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叫做墟,是世界的夹缝,也是记忆的沉骸之海。
寻常人所能看见的只有车水马龙的烟火人间,他们看不见的是那藏在黑暗里所有被遗忘的执念、所有悲伤与怨恨的墟空浮幻,这些虚空浮幻就是“墟境”。
传说,墟境的中央,生长着一株巨大的永生花。花茎蜿蜒而上,花瓣晶莹剔透,如水晶般璀璨夺目,名为“墟境之花”。它的花茎上缠绕着两株藤蔓,那是隔绝人间与墟境两个世界的结界。花枝则是世间灵力的源泉,镇压着墟境中那些由无尽憎恶怨恨滋养出的“境妖”,形成墟隙。
自古以来,有几个神秘的家族守护着墟境和墟隙的秘密。其中,有两个家族势力最为庞大,血缘姻亲如同一把枷锁将两个家族牢牢的捆绑了数千年——
守护墟境边界的守墟人世家——陈家……
作为灵力载体滋养墟境之花的时花一族——叶家……
在陈家与叶家之间,有一份古老的盟约。每一代叶家的花主都须与陈家家主联姻,以确保灵力的传承与稳固。
但,这份古老的盟约早已沾染血泪。
上代花主叶时安,在嫁往当时的陈家家主陈权的花轿途中离奇死亡。一袭凤冠霞帔,血染嫁衣。陈权眼底除了愤恨竟毫无悲痛,倒是陈家老四陈焰悲痛欲绝,抱着她的尸身跳入墟隙……
命运的轮盘再次转动,这任花主叶时离——叶时安十六岁的侄女,灵力纯净,天资聪颖,被许配给了与她青梅竹马的陈家废柴少主,却被当众拒婚。
废柴少主冷漠地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却重重地砸在每个人心上,也砸碎了面前少女的所有期盼。
叶时离的心就是在那一刻,碎得一塌糊涂。
祠堂的烛火随风摇曳,照映着众人震惊的脸。陈家长辈震怒,当中宣布要重选家主,誓死也要完成两族盟约。
当时没有人知道,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血色风暴,已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阴影中,悄然酝酿。而这场被当众撕毁的婚约,竟成为了所有悲剧最后的序章。
一场浩劫血洗墟境……
而后若干年,在繁华老街的街角巷口,一家名叫“时墟里”的古董店揭开了尘封的故事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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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墟里,阁楼上。
一缕晨光透过“时墟里”古董店阁楼里的雕花窗棂,在小叶子的画稿上映出点点光斑。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鼻尖立刻捕捉到那熟悉的焦香 —— 是时序白煮的咖啡的味道。
“又睡过头了!” 她瞥了眼闹钟,慌忙地套上那件洗得略微发白的牛仔裤,随手将凌乱的头发扎成马尾。
一张清爽出尘的脸出现在镜子里,镜子里的人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
昨夜的梦还残留在她的脑海,黑猫幽绿的眼睛与泛着紫光的木头棍子,在记忆里忽明忽暗。
她模模糊糊地推开阁楼房间的门,顺着香气走下楼梯。
只见时序白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了老花梨的雕花长桌上,银质的咖啡勺在瓷杯边缘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小叶子下意识地看了下角落里的落地钟。
他总是这样,就像古董店角落里那座从不出错的落地钟一样,总是清晨6点准时出现在店里,身上总是带着雪后松林的冷香。
“早啊学长……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小叶子拖拉着兔子拖鞋扑到桌边,眯眯眼瞬间变为星星眼,亮晶晶地盯着他手里的油纸包。根据她暗中记录的《时序白投喂手册》,周三通常是巷口王师傅家的芝麻糖糕 —— 那是她能从吝啬的时大店长那里蹭到的少数甜食之一。
时序白对她犹如变脸特效般的反应习以为常。
他掀开油纸包,露出两块圆糯糯的糖糕,表面还撒着细碎的核桃碎,香喷喷的热气扑面而来。
呵,绝对的高糖高脂,热量炸弹。
小叶子迫不及待地接过去咬了一口,“嘶……呼……”
“慢点吃小心烫……“时序白适时递过去手帕让她擦嘴。小叶子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到那卷起的袖口处,露出裹着薄肌的小臂线条很是好看。尤其是皮肤下隐隐可见的淡青色的血管,更添了几分——“气质”。
时序白没有理会她的眼神,手腕间那只从未离过身的银镯随着手臂轻轻起伏,颇有贵公子的丰神俊逸。
小叶子仍会被这镯子吸引,每次她好奇镯子的来历,都被时序白搪塞而过。
这个镯子的表面刻着繁复的藤蔓纹路,有些瞬间小叶子感觉那藤蔓就像是活的一样,好像会动。镯子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让小叶子不禁联想到他修复古董时专注的眼神,要说两者有什么联系,可能就是都透着某种感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古老气息。
时序白完全无视她飘忽的小眼神,只是耐心地盯着她擦好嘴,又接过手帕收了起来,顺势递过去一个通体白色带着兔子耳朵的马克杯, ”还有咖啡,照例多奶多糖。”
小叶子连忙点点头,捧起马克杯——里面还有时序白用奶油拉花的小兔子,鼻子小小,嘴巴俏俏,十分可爱。
她偷偷看向时序白,晨光照在他的脸上莫名的温柔,不免谄媚起来。
“学长,你的手艺太赞了……不然我们别开古董店了,也不赚钱。我们干脆开个咖啡店吧,帅气的店长手磨咖啡,一定很有卖点……”
“喵呜 ——”一声软糯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晨间畅想。
一只通体黑色的猫从博古架的阴影里钻了出来,绿宝石般的左眼和琥珀色的右眼在晨曦中交替闪烁。
黑猫轻轻一跳,在柜台上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抻了抻身子,舒服地趴了下来。一团漆黑就这样蜷成一个毛茸茸的球,尾巴尖还有节奏地轻点着台面。
“哪来的猫呀?”小叶子说着就跑到黑猫跟前,声音里藏不住惊喜。她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它的背——好柔软啊!
