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下雨了,咱们怎么办。”
“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去地势高的地方。”
这样阴沉的天空,叫原本就心神不宁的流民们越发的胆战心惊。
多日来他们饱受水灾的侵扰,甚至亲人家眷还因此丢了性命,仓皇逃命下,颠沛流离。
故而一看见阴沉的天气,便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心惊。
“老实点,都不许动。”
他们挣扎着,力道之大,叫压着他们的侍卫一时都有些吃力。
刘明训斥,抽出腰间长剑抵在领头闹事的几个流民脖颈间,威胁:
“再要逞凶,就地正法!”
“你们只会这样对待平民,对待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出乎意料的,流民根本不怕。
因为他们觉得天灾之下,他们这些人的命低贱如同蝼蚁。
左右都要死,还有什么好惧怕的呢。
他们哽着脖子,眼底闪烁着癫狂神色:“杀啊,杀了我们,你也无法对皇帝、对天下百姓交代!”
“甚至你这威风凛凛的将军,还可能因此而断送性命,杀啊,杀我们啊。”
“哈哈哈。”
流民疯了,或许是被天灾给吓疯的,也或许是叫这吃人的世间炼狱给折磨疯的。
换句话说,行走在太阳底下的人,又有几个是正常的呢。
“一群疯子。”刘明低咒一声,将剑尖调转,伸手将那人敲晕过去。
“将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敲晕了几个领头闹事的,反常的是其他流民并没有因此畏惧。
反而好似在找寻时机瞄准势头酝酿着闹事。
刘明觉得安抚灾民一事棘手,不由得更加明白为何林夌要将赈灾的事全部‘让’给姜鸢,叫姜鸢白白得了好名声。
如今才知,什么好名声,那可是能拉着人下地狱的玩意儿。
“再去调遣一队巡防兵来。”刘甾眼神深深。
多年前,辛彭越对他有恩,京都的人都说他背后没有任何依靠,殊不知,辛彭越便是他的依靠。
今日的事他得了辛彭越的指令,便一定不能出任何岔子。
“是。”刘明领命,匆匆走出建宁伯爵府,又去调了一队巡防兵,将府宅围的水泄不通。
这架势,大有抄家的意味。
姜涛带着姜水回来的路上便已经听闻了京都传言的种种,一张脸格外的阴沉,黑漆漆的, 就连姜水都不敢多说话。
“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姜涛回来的匆忙,身上着浅灰色弹墨蕉叶纹圆领直裾。
风尘仆仆,容有倦色,但眼底明晃晃的怒意,叫人看的更加清晰。
胡氏赶忙上前迎,又被姜涛眼底的冰冷吓的没敢贴的太近:“老爷,家中出事了。”
胡氏低低啜泣,姜鸢本人刚刚被那些流民冲撞,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呢。
或许她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装昏迷,毕竟醒来麻烦事更多。
“我都知道了。”姜涛背着手,视线越过胡氏看向刘甾:“刘将军。”
“家中遭了流民袭击,本官这便进宫回禀圣上,不知将军能否将这些流民带去别的地方安置。”
将流民一直安置在建宁伯爵府,时间长了,其他的灾民听到风声,再一股脑的涌过来该怎么办。
“建宁伯,非下官不通情理,而是眼下这些流民,都是冲着新平乡主来的。”刘甾语气淡淡:
“若是将他们安置于别处,只怕他们的心也还是在这里,时间一长,恐生祸事。”
“祸事一生,建宁伯爵府可能担待的起?”
最后这句话,威胁的意味十足。
姜涛脸色一僵:“那不知要维持多久?”
难不成真叫流民在伯爵府安家?
“听候圣上旨意。”刘甾抱了抱拳。
姜涛见他油盐不进,暗暗咬牙,胡氏一听,更加着急了几分:
“老爷,还有一事。”
“何事?”姜涛心底厌恶满满。
不仅对胡氏,更对姜鸢,甚至还对张晚音,都起了不满的心思。
非要从赈灾上胡闹,这下好了,闹的真家宅不宁了。
“刚刚母亲回来过。”胡氏踌躇着说,一边说一边打量姜涛的脸色:
“母亲晕倒了,被带回沈家了。”
“沈家姑娘说从此以后,便叫母亲住在忠毅侯府。”
“什么。”姜涛闻言,拔高语气。
老夫人被接回沈家,这绝对不行。
“愚蠢的妇人。”姜涛怒拂衣袖,匆匆离去,看他走的方向,似乎是皇宫。
刘甾冷眼旁观,而此时的宫里,则是更加热闹。
那些闯出京都的流民虽然绝大多数涌去了建宁伯爵府。
但也有不少跑去了别的世家闹事。
流民打杀不得,也驱赶不得,世家之人无奈,只得进宫告状。
其中,尤以吕家跟临川侯府窦家为首。
“陛下,请给老臣做主啊,老臣年过五十,只得了一个女儿,宝贝一样的捧在手心,纵然她十八岁了,都没舍得叫她出嫁。”
临川侯穿着一身黑色刺金线官袍,头戴进贤冠,跪在殿下对皇帝哭诉:
“流民闯进家中时,小女窦菏受到惊吓,至今还昏迷不醒。”
“小女的院子,也被流民糟践的不像样子,老臣知道陛下如今为赈灾一事头疼,实在不想打搅陛下。”
“可是就算是赈灾,也不是这么个赈法啊,求陛下明鉴。”
窦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他这模样有夸大的成份在,站着的大臣撇了他一眼,心里蛐蛐。
什么舍不得女儿嫁人,而是他窦家的女儿没人娶好么。
一百五十斤重的胖女儿娶进门,他们都怕新婚夜自己的儿子被一屁股坐死。
窦柏还有脸哭诉,只怕是想借此由头讹上姜家。
毕竟两家离的近,窦柏不舍得女儿远嫁,一直都想找个近的促成好事。
这下可真叫他们找到机会了。
“陛下,臣家中也遭了流民,巡防军赶到时,后宅有一处宅院失了火。”
吕本倒是没像窦柏一样哭诉,可他浑身还脏兮兮的,不必多说,身上被火撩了的衣袍,便是最有力的说辞。
“将中护军刘丘给朕压过来,立刻,马上!”
皇帝震怒,手重重的敲在龙案上,殿下大臣赶忙跪地,开口说道:“陛下,刘丘巡查不严,导致流民进京闹事固然有罪。”
“但如今最重要的事是安抚那些流民跟灾民,否则只怕会闹出更大的乱子啊。”
“那些人都是冲着新平乡主去的,只怕还得乡主出面,进行安抚事宜。”
董奉谏言。
姜鸢因赈灾获封乡主,又因赈灾博得美名。
灾情还没平稳,安抚工作还没结束,她得到的美名与身份都成了枷锁,绑着她继续前行。
就仿佛挟天子以令诸侯一般,用灾民流民胁迫姜鸢,再用姜鸢胁迫魏瞻。
而后,王家自然上钩。
这计谋,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董奉心里默默想着,他还挺想认识认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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