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沈砚照例来店里画画。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亚麻衬衫,袖口沾着颜料,指尖捏着炭笔,在画纸上沙沙作响。他正在画一幅新作——13号便利店的夜景,灯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空荡的街道上,像一盏孤灯,照亮无边的黑暗。
林小满把信交给了他。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炭笔停在半空,画纸上的人像轮廓微微扭曲。“陈婉婷……”他喃喃道,声音像被风割裂的琴弦,“我见过她。”
林小满震惊地接过画纸。
画上是一个瘦弱的女孩,坐在康复中心的窗边,手里捧着一本旧书,阳光透过铁栅栏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的眼神空洞,却隐隐透着一丝光,像枯枝上最后一片倔强的叶子。画纸右下角,有一行小字:“她看了我很久,说‘你画的光,真暖’。”
“我去年去郊区写生时,偶然路过那家中心。”沈砚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恍惚,“她看到我在画画,就静静地看了很久。后来,她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画的光,真暖。’”
林小满眼眶发热,指尖抚过画中女孩的轮廓,仿佛能触摸到苏雨当年留下的温度。
就在这时,陆川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雨水顺着他的风衣滴落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我多方托人,终于查到了。”他语气凝重,文件页在手中哗哗作响,“那家康复中心,下周就要关闭了。政府要收回地皮,改建物流园区。所有病人将被分流,陈婉婷的档案显示,她将被转送到一家偏远的福利院——那里没有心理治疗,也没有专人看护。”
他的手指点在文件上的一处红圈,“更糟的是,她的‘亲属联系人’一栏,写着一个叫陈浩的名字,但根据户籍信息,陈婉婷的父母早已去世,这个陈浩……查无此人。”
“他不是她哥哥。”林小满斩钉截铁,“他是冒充的。”
“所以,”陆川看着她,眼神坚定,“我们不能不管。”
便利店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困在蛛网中的飞蛾。
三天后,一辆旧车驶出城市,驶向郊区。车窗外,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林小满握紧了方向盘,指节发白,车载收音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新闻:“本市郊外发现一处非法拘禁窝点,多名精神病患者失踪……”她猛地关掉收音机,车厢陷入死寂。
后座上,放着一个纸箱,里面是苏雨的日记、那封匿名信、陈婉婷的病历复印件,以及沈砚画的那幅“窗边的女孩”。
沈砚蜷缩在角落,炭笔在画本上不停勾勒,试图还原康复中心的地形;陆川则盯着手机地图,红点闪烁的位置是康复中心旧址,他不断刷新定位,仿佛在捕捉虚无的线索。
“苏雨,我替你去了。”林小满轻声说,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的水痕,像不断擦拭却始终模糊的记忆。
沈砚突然停下笔,在画本边缘写下:“她说过,光不会消失,只是需要有人点亮。”陆川深吸一口气,将备用电池塞进手机:“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们不是孤军奋战。”
车轮碾过泥泞的乡道,两旁的荒草在风中摇曳,像无数伸向天空的枯手。远处,安宁康复中心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
走近了,他们才发现,康复中心早已人去楼空,走廊空荡,墙皮剥落,露出内里发霉的砖块。
林小满踩过一地碎纸,纸张上残存着褪色的涂鸦——一只没有翅膀的鸟、半朵残缺的花,像是被遗弃的梦。只有一位值班护士留守,她裹着褪色的护士服,头发蓬乱,眼神警惕。
“203的陈婉婷?”她皱眉,指甲抠着病历本的边缘,“她昨天刚被接走,是她哥哥来接的。说是要带她回家。”护士的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手续齐全,还有精神病院的转诊证明。”
“回家?”林小满一愣,“她家不是早就没人了吗?”护士耸肩,转身时露出腰间别着的钥匙串,其中一枚钥匙上刻着“203”——正是陈婉婷曾住过的房间号。
林小满的心沉了下去,像坠入深井的石头。她突然冲向护士台,抓起陈婉婷的病历副本,最后一页的转诊单上,“亲属签字”一栏赫然写着“陈浩”,字迹潦草,却与苏雨日记中的某个签名惊人相似。
就在这时,沈砚在203房间的窗台上,发现了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纸条。纸条边缘卷曲,墨迹晕染,但依然能辨认出颤抖的字迹:“救救我。”
林小满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翻出苏雨日记的最后一页,在夹层中,发现了一张被遗忘的便签,上面是一个电话号码,写着“婉婷兄,紧急联系”。她立刻拨通,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心跳声几乎盖过雨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谁?”背景音里夹杂着骰子碰撞的声响,像是地下赌场的嘈杂。
“我是苏雨的朋友。”林小满声音颤抖,“我知道你不是陈婉婷的哥哥。你骗了医院,你带走了她。她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苦笑:“……你倒是聪明。但我没伤害她。我只是不想让她被随便扔进福利院。她现在很安全,在我租的房子里。但我……我撑不下去了。我是个赌鬼,欠了一屁股债。他们用她威胁我,说如果我不配合,就把她送进地下诊所‘处理掉’。”
男人咳嗽起来,声音嘶哑如破风箱:“地址是城西旧汽修厂,3号仓库。你们快来……他们的人很快就会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