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殿内，深海沉檀的香气也化不开此刻凝重的空气。
鬼魅与月关并肩立于殿下，两位封号斗罗此刻却微垂着头，目光在地面与高台之间游移，终是月关上前半步，斟酌着开口，声音比平日更缓：
“冕下……您确定要如此更改赛制吗？”
“是啊，冕下，”
鬼魅的嗓音沙哑，接着话头，语气罕见地流露出明显的迟疑。
“仅为一人而破数十年之成规，变动整个精英考核的形制……是否，过于……兴师动众了？”
他们的担忧显而易见。高台之上，比比东单手支颐，另一只手随意搭在冰冷的教皇权杖之上，绝美的面容隐在冕旒垂落的阴影之后，看不真切情绪。
只有那紫罗兰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下方面带忧色的二人。
“兴师动众？”
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珠落玉盘，清晰冷冽，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回响。
“她既要一个在所有人面前证明自己的‘机会’，本座便给她一个足够分量的‘舞台’。这，有何不妥？”
“可是冕下——”
月关急切地抬头，阴柔的脸上写满不赞同。
“那孩子天资虽好，但毕竟年幼，根基尚浅。如此骤变赛制，压力全系于她一身，若她承受不住，反而……”
“——反而如何？”
比比东打断了他，眸光陡然转利，仿佛实质的冰锥刺向月关。
“是反而会一蹶不振，证明她不过如此？还是反而会……死？”
最后那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带着千钧重量，狠狠砸在殿中。
鬼魅身形几不可查地一震。月关脸色更白，急忙道：
“属下绝非此意！只是觉得，爱护良材，是否可更……循序渐进些？”
“循序渐进？”
比比东忽地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毫无温度，只有无尽的淡漠与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本座当年，可没有人给本座‘循序渐进’的机会。这世道，这力量，从来只认可能抓住机会、碾碎规则的人。”
她微微前倾身体，冕旒轻响，阴影从她脸上褪去少许，露出那双深邃得令人心悸的紫眸。
“本座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鬼魅，月关。本座是在告知你们决定。”
殿内空气瞬间冻结，无形的威压如山倾覆。
那是属于九十七级超级斗罗、属于武魂殿教皇的绝对意志，不容置疑，不容违逆。
月关还想再劝，嘴唇翕动，却被鬼魅在袖中猛地扯了一下。
鬼魅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头颅深埋：
“冕下圣意已决，属下……谨遵谕令。”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听天由命般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月关看着身旁跪下的老友，又望向高台上那道毫无转圜余地的身影，终是苦涩地咽下了所有话语，随着鬼魅一同跪下。
比比东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那股沛然莫御的威压才如潮水般缓缓收回。
“下去吧。按照新拟定的章程，好生布置。若有半分差池……”
她未尽的话语里，是比明言更甚的寒意。
“是，属下告退。”
鬼魅与月关齐声应道，躬身缓缓退出大殿，直到厚重的殿门在身后无声闭合，隔绝了内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两人才不约而同地，在空旷的廊下极轻地吐出一口浊气，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与深忧。
殿内重归寂静，唯余天光穿过高高的彩窗，投下道道寂静的光柱。
比比东依旧端坐于王座，方才的冷硬与威仪从她脸上褪去，化作一片深沉的静默。
她纤细的手指从权杖上移开，落在宝座扶手上镶嵌的冰冷宝石处，开始一下、一下，极有规律地轻轻敲击。
“笃、笃、笃……”
清脆的叩击声在绝对安静的大殿里回响，带着某种审视与权衡的韵律。
为她一人改变规则，是拔苗助长，还是烈火真金？
是宠爱，是考验，还是……一场更为冷酷的淘汰？
比比东望着虚空，绝美的面容上无喜无悲，唯有那双眼眸深处，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思绪。
那孩子眼中炽热到近乎疯狂的执着，与灵魂深处令人心悸的秘密……究竟能将她带向何方？
而她，又究竟在期待一个怎样的答案？
