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几年前，小姐死过一次啊！”
“那时候摸她，身子都凉了，我们太害怕了，不敢上报！”
“我们都知道，老家主想把小姐许给张家呢！人莫名就死了，我们怎么交代啊！！”
“但是第二天，小姐又活了！”
……
五十二
我坐在椅上，惊了半身凉汗。
前因后果，对上了。
为何卿卿会来，为何卿卿快“脱离”时，发现痣消失了，身上也有了“尸斑”。
五十三
卿卿，我找到了乳娘。
我知道被“遗漏”的是什么事了。
你听到了吗。
或许，就只是差了那一步啊。
五十四
我命人将乳娘与侍从拖到暗巷打死。
我早就见惯了血腥 ，我不怕为此承担因果。
卿卿不愿沾血，我来就可以。
我活到今日，本就是为了遵照卿卿的命令。
五十五
找到乳娘等人，是差人办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理清白府这些年谁人与卿卿来往。
又来往了些什么。
五十六
这件事需要花的时间长些。
我按着耐心，等待着。
近日，不怎么见到卿卿。
五十七
清宴倒是来我这越勤。
给我展示她的课业，复说夫子对她的夸奖。
搬来许多小玩意儿，空闲时缩在栖春阁，挨着我拆玩它们，乐此不疲。
她的姨姊们依然不怎么待见她。
这孩子，也反过来不待见她们。
这些把戏，都是小孩子们的胡闹。
五十八
但是白府中，又有几位闺阁小姐出嫁。
我见到卿卿，对她说了此事。
她把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巨大利益吞人心性，白著樘还是走了他爹的老路。
五十九
我问卿卿：“要改变吗？”
其实我不能更改已嫁小姐的夫家了。
我只能让有些事不要继续。
毕竟，在白府算上所有旁支，待嫁的姑娘有二十几位。
再过几年，也要算上我们的清宴了。
……等不到那时啊。
六十
卿卿点头，又对我叹了下。
这次她对我露出很担忧的神情。
我们竟然反过来了。
六十一
等候消息的日子里，放任了清宴许多。
还带她去了临县，领她去看那些为她置办的府宅铺面。
清宴皱着眉，很紧抓着我的手。
小孩子有预感的吧，一副要被抛弃的可怜模样。
我揉了揉她的脑袋。
六十二
我的时间真的快不多了。
六十三
风寒一直没好，有点加重了。
清宴再来时，我拿这理由搪塞她。
夫子那里受我提醒，也给她加了些课业。
清宴渐渐不常来了。
有一次侍从端药来，同我说。
这小孩子远远站在院门外看向这里。
六十四
有日晴好时，让侍从不要来院中。
我将木柜里的旧物都搬出来晒。
有的脱了色，有的掉了漆，有些轻轻碰下……
就碎成尘灰。
毕竟，太久了。
六十五
在花树下，我将那些东西都烧了。
用了一整日。
到夜里时，卿卿坐在花树上，托腮看我。
我问她：“你会怪我吗？卿卿。”
六十六
她摇了摇头。
我想卿卿最后，也想这样做的。
所以才有了无脸画像。
她又指了指我怀中的信纸，和脚边火堆的余烬。
我叹了声气，道：“再等等，留些东西给我。”
六十七
卿卿不说话了。
她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身侧只有冷夜寒风。
但心却微微暖起来。
六十八
我仍能记得卿卿在初见那日向我投来的眸光。
其实……并不是无悲无喜吧。
也带了丝笑意的。
一点点，就够了。
六十九
我感染风寒的消息，传进了那边的白府。
有很多人来看望我，毕竟我还是白家赘婿。
但这些人到底为了什么而来，我心里清楚。
卿卿留下的肉太大了，他们又开始打我的甚至是清宴的主意。
我不想让清宴知道这些。
我也明白了，那时卿卿叫我不理的心静。
七十
这一次，我与他们客气闲聊。
仿佛真是相互爱护的一家人。
……暂且不打草惊蛇。
七十一
入秋的第二个月。
我拿到了从前白府众人与卿卿的来往信息。
我仔细看完，将这些天与他们攀谈中诱导得到的回答一一比对。
而后，我整理了一份名单。
让侍从去医馆为我抓药。
七十二
我的风寒好了。
七十三
清宴听说后很高兴，要来这里。
我问她，还记不记得爹带你去过的店铺府宅？
