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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妖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梦境


    若是平日里清醒的沈芊, 此刻必是已经惊得支起身子, 打量这个胆敢躲在自己马车里的登徒子了。可是今晚, 她喝醉了, 醉得迷迷糊糊的, 她扑到在地的时候,正好压在赵曜的身上。赵曜今日是去登高的,因着山风刺骨,出门时是披了一件大氅的,如今一回来就来找沈芊, 故而身上这一件软和的大氅并没有脱。


    沈芊的脸压在赵曜的胸口, 正好贴着毛绒绒又软和的大氅上,就像贴在沙发上一样, 最要紧的是,这沙发不仅软和还自带加热功能, 在这深秋的凉风中持续散发着熨人的热度。沈芊一边断断续续地呢喃,一边扬着惬意的笑容在“沙发”上蹭了蹭脸,这神情落在赵曜眼里,就像是一只趴在他胸口的猫儿,亲昵地对他撒着娇。这模样让他的心脏瞬间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跳起来, 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头——


    “姑娘——!”蕊红看着沈芊被人拉进马车,顿时非常惊慌, 立刻追上来,一把拉开帘子,瞬间就看到了抱在一起倒在马车地板上的两人, 整个人都呆住了。


    “出去!”赵曜压低了声音,冷冷地看着她。


    蕊红是很聪慧的姑娘,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立刻无声地给赵曜行了礼,并飞快地拉上帘子。迅速的动作全然出于本能,她的脑袋一直是“嗡嗡”地响着的,直到走到马车前,被冷风一吹,她才稍有些清醒,背后俨然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伸手紧紧地捂住嘴巴,手还微颤着,眼神更是充满惊恐,她本以为殿下对姑娘是姐弟之情,日后必会认姑娘为义姐,给个公主的虚封。可是,有谁家弟弟会那样,那样——她脑海中浮现出赵曜的最后一个眼神,既冷冽又狠戾,却还是藏不住眼底的欲望……她猛地一抖,瞬间战栗了起来,她撞破了秘密,还能活到明天吗?


    蕊红的害怕是对的,虽然她很及时地退开,但赵曜显然是不能放心的,他一边温柔地摸着沈芊的头发,一边眯着眼思忖着该怎么处置这个碍事的丫鬟。他喜欢沈芊这件事,暂时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说别的,单就是年龄上的问题,就足够让那群闲得没事干的老臣跪在宫门口硬着骨头死谏到底了,当年他那父皇想立张贵妃为皇后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干的。


    虽然,他确实要多谢这帮老臣不要命的死谏,但若把这事放到他头上,却是想都不要想的!一想到将来想娶沈芊时,可能要面对这些清流派死谏,赵曜的脸瞬间就阴沉下来了,他得想个办法,让这些人闭嘴——


    “嗯……”沈芊在这软乎乎地“沙发”上靠了一会儿,便又不安分了,动手动脚地想要推开“沙发”,坐起来。


    赵曜立刻伸手把她锁住,怎么也不让她起来,想她清醒的时候,哪有这种抱着她的机会?如今知晓她喝醉了,依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不给自己谋点福利。


    沈芊挣扎了一会儿,像是被八爪鱼给抓住了似的,怎么也挣扎不起来,她不高兴了,生气地挥着手想要打死这条“八爪鱼”,赵曜的脸、胸口都遭受了重击,忍不住“咳”了出声,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像哄孩子一样安抚:“乖啊,睡一会儿好不好,来,我们闭上眼睛,乖哦……”


    沈芊扒着他,抬起一双带着水光的惺忪醉眼去看赵曜,看着看着,就觉得他的人在转,转得脸都看不清了,她瞬间伸手掰住他的脑袋,怒道:“你不要转!停下来!不许转!”


    这一伸手,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极近极近,就差一点点,沈芊的鼻子就能碰到他的了,赵曜望进她那双水蒙蒙的杏眼里,整个人都失神了。


    沈芊扳住了他的脑袋,可依旧觉得天旋地转,她又转头去看自己的手,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也跟着转起来了,她立刻哭了:“呜呜呜……宝宝的手也转起来了,宝宝的手坏掉了。”


    刚刚暧昧的气氛一瞬间被打破,赵曜哭笑不得地看着无法接受“手坏掉”的沈芊像鸵鸟一样继续把脑袋埋在他怀里,似乎不看见就能不接受“手坏掉”这个事实了。他一边抚着沈芊的头发,一边忍不住低笑,他着实是没想到,平日里嬉笑怒骂、性子爽朗还总喜欢做大姐大的沈芊喝醉了酒,竟然是这样软萌的模样,这酒疯发得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让他忍不住考虑,日后骗她喝酒来谋求一点小福利的可行性。


    然而,沈芊的酒疯显然还没有发完,她靠了一会儿,又活跃起来,想要继续唱歌,便开始继续跑调唱歌:“……刚刚早一百年一个世纪,是否终身都这样顽强地等,雨季会降临赤地……”


    就在赵曜蜜汁微笑地听着沈芊跑调的歌声的时候,忽然就听到她的歌声里带了哭腔,越唱这哭腔越重,接着,他便感觉到胸口处传来湿意,他连忙低头,伸手捧起沈芊的脸,只见她脸上涕泪纵横,就这么一会儿,不仅妆花了,眼睛都红肿了,泪水绵延不绝,哀戚的哭声听得人心里难受。


    赵曜从未见过她这样悲伤的模样,掏出手帕伸手给她拭泪,可是眼泪却越擦越多,她哭得一噎一噎的,就像气都要断了。


    “你怎么了?不要哭了……不要哭了。”赵曜半跪着给她擦脸,手足无措。


    沈芊看着赵曜,忽然抱住他:“妈妈,我好想你……呜呜呜,我好想你……我想回家……呜呜呜……”


    赵曜连连哄她:“好,好,带你回家,马上带你回家。”


    然而,此刻的沈芊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她从来到这个世界,绷紧的神经就从来没有放松过,不是在逃命,就是在日夜不休地赶制武器,别说能奢侈地留出时间让她想一想家,很多时候连好好吃顿饭都做不到。


    可是如今,她的生活暂时安宁了,不需要再颠簸了,今晚张家人一家团聚的温馨气氛又正好戳中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让她又酸又痛,酒宴上她还清醒着,勉强用理智把这痛楚给压了下去。可如今,她喝醉了,这份思亲的痛苦和无法再回去的绝望便彻底爆发了,她一直哭一直哭,任凭赵曜怎么哄都哄不好。


    后来,不知是哭累了,还是酒后昏睡的劲儿上来了,她终于安静了下来,眼神木然地盯着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赵曜松了口气,半抱着她,低声安抚,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沈芊说话,听到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漠又无力的声音道:“早一百年……早一百年就这样哀痛欲绝,那我呢,我的五百年……该怎么算……”


    这声音虽低哑,可赵曜听得清清楚楚,一瞬间,如遭雷击。


    *****************


    当天晚上,回到布政司衙署的赵曜极其疲惫地将沈芊安置到她的房间,甚至都没有力气去理睬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丫鬟小厮。


    他拖着步子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平躺在卧榻上,睁着眼睛木然地盯着床帐顶上那平平无奇的纹路,盯了很久很久,直到丫鬟小心翼翼地端进来洗漱的水。


    他慢慢坐起,阴冷看向来人,那丫鬟放下面盆,便惊慌失措地行礼逃了出去,赵曜忍不住勾起唇,露出嘲讽的笑容,亦不知是在嘲讽那丫鬟还是在嘲讽自己。


    他木然地洗漱完毕,转身像是失去了所有气力,即便是感觉自己已经累到了极点,却依旧辗转难眠,直到窗外泛起了鱼肚白,才恍恍惚惚地进入了浅眠,而这一睡,他便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看见沈芊摔倒了,倒在他的怀里,对他露出了羞涩又俏丽的笑容,她的脑袋在他的胸口蹭啊蹭,像是一只在讨他宠爱的猫儿。他想,他该要伸手去摸摸她,梦里的他也伸出了手,却不是像现实中那样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而是——伸向了她的领口。


    他在梦中惊出了一声冷汗,惊呼着想要打断,可是不管他在梦中如何挣扎,梦里的赵曜都依照自己的心意,把手伸向姑娘的外裳。他看着梦里的自己褪下那件对襟褙子,然后是襦裙,然后是帷裳,他猛地闭上眼睛,可就算闭上眼睛,他也知道,接着该是下裙,然后是……然后是……


    他很奇怪,为何闭上眼,自己却还能视物,他能够看到落了一地的衣裳,他今天见到沈芊的第一眼,就想和她说她穿这一身真好看,好看得想让他把她藏起来。如今,这一套浅绿色的,映衬着她面如三月桃花的衣裳就落在地上,他却奇怪地一点都不想看……他想看什么呢?


    他迷茫地站在原地,他甚至已经看不清梦里的赵曜,他把眼睛落在那堆衣服里,他看到了纤细修长的腿……慢慢地,视线上移,他看到了他的姑娘……他的姑娘正对他笑着,他从没见过她这样笑,笑得好像天边的烟霞,又好像深渊里的毒花,可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想走到他的姑娘身边去……走到她的身边去……


    一瞬间,他似乎觉得哪里一热,随即又立刻抛到脑后,这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他的姑娘。


    可就在他将来触碰到沈芊时,场景又瞬间一变,整个梦境像是被颠倒过来,白色的背景瞬间一片漆黑,触手可及的他的姑娘,也瞬间离他远去,他拼命去追,拼命追,可依旧追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面前。


    他闭上眼,听见她的哭声,铺天盖地而来:“我想回家——让我回家——让我回家!”


    他双手成拳,整个人都绷紧了,他想,不,不能让她回去,他怎么能让她回去呢?不行的,绝对不行。


    可是那哭声越来越急切,越来越凄厉,就像是撕心裂肺地在喊:“让我回去……我来错了,这里不是我的世界啊!我要回家!”


    他很生气,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想她怎么能这样,他对她不够好吗?她为什么一定要走,她走了,他该怎么办?!为什么就不能想想他!


    他死咬着牙关,绝不能答应,可是她哭得越来越厉害了,声音都带了嘶哑,似乎再哭下去,连命都该没了。他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是梦,是假的,只要挺过去,她就会永远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


    可就在这时,那个消失了的梦里的赵曜却忽然出现了,他惊恐地看着那个自己孤寂地垂头站着,看着他终于慢慢抬起头,看向远处,看着他眼睛猩红,模样悲怆,看着他慢慢地张开嘴,凄惨一笑:“我让你回去……”


    女子凄厉的呼喊瞬间消失了,整个世界死寂一片,仿佛会就这样天长地久地死寂下去。他盯着梦境中的那个自己,想要冲过去将他摁倒,想要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要放她走,可是他根本无法挪动脚步……梦里真冷,哦,她走了啊,再也不会回来了,回到她的世界去了……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都散了吧,都去死吧!


    梦境片片碎裂,赵曜猛地坐起,瞳孔放大,满头满身的冷汗,他恍惚地坐了许久,坐到这深秋的冷风透骨而来,才渐渐地从梦里的惊悸之中苏醒过来。


    是梦啊,是梦!他忽然大笑出声,是梦,太好了!是梦!


    听到屋里的动静,鱼贯而入的丫鬟们震惊地看着赵曜忽然大笑,一个个僵在原地不敢动弹。赵曜虽然还带着梦里的后怕,但此刻心情显然好了不少,难得对这些人都和颜悦色了起来:“放下吧,不用伺候了。”


    几个丫鬟立刻行礼撤退,一刻都不敢停留,赵曜也不以为意,也不知怎么了,和沈芊逃亡了一段日子之后,他竟也而慢慢习惯了没人伺候,不仅洗漱穿衣都喜欢自己来,甚至,还挺厌烦小厮或者婢女靠近自己,明明在宫里的时候不是如此的。


    他有些疑惑,但随即自嘲一笑,他在宫里本就是掩着本性活着的,那时的做法哪里能算数,如今,还是按他现下的性子来吧。他随便一哂,便将此事抛至脑后,他坐起身子,正打算从床榻上下来,忽然就觉得被子和亵裤黏腻又潮湿的,他皱着眉,将被子掀开,立刻就看到了亵裤上一滩不明液体。他僵着手,瞬间石化,就算他从未曾有过这样的体验,但也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赵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不一会儿,门外的丫鬟们就听到屋子里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接着又是桌子椅子划拉的声音,还有凳子被带倒的“砰砰”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可没有太子殿下的召唤,又不敢擅自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太子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进来。”


    那声音很是奇怪,与他往常的冷漠甚至冷酷,有着很大的不同。所有人低头慢慢地顺次进入屋内,丫鬟们低头站在两侧,都不敢抬头,这个视线只能看到太子殿下的袍子,然而,他显然已经穿戴完毕了,这一点,所有丫鬟都已经习惯了,这位殿下不知怎的,就是不喜欢旁人近身。


    过了会儿,殿下像是从桌上拿起了什么东西,轻咳一声:“把屋子收拾了吧。”就大步走出了门。


    丫鬟们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地抬起头。几个人分工开始收拾起屋子,有两个则去扶起倒地的椅子凳子:“奇怪了,殿下刚才怎么会带倒椅子?”