小叶子抚上它背的一瞬间,一股如同夏日清泉带着纯净气息的暖流将它包裹,仿佛将它残破的灵魂泡进了滋养的温泉里。
这气息……
黑猫慢悠悠睁开眼,绿宝石般的左眼闭上,又用琥珀色的右眼睁开盯着眼前的女孩子。
只见她梳着清爽利落的马尾,几缕碎发贴在脸颊旁,在晨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晕。皮肤雪白透亮,对着它笑起来时眼尾弯成柔和的弧度,像一杯融了糖的温水直直浸入它的心里。
声音清澈纯净,偶尔轻轻歪头,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干净又慵懒的松弛感,就像初夏午后穿过林荫的风,让它倍感舒服又……治愈。
突然,黑猫琥珀色的瞳孔映出她若干年前蜷缩在巷口的模样 —— 也是这样潮湿的清晨,时序白的灰色大衣带着同样的冷香,裹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
黑猫混乱的意识中,仿佛有一缕清泉注入。受损溃散的灵力在这股气息的安抚下,竟奇迹般地停止了恶化。黑猫从未感受过如此舒适的能量,像是迷途的旅人找到了归宿,又像是久旱的草木等来了甘霖。
无法分辨这气息的来源,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靠近她,留下来。
不一会儿,黑猫又闭上了右眼,睁开了绿宝石般的左眼。它要仔细看看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天真的女孩,为什么能滋养它溃散的灵力。
“哇,好漂亮的眼睛!”女孩的声音清甜,带着毫无防备的欣喜。
当它转头看向旁边的时序白时,心中警铃大作。
小叶子继续轻抚着它,笑意盈盈地说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一睁一闭的……你哪来的呀,不怕生啊?”
“凌晨……捡的。”时序白擦拭着一只宋代茶盏,余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看样子饿了很久,一碗牛奶就跟我回来了。”
“捡的?学长你是在哪能捡到这么名贵的品种啊……”她在脑海中所搜着为数不多的关于猫猫种类的信息,“这是孟买猫还是德文猫来着?学长,你怎么总是能捡到好东西啊!”小叶子无心的感叹着。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被他“捡”回来的,不免和这个小家伙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只是一只普通的野猫。”时序白将一小碟猫粮推过去,黑猫嗅了嗅,却没有立刻开吃,而是抬起头,左侧绿宝石般的瞳孔中,倒映出的不是时序白的模样,而是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夹杂着愧疚与偏执的雾气。
这股气息,与它记忆中“墟”的味道同源,却又更加复杂。
不错,这不是一直普通的黑猫。或者说,黑猫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人类的灵魂——顾夜,陈顾夜。
顾夜回想着自己在追查当年惨案的线索时,遭遇了墟隙妖力反噬,灵力溃散,九死一生之际被迫寄身在一只猫身上,才能保住性命。真是,想象就来气!
居然阴差阳错地被他最大的“障碍”捡到了这里。
“所以,我们是要养它吗?”小叶子一脸期待地看向时序白。
“随你……”时序白端起咖啡杯走到沙发那边坐下,眼睛透过古董店的橱窗一直看向外面。
小叶子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除了空无一人的街口,并没有什么特别。也不知道为什么,古董店虽然是在街角,但好歹也算繁华路段,好听点说算闹中取静,怎么店门前街角的人这么稀少,以至于古董店经常不开张。
空无一人的街有什么可看到,难道学长在看今天是否会有客人?
她也不再去理会时序白,反正这个学长一贯的话少且性格有些“怪异”。
“嘿,咪咪,我是你的前辈,学长叫我小叶子,比你早几年来这。这里叫时墟里,是个古董店,这里面摆着的都是古董,很值钱,你不要乱碰,知道吗!我现在是这里的店员,靠劳动抵房租和生活费,你也当店员吧,好不好?”
“咪……咪?”黑猫没有理会她,在她手腕旁眯着眼睛假寐。
“先给你取给名字吧……小黑怎么样?”
黑猫突然站了起来,弓着背从小叶子的手里爬了出来,站开一小段距离,只睁着绿宝石般的左眼斜睨着她。
这丫头,品味这么差吗!顾夜在心里腹诽着。
“呵呵……看来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啊……”她略一思索,“旺财?招财?黑金豆……”一个个吉祥且富有招财纳宝好寓意的宠物名字从小叶子嘴里蹦出来,听得黑猫耳朵直立,下一秒已经弓起了背一副准备战斗的模样。
时序白看着一人一猫吵吵闹闹的样子,仿佛羽毛在心上拂过,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弧度,“倒也不用这么直接。”
她的一举一动总是能牵动着他的情绪。
小叶子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是有点过于直接,那想个有内涵的……”她略加思索,“叫墨墨怎么样,墨水的墨,多有文化和内涵……”小叶子小心地盯着看它的反应,生怕再被它嫌弃,赶紧补充道,“他叫时序白,你叫时子墨,一黑一白,多好多配!”
黑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橱窗旁的时序白,暗自思忖:姓时吗?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