临县有一些事需要自家人去办，爹想来想去，觉得交给你放心，你愿意为爹效劳吗？
到底是小孩子……清宴都骄傲了，大声说着“愿意”！
她身后的乳娘背过去，悄悄用手抹泪。
我吩咐道：“那出发吧。”
七十四
我在白府设宴。
白家有些人听闻我风寒已好。
有些笑不出了。
宴上，白著樘频繁问起我的状况，渐渐将欲收养清宴的打算摆在明面上谈。
我喝了一盏酒，也笑了。
有些话，也该放在明面上说了。
“清宴一直养在白家后宅，对外就是白家女儿，她过几年便到了及笄定亲的年岁，还有更改父亲的必要吗？”
“家主到底是看中喜爱清宴，还是容不得我这位亲生父亲？亦或……看中了我们背后的钱财？”
七十五
“磅——！！”
白著樘摔碎了手中酒盏。
他怒骂我。
“呸！！我愿意收养清宴，是她、是你们的福气！你们的钱财？你一个乞丐没有白家能有今日？！！你们的东西，就是府上的东西！”
“一个赘进门的，有脸提异议？跟你好好说话，是给你脸面，在场各位，还有谁反对？！”
在场他人噤若寒蝉。
卿卿的东西，还是白家的东西，他们分得清。
“好——！！既然都无人反对，清宴在哪里？今日趁着族中人都在，就顺便一切从简！把族谱改了，让她唤我父亲！！”
七十六
有些人看着白著樘的脸色，有些人看向我。
都是看好戏的神情。
我叹了声气，扫视过这些人，起身。
浅浅鼓了两下掌，称赞：“家主，忍了这些年，真是不容易。”
七十七
“我设宴是为庆贺病愈，家主存了这样的心思来，怎么不多留几分心思，想想我为何想要定在白府，为何邀请了族中这些人过来吗？”
白著樘看了看堂下，脸色微微变了。
我猜，他想到了。
七十八
这些人，是当年“争任家主”和卿卿闹过冷脸，下过毒手，争锋相对过的人。
作为最后的赢家，白著樘却将他们轻轻放过了。
为此，带给卿卿不少麻烦。
我全部清算。
我对不起卿卿。
七十九
第一个倒下的人或许愣怔。
第二个倒下的人就是恐慌了。
席中人接二连三倒下，口吐鲜血。
……当初卿卿吐血时，一定也很难受。
我对不起卿卿。
八十
“毒！！是毒！！！”
挣扎的人在几息后彻底失去动静。
白著樘倒多骂了我一句。
他说我是毒夫。
无所谓了，卿卿不怪我就好。
八十一
我走过这些了无声息的人。
走过卿卿的这些“因果报应”。
回到栖春阁。
八十二
挖坑真是一件体力活。
何况我得确保深一点，否则雨水冲后就露出来了。
等深坑能埋下我时，我跳下去试了试。
竟然已经日暮了。
卿卿在花树上看我，叹着气。
八十三
我问卿卿：“叹什么气？”
她慢慢比划了一个箱子，带有格桑梅朵银饰的那只箱子已经被我烧毁了，所以我知道卿卿想说什么。
我有些笑意，亦有些解脱。
“不用棺木，闷人得很，我只想和卿卿一样，葬在花树下。”
毕竟当初，拜天地时，是在花树下。
八十四
我咳了数声，躺在了坑中，从尘埃里仰面穹宇。
卿卿站在地面上，垂眸看我，有些不舍与悲伤。
我说：“外面的事我都安排好了。”
“接下来，我来续你的赌，卿卿。”
八十五
今夜，白府那边会起大火，那些人会成为无法查验的焦尸。
这里，会有人在我死后为我填土，封死栖春阁大门。
官府同僚受我所托，会将白府钱财分给姨娘与小姐们，准她们自立门户，往后凭心意择选良缘。
临县有人接应，清宴会在那里安稳度过此生。
八十六
在卿卿最后时，在我知道她所有的秘密后。
在我们都知道先前那两条路走不通后，想到了同样的——
另一条路。
她的溶画，我的焚物。
不过是想擦去卿卿在这个世界的痕迹。
八十七
我的风寒没有好，我的身体也没有好。
我真的没有太多时间了，而这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八十八
在卿卿刚来此世界时，她用的还是白珠墨的身体。
生魂强续死体，“白珠墨”依然存在，卿卿在其中，不得回家。
白珠墨本该被强嫁给富商而后守寡，“白珠墨”的反抗是用“死”，而卿卿的反抗则是“生”。
“生”有万物之力。
所以在短暂重叠的世界中，卿卿的身体开始“掌权”。
可是，这是一本“书”。
这里所有，不过是书中世界。
书中，本不该出现卿卿这样的女子。
在卿卿以为第一条路逐渐走通后，她发现了身体的变化，起初以为那是在“脱离”此世界。