    就在这时,收拾床榻的丫鬟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咦?!殿下今天自己收拾了床榻?”


    几人瞬间抬眸看去,果然见那床榻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连被子都整理地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边——


    “这……这好像不是昨晚的那床被子?”一个丫鬟疑惑道。


    另有几人也点点头,面面相觑,俱是满头雾水——


    所以,昨晚的那床被子到底是去哪儿?!这大约会成为整个衙署的一桩悬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留言请务必谨慎,虽然作者菌觉得没什么,但很可能晋江会觉得有什么……以及今天大肥章,所以没有二更啦︿( ̄︶ ̄)︿


    第42章 三观冲突


    沈芊自从晚宴回来之后, 就无所事事了好几天, 一则如今她恢复了女儿身, 基本上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到处乱跑, 偶尔几次出门逛街, 那位通州来的陈大虎陈统领必是要派上几个丫鬟和官兵跟着她,最要命的是还老要监督她带上帷帽,且就算到了街上,也不得自由,很多瞧着有趣的小弄堂和热闹的集市, 衙役和丫鬟根本就不许她去, 说是那些地方鱼龙混杂、治安差,怕污了她的眼, 有一次她执意要去西街集市看杂耍,兰馨和蕊红死命拉着她, 特别是听话又胆小的兰馨,一副要当场下跪哭求的样子……着实是把她吓怕了,折腾了几次,就算对街市再有兴趣,她也不敢去了。说起来, 她也不晓得这位陈大统领怎么忽然成了她的私人保镖了,整天就无所事事地待在衙署里, 好像全部工作就是盯着她,不让她乱跑,她很生气, 笃定这是小曜派来折腾她。


    说到这个,就是她无所事事的第二个原因,整个衙署里住着的人,她唯二的熟悉的小曜和齐木新,这些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的,她都已经好多天没有在衙署后院里面看到他们了,每次想找,不是在军营就是在前院议事,这前院后院虽然也就隔了一个花园和一座花厅,但想着人家布政司大人、知府大人、按察使大人等等各种大官都在前头议事,她贸贸然跑过去也不像话。


    所以,即便很生气赵曜派陈大虎盯着她这件事,但也一直没机会逮着这小子好好训一顿,说起来,俱是她在张大人家喝醉的那一晚就是被小曜送回来的,但她大约是喝多了,全然没有印象,第二日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在之后,就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都在忙些什么。


    沈芊百无聊赖地趴在石桌上,视线一直跟着瑶台玉凤上一只蝴蝶,随着它飞过来飞过去,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赵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秋日暖阳之下,身着雪青色襦裙的姑娘伏在石桌上,双手乖巧地托着下颌,眼神放空地落在茶白色的瑶台玉凤上,头顶上的银杏叶已然全部泛黄,金灿灿的杏叶时不时地随风飘落,拂过她鸦羽般的长发,拂过她莹白色的面容,拂过她润泽鲜嫩的红唇……


    赵曜忍不住一个战栗,立刻闭上眼,开始默念佛经,然而好一会儿,还是安定不下来,他不自觉烦躁地皱起了眉。


    “殿下?”正给沈芊寻了些话本子,从隔壁屋子走出来的蕊红一下子就看到了赵曜,下意识地浑身一抖,立时跪了下去,“奴……奴婢参见殿下。”


    这一声将沈芊给惊醒了,她转过头去看着站在门口的赵曜,他今日的模样与往常有很大的不同,一身玄色飞鱼服,头戴乌纱,腰缠鸾带,脚上是同色官靴,整个人看起来俊朗又英气,连往日那还稍显孩子气乖巧面容,都变得帅气了起来,当然,最关键的是,远远瞧着,竟像是长高了些!


    沈芊很开心地向他招手:“小曜,过来。”


    赵曜见她笑得天真灿烂,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声娘,他日躲夜躲,一见面,还是控制不住……他叹了口气,抬步往石桌方向走去,撩袍坐在她对面,专注地看着她。


    “哈哈,小曜这一身好帅,我刚刚还差点没认出来。”沈芊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左瞧右瞧,又忍不住用手比划了一下,“嗯,好像真的长高了点哎。”


    这话一出,赵曜进门时那点羞赧又暧昧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他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叹一句,这姑娘真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


    沈芊刚刚还惊喜着,这会儿就想起他让陈大虎看着自己的事,顿时就拉下脸来兴师问罪:“你是不是让陈大虎看着我,不让我出门!这些日子,我好几次想要出去玩,都被他搅黄了!是不是你指使的!”


    当然是。赵曜舔了舔嘴唇,明显敢做不敢认,佯作震惊地甩锅给陈大虎:“什么?他竟这么对你?我不过是让他保护你的安全,他敢软禁你?这个胆大包天的莽夫,我现在就去审审他!”


    赵曜这神一样的演技一甩出来,沈芊便立马当了真,连忙越过石桌去抓他,跑得太急了还被石凳磕了一下:“嘶~你别去,也没到软禁这么严重的地步,他就是……就是管太多了,这个限制那个限制的,不……不用到审问这种地步……嘶~”


    赵曜见她狠磕了一下,哪还顾得上陈大虎,连忙蹲下看她的膝盖:“怎么样?磕伤了吗?”


    沈芊也觉得这一下估计是磕破皮了,火辣辣地疼,她忍不住低下身子想要撸起裤子看看膝盖的状况,这本是个很正常的举动,每次磕到膝盖她都是这么干的,赵曜蹲在她面前,也是一脸焦急地想看看撞伤情况,两个人都没觉得哪里不对,然而——


    “哐当”一声,蕊红手里的果盘摔落在地。


    沈芊疑惑地侧头看去,只见蕊红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看着赵曜,然后突然开始猛磕头:“奴婢……奴婢失仪,求殿下饶命!”


    嗯,什么鬼?沈芊满脸疑惑,看着吓成鹌鹑的蕊红,不是吧,蕊红这丫头虽然瞧着沉默安静,但其实还是蛮有成算的,又不是兰馨,摔个盘子就能吓哭……


    沈芊忍不住低头去看赵曜,想看看是不是小曜的脸色太差了,才会把蕊红吓成这样,可眼见着他站起身,脸色也是很正常的样子,只是抿着唇,有种被打扰的不爽。


    沈芊闹不明白,但还是瘸着腿,走过去把蕊红扶起来,对她道:“不过是摔个盘子,没事的,起来吧。”


    蕊红被沈芊扶着站起来,全然不敢抬头去看赵曜,唯恐看到他眼里的冷厉杀意,她紧紧攒着沈芊的袖子,像是拽着一根救命稻草。


    “你去帮姑娘擦擦药。”赵曜忽然对蕊红开口。


    蕊红一抖,随即立刻福身:“是,奴……奴婢遵命。”


    说着便扶着沈芊进屋,到屏风后头,扶她坐下,才半跪下身,轻轻挽起沈芊的裤腿,沈芊低头一瞧,果然是破了一块皮。


    蕊红找来了热毛巾,抬头看着沈芊:“姑娘,敷的时候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没事,这点痛不碍什么。”沈芊满不在乎,随即又想着这会儿有酒精就好了,啊呀!真是蠢死了,上次被项青云搜走的那个大包裹竟然忘了问他拿了!天哪,要死了要死了!那包里还有急救箱、两把军刀、指南针、手/枪、还有冲锋衣、急救箱和她的手机啊!天哪,全部家当,竟然都被她忘了,她真的要被自己蠢哭了啊啊啊!


    蕊红小心地给沈芊擦去血丝,抬头便看到她欲哭无泪的神情:“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觉得我蠢到家了……”沈芊喃喃自语。


    蕊红忍住想点头的欲望,她真的很想在沈芊耳边大吼,姑娘,你清醒点,你怎么能在太子殿下面前,随便撸袖子挽裤脚!但她不敢……太子殿下那天晚上阴沉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真的很怕这位殿下哪天突然想起,要收拾她这个目击者,然而,她今天再次愚蠢地引起了这位殿下的注意……她大约是活不过今晚了,蕊红绝望地想。


    “姑娘,张府有人求见。”


    院门口传来小厮的声音,张夫人时常派人来送东西,沈芊都已经习惯了,她稍拔高了声音道:“请进来。”


    来人果然是张青家的,她笑着冲沈芊行了行礼:“老奴今日又来叨扰姑娘了,还望姑娘千万不要嫌弃。”


    沈芊笑着摇头:“张妈妈说的哪里话,我还盼着你常来呢。”


    张青家的听到这话,心里自然是偎贴的,且她知晓这姑娘不是八面玲珑的性子,能这样说,应是出于真心,这就更让人高兴了,不自觉地想着,果然还是夫人慧眼,她起初一番试探,还觉得这位姑娘出身一般,才学一般,品味也一般,并不值得夫人这般慎重对待,如今瞧她这真心实意的样子,便觉得这人呐,处起来果然还是要看本性,旁的,都做不得数。


    心里这样想着,张青家的笑容就更真切了,伸手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拿了一个盒子,递给蕊红,道:“夫人即喜欢姑娘,这些日子,左思右想总是不知道该送姑娘什么,后来瞧着,姑娘身在异乡,身边怕是会缺些伺候的人,便让老奴送来这个。”


    沈芊从蕊红手里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张身契,再一瞧,正是蕊红的!她正惊讶着,蕊红已经“扑通”地跪下来。


    张青家的看着沈芊,笑道:“夫人见姑娘那日带着蕊红来府中做客,便想着许是蕊红还算得用,便将她转赠给姑娘。蕊红,还不拜见你主子?”


    蕊红摆正身子,正正经经地给沈芊磕了三个头:“蕊红拜见主子。”


    沈芊一脸懵,好不容易才理顺了,以前蕊红虽照顾她,但人事上还归属于张府,是借调,如今给她送来身契,这蕊红便正经是她的人了。她想着,既是跳槽,自然还是要看看当事人的意思,便问蕊红:“你可愿意跟着我?”


    蕊红喜不自禁:“奴婢愿意。”


    她怎么可能不愿意?如今,她最担心的就是太子殿下不声不响地除掉她,若她是张府的一个小奴婢,除了便除了,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但现下,她是姑娘身边唯一的丫鬟,姑娘时时刻刻都需要她伺候,若她不见了,姑娘必是会怀疑的。只有在姑娘身边,她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张妈妈这次,可真是救了她一命啊!


    想到这里,蕊红又感激地冲张青家的磕了个头,这张青家的刚刚见着蕊红那么高兴,还有些不满,觉得这蕊红真是没良心,如今见她给自己磕头,倒是迷糊了,不晓得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收下了蕊红,张青家的稍稍寒暄了几句,便及时告辞了,沈芊便着蕊红去送客。等到这些人都走出了院子,赵曜便从隔壁屋子闪了出来。


    沈芊这才知晓他刚刚竟是躲着的,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我说那张妈妈怎么没瞧见你,原是你躲起来了。”


    赵曜颇尴尬,他暂时还不想让张府的人知晓太多,虽然,这个叫蕊红的丫头恐怕已经透露不少了。赵曜盯着那张身契,拿起来瞧了瞧,随口道:“这位张夫人,倒是很会做人情。”


    沈芊托腮:“才不是,我觉得张夫人挺不错的,上次去她家参加晚宴,她们家的气氛好好啊,一家人和和气气、开开心心的,若张夫人是尖酸刻薄的人,她们家哪会有这样的氛围?再说了,她对我蛮好的。”


    赵曜见沈芊好似对那位张夫人很有好感,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去张家一路顺畅,没受任何刁难?”


    沈芊点点头:“当然没有,我之前也担心会出丑,可是一点没有哎。”


    说着,她便将那晚的情形详细地给赵曜描述了一遍,说完,还扭着自己的发辫道:“我之前遇见大理寺卿那一家人,还以为所有当官的都像他家一样呢,见了张大人一家,才知道,明明也有好人家。”


    赵曜对她这种天真的态度很忧心,忍不住坐下,目光直视她:“张夫人是官宦出身,祖父是前几朝的首辅,张家大儿媳未出嫁时,在江南一带很有才名,再她们家,晚宴吟诗作对才是正常的,你懂吗?”


    沈芊疑惑:“什么意思?”


