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条弥漫着血腥与尿臊气味的昏暗巷道，厉惊寒踏入了一条相对“繁华”些的街道。说是街道，也不过是两排歪歪扭扭、由废弃的星舟舱板、金属支架和各种不明材料胡乱搭建而成的棚屋之间的狭窄通道。地面依旧肮脏湿滑，头顶横七竖八地拉扯着蛛网般的电线与能量管线，闪烁着不稳定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光色符文招牌。空气中混杂着劣质酒精、廉价食物、汗臭、香料以及更难以言喻的气味。
人流明显密集起来。穿着各色破烂或奇装异服的修士、凡人苦力、兜售不明货物的小贩、眼神飘忽的扒手、倚在门边搔首弄姿的流莺……形形色色的人如同浑浊水流中的泥沙，在这条名为“黑鼹鼠”的街区里涌动、碰撞、交易、生存。
喧嚣声浪扑面而来，讨价还价声、咒骂声、嬉笑声、某种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耳膜。厉惊寒微微蹙眉，她本就不喜喧闹，重伤之下神识更是脆弱，这嘈杂环境让她感到阵阵不适。但她必须尽快适应，并在这里找到需要的东西。
她将斗篷的兜帽又往下拉了拉，尽量将自己融入这混乱的人潮，同时目光快速而隐蔽地扫视着两侧的店铺与摊位。
这里有售卖修复星舟零件和粗糙法器的铁匠铺，弥漫着烟尘与火星；有散发着古怪药草气味、号称包治百病的“巫医”帐篷；有摆满过期或来路不明营养膏与合成食物的食摊；更有许多门面紧闭、仅留一个小窗或缝隙、门口站着彪形大汉的“特殊”场所，隐约传出骰子滚动、牌局吆喝或更加不堪的声音。
吴老三提到的那个“怪人”曾在此地出没，这里也是碎星港消息最灵通、最鱼龙混杂的区域之一。要想打听消息，要么去那些专门的“情报屋”（代价不菲且风险未知），要么就得从这些三教九流的口中，一点点拼凑。
她脚步不停，看似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穿梭，实则耳朵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的只言片语，眼睛留意着可能存在的线索。
“……妈的，百鬼楼那帮杂碎，又把‘鬼手帮’的地盘抢了一块，死了十几个人……”
“……听说‘隐星会’那边开出高价，收星枢‘隐曜’禁地的任何消息，哪怕是传言……”
“……前天‘黑骷髅’的人劫了一艘小型商船，结果踢到铁板，船上有硬茬子，反被全灭了……”
“……北区新来了个炼丹师，手艺不错，就是脾气怪，要价也黑……”
大多是关于碎星港本地势力争斗、劫掠或者一些奇闻异事的零碎消息，与星枢高层、百鬼楼核心、或者那个“怪人”相关的信息并不多。
厉惊寒也不着急，继续前行。她注意到，在街道中段，有一家看起来相对“正常”一些的店铺——门口挂着一块被油烟熏得发黑的木质招牌，依稀能辨出“老瘸子杂货”几个字。店铺门面不大，窗户玻璃糊满污渍，里面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旧货。但进出的客人却不少，而且大多行色匆匆，低声交谈。
这种地方，往往是消息的集散地。看似卖杂货，实则可能什么都做。
她略一沉吟，走了进去。
店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拥挤和杂乱。货架上、地上、甚至天花板上，都堆满了各种破损的法器零件、陈旧的玉简、颜色可疑的药瓶、锈蚀的武器、以及许多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古怪玩意。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霉味和一股淡淡的、类似劣质熏香的气味。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干瘦、佝偻、脸上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老者，他的一条腿姿势怪异，显然就是招牌上的“老瘸子”。他正眯着眼睛，用一块脏兮兮的布擦拭着一个锈迹斑斑的罗盘，对进来的客人爱搭不理。
厉惊寒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装作浏览货架，实则观察着店内的其他客人。一个穿着油腻皮围裙的壮汉正在低声向老瘸子询问某种特定型号的星舟能量阀，另一个戴着兜帽、遮住大半张脸的女子则快速付钱，拿走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巴掌大小的东西。
等到那两人离开，店内暂时只剩下她和老瘸子时，厉惊寒才慢慢踱到柜台前。
老瘸子头也不抬，继续擦着他的罗盘，沙哑着嗓子道：“随便看，明码标价。想打听事，另算。”
开门见山，倒是省事。
“我想打听两件事。”厉惊寒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柜台后的老瘸子能听见，“第一，大约一个月前，在附近出现过的，一个疑似星枢出身、神志不清、念叨着‘碑’、‘火’、‘指引’之类字眼的怪人，任何下落或相关消息。第二，最近星枢内部，尤其是关于玄玑星主死后，天玑、天璇两殿以及摇光殿残余势力的最新动向，还有百鬼楼在碎星港及周边活动的头目信息。”
