风。”引擎声响起。
祁以尘刚跨上后座,机车就猛地窜了出去。他下意识抓住沈淇的腰。路灯在视网膜上拖出彗星般的尾迹,沈淇压弯时几乎擦到地面,机油味混着空气混着腥味。
他们冲进隧道的那一刻,沈淇突然松开左手,在轰鸣的声浪中向后抓住祁以尘的手腕,将他的手臂环在自己腰间。
风在耳边尖啸,沈淇的声音压得很低:“怕吗?”
祁以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被头盔闷得有些失真:“不怕,但感觉坐得不是很舒服。”
沈淇的胸腔震出一声笑,油门拧得更深。
车最终停在路边,沈淇单脚撑地却没让祁以尘下车。他反手扣住祁以尘的头盔面罩,雨水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开心吗?”
祁以尘沉默几秒:“说不上来。”
“不怕我带你出车祸?”
“无所谓。”
沈淇突然笑了,摘掉祁以尘的头盔揉乱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发丝蹭过掌心时,祁以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我带你,可以吗?”
“你有证?”
“没有。”
“会开?”
“开过几次。”
“上次什么时候?”
“五个月前。”
沈淇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把钥匙抛过去:“别让我死。”
祁以尘跨上机车的姿势意外地熟练。起步的瞬间沈淇就后悔了——这家伙直接油门到底,表盘指针疯了一样右摆。他们在车流里蛇形穿梭,有辆卡车擦着后视镜掠过时,沈淇甚至闻到了轮胎摩擦的焦糊味。
速度表上的指针疯狂向右摆动,模糊的数字连成一片红光。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沈淇裸露的脖颈和手腕上,灌进衣服里,鼓动出一片濒临破碎的声响。
每一次压弯,车身以危险的角度倾斜,膝盖几乎要擦到粗糙的地面,沈淇的心脏就猛地缩紧,高高悬起,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种**裸的、对失控和毁灭最原始的恐惧,攫住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可在这令人窒息的恐惧深处,另一种情绪却像野草般疯长。
视野里的一切都在高速中扭曲、拉长,化作流光溢彩的线条。路灯是飞逝的金色流星,高楼是黑色的剪影,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幅被肆意挥洒的抽象画。
他被这极致的速度囚禁着,却又因这囚禁而获得了奇异的解放。所有的枷锁,都被这狂暴的风彻底吹散,撕碎,远远抛在身后,连追的影子都看不到。
一种近乎透明的自由感,随着冷冽的空气狠狠灌入肺叶,带来刺痛般的清醒。
沈淇咬紧的牙关不知不觉松开了,恐惧的尖峰与兴奋的浪潮猛烈地撞击在一起,炸开无法形容的战栗。
坐他后边,总仿佛马上就会车毁人亡,但是又能在死前的那几秒重新稳住。
刹车时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
又是一阵摩擦,祁以尘单脚撑地,回头时眼睛亮得吓人:“比你有意思吧?”
沈淇的手还箍在他腰上,心跳快得不像话。
过了一会儿,沈淇突然笑出声,肩膀抖得厉害。
"笑什么?"祁以尘侧头看他,微湿的刘海贴在额前。
"第一次离“殉情”这个词这么近。"沈淇的指节敲了敲油箱,金属发出空荡荡的回响。
祁以尘眨掉睫毛上的水珠:"这不没死吗。"
"如果死了呢?"
"我会调整角度。确保只撞护栏,不波及无辜车辆。"
沈淇猛地凑近,鼻尖几乎碰到祁以尘的脸。雨水顺着他们的下颌线交汇在一起:"那你想陪我殉情吗?"
祁以尘望进沈淇的眼睛,很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现在不想死。"又补了一句,"但如果是你想的话,可以考虑考虑。"
沈淇怔住了。雨声忽然变得很远,耳膜鼓胀着心跳的轰鸣。然后他笑得弯下腰去,眼角泛红,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祁以尘安静地看着他笑,直到沈淇突然拽过他的衣领。两人的呼吸交错在雨幕里,沈淇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