    赵曜只要继续掰开,给她说:“知道为何那仆妇会在庭院中与你说那些亭台楼阁、字画奇石吗?她在试探你,在给你下马威。下马威并不是只有严家奴婢那一种。”


    沈芊沉默了,忍不住低头思量起来,整个人好似有些被打击。


    赵曜很见不得她对旁人推崇备至的模样,当然,也很担心她会被人骗了,抱着这样的忧虑和一点私心,便继续苦口婆心地给沈芊灌输自己的价值观:“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虽然我从没摆在明面上,但你以为在青州城手眼通天的张家夫人会不知道?她这样的出身,会对你和颜悦色,不过是看在你日后的身价上。官场之上,从来不会因为喜欢谁而对她好,只有有利可图,才会投入。”


    “不对。”沈芊摇了摇头,目光澄澈地看着赵曜,“我认同你的分析,张夫人一开始邀请我这样的平民,是因为我救了你,我日后可能会飞黄腾达,所以她想结我这个善缘。可是,这并没有什么错,扪心自问,难道你我就不会有这种心思吗?看到能人,便想随手结个善缘,将来说不定能帮到自己——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赵曜一愣,下意识道:“难道你不介意,她是因为利益靠近你的吗?”


    沈芊很坦诚地摇摇头:“我觉得没有人是圣人,也没有多少人是彻底的坏人。看人的时候,公德和私德是要分开的。你不能因为一个皇帝杀兄弑父,就一笔抹黑他所有的政绩,也不能因为一个奸佞对妻子儿女万般疼爱,就无视他祸国殃民的举动。而其实我们很多人,没有太大的公德,也不会有多恶的私德,偶尔趋利,偶尔贪婪,但也会在危难时挺身而出……这才是人的本性啊。我都做不到的事,为何要怪她人做不到?”


    沈芊一番话,竟让赵曜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过了十点了,晋江一直登不上,后台一直503,我要疯了!!!!


    第43章 窃取成果?


    赵曜听沈芊说了这么些话, 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 或者说, 他从来都是知道她的观念的, 善良且正义, 勇敢又聪慧,否则当初也不会出手来救一个身为乞丐的他。他知道自己不该和沈芊继续讨论下去,所谓多说多错,他们本就是两个极端。她如霜雪之将将,如日月之光明, 而他呢, 若按照这俗世的标准,大抵是一个“少恩而虎狼心”之人, 当然,即便如此, 他也从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若真能有如始皇这般的万世之功,这些酸腐文人的刻薄之语,又算得了什么?


    但,他不想沈芊也这样看他, 认为他是一个“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的忘恩负义之徒, 至少,他绝不会这般对她!理智告诉他,此刻该闭嘴, 不该再和她讨论下去,可他就是无法忍受!无法忍受她将自己与那庸碌众生放在一起,无法忍受她对他人赞赏推崇,却可能会对他弃如敝履——


    “你也说了普通人也是趋利贪婪的,那你怎么能肯定张夫人将来不会因为利益而背叛你?”赵曜低头,双手交握,抬头看向沈芊,模样颇为平静,完全看不出他内心的翻涌。


    “嗯——”沈芊认真思考起来,指骨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子,“虽然我觉得去假设没发生的事给自己树假想敌很没意思,但如果她真的因为自己的立场,与我背道而驰,其实也可以理解啦,毕竟如果有人要来触碰我的底线,我也是会翻脸的,但如果你真的把人当朋友,应该想的是如何让这种可能性降到最低,而不是因噎废食,从此不交朋友。”


    赵曜心情复杂,即便说到这种程度,她都还如此包容,如果将来,有一日,他在她面前做了些不合适的行为,她也会如此包容他吗?


    赵曜沉默良久,沉默地让沈芊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她托腮看他,就见这小子又露出了那种纠结又痛苦的表情,忽然就一拍桌子,顿悟了——她就说小曜为啥子忽然开始和她讨论这种问题,想他一个小小少年,必然是遇到了什么特殊的事冲击了他的三观,导致他现在摇摆不定啊!


    这说不定就是他将来成为暴君的重要转折点啊!一想到这里,沈芊之前在青云寨失败了的思想品德课,立刻就趁机上线了,所谓趁他病要他——呸,是趁他迷茫赶紧拨乱反正。


    想到这里,沈芊兴奋地舔了舔唇,有种随便一句话就能改变历史的激动:“咳咳,小曜啊,你看,当初那群鞑靼大汉追杀我们,而我呢,动手杀了他们,对他们来说,我便是坏人,恶人,再看那绿芙,她呢,也是因为我的多管闲事,才会被杖责,入牢狱,在她看来,我也是她的敌人,每个人的生存,或多或少都会损害到他人利益的,损害利益其实并不是能不能交朋友的关键。”


    赵曜瞧见沈芊的神情从刚刚的漫不经心瞬间变得激动难耐,便晓得她大概又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他想到之前她举过的暴君的例子,又想起她那晚的话……所以,在她所了解的历史中,他果然是个暴君吗?


    赵曜神情复杂,一时不知该探明自己的命运,还是该忧心她对他“将来”可能会做的恶事的了解程度——


    赵曜正思绪混乱着,他之前躲了她几天,根本还没时间考虑这些,如今战事又忙……赵曜不认真听讲,沈芊就不乐意了,伸手就去捧他的脸,大概手感太舒服了,还顺便捏了一把,佯作不满:“赵小朋友,上课请乖乖听讲,好吗?”


    赵曜被她捏的小圆脸都变形了,心里下定决心要增加训练量,赶紧长高长大,迟早让这女人看看他不是小!朋!友!可面上怂惯了的他,还是只能宠溺又无奈地点头:“好好好,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沈芊拍拍他的脸颊,满意了,继续开始她强买强卖的课程:“每个人都有立场和观念,立场是天生的,比如我们和鞑靼人就是天生的立场不同,所以注定争斗不休,而观念却是后天形成的,就算是同一立场的人,也有可能三观不同,比如绿芙,她与那些百姓并无立场冲突,与我也没有,但是她的观念,注定了她看不起那些平民百姓,注定她媚上欺下的行径,所以即便她与我立场相同,我们也绝不可能成为朋友。”


    这倒挺有意思,赵曜忍不住差异地看了沈芊一眼,他虽惯来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愚蠢,但也没想到她对这个世界竟然有一套如此完整的可自圆其说的理论,竟像是活得很通透。


    “我以前也在想,在这个时……嗯,我是说帮着大周制造那些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到底对不对,这样的东西一旦面世,死于其下的人命将不计其数,可是后来,我就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或者说并不是我这样愚钝的人能够参透的,观念尚且还有转变一说,立场该怎么变?这可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立场,这是整个种族的立场……”说到这里,沈芊自己都怅然了起来,她并不是文科生,对改不改变历史这件事倒不是很纠结,毕竟历史是人类自己创造了,歪了,再扳回来就是了,但是在这样一个冷兵器时代,她发明热武器去搞碾压,这一点还是让她很有心理压力的。


    赵曜闻言,忍不住笑道:“立场的改变也不是不可能的,七国当年书不同文、车不同轨,如今,谁还记得一千年前,自己的祖上效忠的是秦还是楚?”


    沈芊瞧着他那意气风发、激扬文字的样子,忍不住释然一笑:“是啊,这是你该考虑的问题呢……也只有你,才能做到……”


    这最后一句,沈芊本是随心而发,毕竟史实已经告诉了她,面前这个少年日后是能一统天下的,但这话听在赵曜的耳朵里,却让他的心猛然一颤,他抬头深深地望向沈芊,原来,她对他是有着这样全心的信任和依赖,原来他在她心里并不全是一个需要护佑的孩子,这个想法让他心头滚烫,让他差点忍不住就要自己的心思脱口而出——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像是有人硬闯,而被蕊红拦住了。


    沈芊立刻站起身,绕过屏风,往屋外走去,赵曜一个人坐在原地,对着面前空空的座位,露出一丝不知是放松还是失落的笑容。


    就在此刻,沈芊和来人一并走了进来,沈芊的声音还很惊喜:“你小子可总算出现了,这么多天,是不是已经把你师父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齐木新一听这个就尴尬了,红着脸吱吱呜呜很久,都喊出一句师父。


    沈芊绕着手里的披帛,一圈圈绕着齐木新打量,想她之前每次都被这个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就不罢休的二愣子烦得没辙,这次总算能在身份上治一治他,心里可是舒爽得很。


    赵曜本就不高兴齐木新突然就变成了沈芊的徒弟,此刻便出声道:“你不是和张大人在神机营?怎么忽然来了此处。”


    齐木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正事:“我和张大人在讨论武器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问题,我觉得还是需要麻烦师……沈姑娘过去一趟。”


    “怎么不叫师父?”沈芊先是不满地嘟哝了一下,随即又立刻反应过来他们竟然已经开始研究武器了,却竟没有通知她,这气可就一下子就生大了,她盯着齐木新和赵曜怒道,“好啊,你们厉害了啊,这是用了我的研究成果,就打算把我撇到一边去了?过河拆桥也没见这么快的,你们把我当傻子呢!”


    沈芊别的东西都不看重,但身为一个研究人员,对专利和知识产权却是极为重视的,她愿意在战事失利时公开自己的研究,但不代表她能允许旁人将其据为己有!甚至还把她撇开,这绝对是触及了她的底线!她想着是不是因为她是女子,所以连这样基本的权利都要被剥夺,都要被冠上男人的名字,越是这样想,她就越是愤怒!


    齐木新和赵曜都没有见过沈芊发那么大的脾气,就算是从前她总在工作中大肆毒舌,但也从来没有像这般黑过脸,两人几乎能够确定,如果他们真的撇开她,窃取她的成果,她必是下一秒就会和他们绝交的。


    知晓了这是沈芊的大忌,赵曜哪里敢违背,他面色一变,飞快上前一步,抓住沈芊的手:“我绝对没这个意思,我怎么可能会不让你参与,我只是让齐木新先去和张大人沟通,处理好试验地点、帮手和材料之类的杂事,好让你少费些心思,多休息一段时日。”


    天可怜见,这次赵曜还真实打实是这么想的,这么些人里头,沈芊的利益绝对是被他放在第一位的,况且他还打算给她造势呢,怎么可能让旁人夺了她的功劳。再说了,齐木新才学了多少呀,不过是皮毛,哪里能撑得起大局?他就算再不希望沈芊与旁人接触,也不会犯这种蠢。


    齐木新被吓着了,又是惊讶又是慌张,听到赵曜解释,也可怜巴巴地看着沈芊,连连点头:“师父,我真的……真的没有窃取您成果的意思,我有多少斤两,大家都是知晓的,我如何能代替得了您!这些日子,真的只是殿下让我代您奔走,处理杂事而已!”


    第44章 对赌


    沈芊站得离两人远远的, 抱胸斜视, 很是不信任他们的样子:“你们说的是真的?真的没有撇开我的意思?”


    齐木新涨红着脸, 急得直跺脚:“一日为师, 终身为父, 我……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欺师灭祖的事!”


    这话一出,赵曜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可真是……逼急了啊。


    沈芊被这句话一打岔,那怒气差点反被闷回去,憋着自己了, 她指着齐木新抖啊抖呀, 半晌,转头看向赵曜和齐木新, 认真道:“好,我就暂且信你们一会。但是, 我不觉得我没有能力安排好所谓的杂事,尤其这还是实验上的事,我希望你们明白,但凡与我自己有关的决定,我都喜欢自己做, 并不需要被安排。”


    两人规规矩矩地交手站立,点头如捣蒜。


    沈芊这才道:“说吧, 武器上出了什么问题?”


    齐木新这才松了口气,但他这次可不敢再做这传声话筒了,唯恐再被沈芊怼一顿, 摆着手往后退了两步,急道:“你就别问我了,你跟我一起去前院吧,张大人他们都在。”


    沈芊点点头,迈开步子就要出门,刚到门口,停下一看衣裳,皱皱眉:“等我换身衣服。”


    说罢,就把两人都赶出去,进了内室换了一身男子的装扮,顺便还把自己的眉毛化粗,把脸和脖子都弄黑了,她盯着镜子瞅了瞅,皱起了眉头,不管怎么化总归还是很像女人,算了,他们也不可能真的眼瞎,意思意思就得了,难不成她是个女人,就不让她进门不成!


