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0-50

作者:藤萝为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小月亮


    店门口, 贝瑶在等他, 她的伞收起来了,裴川一出来, 她转头道:“雨停了。”


    C市的天气永远变幻不定,像是人的心情。


    三中放学铃声响起,贝瑶说:“那我回去了。”


    裴川手指蜷了蜷,低声道:“嗯。”


    贝瑶走出老远,见他还在原地, 静静看着她背影, 她几乎有些无奈地走回来。


    “裴川,我又不想回去了,你带我去玩吧。”


    裴川僵硬地看着她:“什么?”


    贝瑶想了想:“三中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裴川抿唇否认道:“没有。”


    他常去的地方, 总不可能带她去。然而她说不走, 裴川内心又忍不住漾起浅浅的欢喜。


    贝瑶说:“上次看到一家很有趣的小店,带你找一找。”


    她带他去了一家涂料模具制作店。


    店里只有三两个小朋友,玩得满手都是泥。贝瑶忍住笑,拉住裴川坐下。


    有个五岁的小朋友走过来:“姐姐, 你也要玩这个吗?”她摊开手,掌心一只已经烘干的小兔子胶模。贝瑶说:“不是哦,是哥哥想玩。”


    小朋友瞪大眼睛看裴川。


    裴川抬眸看贝瑶,她捧着脸, 对他笑。


    裴川很不自在, 他冷着脸, 却又无法提出要走。他只能默认, 看贝瑶到底要做什么。


    烤模具其实非常简单,相当于自己制作胶吊坠。


    将胶按色彩倒进模板里,再放进烤箱,就可以做出来一个胶玩具或者钥匙吊坠。


    贝瑶其实也没玩过,她进来这里其实是因为每个小朋友脸上都带着笑容。


    店主拿来一个图案示例,问他们要做什么样的。


    贝瑶说:“蜻蜓好看。”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裴川面前那只卡通蜻蜓,裴川不理她,拿了一弯最简单的月亮和星星。


    贝瑶心里好笑,看他制作。


    模板上有黑夜,有一弯明亮的月,还有四周亮晶晶的星。


    周围的小朋友都围过来,充当小老师叽叽喳喳指点这个笨哥哥。


    “不是哦,你要先做天空。”


    “哎呀月亮融进天空里了。”


    “哥哥好笨。”


    “星星少了两颗。”


    裴川满手都是胶泥:“闭嘴。”


    他抬眸,她搬了一根小板凳坐在他面对,认真撑着下巴看他,见他看过来,露出天真明媚的笑意。


    裴川呵斥声卡在喉咙里,他几乎是自暴自弃垂眸,拧眉继续。


    小孩子们继续说他:“哥哥你倒了好多。”


    “好丑哟这个,还没我的好看。”


    “哥哥你脸上也有脏脏的。”


    胶泥干了并不好洗,他刚想用手背擦掉脸上的,一只白嫩的小手轻轻给他擦了。


    长大后,贝瑶第一次这么近看他。


    他大多数时候不喜欢说话,表情冰冷,五官俊朗,有些酷酷的味道。眉峰锐利,会有一点点凶。她看着他,心里却很柔和。


    他几乎是在狼狈闷头瞎做。


    华灯初上,白玉彤出门来三中找继兄裴川,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店里孩子们笑声清脆,十六岁的少女脸庞白净温柔,笑着看裴川做模具。


    他并不娴熟,甚至可以说是很笨拙。


    然而却垂眸分外认真,甚至带着纵容和几分很浅的温柔。


    白玉彤睁大眼睛,她只见过冷漠的裴川、暴戾的裴川、还有目中无人的裴川。确实第一次见任人摆布,毫无防备的他。


    灯光下,最漂亮的却是他对面的少女,贝瑶抬头看过来之前,白玉彤往树后面一躲,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因为裴川彩胶倒多了,模具烤干的时间比较久。


    彩胶带着橡皮泥的味道,众星捧月被他做得有些丑。上面带了一个孔,刚好拿来挂钥匙。


    贝瑶把自己的钥匙系上去:“哎呀好丑。”


    他带着几分恼怒看她一眼,她杏儿眼弯弯:“这么丑,裴不高兴自己留着吧。”


    她低眸,把他的钥匙系上去。


    他能闻到少女发间的香,被秋天的夜风一吹,无声让人心跳加快。


    钥匙带着她的体温回到他手上,上面系上一弯小小的月亮。


    那个五岁的小女孩过来抱住贝瑶的腿,分外不舍。


    贝瑶蹲下来,见她可爱极了,亲了亲她粉嘟嘟的脸蛋:“谢谢小老师教哥哥,去找妈妈吧。”小女孩羞涩又甜甜地笑。


    裴川脸色难看极了。


    他忍无可忍,怕自己说出什么话,几乎是转身就走。


    走出好几步,她的声音夜风里疑惑道:“裴川?”


