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双木的品味超前,寿司屋选址在海城繁华地带的东部,临近海岸建了一座由简约几何线条组合而成的白色建筑,与碧海蓝天遥相呼应。
面朝大海的墙壁被替换成了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装上了单向玻璃,兼顾**的同时还能欣赏远处的落日海景。
时双木领着众人直上三楼,昏黄的灯笼罩着由整块紫檀木切割而成的桌子,时光在这里也仿佛放缓了脚步,从身到心地感受到一股难言的宁静。
“这里给我一种城乡结合部的感觉。”许容晏盘膝而坐,空间对他来说过于狭窄,颇有些不自在。
“胡说,这明明就是时代碰撞结合成的产物,既保留了寿司屋的古典布局,又注入了现代设计元素,让客人过目不忘,才能对这里流连忘返。”时双木对着许容晏翻了个白眼。
“请不要拿阅读理解的答题模板来刨析你的创新点。”聂禾抢先一步贴着时双木坐下。
江眇只能坐到许容晏身侧,与聂禾相对。
许容晏即使是盘膝坐着,那双长腿依旧嚣张地抵住了桌底,侵占着本就狭隘的空间,江眇尽力缩起腿,膝盖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与对方轻轻相触。
隔着两层布料传来的肌肤热度让江眇有些不知所措,但身侧的人脸色不变,神情坦然,他便也不好说什么。
“我们先点,江眇你的营养师把菜单发来了吗?”聂禾翻动着菜单,笔尖在点餐簿上飞快记录着一道道菜品。
江眇取出终端,点开营养师在几个小时前发过来的文件,上面是一长列的文字,每一种食物的分量都精细到克。
“虽然有点冒昧,但你们的厨师可以按照克重制作餐品吗?”江眇略带歉意地开口,这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在外用餐,没想到营养师竟细致到这个程度。
他不由得后悔下午沉浸在题海里,没能提前审阅这份文件。
“我看看。”时双木接过终端,边看边蹙眉:“江少爷也被管得太严格了,每天都按着食谱循规蹈矩地将就着,不会觉得人生太过无趣吗?”
“江眇吃饭不是吃饭,是给机器人充电。”聂禾在旁吐槽。
“习惯了。”江眇淡淡回应,似乎对时双木所谓的追求人生乐趣并无一丝渴望,“所以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花大价钱请的厨师自然不是废物。”时双木得意道。
“多大的价钱啊,连这么苛刻的要求都能满足?”聂禾好奇探头。
“月薪十三万,年薪…算上年终奖应该快两百万了吧?”
聂禾霎时瞪大了眼睛,语调因震惊而拔高:“两百万?!我现在转行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安心去搞你的小机器人吧。”时双木无法理解,进了海城一中的人怎么会为了两百万动摇理想。
聂禾气鼓鼓地反驳:“机械设计才不是发明机器人的!你个笨蛋!”
在他们拌嘴的间隙,江眇拿过点餐簿,开始抄写文件里的菜式。做了一下午题,现在又要写这么多菜式,手指渐渐泛起酸胀。
他放下笔,轻轻甩了甩手腕。
“我来吧。”许容晏一直在旁静静看着,察觉到江眇的不适,很自然地取走簿子,右手从江眇的身后绕过,去拿另一侧的笔。
这姿势太暧昧。若从后面看去,恐怕会以为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alpha正强势地将自己的Omega护在怀中,不容他人窥视。
江眇的耳根微红,呼吸都灼热。
“谢谢。”他低声说。
许容晏简单扫了一眼簿子,江眇的字如其人,每一笔都锐利清冷,带着一股坚定的缥缈感,与聂禾龙飞凤舞的字截然不同。
“江眇,你有什么比较喜欢吃的东西吗?”许容晏边抄边问。
“我觉得他没有,整天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像仙侠小说里修无情道的修士,天天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应该没什么真正喜欢吃的东西。”聂禾撇嘴,又埋怨道:“和眇眇出来吃一次饭可麻烦了,他不仅要和家里报备行踪,还不能和我们一起吃,以往他都是带着饭盒坐在旁边看着我们吃的。”
江眇点头以示肯定,“确实如此,不过我认为并非没有好处,规律的饮食和科学的营养配比可以在节约时间的同时最大程度地保持我的身体健康。”
“这样啊…”许容晏默不作声,指尖轻轻掠过点餐簿上某道没有标注克重和配料比例的甜品。
餐品的上菜时间和顺序颇为考究,侍者先送上开胃小食,侍者再根据他们的用餐节奏调控后续菜品的呈现时机,确保每一道都保持在最佳口感。
从侍者的手里接过抹茶奶冻,许容晏顺势就放在了江眇的面前。
江眇微怔,转头与许容晏对视,眼里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许容晏朝他回以温和地笑,似是安抚。
心照不宣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江眇拿起勺子,轻轻舀起一勺奶冻送入口中。