    沈芊扔下眉笔,转个身走出去,对站在院子里的两人道:“走吧。”


    说着,就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赵曜瞧着她大步流星的样子,就知晓她心中那股闷气还没消。大约之前限制她随意外出便已经让她积了好些无明火,如今瞒着她研究的事又阴错阳差地戳中了她的爆点,这一来一去,她这气怕是一时半会儿消不了了。


    赵曜忍不住叹气,却也只能跟在沈芊后头,一道穿过落满银杏叶的花园小径,又穿过隔着后院和前院的花厅,终于迈进了前院。


    前院虽叫前院,但其实面积很大,分前后三个大院落,第一院落直连高大威严的正门,第一间屋子自然是衙署的正堂,平日里主要用于开大会,譬如山东各府各县各衙的官员每年都是有几次例行会议是要在这里开的,当然,布政使大人接见京城官员、钦差等也是在此。第二个院落是布政司衙门下不同部门的人员的办公场所,即都事、里问、司狱、左右参政、左右参议等许多布政司下辖部门的主管们的办公室,而第三个院落则主要是布政使本人的办公地点。


    沈芊穿过花厅和花园,其实便进入了第三个院落,也就是布政使张大人的办公区。张大人的书房在偏南的一间屋子,门口原本守着两个门卫,但一看到赵曜,便很自觉地退到了两边,反倒让沈芊畅通无阻地走进去。


    这一走进去,里面的人和沈芊自己都有些懵,对沈芊而言,她没料到屋子里会有那么多人,本以为也就张大人、陈大人、冯大人他们三个,却没想到除了他们仨,里头还有布政司左参议徐泾、右参议田沐阳,陈赟的得力手下——两位都指挥同知夏飞和祁宣以及两位指挥事宫城和伏大牛。


    所以这小小屋子里,相当于已经挤了九个大男人了!最要命的是,其中有六个她没见过,两个不太熟,唯一打过交道的竟只有陈赟一个。


    沈芊这边尴尬地刹住脚步,张远他们那边同样傻眼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反应快些的宫城一句“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布政司”差点脱口而出,然后,他看到了跟在这位男扮女妆的姑娘身后的太子殿下——立刻明智地闭了嘴。


    陈赟是认识这位姑娘的,且回青州城的一路上,这姑娘也没少做这别扭的男人装扮,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沈……沈姑娘,你怎会来此?此处是张大人的书房,我等正在议事……”


    真是难为陈赟一个不擅言辞的直肠子要出来打圆场,这圆场打了半天都没打完,好在此时,齐木新冲进来了,他进来第一瞬间,就对着张远行礼,并兴奋道:“大人,草民师父到了!这问题,她必能解决。”


    嗯,师父?在哪里?


    屋子里一窝老老少少的男人们左看右看,看来看去,除了他们几个,便是殿下、齐木新和这位贸然闯入的姑娘——哪里来的师父?


    伏大牛出身行伍,嘴巴快,大着嗓门问:“你师父在哪儿?外头没进来吗?”


    这话孤零零地飘荡在书房中,竟是没有一人接,无他,身后几个到底还是精明的,这庭前院后哪里还有第四个人?来的明明就只有他们三个!


    若是放在往常,齐木新定是不好意思地当着众人唤沈芊师父的,但沈芊刚刚才发了好大一阵火,他现下可是乖觉得很,老老实实地让出一步,对在场众人示意:“这位便是草民的师父。”


    “什么!”这次不只伏大牛,连夏飞都忍不住呼了一声。好在伏大牛的声音大,硬生生盖过了他的低呼,让沈芊的矛头只对准了伏大牛一人。


    沈芊不太爽地眯了眯眼:“这位大人觉得草民没这个能耐?”


    呵呵,那当然啊!


    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个心声,连一向谨慎仔细的张远都不太相信沈芊会有这个本事,他夫人宴请这位姑娘的消息,他是知晓的,回去也曾和夫人有过交流,依夫人的意思,这姑娘质朴心善,是个好姑娘,不会带坏太子殿下。既然夫人得出了这么个结论,那他便也放心了,把这位沈姑娘的事抛到了脑后。


    更何况,之前太子殿下提到他身边有精通天工之术的能人,之后又多次派齐木新出现,与他们商讨选址和采选人才组建神机营的事,他们自然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位能人就是齐木新了。要知道,当时冯大人、夏飞、田沐阳他们还讨论过这齐木新太过年轻,是否不够牢靠——如今换成个女人,这,这更让他们难以心安了!


    冯大人又开始皱着眉头猛揪自己的胡子,又是心急又是尴尬地看着那位太子殿下,着实是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而另一边,伏大牛已经和沈芊怼上了。


    “如今这危机时刻,不是能让你一个娘儿……女人来胡闹的,赶快回去!”伏大牛打着嗓门,声音震耳欲聋,他还寻思着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已经算是把话说得客气的了。


    沈芊真是旧火上浇新油,脾气瞬间如爆炭般炸开:“好,好得很。那咱们就来赌一赌,如果我确实有本事有能耐,能解决你们的难题,那你,须得给我打两个月的下手!敢不敢赌!”


    伏大牛见这个小姑娘竟如此说,便瞪大虎目道:“赌就赌,洒家还怕你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二更短小君~


    第45章 大杀器


    “好!规矩要求统统你们定, 但凡我做不到, 就算我输, 如何?”沈芊也硬气得很, 站在伏大牛的对面, 冷然地与他对峙,即便两人之间的海拔差距像山峰和河谷那么大,但这丝毫无损于沈芊的气魄,嗯,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 在场这些除了伏大牛之外的官员里头,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在胡闹。冯大人瞧着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一方面觉得这伏大牛当着太子殿下都敢大呼小叫, 着实是不懂规矩,忍不住心中吐槽陈赟对手下人真是太缺乏管教了, 另一方面他也心烦着这个突然跑进来的莫名其妙的女人,只不过,这位和殿下的关系,他们几个也算心知肚明,那是肯定不能轻易得罪的。


    冯大人正纠结地捏着胡子, 一转头就瞧见张大人看了他一眼,他忍不住腹诽, 好嘛,这下,想不开口都不行了。冯大人先笑了一声, 随即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伏大牛和沈芊中间,一张老脸对着沈芊和赵曜的方向笑成了菊花:“我看,这专门比试就不必了,正好,我们这儿有个问题,齐小公子苦思冥想不得解决,但他很笃定的说,沈姑娘可以解决,不若,姑娘直接来瞧瞧这个问题?”


    沈芊看向伏大牛,挑了挑眉,模样挑衅,那意思,就是他认不认这个。冯大人都开口了,伏大牛哪里会不同意,忙道:“那就用这个问题来!你若能解决了,就算我输!”


    赵曜在后头瞧着,忍不住蹙了下眉。他倒不是担心沈芊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只是很反感这群老狐狸的心思,他们不敢当着他的面给他的人难堪,所以就狡猾地挑了一道众人商讨多日都没有解决的大难题,抛给沈芊,想让她知难而退,毕竟若是她真的不能解决,只怕即便他身为太子,也不好意思再强推她出来。


    他们只以为他是想要硬推她上位,是帮她来争功的,这样的想法着实是让赵曜心中闷笑,难道他们真的以为他是个任女人挑唆的蠢货?或者,认为他嫉贤妒能到了这个地步,以至于要借个傀儡,来跟臣下争功?


    赵曜思的脑袋转了好几个弯,也愣是没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一个没有真才实学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在这样紧急的时刻推出来添乱?


    然而,其实在场这些大臣老臣们,还真没想到什么争功、监视之类的,他们只是单纯地觉得女人没有这样的能力!他们的本能和多年所受的桎梏的教育,导致了他们对沈芊下意识地排斥。


    当然,不管现场众人如今是怎么想的,一旦沈芊得到了这个查看核心问题的机会,那么在热武器这个领域,他们必是即将要迎来一场打脸盛宴的。


    沈芊走过去,张远面前的书桌上摊着三幅地图,一幅是青州城的城邑图,很详细了标明了青州城的六个城门,以及城里头的坊市街区的划分,重点标注了几大府衙以及兵库、粮库等重要地点的位置。


    第二张图是青州城内和城外的驻军图,应该是之前青州城主城区的驻军情况,可以看出兵量不是很大,明显是原先和平时期的巡防布置,如今肯定是不够用的。


    这两幅地图,她虽能看出是什么,但不是十分清楚里面表达了什么,毕竟排兵布阵、调兵遣将这种东西不是她擅长的。沈芊的目光从前面两幅掠过去,接着便看到了放在理她最远处的桌子左边的第三张地图,这一看之下,她便忍不住“咦?”了一声,伸手就越过桌子,将这幅地形图,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这是一幅包含了河南东北部、山东西北部以及部分河北地区的地形图,这张地形图里也绘入了黄河的一段,可以清楚地看到黄河从河南流经山东这一流域的情况,且很详细地标明了这一段水域,汛期时候的水面宽度和枯水期时候的水面宽度,可以说,这是一幅非常详尽的地图,然而详尽却不足以让沈芊惊讶,毕竟作为一个用惯了现代那种精确到米的地图的人,这里的地图对她而言永远都显得无比粗放。她惊讶的是,这副地图竟然不像以前她在通州城或者青云寨看到的那种用曲线描绘山体的累赘又复杂的地形图,这幅图,竟隐隐有几分等高线图的意思,图中有好几个主要山丘,都是是直接画了个圈,标了高度,而并非费劲力气去描绘其山脉形状。


    这让沈芊忍不住笑了:“这位作图人倒是很有想法,不知能否有缘相见,哈哈。”


    沈芊这随便一说,倒是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作图的徐泾却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往后躲了躲。


    伏大牛不耐烦:“你装模作样地看了那么久,到底看出啥了?”


    沈芊白了他一眼,将地形图摊在桌面上:“第一,按照这幅地图显示,这附近没有高山,就算最高的山脉应当也不会超过一千米……嗯,就是三百丈左右吧,而且山丘少,平原多,那么山地作战的方式和武器就不适应这里……”


    “对对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才觉得土炸/弹没法用在这里,**稳定性不好,不适合携带作战,甚至投掷起来都很困难,通州守城将士用投石机发射,都发生过在城内爆炸的例子,若是平地作战,两军相交,难舍难分,极有可能就先炸伤自己阵营——”齐木新激动地打断了沈芊的话,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说完又一脸兴奋地看着沈芊,“师父,你有办法解决吗?”


    沈芊莫名被他打断,忍不住瞪他一眼:“我不傻,谢谢,劳烦你忍住科普的欲望!”


    “哦。”齐木新瞬间失落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都黯淡了下去。


    这模样可不像是假的,似乎真的对这位沈姑娘推崇备至啊。张远忍不住探究地看向沈芊,她还在认真看着地图,很显然,起码她真的是能看懂的,这就很不寻常了,毕竟即便是他的夫人,亦或他那才名满天下的大儿媳,恐怕都看不懂军事地图。


    “——还有,我看了一下,目前显示的这一段黄河,最窄处,是在青州城的西北方向,此处,潮汛期间,宽约五百米……嗯一百五十丈,也就是一里左右吧,但是一旦十二月份进入枯水期,此处便会立刻缩减至五十丈。鞑靼人,草原骑兵,一个个都是旱鸭子,必是没有水军这个建制的,所以没有战船的他们,只能选在这个时间、这个位置渡河。”沈芊敲了敲桌子,抬起头,看向众人,“看来,我们只剩三个月了。”


    这番话一说完,伏大牛便愣住了,一双虎目瞪得滚圆,这一段话竟与刚才张大人、陈大人他们说的,一般无二啊!难不成……难不成这女子,一直在外面偷听?!


    张远又开始“咳咳咳”地要命咳嗽起来,冯大人则又揪断了好几根胡须,陈赟也没想到这位看啥都好奇的沈姑娘,竟有这样的谋略和远见,他当然是知道刚才门外没人偷听,但是话也说回来了,虽然这是他们第一次告诉伏大牛、徐泾他们这个战略规划,也是第一次给他们看所有的详细且绝密的军事地图,但这个问题在他、张大人、冯大人、太子殿下四个人之间却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们已经讨论过好几轮了,所以,也不能排除消息泄漏的可能——至于,消息是如何在如此严密的布政司官衙里头泄露的,他却下意识地避过不去想。


    张大人惊天动地一阵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被田沐阳扶着坐在座椅上,伸手颤巍巍地端了杯浓茶,喝了一大口,才总算是顺上了气,沈芊一直扭着眉头瞧着他,唯恐他就这么咳得背过气去,见他缓了下来,她那扭成麻花的眉头才算放松下来。


    “沈姑娘分析的对,我们和鞑靼人必有一战,且这一战,不是在平地,就是在水上……如果是这样的情况,姑娘可有合适的武器可以提供?”这是张远第一次开口,沈芊刚刚那一番说辞,终于说服了张远,让他相信她确实有些本事,他也就愿意慎重地问上一问。


    沈芊一边以指骨敲着桌子,一边侧着头冥想,脑子里闪出无数个合适的武器,但又瞬间因为制造技术和条件被排除。短兵相接,枪肯定是利器,可即便是精度和使用感都极差的火铳,她也不能保证能在三个月能大批量地造出来,这是一个把握不够大的选项,不能用作保底,至于别的……


    见沈芊这么半天没说话,伏大牛便笃定她想不出,立刻对张远道:“大人,依下臣看,还是赶紧让工匠们赶制火箭吧,若是咱们能赶制出十万火箭,到时候也能来一出’火烧赤壁‘。她一个娘……女人,哪里真的会有法子!”


    火烧赤壁,沈芊忽然眼前一亮,忍不住笑了出来,对着伏大牛一挑眉:“你说的没错,咱们可以火烧黄河!”


