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黎昱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盯着店长的背影，越寻心下稍安，长舒了一口气。他走回吧台另一侧坐下，用余光留意黎昱的位置，暗暗警戒。
刚才黎昱的突然发难让他一下慌了神，静下来后越寻又不自觉开始思考黎昱到底是不是“常客”。
黎昱试图阻止他点单，可是似乎只有点完单以后店长才愿意透露信息。
越寻再一次陷入选择题，他有些混乱。这个噩梦实在太奇怪了。他到底应该相信谁？
介于先前黎昱对于噩梦和任务的解释与现实中系统的说法大体一致，越寻决定相信他话语中有关任务的那一部分。但以他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显然是无法推进的。
他只看到了一张顾客须知，店长这边他还没能开始询问。联想到先前黎昱反复强调的十二点，越寻猜测要到咖啡店打烊以后才能有下一步进展。
他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十一点五十七分。
店长好慢，怎么还没做好，他快要没时间了。
五十八分，店长把一杯并没有任何特色的咖啡色饮品摆在越寻的新位置上推给他：“您的‘午夜特调’，先生。”
“谢谢。请问现在可以告诉我有关那位‘常客’的事情吗？”越寻礼貌道谢，端起玻璃杯。
这咖啡说是特调，其实一点也不独特，就是普通咖啡的样子，装在一个比较漂亮的杯子里。越寻对咖啡没有太多研究，只觉得咖啡香气挺浓郁，端起杯子就要喝。
“等等！越寻！先别喝！”黎昱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急迫。
这次他吸取教训，一边动手抢，一边大声喊：“你听我说，我们保险一点！”
越寻一顿，手中那杯特调被黎昱猛地夺走，液体剧烈晃荡，洒在吧台和地面上。
“我知道你胆子大，但是噩梦里明确说明的规则也有可能是假的。我们要保险一点，因为那张须知上没有说违规以后会有什么后果。万一店长就是‘常客’，你在已经说了三句话的情况下再接受一次赠予，这个后果就要升级了。”
越寻眉头骤然锁紧。什么意思？贼喊捉贼？
但随即他又告诫自己不要说话，他还是比较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叫黎昱的人从一开始就没给他留下好印象。
吧台后方，店长正背对他们取物料，对他们的争执毫无反应。
越寻僵在原地没有作声，他再一次感觉到了无助。
黎昱身上的气味很难闻，越寻感觉自己正在被潮湿的水腥味包裹全身。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谁。
系统把他扔进了噩梦里，没有给他任何指引。一个自称队友并且知晓系统存在的诡异中年人出现，又因为一张咖啡店的规则，从队友变成了鬼怪。现在鬼说另外一个人可能是鬼，让他停止获取信息。
越寻已经彻底混乱了。
黎昱没有一味地等待，见他沉默，放缓了语气，但憔悴的脸在灯光下依旧显得病态：“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觉得应该再谨慎一点，我不想让你冒险你能明白吗？现在你对这个噩梦还不够了解，很容易被浅层的规则蒙蔽。
这样，先别喝这杯特调。店长的身份还有疑点，等确认他不是常客以后再喝。我直接把先前跟店长聊的告诉你就好了。”
他说着，把那杯洒了一半的“午夜特调”放在旁边的空桌上。
越寻却再一次推开了他，神色惊恐地起身往后退，撞在拐弯的柜台上。
黎昱很是不解，他有点不明白越寻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刚刚他让越寻别说第三句话的时候也是，越寻的反应很奇怪。他不应该会这么排斥自己才对，即使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便宜队友。
但没等黎昱多想，
“铛——！”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两人齐齐扭头看向员工区那扇门。
钟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随着钟声的尾音消散，咖啡店的灯逐盏熄灭，光线骤然暗淡下来，只剩咖啡店一侧的柜台处还留有一盏孤零零的顶灯。
暖意消散，刺骨的阴冷裹挟着浓重的水腥味和发霉的气味弥漫开来，钻入鼻腔。
几步外黎昱的身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面容和身形如同融化般扭曲、重组，眨眼间变成了店长的模样。
他迈开腿向着越寻冲过来。
诡异的一幕让越寻浑身冰凉，他拔腿就跑，下意识向反方向跑去。
吧台后，店长的嘴角咧开一个延伸到耳根的夸张笑容，面部的五官开始融进脸皮里消失不见，四肢面条一般缓慢拉长变细，身形逐渐变得细长高挑。
他在异变。
越寻把视线从黎昱身上移开，向一侧偏移，目光骤然和店长撞在一起。
妈的！怪物！！！
他一个急刹改变方向，脚下打滑差点摔倒，慌不择路往店门方向跑去。
“系——统——！！！救——命——啊——！！！”越寻咆哮着呼唤系统，想也没想选择滑跪，现在的情况可由不得他摆架子。