老瘸子擦拭罗盘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皮，用那双浑浊却透着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厉惊寒一番。目光在她苍白的脸色、略显虚浮的气息以及那件半旧斗篷上停留了片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胃口不小。”老瘸子慢吞吞地道，将罗盘放下，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第一个消息，二十块下品灵石，或者等价物。第二个消息，涉及星枢内幕和百鬼楼头目，五十块。概不还价，先付钱。”
价格不菲，尤其是对现在的厉惊寒而言。但她知道，在这种地方，想要有价值的信息，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且很可能这还是“基础价”。
她没有犹豫，从储物袋中取出七十块下品灵石（几乎是她手头所有），轻轻放在柜台上。这些灵石品质普通，正是底层散修常用的那种，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老瘸子瞥了一眼灵石，没有去数，直接扫进了柜台下面。然后，他压低了声音，语速快了一些：
“第一个，那个怪人。确实在‘黑鼹鼠’出现过两三天，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晃荡，嘴里神神叨叨，修为看不透，但气息很怪，死气沉沉的。后来就消失了。有人说看到他往‘锈蚀坟场’方向去了，也有人说被‘血刃’的人暗中带走了。‘锈蚀坟场’是港区东边堆放彻底报废星舰残骸的地方，偶尔有些拾荒者和亡命徒会去碰运气。‘血刃’是本地一个中小型的佣兵兼捕奴团伙，心狠手辣，专抓落单的、看起来有点价值又无依无靠的修士，卖去做矿奴或者试药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第二个，星枢内乱，玄玑死后，他手下的‘七杀’廉贞和‘文曲’文昌斗得厉害，都想当老大。天枢殿那几个老家伙态度暧昧，但似乎更倾向于维持稳定，可能会联手压制廉贞和文昌。玉衡、开阳两殿继续观望。摇光殿的人……据说有一部分逃到了碎星港附近躲藏，但具体在哪里，没人知道，他们藏得很深。百鬼楼在这边的头目，明面上是‘蚀骨’、‘锁魂’、‘毒心’三使，你都知道了。暗地里，据说还有个更厉害的‘巡察使’近期到了附近，但行踪不定，非常神秘。百鬼楼正在大肆搜捕和悬赏一个身怀‘钥匙’相关之物的女子，画像已经秘密传开，赏金高得吓人。”
老瘸子说完，便闭上了嘴，重新拿起那个罗盘擦拭，摆出送客的姿态。
厉惊寒心中微沉。怪人的线索指向了“锈蚀坟场”和“血刃”团伙，两者都充满了危险。百鬼楼的悬赏果然已经铺开，甚至派出了更高级别的“巡察使”。星枢内斗加剧，摇光殿残余势力藏匿，情况复杂。
“多谢。”她低声说了一句，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老瘸子忽然又开口，声音更低，几乎微不可闻，“看你付钱爽快，额外奉送一条。最近‘黑鼹鼠’不太平，有几股外来势力在暗中搜捕和打探，目标不明，但手段很辣。你这样的生面孔，又带着伤，最好小心点。另外，‘锈蚀坟场’……晚上别去。”
厉惊寒脚步微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快步走出了杂货店。
街道上依旧喧嚣，但她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更冷了些。老瘸子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自己刚刚教训了刀疤脸一伙，虽然事小，但难保不会引起某些有心人的注意。百鬼楼的悬赏，神秘的“巡察使”，外来势力的搜捕……这片混乱的泥潭下，暗流比她预想的还要汹涌。
必须尽快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落脚，并进一步疗伤。然后，再去探查“锈蚀坟场”或想办法接触可能存在的摇光殿残余人员。
她开始留意街道两侧那些挂着简陋招牌或标记的客栈、出租屋。条件大多恶劣，但眼下也顾不得了。
就在她经过一条更加阴暗、堆满垃圾的岔道口时，眼角余光忽然瞥到，斜对面一个卖劣质能量饮料的摊子后面，一个瘦小的身影似乎一直在偷偷打量她。那身影有些眼熟……像是之前她在码头巷道解决刀疤脸时，隐约感觉到的那道来自屋顶的窥视目光？
是个少年？跟踪她？
厉惊寒心中警觉，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向前走，同时暗暗调整了路线，拐进了另一条相对人少、岔路较多的巷道。
果然，那个瘦小的身影也跟了进来，动作灵活得像只老鼠，远远缀在后面，利用杂物和阴影隐藏自己。
是觊觎她身上的财物？还是别的目的？
厉惊寒眼神微冷。她不想节外生枝，但若被这种地头蛇缠上，也是个麻烦。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她放缓了脚步，装作体力不支，靠在一根锈蚀的金属管道上喘息，斗篷下的手，却悄然捏住了储物袋中仅剩的几块灵石。
少年见她停下，也立刻缩到了一个废弃的金属桶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紧张而兴奋地盯着她。
厉惊寒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少年耳中：
“跟了一路了，不累吗？”
少年身体明显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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