    “沈姑娘,鞑靼人虽然不擅水师,但有曹操的前车之鉴,他们恐怕不会蠢到将战船连接起来,给我们火烧连环船的机会。”宫城忍不住开口了,语意之间隐带几分嘲讽,他其实一开始就想嘲讽了,无奈碍着太子殿下在,不好开口罢了,如今伏大牛提了个蠢建议,这位沈姑娘竟然还符合,他着实是忍不了了。


    沈芊转头,仔细打量了几眼宫城,这人在这一群中年人里头,倒是显得很年轻,约莫二十多岁,青年才俊嘛,难怪这气也挺盛的。


    沈芊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唇边勾起一丝微嘲的笑意:“这位大人,如果我的武器,还需要敌人犯蠢才能奏效,那么,不需要您开口,我自己,立马会滚出这里!”


    宫城那剑眉皱起,一双点漆般的眸子里俱是嫌弃,一个女子,如此胆大妄为、口无遮拦,根本是毫无礼仪教养可言……他根本就不欲与其交谈!


    倒是伏大牛疑惑地问了一句:“那你有什么办法烧到他们?”


    沈芊瞅他一眼,倒是觉得这伏大牛比那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青年才俊可爱多了,忍不住对他一笑,眨了眨眼,神秘道:“当然是,让黄河水上,燃起红莲业火!”


    “什么?!”单纯质朴,深信民间鬼神一说的伏大牛忍不住倒退了两步,“鬼……鬼火?”


    在场所有人都或嫌弃或惊讶,连赵曜都忍不住微抬了下眼皮,只有齐木新激动地挤到沈芊身边,一双眸子继续亮晶晶地看向沈芊:“师父,是什么武器?”


    沈芊瞧着一屋子封建愚昧,忍不住欣慰,自己这徒弟收的,果然还是很有眼光的,在这样的迷信社会,能有追求真理之心,齐木新小同学不容易啊,她拍了拍齐木新的肩,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为师这就教你第二招,燃烧/弹。”


    第46章 试验


    齐木新特别激动地看着沈芊, 深恨自己没有带着小本本, 他一连串地发问:“这燃烧/弹该如何制作?它是比较适用于水面战争吗?它为何能起火, 土炸/弹好像没有这个功能?”


    其实, 沈芊刚才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顿, 在场众人一直是听得云里雾里的,讲到地形还好些,讲到武器,那是真的一窍不通了。唯有齐木新,因为跟她共事过, 所以很熟悉她的说话方式, 也大致能够猜出她几个名词的意思。当然,他是真的非常非常好奇, 这种能够在水面上燃烧的炸/弹,感觉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沈芊先是很满意地看了看齐木新, 随即一转头,将大家都肃着脸盯着她,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只好主动解释道:“燃烧/弹呢,顾名思义, 就是爆炸后,能够引起漫天大火的一种东西, 如果数量多,则房屋、人畜、草木皆会被焚烧一空,所过之处, 遍地焦土。”


    这句话大部分人都听懂了,整个书房里瞬间传来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冯大人说话都结巴了一下:“真……真有这种威力?”


    沈芊肯定的点头:“有。”


    “沈姑娘。”张远想的比较多,他考虑的不仅仅是威力的问题,还有制造的问题,“齐小公子提出的那种武器的制造已经非常复杂了,你说的这个,若威力真的如此巨大,那制作工序是否更加繁琐?青州城中的工匠能否在三个月内赶制出来?”


    听到这个问题,沈芊先是摆了摆手:“这倒不难,燃烧/弹的制作非常容易,比普通地/雷和炸/弹容易得多,但是它有另外一个问题——”


    “先不谈那个,如果几位确实想要看一看实物,那劳烦给我准备几样材料,我现在就可以制作一个,给诸位看一下威力。”沈芊皱着眉,大约是在困扰她口中的另外一个问题。


    但这一番话,却震动了整个书房里所有人,那看沈芊不顺眼的宫城,都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甚至连齐木新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他们当初制作土炸/弹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单就那个铁质的外壳,就废了所有工匠们好几个日夜,这还是在差不多形状的铁器上改的,如今这个据说威力巨大的燃烧/弹竟只需她一人便可完成?


    沈芊的脑子里还在转着那个不易解决的难题,眉头紧蹙,并没有注意众人的视线,只是随口说出了几样材料:“要壁薄些的玻璃……琉璃瓶,还有酒精,极细的细面粉、软木塞子和布条,哦,还有浆糊。”


    她一说完,几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所谓,负责都司武器装备的宫城只能开口追问:“不知酒精是何物,可是哪一种酒吗?软木塞子的尺寸需要多大?布条需何种材质?另外,琉璃瓶极其昂贵,造价不菲……”


    沈芊一听到造价不菲,就瞬间抬头,第一时间开始思考替代品,倒是屋里的几人以为她皱着眉,是不高兴了。冯大人连忙道:“无事,无事,再贵重,在此等家国大事面前,也不足一提,青州城内就有一家琉璃窑,姑娘若是需要,尽管开口。”


    “若真的很贵重,那就算了,没事的,也许薄瓷瓶也能替代。我先画个样式,你们帮我分别找一个琉璃的,一个瓷的,可以试验一下,若效果差不多,就不必非要用琉璃。”沈芊在经费问题上一向很通情达理,“酒精……哎,你们这儿没有,怎么制呢,我想想……”


    “哦,有了。”沈芊转了几圈,在脑子里飞快检索着提纯酒精的法子,不多时就让她给想到了,她忍不住兴奋地打了个响指,面带笑容地看向众人,“我有法子提纯,但是需要嗯白酒?烧酒?我不知道你们这儿怎么叫,大约就是最烈最辣喉的酒,然后是生石灰,就是那种煅烧出来的,未曾遇水过的干石灰。”


    几人刚刚见了她那狂风暴雨、疾言厉色的模样,如今见她不仅宽厚了起来,还露出了笑脸,一时竟是受宠若惊。


    “臣大约知晓生石灰是何物,这石灰,便让臣去寻吧。”说话的是田沐阳,他朝着太子殿下和张大人行礼。


    张远咳了咳,点头:“那你去吧。”


    解决了这两样东西,她又走到桌前,对着张远道:“张大人,我可否借用一下笔纸?”


    张远重才,而沈芊确实有几分才华,虽暂时不知道有没有她说的那般厉害,但这小小的容许,他还是愿意给的,遂很爽快地点头,并主动给沈芊让开了位置。


    沈芊不太会用毛笔,但她主要是想要强调一下瓶子的形状,所以三两下一勾勒,便也就出来了,她指着画上那瓶颈和瓶口都小而直的瓶子的样式,叮嘱道:“我知晓你们这儿的瓶子多半是大敞口的,但是我需要用这种类型的,且瓶壁必须薄,太厚的不行,软木塞子要正好能把瓶口堵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缝隙。”


    沈芊的目光扫过众人,意思自然是希望有人能去找这些瓶子,不一会儿,那个躲在后头一直没说话的徐泾站了出来:“我去找,这个样式的瓶子,我家中有。”


    说着就直接一拱手,出门去了,连眼神都没敢和沈芊对一下。沈芊诧异地看着这个来去如风的年轻人,这才发现原来这屋子里的少年才俊不止眼睛朝天看的那一个。


    “那细面粉、浆糊、烧酒和布条,便让下臣去找吧。”伏大牛对着几位大人并太子殿下一拱手,得到应允后,就快步离开。


    材料既然已经都有人去准备了,沈芊便在冯大人的带领下,来到了隔壁一间稍空的房间里,又着人按照她的要求给她找来了炉子等物,不一会儿,其余几人找的瓶子、白酒、生石灰以及面粉浆糊等物,都陆续送到了。


    沈芊把所有人都赶到旁边的书房,就开始认认真真地做起了实验。燃烧/弹是个很容易的东西,放在这里,唯一的难点也就是酒精提纯,但有了生石灰,总体也不难。


    她围着之前从青云寨带过来的皮围兜,又套上了薄手套,开始一步步地按照流程制作燃烧/弹,先将生石灰放入白酒中,并加热回流,提纯出尽量高浓度的酒精,接着便是将几样材料按照比例放入瓶子中,最后卡着布条塞上软木塞——整个步骤就大功告成了!


    完成之后的成品,简直就像是草草地塞上了塞子的瓶子,敷衍得不能再敷衍了!果然,当半个时辰后,沈芊拿着这瓶子出现在隔壁焦急等待的人群中的时候,所有人都用一副“你特么逗我”的表情盯着她。


    尤其是伏大牛,之前听说这种武器能产生“红莲业火”,心里那个激动啊,找材料的时候心中就充斥着满满的神圣的情绪,他是靠着毅力强压着这股劲儿,才没有做出当街喝酒长啸的事来……如今沈芊拿着这瓶子进去,只是往瓶子上塞了个盖子和布条,就拎出来告诉他们,这就是武器……他娘的根本就是耍着人玩呢!


    伏大牛整张脸都黑了,一副马上就要怒发冲冠,对着沈芊怒喝的模样。沈芊却根本没注意几人脸色,她直接站到门边,敲了敲门口这几根刷着红漆的威武的大柱,一挑眉道:“东西是做好了,但不能在官衙里头试验,否则,我不敢保证这几个院子能不能保得住。”


    张远内心无比疑惑,他的目光扫到沈芊的手里,也根本不相信这东西能有她所说的威力,可这阵仗已经铺得如此大了,真是假的,她和太子殿下都没法收场啊……张远扫了一眼站在角落一句话没说的太子殿下,终于还是相信他不可能头脑发昏到这个地步,遂回应道:“好,那就去青州城北面试验,那里临近黄河,渺无人烟,最是安全。”


    “大人?”宫城剑眉紧紧皱起,拱手就欲阻止,一双星眸里满是嫌弃和不情愿,这闹剧到这里就够了,张大人怎么还要陪着这女人胡闹!伏大牛也气得喘吁吁的,但他没阻止试验,他就是要亲眼看看这所谓的“试验”,如果没有达到那效果,看这女人还能怎么狡辩!


    沈芊瞧着这位“青年才俊”不顺眼得很,即便对方是个帅哥,她也没个好脸,直接对张远一拱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张大人,您前面请。”


    等到张远、陈赟和冯大人三个都走出了,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宫城:“至于几位,乐意去就去,不乐意去的,我也不强求。”


    说着,便大步走出书房,齐木新溜溜地跟上,赵曜也走了,伏大牛喊了一声:“哼,洒家就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便立刻追了上去。


    田沐阳、夏飞三人正打算动身,瞅了瞅安静站在那儿的徐泾,便以为他是与往常一般不乐意凑这些热闹的,遂随口一问:“你去吗?”


    徐泾一贯是个内敛到有点内向的人,但这次,他虽还是低着头,却说了一句:“去。”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书房,只有宫城一个人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拳头握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一撩下袍,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他倒要看看,这不知礼教的女子,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她如此狂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姨妈痛到不行,本来想休息一会儿的,直接昏睡过去了……醒过来就连忙码字了,实在不行了,二更更不了了。另外之前在微博上预告了一下今天的情况,但可能小天使们,没看见,我的微博是妖妖妖-灭,如果下次再有特殊情况,我应该也会提前预告的。


    另外谢谢小天使的地雷


    第47章 打脸


    既然沈芊将她手里的瓶子的威力说得如此巨大, 那张远自然也就按照她的意思, 给她找了个空旷得不得了的地方, 空旷到如果这火星子小点, 怕是都看不出来。


    沈芊一跳下马车, 就先看了看这个地方的地形,果然如张远所说,此处离青州城北门大约两里地,正好就在黄河岸边,且此处非常平坦, 没有高山丛林, 也没有村民居住,两边河岸大约是黄河淤泥沉积而成的, 潮汛区时很可能就会被黄河淹没,所以这周边的泥土松软且基本没有多年生植被, 只是稀稀疏疏地铺着一层已经枯黄了的杂草。


    沈芊看了一圈,对这个地方很满意,兴奋地转头对作为车夫的齐木新道:“把这个地址记下来,咱们以后那些杀伤力大的实验,都放到这儿来做。”


    齐木新点点头, 就在此时,赵曜、张大人以及后面几个大人的马车也都到了, 张大人躬着身子,搂紧了披风走到沈芊身边:“沈姑娘,这个地方是否能够使用?”


    “可以, 太可以了,多谢张大人。”沈芊笑着冲张远拱手行了个礼,她这个礼也行得不伦不类的,不过看在她穿着男装的样子,张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她是男人了。


    “张大人,这个地方非常适合用来做实验,您看,日后能不能也拨给我们使用?”沈芊搓搓手,笑容特别灿烂、特别真诚地望着张远。


    张远咳了咳,摆了摆手:“沈姑娘严重了,这里本就是预留的河道和泄洪区,平日里都是不许百姓居住和种植的,姑娘想要用,尽管用便是了。”


    沈芊很满意地眯了眯眼,笑道:“好好,谢谢张大人!”


    聊完了话,后头的伏大牛已经等得有些焦急了,忍不住说一句:“可以开始了吗?”


    沈芊握着手里的瓶子,又望了望眼前这枯草丛生的河岸,蹙着眉“啧”了一声,随后转身对伏大牛招了招手:“你能不能再帮个忙?”


