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如昕的诘难,如兰沉默着不语。
“怎么?无话可说了吧?”如昕不去看如兰,口中所出的字字句句却都指向她。
“等等……”章乐惠看着如兰,察觉到了不对劲。
如兰的动作似乎变得越来越艰难,章乐惠注意到她的瞳孔越来越放大,眼中的晶亮逐渐被一抹无底的黑暗所遮蔽……
如兰感到自己的意识似乎正在和周围隔离开来,仿佛陷入了一片无边隔绝的黑暗之中。白光一闪,周围高低错落悬挂着万千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都是章乐惠那张小鹿般青春美丽又无辜纯洁的脸,她们张着嘴,不断重复说着一句话:
“如师父,你可以爱我吗……”
“可以爱我吗……”
“如师父……”
“啊——”层层叠叠的声浪如潮水般涌来,恍若魔音入耳,如兰痛苦地捂住耳朵,那声音却击得她头晕目眩。她的心思渐渐迷惘,她开始相信,自己真的对女孩做了什么,她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再去面对阿昕……
“如师父!”
黑暗中,她恍若听到章乐惠的呼唤声,那声音却仿佛很悠远。她的身体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制,无法动弹。
“如师父,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那一晚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一晚您明明推开了我,这些都是镜子制造出来的假象!”章乐惠对着如兰喊着,眼中已经急出了泪花,可如兰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僵直着。
“怎么办?阿姨好像被镜子困住了,再这么下去我们还怎么离开啊……”阿丹着急地摊着手。
“我知道,可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如昕也开始着急起来,虽然她的心中仍然不知道该去相信镜子中所照映出来的隐秘画面,还是该相信章乐惠所说的。
此时着急埋怨是没有用的,章乐惠沉下心观察着那些镜子,虽然所有镜子中都是同一个画面,但中间有一面镜子似乎散发着别样的光辉,她想,是否只要打破了这面镜子,就能拯救如兰。
她手中重新握起了那根木棒。不论如何,哪怕只是她的妄想,也要一试,否则不仅如兰可能面临性命危险,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里。
镜子似乎察觉到了章乐惠的意图,在其他镜子中仍旧播放着那些暧昧画面时,中间那面镜子中赫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转过身来,竟然是如兰。
章乐惠猛然睁大了眼。
镜中的如兰看向章乐惠,她眉头微蹙着,完完全全就是如兰的模样,她看起来有些痛苦。
“小惠,我的灵魂被镜子困住了,你千万不能打碎镜子,否则我的灵魂就会永远被困在镜子中。”她深切地看着章乐惠。
“如师父!那……那我们该如何救出你?”
镜中的如兰说:“你先把手中的武器放下,慢慢走过来,用你的手触摸镜子,我就能出来了。”
章乐惠点着头:“好,如师父,我马上就来救你。”她立马丢下手中的木棒,朝着那面主镜走去。越走近,镜中的如兰就越清晰,她的双眼中满是殷切的期待,期待着章乐惠的走近。
“如师父,我来救你了。”章乐惠遵照镜中如兰所说,深处一只手贴上镜面。
这时,镜中的如兰也抬起一只手,露出满意的微笑。
不对——
章乐惠心中仿佛受到猛然一击,头脑瞬间清醒过来——镜中如兰的手腕上竟然戴着净璃珠!这……净璃珠不是在刚才就已经碎裂了吗?
“你不是如师父——”章乐惠猛然抬头看向镜中人,却见镜中原本是如兰的脸突然变得扭曲,呈现出诡异弧度的笑。
“嘻嘻嘻……你跑不了啦……”
章乐惠手贴着的镜面仿佛融化了一般,手腕被镜中苍白冰冷的鬼手扼住,她的手被镜子吸了进去一截。
“啊——”她发出惊恐的尖叫,使劲往后拔着自己的手。
如昕和阿丹也过来帮忙,此时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他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伙伴。
眼看着镜中那张本来呈现的是如兰的脸变得越来越扭曲可怖,章乐惠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带着怒气的厌恶,她咬了咬下唇,回头对身后帮忙拉着她的俩人道:“快松开!”
