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维安市应急广播，今天上午九时十三分，维安市环境监测站于空气中检测到不明物质，浓度急剧增加，日前约有一百三十余名居民出现呼吸困难，咳嗽不止等症状，均已被送往本市各医院呼吸科就医，病因尚且未知，请各位居民做好防护，小心出行。”
“再次重复……”
广播兀然停下了。
倚在黑色双肩包上的男人微微侧了侧身，僵直着胳膊将收音机抓在手里，手指无力拨弄了两下。
是真的打不开了。男人卸下浑身的力气，歪倒在一边喘息。
这是迷失方向的第五天。
断水断粮，手机关机，唯一能接收信号的收音机刚刚报废。这是真的必死无疑。柳叶青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没想到，最后的归处是沙漠。死在沙漠里吗？倒也称得上浪漫。
水分在急剧流失，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去，柳叶青缩成一团，尝试减少太阳的照射，却没起到什么效果。
意识弥留之际，一抹绿色朦朦胧胧浮现在眼前，柳叶青无力思考，下意识张口咬住。
“哎呦，哎呦…”绿色说话了。
果然是幻觉呐。柳叶青身子一软，彻底昏过去了。
再睁开眼是在一片绿洲。
没死？柳叶青迟钝地转动脑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沙漠，谁能有通天的本事把他带出来？一个个问题在他心头盘旋。
柳叶青不动声色，微阖着眼，转了转眼睛，细细打量这一片与沙漠格格不入的绿洲。
不对，就算是绿洲，也不可能出现榕树。榕树喜温喜湿，不耐干旱，除非是人工建造的绿洲，不然绝不会出现这种树木。但这片沙漠…处在无人区啊。
昏迷前那声细声细气的“哎呦”突然回响在耳边，柳叶青感到一丝悚然。
不等柳叶青继续观察，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由远而近传来，柳叶青急忙闭上眼睛，装出一幅还没醒的样子。
声音越来越近了，除了这风吹叶子般的声音，天地间再无其它动静。柳叶青的心提的越来越高，咚咚的一下下响着。
唾液顺着舌根滑下，堵在嗓子眼，他试着攥了攥藏在袖子下的手掌。
不行，虽然勉强还活着，但这副身体还是处在濒死的状态，真遇到危险，也只能白白等死。
逐渐靠近了，什么东西被喂进了嘴里，冲开喉咙，流进胃里。
像是水，柳叶青渴极了，顾不上装睡，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反而是喂水的生物被吓了一跳，浑身一抖，水掉在了地上。
看着眼前浅色的土地逐渐变深，水迹蔓延开，往下渗去，痕迹又慢慢消失，柳叶青感到一阵惋惜。
这是个什么东西？
个头和坐着的他刚刚持平，光秃秃的枝丫呈Y字型，是人类肤色般的颜色，稀疏两片叶子孤零零挂在上面，叶片大小和两只成年男人的手加起来差不多，形状圆溜溜的。饶是柳叶青走过大江南北，也没见过这样的植物。
见他醒来，这棵小树，姑且这么称呼，扑进他的怀里，发出咕咕咙咙的声音，像是婴儿含糊不清的学话声。
柳叶青安抚般伸手摸摸它的叶片，小树受惊般跳出他的怀里，看上去更激动了，浑身都在颤抖，两片叶子也摩擦着。
难道是什么会伪装的小动物？柳叶青思索着。
小树很快就不动了。
见它逐渐平静下来，柳叶青指了指地上干掉的水痕，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希望它能明白过来。
小树微微晃动身体，像是在答应柳叶青，又转过身，一摇一晃地离开了。
看着小树慢慢走远，柳叶青坐在原地思考。
柳叶青是个旅游爱好者，但又不只是个普通的旅游爱好者。平淡普通的旅游对他来说无趣至极，只有刺激的地方才能挑起他的兴趣。
一个星期前他报团进入这片沙漠，团内包括导游在内一共有六个人，都是男性。本来只计划在这片沙漠待一天，但是意外横生，上一秒还在面前的队伍下一秒就直接消失了。
柳叶青被困在了沙漠。
然后又莫名其妙被带到这里，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生物一起。
暂且还是安全的，柳叶青四处打量着。
他的背包也被带过来了，柳叶青蜷了蜷手指，伸手努力勾向背包背带。
背包一点一点在地上滑动，柳叶青呼哧呼哧大喘着气，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滑，聚在下巴，形成一个小水滴。
再失水可能真的会没命，柳叶青停下动作。