    他第一次意会到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那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肆虐的感情,让他一个人悄然欢喜,也把他灼得快燃烧殆尽。


    他被这样的温柔迷得神魂颠倒,分不清今夕何夕,可是又痛恨这样的温柔,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属于一个人?


    裴川闭眼,片刻平静回头:“上晚自习了。”


    贝瑶点点头,笑着挥手:“再见。”


    一段路分两头,裴川认真做模具的时候,贝瑶忍住了看表的想法。等他走了,她才急匆匆懊恼地往公交车站跑。


    20:38


    晚自习都开始好久了,今晚是李芳群的晚自习,要考数学测试的。


    而说好要上晚自习的裴川,却又站在初初亮起的路灯下,看着贝瑶慌张地跑远。


    白玉彤一脸异色走过来:“你喜欢她?”


    裴川冷冷回头。


    白玉彤被他眼中片刻切换的阴狠吓到了,后退了一步。


    然而她又想,有什么好害怕的,有裴叔叔在,裴川还能翻了天不成,上次来送钱,他没接结果自己还得捡钱,那才让人尴尬呢。


    白玉彤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得意道:“啧啧真可惜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她挺可怜你的吧?”


    “可怜”二字像是最尖锐的一根刺,挑开他内心不愿触碰的一角。


    他动了动手指,很细微的骨骼交错响声。


    那些午夜梦回最怕的,亲人一个个离开,在乎的一点点失去。最想得到的却无非是因为同情才与他相处。


    他过得好时,身边围上来的都是卫琬这样的人。


    只有他过得不好了,贝瑶才会陪着他。


    所以、所以明明没那么难过那一巴掌,却偏偏内心渴望她的亲近。


    这些都是他偷来的东西,裴川自己都在骗自己,却被一个人得意点破。


    白玉彤脖子一痛:“救……”


    下一刻,她的嗓音卡在喉咙里。


    十月的秋天让人遍体生寒,她说不出一个字,脖子上的力道让她呼吸困难。她得意的笑变成了惊慌,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一个学拳击将近七年的少年,手臂的力道远非她可以想象。


    他一只手就可以生生掐死她,白玉彤后悔了,她就应该听妈妈的,别招惹他,也别试图威胁他。


    她眼泪流出来,四肢拼命挣扎。


    安静的街道,树后这个少年却手段狠辣。


    他冷眼看着她呼吸困难。


    白玉彤抓住了什么,狠狠打他的手。


    他目光微凝。


    那是贝瑶亲自系上去的小月亮胶吊坠。


    如梦初醒,裴川松了手。白玉彤蹲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他上前一步,她几乎是不要命地疯狂后退。


    “钥匙,还给我。”


    白玉彤扔过去,浑身发抖。今天本来是曹莉让她来问问裴川裴家要搬家了,裴川要不要回去,可现在她哪里敢问?这个危险的恶魔最好一辈子别回来。


    他心里有个人碰不得,一提就发疯。


    白玉彤看着他走远,被吓坏的恐惧让她崩溃哭出声。


    她几乎是诅咒般地想,贝瑶不会喜欢他的,这样偏激的性格,他这辈子都不配被爱。


    ~


    贝瑶回去的时候,李芳群坐在讲台上面。


    “报告。”她轻轻道,正在低头写卷子的班上同学都抬起眼睛看过来。


    李芳群沉着脸说:“贝瑶,你去哪里了?上厕所能上两三个小时?”