    伏大牛本来不欲搭理她,但自家指挥使大人都看过来了,他也只能不太爽地站到前头,皱眉道:“说吧,有什么事。”


    伏大牛长得又高又壮,正是那种肌肉型男,一看就是适合干体力活的,沈芊很不客气地吩咐他,让他沿着河岸走了约半里地,让他在那个位置从河岸处向着外面挖了一道凹形槽,也就是在现代森林大火发生且已经不可控制时,为阻断火势继续蔓延而用到的断火沟。


    伏大牛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一边挖一边内心骂咧咧,认定了这小心眼的娘们儿是在折腾他,也不知张大人他们几个是着了什么魔,竟也对她听之任之,如今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再有三个月,鞑靼人就有可能兵临城下,所有人都恨不得不眠不休地加紧训练准备,哪里有这么多时间能陪着这女人胡闹!这些殿下、大人,难不成都疯了!


    伏大牛一个人累死累活地挖好了沟渠,又在沈芊的召唤下,不得不咬牙切齿地跑回到原位,这刚一站稳,身边这女人竟然还要他在他们这边也挖一道渠!


    伏大牛那个火呀,蹭蹭蹭地就冒上来了,手里的铁铲子一放,就转过头来,黑着脸冷冷地看着沈芊。他这么一黑脸,一瞪眼,还是很有威势的,沈芊有些害怕又有些心虚,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往后退了一步,赔笑道:“这……这个真的很重要,如果不挖断火渠,万一风向掉头了,很可能会把我们自己烧死……”


    伏大牛刚刚一个人挖了一整条渠,虽然他力大无穷,这里土质也比较松软,但也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了!现在这娘们二话不说,又要他挖一条,摆明了就是看他不顺眼,给他穿小鞋!


    沈芊其实也有点心虚,她是马车都出发了,才想起要挖断火渠这件事,心急慌忙地让齐木新去拿了一把铲子,根本来不及叫上其他劳力,瞧瞧这跟过来的一批人,老的老,弱的弱,还全是白面书生,乍一看这黝黑高大的伏大牛站在中间,简直是鹤立鸡群!


    沈芊眼珠转了转,走到伏大牛身边,压低声音道:“这事儿是我没考虑到位,但是现在只来了这么些人,总不能叫张大人、冯大人这些年纪大的动手挖吧?至于这几个年轻的里头,可不还就是你,有点力气,其他的,瞧着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绣花枕头……你要是委屈,我来陪你挖!”


    沈芊这坏话说的极小声,本以为后面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绣花枕头”是断然听不见的,可惜,她真真是失策了,这一批她以为都是书生文官的“鸡群”里头,除了指挥使陈赟,还有一个年轻人也是武功高强的武将——宫城!


    宫城乍一耳朵听到沈芊在前头编排他们,还狠狠愣了几秒,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到她那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还悉悉索索地压低声音,明显就没干好事!他被气得七窍生烟,简直是分分钟怀疑人生,这样的女人,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


    宫城这边气得分分钟升天,伏大牛倒是听得很受用,尤其看到沈芊正打算撸袖子自己上的时候,那股子气也算是笑了,虽依旧皱着眉,但出口的话显然已经大度了不少:“好了,用不上你,这点渠,不在话下。”


    “哎哎,好的。我就说嘛……”沈芊嬉笑着自觉地退后了两步,退到齐木新身边。难道一向蠢木头似的齐木新这次算是开了窍了,对着沈芊眨了眨眼,伸手比了个大拇指。沈芊无声一笑,一副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的高人样。


    伏大牛“哼哧哼哧”地总算是挖好了面前这道渠,沈芊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她示意站得离她最近的齐木新和赵曜往后退,一直退到张大人他们那边的安全位置,这才把手里的瓶子递给伏大牛:“你武功高强,你来扔,要尽量往河岸边扔,扔在两道断火渠中间,但是别扔水里了,你点燃了布条就立刻扔,这布条上我也是蘸了酒精的,你千万别愣住,要不然就该炸在你手里了!”


    沈芊说完,就立刻往后跑,一直跑到安全地带,才使劲朝伏大牛挥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伏大牛懵逼地看着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只有自己拿着这玩意站在前头,莫名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不祥之感,他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这才认真谨慎地看着手里拿不起眼的琉璃瓶子,那布条不长,且确实像是蘸过烈酒,有股酒味,他掏出火折子,去掉盖子,在空中晃了晃,直到生出了明晃晃的火焰,才凑过去点燃了布条。


    那布条烧得极快,一瞬间那小半臂长的布条就烧到了瓶口!


    “快扔!”沈芊高声大喊!


    话音刚落,伏大牛手里的燃烧/瓶就瞬间顺着一条近似平抛的线路飞了出去——“嘭!”一声巨响,燃烧/瓶在接近地面的位置炸开,碎裂的瓶身如同子弹一般四射开去,高热和震波甚至让人感觉到视线的扭曲,然而,最可怕的,却是在炸裂的那一瞬间,漫天火起!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眼前这恐怖的景象,就像是一个天降火球猛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大到几乎遮住所有人的视线,扑面而来的热气和震波,让人仿佛真的置身于火狱之中!那震波甚至将站在最前面的沈芊等人都狠狠往后推了好几步,要知道,那爆炸地离他们可足足有五十丈远!


    伏大牛离得更近,状况自然更惨,好在他是个身经百战的将士,在感到不对的一瞬间,他就下意识地卧低了身子,护住脑袋,此刻除了形容有些狼狈外,倒是没有受什么伤。


    然而,就算此刻他真受伤了,这一大群被深深震撼到的人们,怕是也注意不到了。除了沈芊之外的所有人,都在看着爆炸处,那火焰一落到地上,就开始迅速蔓延,这烧起来的速度快得可怕,烧起来的范围也大得可怕,若非今日的风向是往黄河的方向吹去的,只怕这火会无限制地横向蔓延,那便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然而,即便是如今这样的威力,也足够吓得众人胆战心惊,这火焰开始往回烧了!它虽然一直被风势控制在狭长的河岸边,但它却沿着河岸两头烧,不多时,这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火焰就烧到了众人的面前!


    田沐阳、夏飞等几人面色骤变,狠狠地退了两步,徐泾也白着脸,伸手扶着前头的张大人就想要往后撤退,倒是张远一把握住他的手臂,一双生着老年斑的手却依旧遒劲有力,他喝道:“慌什么!”


    一声厉喝,让所有人都稍稍冷静了些,冯大人往前定睛一看,那位沈姑娘还镇定自若地站在最前头,甚至伏大牛和太子殿下也在。他先是心中一定,这位姑娘还站在,那便说明没事,可随即又狠狠皱了一下眉毛,刚才太子殿下一直没说话,他们竟都没注意到殿下站在了那样危险的地方!殿下这举动,着实是……着实是太让人不安了。


    火势并没有任何要减小的趋势,顷刻之前,已经来到了众人的面前,离众人不过隔着一条断火渠!


    宫城上前几步,站在张远和赵曜的前面警戒,似乎打算一有异动,就带着这两人先走。身边风声一动,忽然出现一个人,沈芊便侧头看了一下,见是这位目下无尘的“青年才俊”,立刻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淡定地把头转回去。


    宫城却没有她这么淡然,见如此危机情况下,她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简直要被气死:“沈姑娘,你可有办法让这火停下,再烧过来,我等都会有生命危险!”


    沈芊瞅了他一眼:“我不是已经防着了吗?你要是不放心,站到黄河边去,等会儿扑火吧。”


    “你——!”宫城气得七窍生烟,就在这一刻,身后传来田沐阳、陈大人等几个人惊喜的声音:“火停了!”


    他低头一看,那火正好烧到那段挖出来的沟渠边上,然后便一直在沟渠边打转,不多时,就慢慢地灭了,没有再烧过来。他舒了一口气,绷劲着随时打算发力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


    慢慢的,烧向那一头的火,也渐渐地熄灭了,这场由燃烧/瓶引起的火势终于平息,只留下长约百丈的焦土,所有草木,焚烧一空!


    大家都忙着平息内心的惊恐,好半天都没人说话,气氛仿佛凝滞。沈芊“啧”了一声,走上前去,沿着这篇焦土来来回回地走了两圈,最后蹲在爆炸点的位置,不知道在研究什么。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看着她走来走去,看着她碾了碾地上的焦土,又看着她把齐木新叫过去,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绳子,开始测量焦土的范围……


    等到一番初步勘测都完成后,沈芊才一边和齐木新分析着什么,一边走回人群中,直到走到所有人面前,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大家都盯着她,顿时一愣:“干……干什么?”


    伏大牛第一个出声,他特别激动,嗓门都高了好几个分贝:“你……你太厉害了!从天而降的无源之火……果真是红莲业火!”


    “什么跟什么啊……”沈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老牛越赌服输,从今儿起,沈姑娘让我干什么,我绝无二话!”伏大牛把胸口拍的砰砰响,低头看沈芊的模样像是看什么神仙一样。


    沈芊却一瞬间跳戏到了西游记,嘴角狠抽了两下——喂喂,老牛是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不太舒服,大姨妈后重感冒,渣作者已经在被窝里躺了一天了orz……


    谢谢两个小仙女的地雷,抱抱举高高,不敢亲亲,怕传染感冒~~o(>_<)o ~~


    第48章 国


    张大人老胳膊老腿地奔波了一天, 一直到夜色降临, 布政司府衙内都亮起了灯笼, 才恍惚惊觉已然入夜。府衙的陆管家见张大人终于从书卷抬起头来, 松了口气, 立刻便站在门行礼道:“大人,夫人一早就派人过来了,是来唤大人回去用膳的……”


    张远搁下毛笔,捏了捏鼻梁,这才想起今早答应过夫人会早些回去用饭, 他苦笑一下, 得了,这个月都不知道是第几次食言了, 每当这个时候,就很希望夫人犯一下痴呆症……张远一边整理书桌上的文件和折子, 一边摇头叹息。


    一看到大人在整理东西了,陆管家就很乖觉地退到了边上,也没把张府来的小厮叫过来,说实在的,十几年来, 这样的场景他也不知看过多少遍了。每次夫人都会派人来,可又会吩咐若是大人在办公, 就不要打扰……真是可怜了那位天天来等大人的小厮。


    陆管家一边站在门边候着,一边默默地出着神,他在这衙署也有二十几年了, 大人和夫人这恩爱的模样也看了半辈子了,早年大人还不是布政使的时候,两人便是如此。现如今大家都老了,半只脚踏进棺材了,只有这两人的感情日久弥新,一如往昔啊……


    张远披上外衣,从陆管家身边走过,说了一句:“你也早些用膳休息吧。”


    “是。”陆管家回过神来行礼,一抬眸,就看到大人自己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走在院中小径上,不一会儿,就跨出了院门,闪烁的灯火也消失不见了……


    张远紧赶慢赶地回到家中,已经是戌时三刻了。当门卫对着他行礼,并大声喊了一句“参加大人”的时候,他异常地心虚,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果然这门卫的声音一响起来,府里的刘管家就从内院转了出来,一看到他,立刻上前两步,虚扶着他,压低声音道:“老爷,夫人可等了您一个多时辰了。”


    张远咳得更厉害了,声音大的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刘管家立刻给他顺气,他好容易止了咳,便立刻追问:“你大奶奶和二奶奶也没用膳?”


    刘管家连忙道:“夫人见老爷久未归,遂让两位奶奶先回去用膳了。”


    “这便好,这便好。”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就走到了厅堂之中,张远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夫人坐在前头,下意识地扯出一丝赔罪的笑容:“夫人……”


    “大人可总算回来了。”张夫人朱氏好整以暇地瞅他,她出身好,年轻时便端庄有识,如今老了,只是更显的有威仪,倒是比瘦瘦小小的张大人还要令人信服些。


    张大人只要连连抱拳道歉,惭愧于自己食言,遂将白日的情形好好描述了一番,希望让夫人相信这次绝对不是自己又忘了时辰,而是白日里出了沈姑娘那档子事,才让他没有及时将手头那档子事做完……


    一听到沈姑娘的名字,朱氏倒是愣了,直道:“老爷说的是住在府衙后院的沈姑娘?妾身之前还请她来过府里,她……她竟是殿下口中的能人异士?”