因为“白珠墨”的身体又回来了，那么卿卿就可以“走”了。
那时候，卿卿不知白珠墨已死，以为对方的身体及魂魄会回归这个世界。
但后来，卿卿发现了“尸斑”，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若她真成功回家了，“白珠墨”就在书中死了。
一切又回到最初，书中“白珠墨”身死。
八十九
有何意义呢？
卿卿来到这个世界，对所谓作者的逻辑，迎合也不是，反抗也不是。
那么，她来此有何意义？
……不，她留下了意义。
她促成了家宅移权，铺子风生水起，革新了铺规并使之延续，救下了花魁，也帮助了白府其他姐妹……随手的微末小事，就是卿卿来此的意义。
她因外力来此浮世，也成为这一方天地的外力，在书中，这或许名曰“发展”，或许名曰“趋势”。
但书中没有“卿卿”，“卿卿”不是此书中人。
九十
所以，若“白珠墨”必然身死，成为书中定局。
那么，“卿卿”也该必然消失。
她的影响可以归之于所谓“发展”“趋势”……但她不应该存在。
所以，卿卿毁画。现今，我又焚物。
我们一起把她留下的痕迹抹去，能证明她此身的痕迹。
九十一
但这样之后，卿卿依然在。
我想，那就做彻底些。
人与世间的联系，多归属为“因果报应”与“留念”。
我在多年后，为她的“因果报应”收场。
至于“留念”……清宴不会记得卿卿的脸，能与此对应的，只有我一人。
“只有”……与当年卿卿为我赐名时的“唯一”一样，令我心动。
当这些都消失时，作为“卿卿”在此世的痕迹才会断代难寻。
那么……卿卿就可以真的，回家了。
九十二
我取出袖中的火折子。
当着卿卿的面，把那叠信纸全部烧尽。
她看起来很紧张，应该没有呼吸吧，但还是觉得她在屏息等待。
很久之后，卿卿依旧在。
我露出笑意，看着卿卿道：“看到了吗，卿卿，不能只对物品的。”
我预感，我得猜测对了。
而如今，与“卿卿”唯一有关联的人，是我。
九十三
卿卿又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她很纠结，或许也生出过制止我的想法吧。
但是卿卿仍然蹲在地面上，垂眸看向我。
九十四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仰躺。
慢慢抚平衣袖上褶皱，摆好衣角。
我与卿卿对视。
她凝着我，慢慢不再纠结，露出很释然的笑意。
九十五
我也露出了释然笑意。
“卿卿，我毕生都听从你……不必不舍。”
剩下的话，没好意思对她说。
九十六
一个乞儿浑噩求生那么多年，终于有人愿意投来援助。
因为自知愚昧、贫瘠、低贱，所以只敢随行听从，不敢妄想。
等终有能力时，又生出了许多悔恨。
所以，对不起……所以，只要确认有一点点关注，就可以了。
九十七
我拿出了毒药，这种剧毒可使人在几息之后便毙命。
咽下去时，发现卿卿眼角有了泪意。
如果……如果能伸手帮她擦擦。
就好了。
九十八
最后残留意识看到的视线里。
好像看到，地上站了一道人影，白光微闪。
而后那道人影消失了……
九十九
【滴——！！】
【恭喜宿主，穿书任务成功！】
【达成成就：穿书就是穿书！】
【即将开启通道，护送宿主回原世界！】
正文完。
写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完结后想对读者宝宝说的话，想说朝代的文化断层真的存在，本文一定有夸大成分（文字，毒药啥的），标了架空历史，希望大家看文有一乐就行。其他的话竟然词穷了，总之，愿大家都能自强不息！
或许有番外，现代背景，到时候看情况吧，但也或许没有。
哦对了，卿卿在现代的名字，叫做沈皖春，上市公司的老总。
为了维持一点阅读体验，就写在这里啦，我们下本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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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