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法医中心办公室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消毒水的气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中,却比昨日多了一丝淡淡的咖啡香。我提前十分钟抵达工位,将刚买的美式咖啡放在桌角,翻开笔记本,开始梳理李娜案的初步尸检疑点——不规则的锐器创口、指甲缝里的皮屑、无名指上的戒指压痕,还有那圈形态特殊的勒痕,像一串未解的密码,等待被破译。
对面的工位依旧空着,陆峥还没来。我打开电脑,登录内部检验系统,查看技术科昨晚的初步反馈:衣物纤维检测暂未发现异常,胃容物中未检出常见毒物,死亡时间初步锁定在案发当晚8点至10点之间。最关键的金属碎屑和DNA比对结果还要等到中午才能出来
“江法医,早啊!”小林抱着一摞文件走进来,脸上带着雀跃,“陆法医已经在解剖室了,说等你到了,一起再复核一下李娜的尸体,重点看颈部勒痕和创口的关联。”
我点点头,拿起白大褂快速穿上:“走,去解剖室。”
解剖室里,无影灯已经亮起,李娜的尸体被妥善安置在解剖台上,覆盖着无菌布。陆峥站在解剖台旁,手里拿着一份现场勘查报告,眉头微蹙,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冷硬。他穿着合身的白大褂,袖口依旧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指尖夹着一支笔,在报告上轻轻标记着什么。
“陆法医。”我轻声打招呼。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目光依旧平静无波,只是微微颔首:“来了。先看勒痕,技术科昨晚根据照片做了初步模拟,推测束缚物可能是带有凸起纹路的织带,但具体材质还不能确定。”
我走近解剖台,掀开无菌布,露出死者的手腕。那圈青白色的勒痕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比昨日更加清晰。我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勒痕边缘的凸起果然呈规律分布,间隔约0.5厘米,凸起处的皮肤没有明显破损,反而带着一丝轻微的压光痕迹。
“不是普通的织带。”我指尖轻轻拂过勒痕(戴着手套),“凸起处过于规整,而且压光痕迹说明束缚物表面有一定硬度,可能是织带内嵌了细条硬物,或者本身是某种特殊用途的带状物。”
陆峥放下报告,拿起一把无菌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勒痕周围的皮肤:“皮下出血不明显,说明束缚力度不大,更像是控制而非伤害。结合创口位置在左胸,凶手大概率是右利手,在控制住死者后,正面行凶。”
“但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我疑惑道,“死者是行政职员,身材瘦弱,凶手若正面行凶,她不可能没有反抗挣扎,除非是熟人,趁其不备下手?”
“有这种可能。”陆峥点头,目光转向死者胸口的创口,“再看这里,创口边缘的撕裂伤很特殊,不像是刀具直接刺入造成的,更像是……带有棱角的金属器物,在刺入时发生了轻微转动。”
他示意我拿出标尺,测量创口深度:“昨天初步测量是3.5厘米,实际深度应该是4.2厘米,刚好刺穿胸腔壁,伤及心脏主动脉,导致失血性休克死亡。这种精准度,要么是凶手对人体结构有一定了解,要么是运气极好。”
我忽然想起什么,打开昨天的尸检照片:“你看创口深处的金属碎屑位置,刚好卡在肋骨与心脏之间,若凶手是转动器物造成撕裂伤,碎屑很可能是器物边缘脱落的。如果能确定碎屑成分,或许能锁定凶器类型。”
陆峥认同地点头:“技术科正在做成分分析,中午出结果。另外,死者的社交关系调查有了初步进展。”他拿起桌上的勘查报告,“李娜在创科公司工作三年,人际关系简单,没有明显仇家,但三个月前和公司技术部主管张浩分手,分手时闹得不太愉快。张浩有案发当晚的不在场证明,说是在加班,但公司监控只拍到他7点进入办公室,9点后就没有记录了,存在作案时间窗口。”
“还有一个疑点。”我补充道,“死者无名指的戒指压痕很新,说明她近期还在佩戴戒指,但现场和她的随身物品中都没有找到戒指。如果是定情戒指,分手时应该会取下,或者被凶手拿走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陆峥合上报告,“先等检验结果,再针对性调查。你把昨晚整理的初步尸检报告给我,我再核对一遍。”
我从文件袋里拿出打印好的报告递给他,他接过时,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我的手背,冰凉的触感像电流般一闪而过。我下意识地缩回手,低头整理工具,耳边却传来他翻动纸张的沙沙声,节奏均匀,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陆峥的审阅速度很快,目光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里,死亡时间的推断可以再精准一些。”他指着报告上的一行字,“胃容物消化程度显示,死者最后一餐在案发前3小时左右,结合尸温下降速率和尸僵程度,死亡时间可以缩小到当晚8点30分至9点30分之间。”
“好,我马上修改。”我拿出笔,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
“还有,指甲缝里的皮屑样本,除了做DNA比对,还要做皮肤组织切片,看看有没有特殊的化妆品残留或接触性物质。”他补充道,“如果凶手是女性,或者经常使用某种特殊护手霜,可能会留下线索。”
我点点头,心里暗自佩服他的细致。虽然他性格冷硬,但在专业上确实无可挑剔,每一个建议都精准地命中了案件的关键疑点。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小林接起后,脸色立刻变得严肃:“江法医,陆法医,技术科打来的,说金属碎屑的成分分析有结果了!”