    张远见夫人的注意力被引到了那位沈姑娘身上,便松了口气,自己搬了个椅子坐下,就坐在张夫人的边上,对她道:“那位沈姑娘的能耐,你是没瞧见,今儿,可算是把我这府衙里大大小小的官儿,都给惊着了……”


    朱氏一边听着张远说话,一边低声吩咐刘管家去把晚膳热一热,端过来。张远白日是话最少的那个人,当时看到燃烧/瓶的威力,所有人都显出极度的震惊,且不说像伏大牛那样的口口声声“鬼啊神啊”的,就算是老狐狸如冯大人,也激动地满脸通红,花白的胡须更是扯断了无数根,只有张大人,看上去镇定如常,一双眼皮耷拉的眼睛依旧显得无精打采,事后也是条理清晰地和沈芊探讨进一步实验的事。


    所有人都以为张大人就是这样处变不惊的人,连沈芊都暗自叹服这位大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若是让她瞧见如今这个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张大人——怕是真要目瞪口呆。


    张远惟妙惟肖地把白日所见都说了一遍,朱氏亦听得啧啧称奇:“真是人不可貌相,那日请了沈姑娘来,初时只觉得她单纯乖巧,是个没经过太多风浪的小姑娘,不曾想,竟有这般本事!了不得呀。”


    “确实,我等起初也以为殿下口中的能人是指那齐小公子,倒是从未想过会是这位沈姑娘。”张云抚着长须,也很是感慨,今日所见,真像是梦一场,几乎是顷刻之间,就改变了他们整个作战的打算,如今很多事都要重新考量了,当然,这是喜事,毕竟有了如此利器,他们成功的把握也大了不少。


    “妾身前些日子刚给沈姑娘送去了蕊红的身契。”朱氏颇有些感慨,当时只想着结个善缘,却没想到这一结倒结得出乎意料了。


    “一个也够了,免得喧宾夺主。”张大人随口道。


    朱氏点点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张大人欲言又止。


    张大人瞅着她:“怎么了?”


    “老爷前些日子也说了,这次说不定就是水战,这水利之事,大郎在行,若能……”朱氏是有私心的,遂边说着话,边小心翼翼地瞧着张大人的脸色。


    果然,她这话一出口,张远的脸就黑了:“大郎在山西待的好好,你作甚要让他回来?况且此时此刻,大周上下动荡不堪,大郎怎能擅离职守?”


    自家大儿子两年前外调山西,主要负责水利方面的事宜,若是以前,她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甚至再多待几年满了年限,她还想着让大儿媳也可以一并过去……可是如今,山西离河北实在是太近了,又没什么天堑隔着,她日夜难眠,唯恐鞑靼人调转枪头去攻打山西,所以这些日子时时都琢磨着怎么能让大儿子回来,今日好不容易开了口,就被自家老爷当场驳了。


    朱氏很是不高兴,她忍不住道:“怎么是擅离职守呢?只是让大郎回来任职而已,如今殿下就在这里,大郎来此辅佐殿下,于情于利,于公于私都……”


    “殿下,还不是陛下。”张远知晓自己夫人的执拗,只好缓了缓脸色道,“殿下身为储君,虽有监国理政之权,但是不代表他可以无缘无故地进行人事调动,陛下……可还在呢……”


    朱氏很想说哪里还在,可她虽急,但还有理智,这句话硬生生给憋回去了。


    “我知晓,你是担心大郎在山西的状况,否则也就不会单提大郎,不提二郎。”张远瞅了她一眼,见她果然一副被戳中心事的样子,神情复杂又怅然,“可你也不想想,再有三个月,青州也会陷入战乱,你让大郎回来,又能有什么好的?”


    朱氏沉默良久,才脸色黯淡道:“总归……是一家人在一起的。”


    “青州城守不守的住,谁也说不好。”张远长叹一口气,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钱大人死守通州城,我亦是要和青州共存亡的……儿女们,自有他们的命运,如今我们也无力去照拂了。”


    这个话题,如同悬在大家头上的利刃,让整个青州城的人都心中凄惶,彻夜难眠,可谁也没有戳破,不论是张远、陈赟还是冯大人、伏大牛、田沐阳等大小官员,甚至内宅里的朱氏、钱氏、薛氏,谁也不曾开口提过一句如果城破了,该怎么办。


    所有人在决定留下来那一刻,结局便是注定的——赢,或是,死。


    朱氏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她迅速用手帕抹去,佯装无事地朝着张远笑了一下。可是,这一抹就算再快,又怎么能真的逃过张远的眼睛?


    他内心亦是悲怆的,一双老眼微红,忍不住伸手握住了朱氏的手:“夫人,我也曾有过那样的念头,如果……我是说如果……过些日子,我送你和两个儿媳妇去二郎那里吧。”


    张家二郎身在扬州,这一番话,便是要送她们避难,这对于一生忠直的张远来说,是个难以启齿的决定,身为布政使,封疆大吏,却在战乱时刻让自己的家眷去逃难——这是绝对的耻辱。


    朱氏虽落着泪,却用力摇头:“老爷,自我俩相识,这一生,唯一分开的时候,便是当年你因年限未到,而不能带家眷的五年。彼时,妾身就在想,后半辈子,再不生离。如今,妾身要加一句,即便是死别,也是不能的!若青州城破,妾身陪着大人殉国!”


    张远听罢,老泪纵横。


    青州城的夜色,凉透心扉,城里城外尽是不眠之人。如同已打定主意以身殉国的张远,亦如同彻夜伏案、改进配方的沈芊,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家国,耗尽心血,一刻也不敢停歇……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有二更,对不住了‘’等渣作者调整几天,最近有点累。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么么。


    第49章 必有妖孽


    自那日沈芊一战成名后, 明面上看, 待遇似乎丝毫没有变化, 仍旧住在衙署的后院, 身边听她差遣的也还是只有蕊红和赵曜派来的陈大虎, 前院有什么会议,也依旧不会叫上她,可以说与在青云寨时受到的重视是天差地别的。然而,在这表面之下,整个布政司的衙署里还是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譬如沈芊早上让齐木新交到前院去的选址和生产计划, 下午就被陆管家恭恭敬敬地送到院子里来了,她一看, 所有条件全部答应,一条也没驳回, 而一般到晚上,齐木新就会兴冲冲来告诉她,实验和生产需要的“大厂房”,他已经去瞧过了,一切妥当。


    几乎所有她提出去的提案, 都是以这个效率回复回来的,这让沈芊非常惊讶, 也非常满意。当然,别的变化也不少,比如只要她穿上男装, 不论是去厂房查看建设情况、去琉璃窑观摩琉璃制作,还是去街市上搜寻材料,衙署守卫的士兵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陈大虎更是不敢说一个“不”字,只安静地乖乖带着人在她后头缀着。


    这一条让沈芊感到非常满意,毕竟对于像她这样热衷于所有事情自己一手落的人来说,如果被别人变相软禁,被逼着闷在屋子里头伏案写计划,不让她出门走动,也不让她亲自动手做实验,她是绝对要翻脸的,到时候怕是要狠狠踹开这前院的门,让这群面子比天大的官爷们都不得安生!


    不过如今,他们虽然依旧抱着那可笑的面子,但还算在她容忍范围内,毕竟她自己也不喜欢把时间花在那些冗长又无用的会议上。至于会议内容,反正也会有人来与她说的,想到这里,沈芊搁下毛笔,抬头望撑起的窗棱外一瞧,院门口那个高大黝黑的身影就映入眼中。


    她一边伸手揉着莫名刺痛的太阳穴,一边忍不住好笑,这伏大牛真是个奇人,也不知他这官职怎生就如此空闲,从那日之后,他几乎天天都要来她院门口转悠一圈,要是碰巧遇见她男装出门,那真真是能把他那张黝黑粗糙的脸笑成一朵菊花,一路上铁定跟在她后头,撵都撵不走。沈芊若是烦躁起来,他就瞪着一双虎目,振振有词:“大丈夫要说话算话,老伏我既然赌输了,这一个月就该给姑娘当牛做马!”


    这“当牛做马”一词听得沈芊眉心直抽抽,伏大牛是小兵里头提**的指挥倆事,大字不识几个,时不时就能爆出几句“语不惊热死不休”的话来。沈芊起初还和他辩论,后来着实是累得慌,只强调了不准他再自称“老牛”,别的便也随他去了。她有时候也估摸着,这伏大牛该不会真的把她当成什么能驱动红莲业火的鬼女阎罗了吧?


    “姑娘,您还写着呢,该歇歇了。”蕊红端着一碗桂圆枣茶走进来,瞧着沈芊还在伏案写东西,忍不住轻蹙了一下眉,“您昨个儿是不是又偷偷爬起来,点灯伏案了?您这脸色瞧着真是让人忧心!”


    沈芊心虚地讨好一笑,她也着实是没法子,单独做一个燃烧/瓶容易,可要三个月内制造出成千上万的燃烧/瓶可真是不容易啊。首先基本配方、原材料提纯方式等关键的东西就必须要她来写,这其中,单就玻璃瓶的替代物哪个效果最好,多大的容量最佳,怎样的形状威力最大,就还要进行好一阵实验。更别说还有选择厂址、选拔工匠、分解流程等方面的琐碎策划,也都是要她来拿主意的。


    故而这五天来,沈芊的生物钟几乎天天都是朝七晚一,这也是她以前赶实验进度时候养成的生物钟。但是到了这里,蕊红每天戌时末就要来催促她上床休息,天知道九点正是她思维最活跃的时候,哪里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所以,在发现口舌说不通她这个固执婢女之后,沈芊就开始等着蕊红去休息之后,再偷偷披衣而起,点灯继续工作……但很不幸,有一次被睡在外屋的蕊红给抓到了,从此这丫头竟都不让花溪她们几个轮流守夜,换成她自己天天睡在外头,唯恐沈芊又不听话地偷爬起来……


    这份心意,沈芊如何能不知晓,但是,哎,真也是没办法。


    蕊红瞧着沈芊那苍白的没有一丝血气的脸,以及她眼底那明显的黛青色和硕大的黑眼圈,真真是心疼地不行,她往日也见过不少大家小姐、官家夫人,有哪有一个是像她这般,为了这些明明该让男人操心的东西去拼命,生生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姑娘,奴婢晓得您这些日子心里头焦躁,但您也该注意身体,哎……桂圆补气温热,最是宁神,您喝点吧。”蕊红默默叹了口气,主子在干正事,在干关系到大周天下的大事,她一个奴婢,就算心疼,也不能劝啊,只能更尽心地照顾着。


    沈芊拽着蕊红的袖子,撒娇似地摇一摇:“蕊红对我最好了,如果没有你的美食作精神支撑,我肯定早就倒下了!”


    “ 呸呸,说的什么浑话,神佛不怪,神佛不怪。”蕊红连忙双手合十念了两声,唯恐沈芊这浑话咒着自个儿。


    沈芊吐吐舌头,在蕊红的瞪视下,乖乖喝掉了手里的桂圆枣茶。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伏大牛行礼的声音:“微臣参加太子殿下!”


    沈芊便晓得是赵曜来了,果然,身穿飞鱼服的赵曜跨进了院子,只不过不止他一人,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穿着飞鱼服的身影和穿着书生长衫的齐木新,再后头便是趁机跟进来的伏大牛。沈芊并没有站起来行礼,当然,关键是她根本没有要对小曜行礼的这个概念,所以当蕊红急慌慌地跪下去的时候,沈芊还优哉游哉地坐着喝桂圆枣茶,瞧见赵曜迈步进来,她漫不经心地抬了个眼皮:“你来啦。”


    这态度,看得身后的伏大牛和宫城瞠目结舌的,尤其是伏大牛,心里刷过一连串的“乖乖,我滴个娘哎!”


    宫城反应最快,一个皱眉就对着沈芊怒声:“放肆,见到殿下,竟然不行礼!如此大不敬之罪……”


    嗯,这话有点耳熟,沈芊想了一会儿是谁说的,没想起来,遂也就甩到一边,直接打断了宫城的话,抬头看着赵曜:“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是工厂那边有什么事?”


    “好你个……”宫城气得满脸通红,对沈芊这种不仅不行礼,甚至开口就是“你呀我呀”的行为,简直是忍无可忍了。


    “好了!”赵曜本打算和沈芊说话,可宫城这声音着实是烦人,他转过身来肃然道,“宫大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这危难时刻,不论是何等身份,都是心系家国、胸怀大义的好儿……女,若是单揪着礼节不放怕是显得迂腐了吧!”


    这一番话怼的,直接把宫城怼懵了,他下意识跪下请罪:“殿下恕罪,是臣……臣……”


    臣了很久,也没想出自己有什么罪来着,正当他苦思冥想之时,赵曜又轻描淡写道:“好了,本王知晓宫大人只是一时情急,起来吧。”


    宫城又懵乎乎地站起来,全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沈芊背过身去,咬着嘴唇闷笑,废了好大得劲儿才没笑出声,愣是把脸都憋红了。


    哼,怼得好!小曜不愧是她带出来的人,知道给她出气!说起来这宫城才是负责军备的指挥佥事,本来也该是他来执行和落实她的那几份方案,可是这人真真是愚昧、愚蠢!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人不仅不肯认真落实她的方案,甚至好几次都向张大人和陈大人谏言,说这些都只是小技,可辅佐一用,但不该把重心放在这上面,而应该趁着募兵军令的发布,把重心放到招揽更多的士兵、认真训练他们,让他们成为能快速适应战场的精兵!