休息一会后他再次绷紧手指，尝试着去够背包，这次成功拿到了。
一卷沾满沙子的绷带，坏掉的GPS，一只口罩，只剩一点电的手电筒，没电的充电宝，开不了机的手机和收音机，空塑料瓶，两个暖宝宝。
这就是背包里所有的东西了。
一阵绝望感涌上心头，现在还活着有什么用，这么些东西，怎么走出沙漠？柳叶青叹了口气，又捏了捏手指，虽说如此，但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还活着，天无绝人之路。
曾经在海拔六千多米的雪山上，他也以为要死了，但他活了下来，还亲眼见到了稀有的水母雪兔子，去共海潜泳时，氧气瓶漏气，差一口气就要憋死，但拍到了少见的金珊瑚。旅游爱好者就是要看遍世界的。柳叶青告诉自己。
缓缓呼出一口气，柳叶青放慢动作，缓缓躺下，看了一会垂下的树枝，他才心大的反应过来。这个古怪的地方可能并不安全，极有可能更危险。
他伸出手，慢慢碰了一下树叶，一阵静电打过的感觉顺着手指传向脑袋，柳叶青哆哆嗦嗦收回手，不再乱碰。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也太奇怪了。被碰过的树叶逐渐卷曲，呈现油漆般的质感，一条红线顺着叶子脉络蜿蜒至树干，逐渐发黑，像血液干涸的颜色。
小树怎么还没回来？柳叶青有些紧张。
“有生命迹象，检测到还存在生命迹象！”一个女声模模糊糊传过来。
“是人吗？”有人问。
柳叶青感到惊喜，竟然真的会有人来这种地方，总算有救了。
他努力坐起身，抬眼望过去。
两个浑身黑色的人正在靠近，虽说沙漠确实应该包裹的严严实实防止晒伤，但这身打扮也有点太奇怪了。头上戴着黑色玻璃鱼缸一样的头盔，一根管道从头盔伸出连接背后背着的金属罐，衣服是连体的，看上去很像宇航服，但是没有宇航服那么臃肿，通体都是黑色的。
柳叶青一头雾水，现在的救援队队服都这么高级了吗？
怪不得离这么近声音却那么模糊，应该是都被头盔隔住了。
人走到跟前才能听清楚声音，“生命迹象暂且像是人类，展开下一步救援。”
稍矮一点的身影从衣服侧面的口袋里摸出一支注射器，顺着手背注射进柳叶青的体内，有拧开一瓶水递给柳叶青。
另一个人从背后的背包里摸出一个小型防毒面具一样的口罩，带着一根管子，管子同样连接着一个金属罐，只是比这两个人背着的小一些。
柳叶青接过水，大口喝着。他被小树喂过一些水，现在没那么渴了，注射完葡萄糖也恢复了大半力气。
喝完水后，高个子把口罩和金属罐递给他，“你先把这个戴上。”
柳叶青点点头，接过东西。
“在这个地方，你还见过其他人吗？”
柳叶青摇摇头。
“其他生物呢？”
柳叶青顿了一下，心里有些不安，莫名想把小树的存在隐藏下去，他又摇了摇头。
隔着黑色的头盔，柳叶青看不到对面人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对面的目光如有实质，像泛着寒光的匕首，穿过头盔刺向他。
他再次摇了摇头。
“你先待在这里等着，搜寻完毕我们会带你离开。”
人走了。
柳叶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听从安排留在原地，目送两个黑色的身影离开。
昏迷前的那段广播在脑海里响起，“空气中检测到不明物质…”，这就是打扮成这样的原因吗？在沙漠迷失的这几天，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这次在沙漠的迷失，难道也和外面的事情有关。
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柳叶青的思绪。
小树顶着两片叶子，叶子里装着水，慢吞吞移动着。
柳叶青正准备开口招呼，另一边返回的人声传来。
“看样子只有一个人幸存。”
“准备返回吧，还有的忙呢。”
来不及了，照这个速度小树会和他们正面撞上，柳叶青直起身子，往前窜出两步，一把把小树塞进胸前，又轻轻拍了拍。
刚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两个黑色的人影就穿过树枝站定在柳叶青眼前。
看见柳叶青没老老实实在树下等，也没发出询问，只是通知般丢下一句“跟上来”。
柳叶青暗自松了一口气，提起丢在地上的背包，跟在两个人的身后。
这片林子不小，三个人走了约莫一个小时，算起来柳叶青应该是在林子的最西面，他们这是横穿了整个绿洲。
刚一走出林子，柳叶青顿住了脚步。
现在的沙漠和他迷路前的沙漠完全不一样了。
应该说，柳叶青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