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老娘喊叫,方燚赶紧把书合上,站起身制止:“妈,别喊了,季呦在睡觉。”
张桂兰很慌张,声音结结巴巴:“季呦,呦把孩子给打掉了。”
方燚没有正面回答,他很冷静,说:“季呦可以自己决定孩子去留,她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这对张桂兰来说不亚于平地惊雷,饱经沧桑的脸顿时变得惨白,发出惨痛的啊的一声大叫,惊呼:“季呦果然把孩子打掉了。”
她像是不能承受一般,数落方燚:“别人家的老爷们都能当媳妇的家,就你不能,说得轻飘飘的,那孩子都五个多月了,说打掉就打掉,也不跟你商量一下,她把你当啥了。”
她悲天跄地地喊:“谁家儿媳妇会偷着把孩子打掉,老天呐,我的命比黄连还苦啊,日子过不下去啦。”
季呦被吵醒了,心说好家伙,她要引产的事儿都没几个人知道,肯定是有人特意透露给老太太的呗。
她要往小两口的房间里闯,方燚拦着不让,可张桂兰实在太过强悍,母子俩差点在外屋干起仗来。
“妈,季呦在睡觉。”
“诶呦呦,孩子都没了,她还能睡得着?”
方燚只能放行,不过他大声叮嘱:“季呦身体虚弱,不能受任何刺激,你可别说不好听的。”
老太太白了方燚一眼,谁会刺激到季呦,只有她刺激别人。
她掀开门帘风风火火地进屋,感觉到带起了一阵凉风,连忙放缓了脚步,等她站到床前,看到季呦正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她,这个点燃的炮仗立刻就哑了火。
她蹲下来,把被子拉高,掖好,换了温和的语气,抱怨着:“你看你,也不跟我们商量,偷着把孩子打掉,你看你这小脸白的,难受不哇?你现在就是坐小月子,不能出门,不能着风,不能碰凉水,班也别上了,你想吃啥,我这就去买,要不我买只鸡来,给你熬鸡汤喝。”
语气不怎么好,可是说话内容句句都是关心,好像是个慈祥的好婆婆。
实际上,一是她惹不起这个作天作地的儿媳妇,二还是她惹不起。
季呦会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儿子管不了媳妇,只会站在季呦那边,老太太只能识相地收敛起她的恶劣脾气,把所有埋怨、数落的话都咽回去。
听到鸡汤俩字,季呦又感觉到一阵恶心感袭来,忙说:“妈,不用买鸡,我孕反,不想吃肉,不想闻油烟味儿,吃水煮蔬菜。”
张桂兰顿时无语,没见过打掉了孩子还孕反的。
她叹了口气:“好吧,咱家最近饭菜一点油水都没有,倒省钱了,行,我去煮青菜。”
说着,她站起身来,五十多岁的健康老太太突然变得老态龙钟一般,颤颤巍巍地往门外走。
这次掀门帘的动作轻了很多,没有带起一点风。
方燚倒是松了一口气,他老娘刀子嘴豆腐心,识时务,没有激化矛盾,他跟着出屋,重新在外屋坐下看书。
季呦把头埋到了被子底下,眼睛嘴巴都遮上,只留了鼻子在外,她暂时还不想告诉母子俩她没有把孩子打掉,她不知道老太太对孩子的看法,她知道的是老太太有儿媳备选人。
方燚这个上一世她压根就不喜欢的穷小子也有人虎视眈眈。
也许老太太想的是她赶紧打掉孩子离婚,迎娶新儿媳。
张桂兰开始在楼道里做饭,季呦闻不了油烟味,他们也就跟着吃水煮菜。
大锅蒸米饭,切了个红薯放进去,很快,锅里就散发出了大米跟红薯的香甜的混合气息,小锅则用来煮菠菜跟粉丝。
方燚洗了几个土豆拿进来,说:“妈,给季呦蒸几个土豆,她爱吃。”
张桂兰接过土豆,白了方燚一眼:“不早说,红薯都快熟了,你媳妇说的话就是圣旨,她放屁都是香的。”
方燚并未接话,回房,继续在外屋守着。
自家的饭菜没有油烟味儿,可是别家的有,季呦想出去走走,刚走出门,被张桂兰看到,问:“你干啥去?”
季呦说:“我闻不了油烟味儿,到外面走几步。”
张桂兰大呼小叫:“大城市来的人就是娇贵,你自己掂量,你不能着风,落下病根有你受的,方燚,也不管管你媳妇!”
季呦坚持要出去,方燚除了跟在她身后,他啥都做不了。
出了阴暗的筒子楼,明亮的阳光洒落,季呦眯眼看向方燚,突然觉得方燚那英武的侧脸充满阳刚之气,她不喜欢这种硬朗的长相,可他还挺好看的吧。
再次被季呦注视,方燚的脸又有红晕泛出,突然感觉手足无措。
等张桂兰叫他们吃饭,俩人才溜达回了筒子楼,走过狭窄的被各家各户当做厨房的楼道,季呦回屋,方燚麻利地打了盆温水给季呦洗手。
作为孕妇,季呦心安里的地享受母子俩提供的服务,用温水洗完手,饭桌已经在外屋摆好。
红薯蒸米饭,蒸土豆,还有只加了盐跟香油的菠菜粉丝。
方燚手里拿着滚烫的土豆,把土豆皮剥开,放到碟子里递到季呦面前。
季呦被米香、红薯香、土豆香萦绕,这些香甜的气味儿让她浑身舒适,不考虑营养的话,这样的饭菜对她这个孕吐严重的人非常友好。
吃过午饭,张桂兰去上班,她故意朝着里屋大喊了一声:“季呦,我扫大街去了,晚上等我回来给你做水煮菜,方燚看着你媳妇,别让她着风。”
她现在是环卫工,季呦觉得这工作不体面,自然看不上她这个婆婆,可张桂兰觉得扫大街怎么了,低人一等还是咋地!
季呦不爱听,她偏要说,扫大街,扫大街,她就是个扫大街的。
张桂兰走后,季呦继续卧床休息,方燚依旧看书。
等到傍晚,张桂兰拎了几个胡萝卜回来,伺候季呦可太难了,她有两样菜不吃,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每次做饭张桂兰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做啥菜。
晚上她准备蒸小米饭,给季呦煮红枣银耳汤,再做个木耳、花生、胡萝卜混合的水煮菜。
楼道里是各家各户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还有各种饭菜混合的气味,季呦闻不了各种味道,把门关上,不过一道年轻的声音穿透门板,传入季呦耳廓。
那声音满是喜悦:“季呦,孩子打掉了?”
季呦听得出那是谁的声音,当然是儿媳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