“可千万不要……让本座失望啊。”
低语声在空旷的教皇殿内消散，轻得如同一声叹息，却又重得仿佛带着命运的判词。
指尖的敲击不知何时已然停歇。比比东缓缓向后，靠进冰冷而坚硬的教皇宝座深处。
穹顶高窗投下的光束中，微尘无声浮动，将她笼罩在一片静谧而孤高的光晕里。
她紫色的眼眸望着虚空，却仿佛穿透了殿宇的阻隔，落在了那个此刻或许正在拼命修炼、眼眸炽热得惊人的女孩身上。
给予舞台，降下试炼，既是恩赐，亦是残酷的筛选。
她在赌。赌那份惊人的天赋与执念，是否能承受住远超同龄规格的压力与审视。赌那份灵魂深处的“异常”，究竟是福是祸。
亦在赌……自己这颗因神考而日益冰冷坚硬的心，再度投注关注于一人的判断，是否准确。
这不再仅仅是对一个天才的打磨，这是她对自身眼光的一次验证，是对武魂殿未来变数的一次押注。
或许……连她自己也未曾全然察觉，这还是对内心深处某个早已冰封角落的一丝极其微弱的牵动。
殿内光影流转，时间无声流逝。
比比东绝美的侧脸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愈发深邃莫测。
那低语，与其说是对林欣的叮嘱，不如说，是她对自己所铺开的这局棋，一声听不出情绪的、最后的落子确认。
棋子已悬于棋盘之上。
现在，只等棋手，与棋子，共同演绎接下来的每一步了。
“林欣！等等我呀！”
正往后山去的林欣脚步一顿，回过身，就见叶芸柔提着裙子小跑着追上来，脸颊泛着运动后的红晕，气息微喘。
“慢点说，怎么了？”
林欣语气平静。
“我身后可没长尾巴，不用追这么急。”
“哎呀，你别打趣我！”
叶芸柔轻轻拍了她手臂一下，脸上那层红晕又深了些。
“娜娜被老师叫去说事情了，我才不是……不是跟着她跑出来的。”
“嗯。”
林欣点点头，目光里透出询问。
“那叫住我，是有事？”
叶芸柔立刻站直了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语气认真起来：
“马上不就是精英赛考核了嘛？我听完墨渊老师今天的课，越想越觉得他说得对——实力才是硬道理。所以……我想请你陪我练练，行吗？”
“找我？”
林欣微微挑眉。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咱们这些人里，你最强呀！”
叶芸柔答得毫不犹豫，眼神清澈又真诚。
“你今天在台上那一下反应，大家都看呆了。往后闪的那一步，又轻又准，换别人肯定躲不开。”
“娜娜也许可以，但她现在不是不在嘛……你就指点指点我，好不好？”
林欣对上她满是期盼的眼睛，到嘴边的推拒顿了顿。
“我其实也……”
“别想拒绝我！”
叶芸柔像是看穿了她的犹豫，抢先一步，语气软了下来，却带着难得的坚持。
“我都看到了，你刚才和墨渊老师过招的时候，那种临场的判断和闪避的身法，根本不是光靠教能教会的。”
“我不求能和你一样厉害，就想学一点实实在在保命和反击的感应……真的，就一会儿？”
林欣沉默了片刻。山风穿过林梢，带起沙沙的轻响。
她看着叶芸柔紧紧攥着衣角的手指，那双总是带着笑的眼睛里，此刻只有认真的恳求。
“行吧。”
她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终究松了口。
“去哪练？”
“哪儿都行！”
叶芸柔瞬间笑开了，像是生怕她反悔，急忙接话。
“我跟着你走，你常去的地方肯定安静又合适！”
林欣眼里掠过一丝淡淡的无奈，转身继续往山林深处走去。
“那跟我来吧。”
叶芸柔立刻快活地应了一声，小步跟在她身侧。林欣走得不算快，步调平稳，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条山路。
叶芸柔偶尔侧头看她沉静的侧脸，心里那点紧张慢慢化开，变成了一种踏实的热切。
她知道自己或许永远也追不上林欣那样的天赋和冷静，但能向这样的人靠近一步，在即将到来的、有教皇注视的考核面前，似乎也就多了一分不被轻易击倒的底气。
山路蜿蜒，隐入深林。
两个少女的身影一前一后，渐渐融进浓绿与光影之间，只有风的声音，和即将开始的、属于朋友之间第一次认真切磋的序曲。
“哇，这里就是你平常训练的地方吗？”
叶芸柔跟着林欣踏入后山深处一片被古木环抱的空地，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里绿意葱茏，溪水潺潺，阳光透过叶隙洒下细碎金光，确实幽静得与世隔绝。
“好舒服，好安静啊！”
“嗯，这里少有人来。”
林欣走到空地中央，转身站定，语气平静无波。
“我们开始吧。”
“好呀好呀！”
叶芸柔立刻小跑着在她对面站好，摆出一个自认很认真的起手式，脸上写满跃跃欲试。
“林欣你尽管来，不用留手！我正好看看自己到底差在哪儿！”
林欣没有接话，只是目光微凝。在确认叶芸柔气息调匀、注意力集中的刹那，她身影倏然动了。
没有魂力爆发，没有魂环闪现，仅仅是简单利落的一记前踏、探手，五指成爪，便带着风声直扣叶芸柔肩颈！
速度并不算极致，但那骤然爆发的气势和精准的角度，已完全不是课堂演示的尺度。