    听到伏大牛转述这些话的时候,沈芊那个气呀!恨不得当场就把这宫城一顿好揍,看看他是不是人头换了狗脑子!若说旁人只是抹不开面子来和她打交道,那这位就是打心眼儿里觉得向她讨教是种耻辱,比起让她这个女人来制造可以御敌的武器,他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让更多的热血男儿上战场才正理!


    这简直是戳着了沈芊的底线了,一个指挥佥事不想着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取胜,反而为了所谓的礼教面子,选择让更多人上战场去增加死亡率——不是蠢就是毒!


    宫城还不知道自己在沈芊的印象里已经只剩蠢毒二字了,他有些发愣地站在边上,听着几人说这话,大约是那什么“工厂”修建好了,殿下想要让着女人去看一看。


    宫城脸色不太好看地瞧着那女人兴奋地换上男装,跟着殿下几人出了院门,他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他不是排斥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而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样的妖孽就摆在眼前,殿下和张大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要给女主按一个祸国妖女的人设O(∩_∩)O哈哈哈~


    第50章 耙耳朵


    不起眼的黑灰色马车在青州城里慢悠悠地走着, 起初还走大道, 行进颇快, 后来拐了几个弯, 不知怎的, 就拐到了市集和小巷之中,市集上人多摊铺也多,马车时不时避让行人,速度慢了不少。


    沈芊坐在车中,心中焦急, 像是屁股底下坐了个钉子, 不住地抖腿扭腰,还老是掀开帘子看看到哪儿了。赵曜忍无可忍地伸手按住她, 又“唰”地把马车帘子拉下来,无奈道:“作甚如此着急?工厂就在那儿, 又不会跑!”


    赵曜也不知道为什么沈芊要把那地方称为“工厂”,但既然她都这么叫了,大家也都跟着叫,好多名字,譬如地/雷、炸/弹、燃烧/瓶都是沈芊起的名字, 前些日子,冯大人还真心实意地在会上提出, 要给这些东西改名字,改成“轰天雷”“铁蒺藜”“天火弹”之类更威风霸气的名字,着实是让他哭笑不得。


    马车转啊转啊, 都快把沈芊转晕了,才终于拐进一条只能容一辆马车行进的狭小巷子,在巷子最深处的一座院子门口停了下来。见目的地到了,还没等充作车夫的伏大牛和齐木新从车辕上跳下来,沈芊已经飞快地拉开了车帘,心急地推了推伏大牛:“给我让给位置,我下去看看。”


    这马车都还没停稳呢,伏大牛见沈芊已经双眼放光了,只好无奈地先跳下来,还没等齐木新和赵曜伸手去扶她,沈芊已经蹦了下去,一溜烟跑进了院子里。


    赵曜无奈地看着她那跑得飞快的背影,只好认命地追上去。伏大牛在后面看得“嘿嘿”直笑,低头瞄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齐木新,用肩膀顶了他一下,挤眉弄眼地问他:“沈姑娘可真是厉害的呦~以前是我老牛……老伏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姑娘,以后还望齐小公子多给我美言美言哈!”


    齐木新莫名其妙,瞪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看向伏大牛:“我早与你说过,师父精通天工之术,有神鬼之才,是你们自己偏不信。”


    自从上次沈芊黑过一次脸之后,齐木新倒是抛开了羞窘之意,言必称“师父”,且越叫越顺口了。


    伏大牛继续嘿嘿笑,不和齐木新这根真木头计较。他以往听说这位沈姑娘对殿下来说不一般,还以为只是殿下因着感恩看重她,如今这一瞧,乖乖哦,这哪里是不一般,这根本就是个耙耳朵!


    啧啧,伏大牛摇头晃脑地想些“大不敬”之事,他祖籍四川,十几岁就投了军,在兵堆里混到现在,曲折辗转,也算是混了个四品官,但也因着这出身,他行事很是粗野狂放,根本就不在意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自然也不觉得在心里编排一下皇族有什么大逆不道……当然,他也就自己乐呵乐呵,还没蠢到说出来。


    齐木新瞧着身边这个黑大个傻笑个不停,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就匆匆地撩袍跨过门槛,往里头走去,伏大牛这才也慢悠悠地跟进去,本来这军备该宫城管,他插不了手,但是宫城这家伙也不知道哪儿有病,竟然撂挑子,正好,他还愁没机会凑上去了,就让那小子去管那些新兵蛋子的训练,他正好来看着这一批“天火雷”!


    几人先后走进这院子,沈芊是第一次过来,所以很认真地四处观摩了一下,这是一个四进的院子,看上去就像一个比较大的民居,这样的地方用来制造杀伤性武器确实是谁也想不到。


    不过,这也太不像一个工厂了,沈芊微蹙着眉,她当时虽然是提了一句最好要隐蔽些的地点,却也没想到张大人会给她找一个这么隐蔽的地方!况且这门口的巷子太窄小了,日后想要成批量地运送原材料或者成品,都会非常困难。


    “怎么了?”赵曜瞧着她好像不太满意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觉得门口的巷子太窄了,不方便运输。”沈芊一边往正房走,一边道。


    听到沈芊担心这个,赵曜便笑了笑:“那只是掩人耳目的,真正的门不在此处。”


    “嗯?”沈芊诧异地转过头,正想开口追问,便已经走到屋门口了,张大人、陈赟和夏飞闻声迎了出来,她没再问了。


    “参见殿下。”三人先给赵曜行了礼,这才迎着她们走进去。


    陈赟是山东都司指挥使,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算是他管辖的,而夏飞身为指挥同知,则是一手安排这些事的人,所以,一进门,夏飞就开始给沈芊讲解这个工厂的各种布置。


    沈芊一边听一边瞧着这个正屋,屋子里面没有任何家具,反而摆着一套用于蒸馏酒制造的蒸馏设备,这设备最重要的便是冷却用的管子,沈芊本还担心他们做的不好,但这会儿看了,却发现这个设计已经非常完善了,蒸馏出来的酒进入管子,快速冷却后液化,顺着管子流到另一个坛中。


    她靠近些仔细敲了敲这套设备,有些地方还有烧过之后的焦黑,看样子不是新的,夏飞见她盯着乌黑处瞧,便解释道:“这是从城中一家酿酒老字号那儿买来的,我们对外是称要在这儿设一个新的酒坊。”


    “原来如此。”沈芊点点头。


    正屋很明显就是用来提纯酒获取酒精的,夏飞又带着沈芊到另外几个屋转了转,一个是堆放生石灰和面粉的,因着她再三要求必须尽量干燥,此处的生石灰和细面粉都是用了一个一个木箱,悬空放置,夏飞还称,如今天气还算干爽,若是下雨了,他们还会有别的避潮措施,沈芊瞧这石灰量,做个百来个燃烧/瓶是不在话下的,张大人确实是厉害,这短短五六天,竟能弄齐那么多原材料。另有两个屋子是存放瓷瓶和别的材料,以及制作的场所,剩下的后头院子里的空屋子便就是工匠们的休息的地方,也就是说,在这战备的三个月里,此处的工匠是不得轻易离开的。


    一圈查看下来,沈芊非常满意,不仅她提到的点,对方都做到了,甚至在保密性上考虑的比她还要细致。


    “沈姑娘,你觉得这工厂还有哪里要修改的吗?”张远很谦逊地询问。


    “张大人考虑的非常周全,比我周全许多,我觉得这儿已经很好了。”沈芊笑着道,随即又停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踟蹰开口:“只是……”


    “姑娘有话,但说无妨。”张远哑声道。


    沈芊瞧了瞧周围,基本上都是自己人,便道:“其实不瞒张大人说,我之所以提出如此苛刻的保密条件,实在是因为,燃烧/瓶的制作太容易了,勉强能称得上有些技术壁垒——我是说有点难度的地方,只有提纯酒精和最后的三种原料的配比,甚至比不上土炸/弹有难度,换而言之,它非常容易被仿制!”


    这话一出,陈赟和夏飞的脸色就凝重了起来,反观张远倒是面色如常,想必他早已想到了这个问题,否则也不会设计如此周全的保密措施。


    “我很担心配方走漏,若是那样——恐怕我们自己的军队,也难幸免,这东西的威力,几位大人是亲眼看见过的。”沈芊脸色凝重。


    陈赟和夏飞的神色更加沉郁,张远咳了咳,哑着嗓子开口道:“不知殿下,还有姑娘,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赵曜沉吟一会,道:“想必张大人也不会让工匠能有机会传递配方,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本王建议各屋、各院之间,也需严加注意,将步骤分解,不可让一人有机会总览全过程。”


    “那就把屋子调整一下,每个院子都隔开,做酒……酒精的工匠吃住都在第一个院子,不得随意走动,后头也一样。”夏飞建议。


    赵曜点头:“可行。”


    随即三人又看向沈芊,沈芊伸手揉了揉鼻梁,有些烦恼:“其实不只有人会泄露配方,虽然燃烧/瓶极易爆炸,但只要有一个在战场上没有炸,被敌军捡回去研究……还是有可能会分析出配方,毕竟,实在太容易了。”


    陈赟、夏飞、伏大牛都无语地看向沈芊——开什么玩笑哦,如果鞑靼人有这个能力,也不至于连投石机的数量都凑不齐了!这姑娘到底对草原骑兵的横冲直撞有什么误解?


    “这个问题,也要等第一次交手之后,才有可能发生。”张远理智分析,“若第一次在水面交战,此事便可避免。”


    沈芊认同地点点头:“这倒是,其实这东西最好用是攻城,其次高处偷袭,水面上也不错,反倒平地上的两军交战时要慎用,若是风向不对,很容易烧着自己。”


    伏大牛听着用力点点头,确实,那日火倒烧过来的时候,可没把他给吓死!


    “其实平地交战的话,枪是最好用的,可惜我那把被项青云带走了……哎,如今燃烧/瓶的事告一段落,我倒是可以研究一下火铳……”还没等沈芊喃喃自语完,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众人转头去看,正是布政司参议田沐阳,他急匆匆地走进来,神情焦灼,一进门俯身就道:“鞑靼军分兵南下了!”


    “什么!”夏飞惊呼,“这么快!”


    “分了多少人南下,往哪个方向去了!”陈赟上前一步,握住田沐阳的肩,急问。


    沈芊等人也焦灼地看着田沐阳,忧心忡忡。


    “通州城外只留了十万兵力,如今有二十万都南下了!”田沐阳白着脸,“据斥候来报,十万直奔河南睢阳城,还有十万往山东方向而来!”


    “好快啊……”沈芊也有些慌乱,虽然知道如今黄河水阔,他们轻易过不来,但十万兵力压城而来,怎么可能不恐慌。


    “睢阳城已空,那十万兵力恐怕会立刻调转枪头,与山东的兵力会合,到时,便是二十万兵临城下!”陈赟长眉紧皱,脸色也非常难看。


    “向西有太行山脉横亘,他们过不去,能选的,除了河南,便是……便是山东。”夏飞转眸看向张远,似颇为急切。


    “不,河南和山东皆属东路,鞑靼人既然分了兵,就不会只攻一路,他们会西进。”赵曜神情肃然,“若我没记错,大周坤舆图上,太行山脉与黄河之间并非完全相连,从那里完全可以绕过太行山脉,进入山西界内。”


    地图一直以来都是机密,尤其是严格按照比例绘制的极其详细的军事地图更是机密中的机密,大周完整的坤舆图更是只有宫中才有,所以对于非那一省又没有去过那里的其他官员来说,不了解他省地形,是很正常的,但是,赵曜是看过全国坤舆图,并牢记在心的。


    沈芊也是知道的,现代的民用地图虽然也有比例限制,但对比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非常恐怖的精度了,尤其太行山一代她曾经游玩过,遂她也很肯定地点头:“没错,我去过那里,绝对是能过去的!”


    伏大牛原籍四川,也是从那一带过来的,也用力回想了一下:“微臣如果没记错,那儿虽无官道,但定是可以过的。”


    夏飞祖籍安徽,也一直在南方做官,所以不太清楚西边地形,只以为有太行山横着,但既然几个知情人的那么说,那肯定是这样了,他愈加着急了:“这……这该如何是好?不知道山西那边可有应对?他们恐怕会直接对上大军,甚至不比我们,起码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


    张远扶着墙壁,猛烈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都蜷缩了,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所有人都看得胆战心惊,伏大牛就近扶住他,神情担忧:“大人,您怎么了?我扶您去后面休息一下吧。”


    在场大部分人都不明就里,只有身为张远直接下属的田沐阳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心猛然一跳,面露极惊之色——张家大郎还在山西平阳府做同知啊!


    若是平阳城破,那大郎,大郎可还能回来?田沐阳想到此处,整个人如坠冰窖!


    作者有话要说:  战争还是很残酷的,大约……嗯,要开始死人了【望天】……当然,主角还是不会死的啦~


    另外关于米这个问题,有好多小天使提出来,作者菌后面会注意哒,前面也争取统一修改掉。


    这章还是有点肥的哦,高卡路里大餐送上,另外谢谢小天使的雷,(づ ̄ 3 ̄)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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