奶冻细腻,如云朵般轻盈,在口腔中瞬间化开,带来微苦的抹茶香。
很怀念的味道,至少在他人生的近七年里,再未尝过。
“呜呜呜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日式料理,多谢时少爷款待。”
酒足饭饱后,聂禾终于想起下午的插曲。
“你说的那个,海城最高执政官的女儿,她是被领养的吗?”聂禾自然是不认识张拾月的,甚至对张家一无所知。底层的人们连维系生计都已艰难,哪还有余力去了解这些大人物的生平。
时双木托腮看向聂禾,手中折扇轻摇,回忆片刻后答道:“不是啊,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但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你和她确实有几分相像。”
他将记忆里张拾月的面容与聂禾重叠,才发现他们都生着一双柔和的眉眼,即使静默不语,也仿佛带着浅浅笑意。
不过鼻子不一样,张拾月的更小巧秀气,聂禾的则更为高挺。嗯,脸型也不太像。
“为什么你说才发现,你也脸盲?”聂禾哀怨道。
“那倒不是,我就在容晏的生日宴上见过她一次,印象浅很正常。”
许容晏捕捉到关键词,好奇追问:“等等,为什么是也?谁脸盲?”
聂禾闻言,古怪地看着他:“江眇啊,你不知道吗?”
“…是有点,但不至于到脸盲的程度吧。”江眇无奈解释,他终于做贼心虚地吃完了最后一口抹茶奶冻。
“你都说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了!这还不脸盲?”聂禾简直不知道该说江眇什么好,从他发现江眇脸盲并向对方指出后,江眇就一直在否认。
聂禾掰着手指头数:“初中,你对着文化委员喊学委;上学期,你和我们班好不容易进步的倒数说记得她成绩一直很好,下次一定能稳定发挥;我们一起出去吃饭,你因为在镜子里看不出自己的脸带我一起撞上了镜子…诸如此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也还好吧。”江眇试图为自己辩解。
“还有,你和我分开之后能记得我长什么样子吗?”
那确实不能,江眇选择了保持沉默。
“那你知道我长什么样吗?”时双木指着自己,好奇发问。
“…我是记不清脸,但我不是瞎。”江眇无语。
许容晏也问:“那你分得清人们的美丑吗?”
江眇沉默,他们这都问的什么问题。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解释:“…我还是有审美的。”
“那我好看吗?”许容晏将脸凑到江眇面前,对着他眨了眨眼。
Alpha信息素裹挟着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侧,江眇转过头看向许容晏,少年低头看着他,脸庞的轮廓被顶灯晃得曝光,与他对视的眼眸如极夜一般深邃。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棱角还留存着少年面庞上未褪去的柔和,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温润如玉的风范。
江眇失神地想,这是一张很对他胃口的脸,如果未来江雁要求自己和一个Alpha联姻,携手共度余生,那他应该会选择许容晏这种类型的。
不是普罗大众所认为的带有极强侵略性的Alpha,而是这般温和有礼,谈吐风雅。
许容晏定定地与他对视着,眼底辩不出情绪。江眇好似被暖黄的灯光晃得恍惚,只能喃喃吐出几个字。
“嗯,好看的。”
是夜,张氏老宅里——
“父亲,我有个事情想问你。”张拾月在房中听到熟悉的引擎轰鸣声,立即转身下楼,拦住了刚从一场应酬中脱身的张怀远。
浑身酒气的Alpha身姿笔挺,即使酩酊大醉,周身也散发着常年被权力所浸润的压迫感,目光锐利地朝少女望过去。
“何事?”他解下领结,将西装甩在沙发上,朝少女缓步走去,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拾月,我应该教导过你,不应该以这种毫无信息量的问句开头,有事直说,才能提高效率。”
张拾月抿唇,犹豫开口:“我的妈妈…真的是因为生我难产才去世的吗?她长什么样,为何这么多年我从未见到过她的任何一张照片?”
对面的alpha愣了愣,随即嗤笑道:“这有什么好探究的,一个抛下我们父女的劣质omega,不值得你耗费心力。”
他抬手抚摸上女儿的脸颊,无视少女细微的颤抖,在她耳旁低语:“你只要记住——”
一股冰冷的战栗感爬上脊柱,激得她头皮发麻,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位海城最高执政官神色未变,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
“我们两个,是这个世界上彼此仅存的亲人,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