我们立刻赶往技术科。技术科主管老周拿着一份检测报告,脸上带着凝重:“金属碎屑的主要成分是碳钢,含有少量铬和镍,关键是表面附着的防锈漆成分——是工业级的环氧富锌防锈漆,这种漆主要用于大型机械和建筑钢材,市面上很少见,只有少数几家建材厂在使用。”
“城郊建材厂?”我忽然想起昨天在废弃仓库麻袋上看到的字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陆峥看向我,眼神带着询问。我连忙解释:“昨天下马村的无名女尸案,藏尸的麻袋上印着城郊建材厂的标识,当时还没来得及深入调查。”
老周点点头:“没错,城郊建材厂就是使用这种防锈漆的厂家之一。而且我们还在碎屑中发现了微量的水泥粉尘,成分和城郊建材厂生产的水泥完全吻合。”
“两条线索指向同一个地方?”小林瞪大了眼睛,“难道李娜案和无名女尸案有关联?”
陆峥眉头紧锁,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可能性很大。但李娜是互联网公司的行政职员,怎么会和城郊建材厂扯上关系?”
“或许和她的前男友张浩有关?”我猜测道,“张浩是技术主管,会不会负责公司的基建项目,和建材厂有业务往来?”
“立刻联系侦查科,调查张浩和城郊建材厂的关系,还有李娜失踪的戒指有没有在建材厂周边出现过。”陆峥当机立断,“另外,再仔细检查李娜的衣物,看看有没有残留的水泥粉尘或防锈漆痕迹。”
回到解剖室,我们重新检查了李娜的衣物。我用紫外灯照射死者的外套袖口,很快发现了几点微弱的荧光反应——是防锈漆的残留痕迹,虽然量很少,但足以证明李娜生前接触过带有这种防锈漆的物体。
“袖口有防锈漆残留,说明她可能亲手触碰过凶器,或者接触过沾有漆料的物品。”陆峥的语气带着一丝笃定,“结合她的职业,不太可能主动接触建材厂的器械,大概率是在案发时,与凶手或凶器发生了接触。”
中午时分,DNA比对结果终于出来了。技术科的同事拿着报告匆匆赶来:“陆法医,江法医,李娜指甲缝里的皮屑,比对到了匹配对象!”
“是谁?”我们同时问道。
“是城郊建材厂的副厂长,王坤!”同事说道,“王坤有前科,三年前因为挪用公款被起诉,后来判了缓刑,没想到现在又和命案扯上关系!”
“王坤?”陆峥眼神一凛,“立刻查王坤和李娜、张浩的关系,还有他在案发当晚的行踪!”
侦查科的行动很快,不到两个小时就传来了消息:王坤和张浩确实有业务往来,张浩负责的创科公司新办公楼基建项目,建材供应商正是城郊建材厂。而李娜在和张浩交往期间,曾多次陪同张浩去建材厂考察,与王坤有过接触。更关键的是,案发当晚,王坤没有不在场证明,有人看到他在创科公司附近出现过。
“还有一个重要发现!”刘队在电话里说道,“我们在王坤的住处搜查时,找到了一枚女士钻戒,戒指内侧刻着‘L&Z’的缩写,和李娜名字的首字母吻合!而且戒指上还残留着少量血迹,正在做DNA比对!”
真相似乎已经浮出水面,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王坤的作案动机是什么?”我疑惑道,“如果他只是和李娜有过几面之缘,为什么要杀她?而且无名女尸案的死者陈玥也是建材厂的会计,王坤会不会和陈玥的死也有关?”
陆峥坐在办公桌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王坤的个人档案:“王坤三年前挪用公款,就是被当时的会计陈玥发现的,后来陈玥失踪,案子一直没破。现在李娜的指甲缝里有王坤的皮屑,戒指也在他手里,很可能是李娜发现了王坤杀害陈玥的真相,或者掌握了他挪用公款的新证据,所以被灭口。”
“这就能解释通了!”小林恍然大悟,“王坤先是因为挪用公款被陈玥发现,杀害了陈玥并藏尸在废弃仓库;后来李娜在和张浩交往期间,无意中发现了线索,王坤为了掩盖罪行,就对李娜下了手!”
我还是有些疑虑:“但李娜胸口的创口和陈玥的创口形态相似,都是带有棱角的碳钢工具造成的,王坤作为建材厂副厂长,确实有机会接触到这类凶器。不过,李娜手腕上的勒痕,束缚物到底是什么?如果王坤是凶手,他使用的束缚物会不会和建材厂有关?”