    哪怕贝瑶成绩很好,可是李芳群本来就是大公无私的性格,自然不会姑息逃课的行为。


    贝瑶不说话,默认了自己逃课的行为。


    陈菲菲焦急惨了,她就差挤眉弄眼示意贝瑶撒个谎,比如肚子痛去了医务室,比如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啊之类,谁知瑶瑶自己认错了。


    高二六班的同学都诧异地看着贝瑶,毕竟这个班谁都可能逃课,但是贝瑶属于最不可能的那一类人。


    李芳群说:“不说话是吧,外面站着。”


    贝瑶退出去,去教室外面站着。


    梧桐树叶开始慢慢变黄,秋天的到来让空气很清新,因为上晚自习的缘故,校园里很安静。


    她站在高二五班和六班的走廊外面,两个班的同学都能看见她。


    毕竟是校花,六班写卷子的同学时不时偷偷看她一眼,五班那边的也好奇往窗外瞥。


    好学生校花逃课呀,难得一见。


    六班教室里吴茉忍不住弯了弯唇,心情愉悦极了。


    贝瑶脸颊有些红,但她心中很平静,并没有想象中那种羞耻的感觉。秋风清凉,吹在身上有几分凉意。


    她说过,不会再把裴川弄丢的。


    李芳群气得不轻,第三节晚自习依然没让贝瑶进教室。


    校花被罚站的八卦转眼在学校里传开,韩臻听到了也难免上了楼。


    她单薄地站在夜色中,周围也有一些同学,倒是没人奚落。处境比他想象的要好,陈菲菲接了热水,悄悄端给贝瑶喝。


    她平静地接受处罚,没有哭,也没有觉得屈辱。


    韩臻踌躇,不知道该不该上去。


    许是人缘好,还有同学悄悄给她买烤肠。


    校园亮起的灯光下,她虽然没接受,可眉眼弯弯,动人极了。


    陈菲菲怕贝瑶觉得没面子:“要不我也来陪你吧,反正考完了。”


    贝瑶连忙说:“你回去上课,只有一节晚自习了,你出来李老师要更生气的。”


    “好吧,你去哪里了呀?”


    贝瑶也不骗她,轻声说:“我去看裴川了。”


    陈菲菲说:“他可真是害人不浅。”


    贝瑶笑着说:“瞎说,我自己去看他,关他什么事。”


    “就你好,我看他跟一块冰似的,可不一定领情!”陈菲菲愤愤道,半晌她疑惑,凑近贝瑶耳边道,“瑶瑶,你不会喜欢他吧?”


    贝瑶愣住,然后脸颊慢慢变红,她认真想了想:“喜欢是什么样子的?”


    “我去!你还真的在想这种可能性啊,他名声一点都不好,才配不上你,不许想了不许想了,当我嘴贱啊,我要回去上课了。”陈菲菲一溜烟跑进教室,他们瑶瑶没开窍,她可不能嘴贱帮着人家开窍啊,要是开窍对象是韩臻都还好,可裴川这男的多难搞啊。


    先前还听说那个跳舞的卫琬和裴川有一腿,天知道真的假的。


    上课铃响,韩臻只能也回去了,她老师还在教室,自己过去更不好。


    贝瑶捧着杯子,第一次思考陈菲菲说的可能性。她喜欢裴川吗?


    不是照顾,也不是同情,是一个少女喜欢少年的那种心境。


    她心怦怦跳,有些奇妙的感觉,可是似乎并不让人讨厌。


    吹了几节晚自习的冷风,贝瑶洗了澡才暖过来。


    她打开手机,想了想,在网上搜索——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下面有人回答:“亲一下就知道了,亲一下如果能感觉到心跳加速,荷尔蒙爆棚,头脑眩晕,兴奋激动到快死去,那就是喜欢。”


    这么吓人吗?贝瑶想,好、好可怕的样子呀。


    而且这个方法好不靠谱的样子,亲一下就能检验啦?


    第42章 止痛


    十一月初, 天气彻底转凉, 所有人都不得不穿上稍微厚一点的秋装。


    小区最近要发生的大事就是裴警官家要搬家了。


    曹莉和裴浩斌领证一年多,也在小区住了一年, 这女人与人相处的本事挺不错的,小区里倒是有几个好友。


    只不过赵芝兰当初和裴浩斌前妻蒋文娟相处得还可以,这一年面对曹莉就多有尴尬之处,所以倒没有其他几位女士和曹莉的关系那么好。


    说起来乔迁也是件喜事,裴浩斌特地找了个好日子搬过去。


    裴浩斌清廉, 邻居送的礼物一概没收, 也叮嘱曹莉不要收。曹莉心里虽然有些惋惜,但这样的大事她心里倒是拎得清,连忙应了。


    裴家找来搬家公司开始准备搬家的时候, 裴浩斌才犹豫着再次问白玉彤。


    “他真的说了不回来?”