咖啡店太小，几步就到头了，根本不适合奔跑。越寻扑到店门上，拉动把手，摇撼店门。绝望的是，店门和先前一样纹丝不动。
【呜哇哇哇！宿主大人！好、好可怕！】
系统骤然在耳边尖叫起来，比越寻还惊慌。
【啊啊啊啊啊！危险危险危险！】
你叫个蛋啊！废物系统！罗里吧嗦！
“商店道具！快点用啊！”越寻慌张地转身确认陌生男人的位置。
【呜…宿主大人，我们还没绑定成功，而且，而且小Y是没有商店的呀！小Y…小Y也没有办法！】
“那就绑定啊！”越寻已经咬牙切齿。
【呜…绑、绑定需要宿主大人先阅读并同意那个…那个好长好长的用户协议和**政策才行啦！虽然现在情况有点点紧急…但是流程就是这样的…小Y也没办法跳过…】
阅读个蛋啊你自己睁眼看看现在什么情况呢？！
来不及了。
“你他妈叫个蛋！”熟悉的怒吼声在他身后响起。
黎昱追上来了。接着一股大力拽住他的衣领，将他猛地向后一扯。越寻被拽得一个趔趄，被黎昱拖着冲向那唯一亮着灯的柜台方向。
就在这时，刚刚纹丝不动的店门悄无声息一声敞开一道口子，店外的黑雾缓缓流了进来——
黑雾进入店内，迅速液化成黑水，在地板上蔓延。空气里弥散开一股水腥气。
黎昱猛的扭头，看见了蔓延的黑水，脸色骤变。
另一边，店长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道黑色的瘦长人影，先前穿在身上的服务员制服已经消失不见，头部位置只剩下一道弯起的裂痕，扯成笑容的形状。
他完成了异变，迅速冲向这边。
“上来！”黎昱站柜台上抓着越寻的手臂，用力把他拉上来，二人一起翻进了柜台里。
眼看店长就要到跟前了，越寻下意识又要跑。
“这些灯光有保护作用他进不来，你不要再跑了！”黎昱紧紧拽住越寻怕他撒手没。
店长确实如他所说停在了光线外，没有再前进。黑水也逐渐蔓延过来，淹没了店长站立的区域。和店长一样，黑水也被无形的屏障阻隔，没有蔓延进光亮的地方。
黎昱长舒一口气，站直身看到了那条清晰得不合常理的明暗分界线。越寻的喉咙和嘴里都已经因为剧烈的喘气变得干燥，一松懈下来他就开始剧烈咳嗽。
黎昱给他顺着气，视线转向店长，手上动作一顿，闭了闭眼快速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店长已经异化成了彻底的鬼怪。除了还有个人形，它身上已经看不出人类的特征了。它就是一个纯黑的人形，头部嘴巴的位置变成了一道翘起的裂口，透过裂缝还能看见咖啡店的红砖墙。
他站在光线外，和他们仅仅隔着一张柜台桌。情形和先前点单时并无二致，却因为外貌的转变让越寻二人都是心下一惊。它无形的视线投射过来，带着很强的压迫感。
“越寻，不管之前有什么问题，现在都要先找灯，知道吗？打烊以后灯光是会切换的，它的有效时间只有十分钟左右，我们要快点找线索还有下一盏灯了。”他拽了拽越寻，把打烊前越寻的异状抛到了脑后，现在不是思考那些事情的时候了。
“快点，先找灯，然后把这边搜索一下，整理信息，相互汇报。”黎昱语气不再轻浮，简短地下达指令，手上已经开始整理桌上的物品开始搜查了。
越寻还有些混乱，下意识听从了命令，也开始翻箱倒柜。一边找，一边强制大脑重新开机。
他现在稍微冷静了点，先前状况频发导致他陷入混乱，现在真正的危机显现，反倒帮他理清了一点。
坏消息是黎昱和店长一样是鬼怪，他可不认为人类可以做到那样变化外形的事情，而且越寻有注意到，他和店长的变化似乎是同一时间开始的，只是变化的过程比店长短。
好消息是黎昱刚刚救了他一命，他暂时应该是安全了，起码黎昱现在还不会要了他的命。
虽然不知道触碰到那些店外黑雾变成的黑水会怎么样，但他直觉不会太好。
联想到那黑水散发出来的，比黎昱身上更浓郁更难闻的味道，越寻手上动作一顿。刚刚黎昱也变化了一次外形，现在的黎昱是店长的模样，连衣服也变成了店长的。
他这才发现，如果抛开外貌，店长的声音和黎昱的可以说是非常相似。但他先前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黎昱的外形太过怪异，导致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两人的相似之处。后来又因为陷入混乱，彻底遗漏了这一关键信息。
店长和黎昱是什么关系呢？
还有黎昱身上的气味，跟黑水散发的味道非常相似。
黎昱和黑水又是什么关系？
他手上不停翻找，心里整理脉络。
从他进入咖啡店开始，到他按铃呼唤店长为止，这一段时间里黎昱并无异常，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合格的前辈。
问题就出现在店长出现以后。黎昱的两次阻拦都卡在他和店长交涉的关键节点上。一次是想要阻止他点单，一次是阻止他喝下饮品。
黎昱给出的理由是：店长很可能是“常客”。但是怎么可能呢？按照《顾客须知》，按铃以后喊出来的必然会是店长。
所以黎昱在撒谎。
诚然黎昱是救了他一命，但他确实是鬼怪，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须知里提到的“常客”。
在他被打断两次以后，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咖啡店打烊，店内开始出现诡异的变化，他也就不能再从店长身上获取信息了。这相当于是掐断了越寻的探索途径。
黎昱要隐瞒什么？
而且，噩梦里的鬼怪为什么会知道系统？他的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