“诶——？！”
叶芸柔根本没料到她说动就动，且来得如此直接，吓得惊呼一声，几乎是凭着本能将早已握在掌心的武魂唤出。
“第一魂技，清心铃音！”
一柄小巧精致、系着红绳的金色铃铛在她掌心浮现，“叮铃”一声脆响，一道无形的柔和音波荡漾开来。
林欣前冲之势微微一滞，脑中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恍惚感，仿佛有人用羽毛极轻地拂过意识表层。
但这点干扰对她历经淬炼的精神力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下一秒，她眼神恢复清明，前探的手掌方向不变，只是在中途曲起食指，轻轻在叶芸柔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记。
“咚。”
一声闷响。
“哎哟！”
叶芸柔痛呼一声，捂着额头连连后退两步，眼圈瞬间就红了。
“好疼啊！你、你怎么真打呀！不能轻点嘛……”
“已经收了九成力。”
林欣收回手，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若是实战，刚才那一下我该扣住你的喉咙，或者直接击打你的昏睡穴。你现在已经躺在地上了。”
她实在不能理解，一个标准的、武魂是纯辅助系铃铛的魂师，为什么非要找自己这个本质是强攻系的魂师“切磋”。
这就像让花瓶去撞石头，除了听个响，毫无意义。
“你的魂技本身几乎不具攻击力，控制效果也需在对方精神松懈或不及防时才能起效。”
林欣语气平板地分析，如同在复述教科书。
“你的第一要务，是在任何情况下保全自己。攻击的事，交给你的队友，比如胡列娜，或者邪月他们。”
“我知道呀……”
叶芸柔揉着发红的额头，声音闷闷的，却没什么沮丧，反而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林欣。
“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攻击能力，我才想找你，学学怎么在被人近身的时候……尽量躲开，或者多撑一会儿呀。”
林欣一怔。她微微挑眉。
“那你还让我‘不留手’？”
“那不是……怕你顾忌我是辅助系，不好意思下重手，教得不尽心嘛。”
叶芸柔撇撇嘴，有点不好意思，但眼神却格外认真，
“我想学的，就是真被人盯上、追杀的时候，该怎么反应。娜娜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邪月哥和焱哥也要对付强敌。”
“我……我不想每次都只能被动地等着被保护，至少，不能成为那个一被突破就拖垮全队的弱点。”
林欣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女孩眼里有害怕，有对疼痛的委屈，但更多的是某种近乎执拗的坚定。这种眼神，她并不陌生。
“明白了。”
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一丝之前的无奈。
“那重新开始。记住，我只示范和引导三次。看好了，当你面对一个速度、力量都远超于你的近战魂师突袭时，”
“第一反应不该是使用你那需要短暂凝神、且对心智坚定者效果甚微的控制魂技。”
她微微拉开一点距离。
“你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这个——”
话音未落，她的身形再次启动，依旧是直扑中宫，简单的一记擒拿。
叶芸柔瞳孔紧缩，这一次，她死死压下了立刻摇动铃铛的冲动，紧紧盯着林欣的动作，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的前一刻，猛地向侧后方拧身、撤步！
动作笨拙，幅度过大，甚至差点自己绊倒自己。
但，她确实躲开了第一次直接的擒拿。
林欣的手在她原先站立的位置掠过，随即停下。
“方向对，步伐乱，重心不稳。”
她言简意赅地点评，却没有继续追击。
“记住刚才闪避的感觉。继续。”
空地之上，铃音偶尔清脆响起，但更多的时候，是少女略显仓惶的脚步声、衣袂拂动声，以及那平静清冷的、一次次点出要害与纠正的指导声。
阳光偏移，将两道交织的身影拉得很长。
一个如静水深流，一个如初生牛犊，在这寂静的山林里，进行着一场看似不对等，却又格外认真的“教学”。
剧透一下，我们芸柔宝宝的武魂和所有技能都是为了娜娜所搭配的[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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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改变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