    白玉彤眼神有些闪烁, 支支吾吾应:“嗯,是啊。”


    裴浩斌长长叹了口气,那一巴掌像是在他和裴川之间隔了一个深渊。他开不了口迈不过去,裴川的性格也自然不会妥协。


    然而如果裴川不回来, 有一天他发现旧家都没了,那又怎么办呢?


    裴家搬家裴春丽和刘东也来贺喜。


    刘东红光满面:“大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哟,这是彤彤吧,比去年长得更好看了。嫂子气色也好。”


    曹莉听了恭维话心里高兴, 连忙给他们夫妻俩倒茶:“哪里哪里。”


    裴春丽欲言又止:“哥, 你们搬家, 小川他……”


    喜庆的氛围像是按了一个暂停键, 刘东暗地里狠狠拧了这没眼色的婆娘一下。


    裴春丽悲从心来,想起一年多前孤单的少年独自守着裴浩斌,怕父亲再也醒不过来,当时没人照拂,她家这个没良心又谄媚的男人刘东也拒绝收养裴川。


    裴春丽好歹是裴川亲姑,哪怕氛围不对,她也强撑着痛说完:“小川明天夏天才成年呢,他一个人在外面,可怎么过,大哥,孩子叛逆了些,也不是什么罪过。他以后读大学,找工作,娶媳妇,没有家里人可怎么办呢?”


    刘东看着裴浩斌沉默的脸色,连忙说:“春丽不懂事,小川能耐着呢,这一年不是好好的吗。”


    白玉彤没吱声,她自然是不希望裴川回来的,那个人脾气很可怕,她想起他就心里发怵。然而不希望裴川回来这件事,怎么也不可能放在明面上说,哪怕再傻也不可能当着裴叔叔的面说。


    倒是曹莉笑着圆场:“春丽说的是这个理,可是前几天我家彤彤去问了,那孩子不愿意回来。”


    刘东心里不屑,一个残废么,还大学、娶媳妇,想得倒是多,哪家愿意把闺女嫁过去啊,就他家婆娘没脑子。但是当着裴警官的面,他又不可能教训裴春丽,都只能看着裴浩斌。


    裴浩斌低着头说:“我下班了去问问他。”


    他到底是一家之主,脾气也不和裴春丽大相径庭,做出这样的决定所有人都不敢有异议了。


    裴浩斌黄昏来到三中,他第一次来这里,有些局促。


    三中才开始上晚自习,裴浩斌去找了下裴川班主任。


    裴川班主任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士,了解了裴浩斌来意以后,她诧异道:“您是他父亲?可他档案上写的是双亲皆亡啊。”


    裴浩斌一震,愤怒这个逆子连档案都改。


    班主任说:“您既然是他父亲,这都一两年了,怎么也没出现过,家长会没来开,也没问过他情况。本来看到他是保送过来的人,我们期望挺大的,可他后面跟着班上那群富二代混天过日子,我们还管都管不住。您这家长,也没想过管。”


    裴浩斌心里有些后知后觉的凉。


    横亘在他和裴川之间的,从来不是和蒋文娟离婚。还有那双断腿,午夜梦回他和蒋文娟共同的噩梦,儿子鲜血染红的勋章。


    双亲皆亡。


    这就是裴川的认知和选择。


    裴浩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学校,他身姿依然挺拔,毕竟这年他也才四十岁,可是心里却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让人喘不过气。


    裴家最后还是搬走了,小区又少了一户人家。


    裴浩斌一家打包带走了很多东西,最后谁也没去叫裴川。


    ~


    赵芝兰说:“虽然裴警官为人不错,可是我总觉得他在裴川这件事上少一根筋,唉说起来都气。”


    然而别人家的家务事,顶多是茶前饭后的谈资。


    秋天一过,冬天来得很快,小贝军年后又多了一岁,去年的旧棉袄穿不上了,也到了上学前班的年纪了。


    赵芝兰压力很重,她生二胎的时候耽误了一年工作,两个孩子是家庭巨大的负担。


    更别说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她家难念的经就是她的亲弟弟。贝瑶和贝军的舅舅,以前开车撞了人,花了很多钱把人捞出来,贝家所有积蓄都砸进去了。