如昕和阿丹不知道章乐惠想干什么,就在他俩互望疑惑不解之际,章乐惠冲着镜子咬牙使劲撞上去——
“叮铃铃——”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
镜子碎裂开来,中间撞上的地方破了一个黑乎乎的大窟窿,尖锐的碎镜边缘流淌下一行行腾着热气的猩红血迹。
“啊——”从镜中的黑窟窿里传来诡异刺耳的难听尖叫声,就像中学时恶作剧的男生用指甲在黑板上划出的尖锐声音,刺得在场的人都捂上了耳朵,浑身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那痛苦又难听的尖锐叫声缩回镜中不可知的黑暗空间里,渐渐远去。
周围所有的镜子突然都炸裂开来。
刚才被控制住的如兰身体骤然一软,险些瘫倒。
“妈——”如昕跑过来扶住如兰。
如兰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方才的折磨让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如师父,你感觉怎么样?”章乐惠扶助如兰的另一边。
“我……我没事。”如兰努力让自己的脑子清醒过来,她有些发白的嘴唇挤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时,她感到有一股细细的暖热顺着她的手腕滑进袖口。她眼中惊愕,抓住了章乐惠扶着她的手。
“你流血了!”如兰讶然又满是心痛的双眼看着章乐惠的脸,目光又移到她正在流血的手上。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是章乐惠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撞破镜子才救了她。
“我没事的,如师父。”章乐惠说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其实她原本红润的双颊因为失血已经开始显现出透明的雪色。
“怎么可能会没事?你……哎!”如兰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她仔细检查着章乐惠身上的伤口,除了手腕上,肘部也有深浅不一的划痕,血还在往外冒。她急忙从自己身上的衬衫上撕下几根布条,“你快坐下。”她扶着章乐惠坐下来。
如兰整理着撕下的布条,单膝跪在章乐惠跟前,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上,认真仔细地为她包扎着,那样的专注,仿佛在包裹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品。
章乐惠柔和地望着如兰的发顶,她的每一根发丝都有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在多少个相处的场景中,这一根根发丝都在无意中撩拨着她的心弦,她悸动着,期待着,却不敢再对她说……
此时,她多想靠在她的肩上,抵在那一头发丝之下。
如兰感到肩膀一沉,章乐惠的头已经沉沉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小惠,小惠?”如兰呼唤着她,却见章乐惠已经缓缓闭上了眼,气息微弱。
“她怎么了?”如昕问道。她虽恨这陌生女孩与她母亲的有这样近的距离,却不得不承认是她救了自己的母亲也救了他们所有人。
“她失血太多了。”如兰沉静地说着,眼中却满是悲悯。
她的蓝色牛仔裤膝头被章乐惠手上不断流下的鲜血濡湿出黑色的痕迹,那种温热的湿意让她备感不安。
她重新解下刚才包扎的布条,这些被鲜血浸染的布条已经没用了。
如兰从怀中掏出两张符纸,口中默念之后,手中符纸化作白灰,如兰将符灰洒在章乐惠的伤口上,伤口上的血瞬时被止住,不再往外渗出。如兰这才又从衬衫上扯下几根布条,重新为章乐惠包扎。
“阿姨,为什么镜子里那可怕的东西会突然退缩啊?千金还是很厉害的嘛,难道她也学过驱邪?”阿丹问如兰。
“小惠是纯阴之体,”如兰解释道,“平时易招惹邪祟,不过这样的特殊体质却有着至纯阴血,对于邪灵来说反而能起克制作用,刚才就是小惠的血灼伤了镜中的邪灵。”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我说刚才怎么一股糊臭味。”阿丹耸耸肩。
“不对……你闻,现在好像也有一股味道。”如昕道。
果然,空气中出现了一股浓浓的腐臭味。
“呕……怎么这么臭!是死了个人在这里吗?”阿丹捏着鼻子。
“啊——血……!”如昕被吓得后退到阿丹旁边。
“怎么了怎么了?”阿丹顺着如昕所指的方向看去,见对面的墙上流下一股股暗黑的血,再一看,四面墙上都有这样的腐血流下。
“不好,怨气化形了,快走!”如兰说着,将章乐惠横抱起来,三人一起逃出了镜屋。
那些腐血汇成一大股腥臭的洪流,朝他们几人追来。
“阿丹,你背上小惠,你们快先走,我来断后!”如兰将已经昏迷的章乐惠交给阿丹。
“妈……那你怎么办?”如昕担心地望向如兰。
“别管我,你们先走,快走哇!”如兰将如昕一把推出,随后关上了身后的门。
她双掌交叉于胸前,中间出现了一道紫符。
“……天地无极,阴阳分渭……”
紫符发出荧荧幽光,同时,紧闭的门背后被邪恶力量撞得砰砰作响。
如兰继续沉心念到:“邪祟退散,怨气归墟!”
她将双掌之间的紫符用力往外一推,紫符瞬时飞出,贴在门上。一道紫光骤然亮起,门后的动静归于平静,腐臭味也渐渐消散。
在确认邪灵已被镇压后,她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