“技术科已经根据勒痕形态,制作了模拟物。”陆峥打开电脑上的文件,“你看,这种带有规律凸起的束缚物,很可能是建材厂用来捆绑钢材的专用织带,内嵌了细钢丝,既牢固又能防止滑动,和勒痕的特征完全吻合。”
看着屏幕上的模拟织带图,我终于打消了疑虑。所有线索都指向王坤,他的作案动机、作案工具、作案时间都具备,现在只需要等待戒指上的血迹比对结果,就能正式立案起诉。
傍晚时分,技术科传来最终确认消息:戒指上的血迹正是李娜的。证据确凿,侦查科立刻对王坤实施了逮捕。
审讯室里,王坤起初还百般抵赖,但在铁证面前,最终还是坦白了自己的罪行。正如我们推测的那样,三年前,王坤挪用公款被会计陈玥发现,为了掩盖罪行,他将陈玥诱骗到废弃仓库,用捆绑钢材的织带勒住她的颈部,再用带有防锈漆的螺丝刀捅刺其胸部,将尸体藏在麻袋里。
三个月前,李娜陪同张浩去建材厂考察时,无意中看到了王坤办公室里的一份旧财务报表,发现了其中的猫腻,并且认出了王坤手上戴着的戒指(那是王坤杀害陈玥后,从她手上取下的)。李娜当时没有声张,但私下里开始调查,很快就掌握了王坤挪用公款和杀害陈玥的证据。她本想报警,却被王坤察觉。
案发当晚,王坤以谈业务为由,约李娜在公司附近的小巷见面,试图让她交出证据。李娜不肯,两人发生争执,王坤用随身携带的织带控制住李娜,争执中,李娜抓伤了他的手臂,指甲缝里残留了他的皮屑。王坤恼羞成怒,用藏在身上的螺丝刀捅刺李娜的胸部,将她杀害后,拿走了她手上的戒指(担心戒指成为证据),并伪造了现场没有打斗痕迹的假象。
案件告破,法医中心里一片轻松。张姐提议晚上一起去聚餐庆祝,大家都欣然同意,连陆峥都没有拒绝。
聚餐的地点选在一家家常菜馆,包厢里气氛热烈。小林兴奋地讲述着案件侦破的过程,张姐和技术科的同事们聊着家常,刘队则频频举杯,感谢我们法医团队提供的关键证据。
我坐在陆峥旁边,他依旧话不多,只是偶尔在大家聊到案件细节时,补充一两句关键信息。桌上的菜很丰盛,我夹了一块红烧肉,刚放进嘴里,就听到陆峥轻声说:“少吃点油腻的,晚上不好消化。”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他的目光正落在我的餐盘上,眼神依旧平静,但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谢谢。”我小声说道,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没想到王坤藏得这么深,若不是你们法医从尸体上找到这么多线索,这案子还不知道要查多久。”刘队举起酒杯,对我们说道,“我敬你们一杯,为死者言,为生者权,你们是最棒的!”
我们一起举杯,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酒精的作用让气氛更加热烈,张姐开始打趣我和陆峥:“你们俩真是黄金搭档,一个细心敏锐,一个精准果决,以后可得多合作,多破几个案子!”
我脸颊发烫,刚想解释,陆峥却先开口了:“都是团队的功劳,技术科和侦查科也付出了很多。”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巧妙地化解了尴尬。
聚餐结束时,已经快十点了。外面夜色正浓,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刘队要送我和陆峥回去,陆峥却拒绝了:“不用麻烦,我和江法医顺路,一起走回去就行。”
我有些惊讶,印象中我们住的小区并不顺路,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跟着他走出了餐馆。
路上很安静,只有路灯投下的光影,拉长了我们的身影。两人并肩走着,没有说话,却并不觉得尴尬。偶尔有晚归的行人经过,脚步声打破短暂的寂静,很快又恢复平静。
“你住哪个小区?”陆峥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锦绣花园,就在前面不远。”我说道。
“嗯,我住阳光小区,确实顺路。”他点点头,又陷入了沉默。
走到锦绣花园门口时,我停下脚步:“陆法医,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到了。”
“嗯。”他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整理案件报告。”
“好,你也一样。”我笑了笑,转身走进小区。
走到楼道口时,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到陆峥还站在原地,路灯的光线照亮了他的侧脸,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我回头,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我洗漱完躺在床上,脑子里却不断回放着今天的种种——解剖室里的复核、技术科的检验结果、王坤的坦白,还有晚上聚餐时陆峥的那句关心。
这个冷硬刻板的男人,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以接近。他的关心虽然隐晦,却真实存在。或许,在他冰冷的外壳下,藏着一颗对工作极度负责、对身边人默默关心的心。
我想起张姐说的话,我们是黄金搭档。或许,未来的日子里,我们会一起面对更多的凶案,破解更多的谜团。而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也会在一次次的并肩作战中,慢慢发生变化。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温柔而静谧。我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李娜案的告破,不仅让正义得以伸张,也让我对陆峥有了新的认识。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未来的法医之路,注定充满挑战,但有这样一位专业且靠谱的搭档在身边,我充满了信心。我期待着下一个案件的到来,也期待着和陆峥一起,在追寻真相的道路上,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