    赵兴却不争气,后几年都在家荒废着,钱还不上,成了一个无底洞。


    赵芝兰觉得很对不起丈夫和儿女。


    虽说不会再借赵兴一分钱了,可已经借出去的钱没了就是没了,总不能把人砍死吧?现在最难受的还是贝瑶外婆,毕竟赵兴是外婆唯一的亲儿子,那个年代重男轻女思想太严重了。


    快二零零八年了,赵秀家都过得越来越好,裴家也搬家了,就连陈虎家这两年也挺不错,就是他们家,因为赵兴的事,日子过得挺难。


    赵芝兰干脆把贝瑶小时候的衣服往贝军身上一套:“反正也没你姐水灵,穿什么不都一样么,今年就将就一下了。”


    贝军穿着女装,拿着小剑倒也不介意,胡天胡地。


    这个年纪的小孩没有那么要面子。


    只是贝瑶看了哭笑不得,有些心疼弟弟。


    赵芝兰说:“瑶瑶得买新衣服,明年都十七了,妈妈前两天在店里看见一条冬裙,都说小姑娘穿最好看了。”


    贝瑶还没拒绝呢,贝军说:“好好!给姐姐买好看的!”


    赵芝兰心想,还好没白生这个儿子。知道心疼家里唯一的姑娘。


    十二月C市下起今年第一场雪,赵芝兰和贝立材都去上班了,贝军说:“姐姐,我好想去市里玩,听说过年了市里有很亮的灯,还有人堆了雪人,小刚的枪也是在市里买的呢。”


    贝瑶学校就在市里,她熟悉那一片地形,看了眼弟弟不伦不类的装扮,又回房间把自己存的钱拿出来:“走吧,姐姐带你买衣服。”


    贝军不管什么衣服不衣服,能出门他简直高兴到快要翻了天。


    贝瑶抱着贝军去坐车,没多久,一个颓废的男人从角落走出来。他看着贝瑶姐弟走远,敲了敲门:“姐,姐夫!”


    没人应。


    赵兴焦虑地搓了搓手,想起自己婆娘闹离婚的事,冲着姐弟俩离开的地方追过去。


    ~


    C市冬天虽然下着雪,可是并不会特别冷。


    贝瑶牵着弟弟,小孩子容易饿,贝瑶看了眼自己兜里的钱,带他去贝军这辈子还没吃过的肯德基。


    贝军走出肯德基店,还不忘吮手指:“姐姐,这个‘德鸡’真好吃。”


    贝瑶擦了擦他嘴巴:“小孩子不能多吃,吃多了会长不高。”


    她本来是怕弟弟惦记,可是贝军想了想:“如果有这个‘德鸡’吃,长不高也没有关系。”


    “……”


    二零零七年末。


    大雪翩飞,贝瑶牵着弟弟,小脸瓷白,比冰雪雕就还要好看几分。街上行人哪怕形色匆匆,也忍不住看她几眼。


    贝瑶倒是记着带弟弟买棉袄的,她力气不大,不能一直抱他,于是牵着他走。


    国家申奥成功,大街之上一片繁华,2008年一定是很好的一年。


    她给贝军买了新衣服,又牵着弟弟上了回家的车。


    赵兴尾随了一路,都没找到一个好些的时机,外甥女长得好,往哪里一站都惹人瞩目,心中焦急也只得耐下性子。赵芝兰这个妹妹已经不愿意再借钱给他了,他只能出此下策。


    可是再等的话,贝瑶就带着贝军回家了。


    赵兴管不得那么多了,那反正是他亲外甥。他猛地冲过去,抱起贝军就跑。


    贝军拉着姐姐,被人抱起来的时候吓到了,死死不撒手:“姐姐!姐姐!”


    贝瑶也是一惊,看清来人以后她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舅舅。”


    “放手贝瑶!我就是接贝军过去玩两天。”


    贝瑶哪里能放手,她当即喊:“有人拐卖孩子!”


    人群纷纷看过来,赵兴脸涨得通红:“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你舅舅!”


    他咬牙,狠狠推了贝瑶一把,又抱起贝军走。贝瑶不放手,可是小孩子骨骼脆弱,她如果不放手,贝军手臂都可能被拉断。


    赵兴不管这些,她不能不管。


    贝瑶看向周围,眼眶急得通红:“拜托大家,他是人贩子!”


    贝军哭得凄厉,有人起了恻隐之心,过来拦赵兴。


    赵兴眼睛一狠:“不许过来,不许过来!”他竟然摸出了一把折叠刀抵着贝军,“我是这孩子舅舅,我不会伤害他,走开,你们都走开。”


    已经有人悄悄报警了,这一举动让赵兴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崩溃:“不许报警!”


    ~


    裴川跑下去的时候,金子阳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这一带商场新开业,是季伟家的产业,谁知道下面一阵热闹,本来图个看热闹,谁曾想裴川脸色一下子变了。


    赵兴鼻涕眼泪流了一脸,身体有些抽搐,他怀里的贝军吓坏了,哇哇大哭。


    赵兴抱不稳他,贝军摔了下来。


    贝瑶推开众人,上前抱弟弟。


    赵兴眼睛通红:“不许抢,不许抢!”他竟是没了理智,一刀子扎了过来。


    雪花落在眼睑上,贝瑶紧紧闭着眼。


    贝军哭得惊天动地,下一刻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们一起抱住。


    他握住那把刀,刀尖锋利,把他手掌扎了个对穿。


    裴川起身,一拳砸在赵兴脸上。


    七年时间的拳击,他要是揍人,没人拦得住。


    金子阳他们下来的时候,那个叫赵兴的男人脸上除了眼泪鼻涕,还有鲜血,蜷缩在地上。


    季伟吓到了,有些不敢看。


    裴川像是打疯了,一拳又一拳,不过三拳,赵兴气若游丝。那一刀,如果不是扎穿了他掌心,就是扎在贝瑶身上。


    贝瑶大声道:“裴川!”


    裴川手臂青筋鼓起,他一震,放开赵兴。人群早有人已经报了警。


    警车先到,然后是救护车。


    贝军哭道:“姐姐,我手痛。”


    裴川安静站在一边,转身要走。


    贝瑶又担心又头疼,赵兴这个样子,肯定得在警方监视下送医院。贝军也得去医院看看,贝瑶把他放救护车上,拜托护士道:“您帮我看看弟弟,请等我一下。”


    她跑在雪地,在裴川走向金子阳他们之前,她伸手握住了他没有受伤那只手。


    裴川皱眉回头,声音有些哑:“怎么了?”


    “你和我一起去医院。”她抬眸,里面映出他的模样。


    裴川抿唇道:“不去。”


    他抬手要甩开贝瑶那只手,另一只受伤的手疼得要命,鲜血直流,他很难若无其事说话。


    季伟在他身后小声道:“川哥,你要不还是去……”


    “闭嘴!”


    季伟老实闭嘴。


    贝瑶气死了,她从小到大,拿固执的裴川就没有办法。他打算怎么办?这么排斥医院,是要等到他自己的私人医生过来,再草草处理一下吗?


    裴川已经挣开了她那只手,毕竟贝瑶那点力气,他要是真想挣开,易如反掌。


    贝瑶又气又怕,还加上说不出的难过。


    你怎么这么让人担心讨人厌呢!


    她泪珠子一滚,抽泣着哭了。


    不远处的贝军见姐姐哭了,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裴川眉头紧皱,看了眼贝瑶,又看了眼魔音穿耳的贝军。


    小男娃穿着贝瑶小时候粉嫩嫩的衣服,裴川顿了顿。


    姐弟俩都粉雕玉琢,哭起来让人揪心。


    裴川很烦躁:“走吧。”


    他最后到底还是跟着他们去了医院,医生啧啧称奇:“那小孩子手没事,手指被指甲刮伤了,但是你……”他指了指裴川,“这么大个血洞,你以为你是关公啊。”


    消毒、缝合、包扎。一系列弄完用了许久,好在没伤到骨头。


    贝军的手用酒精消毒哭得很大声,消毒完了,贝瑶给他吹吹,他才哭着睡着了。


    裴川就在隔壁,她放下弟弟,去看他。


    少年一声不吭,犟得要命。


    只是咬牙咬得死紧。


    贝瑶过去的时候,医生已经包扎完出去了。


    窗外是黄昏了,下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很漂亮。裴川起身就要离开,正好遇见门口的贝瑶。


    她眸中装满冰雪的纯净,轻声说:“对不起……谢谢。”


    他手还痛,嗓音沙哑道:“没事,让一让。”


    到底那天白玉彤的话还是像一根刺,让他整个冬天都想把感情压抑着冬眠。


    可怜,你真可怜。


    贝瑶看着少年苍白冷淡的面容,突然想起那晚自己搜索到的内容,她轻轻道:“呃……刚刚我弟弟也痛,他说有个办法就不痛了。”


    他皱眉。怎么可能。


    贝瑶横了心要试一试,她脸颊微粉,看着比自己高许多的裴川:“你坐下来。”


    他不愿陪她胡闹,可是实在太久没见她了。从初秋到下雪,裴浩斌一搬走,他只在远处看过她一回。


    他沉默着坐下来。


    贝瑶耳尖微红,他漆黑的瞳看过来。


    她心怦怦跳,窗外飞着十二月的雪,据说要快圣诞节了,每个孩子都有一份礼物。


    她闭上蝶翼长睫,微微弯腰,樱桃唇很轻很轻的,亲在少年侧脸上。


    一触即分。


    她慌得满脸通红跑了出去,他呆坐在原地,心脏炸开。


    裴川的世界,一瞬间雪停。


    她从哪里听说的止痛方法。妈的……


    第43章 请求


    少年气息干净清冽, 像是深埋的冰雪, 贝瑶跑出医院许久,捂着发烫的脸颊, 懊恼轻吟一声。


    她究竟在做什么呀?


    虽然没有网上那种夸张的情绪,可是噗通噗通的心跳也很让人慌张。


    她跑出老远,脸蛋红透,在雪中站了两分钟,大雪落在她的发丝和长睫, 可是退却不了那股灼热的温度。贝瑶抱着膝盖蹲下, 埋成一只小鸵鸟。


    冷静了好一会儿,贝瑶突然觉得,她似乎忘了什么。


    “……”她弟弟贝军还在医院!


    她认命地回去, 哎这个弟弟今天都不想要了怎么办。


    裴川的病房就在贝军隔壁, 她跑了弟弟还在,现在要回去么?贝瑶脸颊发烫,她走到底楼,犹豫了一会儿又上楼。


    贝瑶脸通红, 脚步声也轻轻的。


    贝军在312病房,她最怕裴川也在,想想就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贝瑶悄悄看了一眼,贝军还在, 脸颊上挂着干了的泪痕, 没心没肺睡得很香。她松了口气, 过去捏捏他脸蛋把他叫醒。


    “姐姐……”


    “嘘。”她手指竖在唇上, 抱着小贝军下楼。


    小贝军不明白为什么要静悄悄的:“我们要回家了吗?”


    “嗯。”


    “那个哥哥呢?”


    贝瑶脸颊红透了:“今天别问好不好?改天姐姐带你去道谢。”


    贝军今天也被舅舅吓到了,因此乖乖闭嘴。


    贝瑶抱着弟弟去坐车,她这年十六岁,带着少女满满的无措和青涩,懵懂像是被撬开了一角,脑子里面乱糟糟的。


    她走了好一会儿,裴川却依然没能平息心跳。


    他全身僵硬,心跳激烈到快死去,等他缓过来,去隔壁一看,姐弟俩早不在了。


    贝瑶没能彻底应验的情绪,在他身上一一应验了。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十二月的大雪纷纷扬扬。许久,他手指触上自己的右脸,明明过了那么久,却仿佛就在上一秒。


    软软的、蜻蜓点水一样的轻,落在这个地方。


    ~


    平安夜前夕雪依旧未停,C市今年的雪景特别美。甚至上了新闻,贝军吃了饭就在家看动画片了,这回小伙伴在外面喊他也不出去。


    经过舅舅的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男孩总算学会害怕了。


    赵芝兰心里欣慰儿子不再胡天胡地,却又真怕赵兴给他们姐弟俩留下心理阴影。


    赵兴还在警察局关着,经过检查,他的身体有注射毒品。如果让他抱走贝军,下场不堪设想,也幸好是赵兴等不及在大街上对着贝军下手,不然要是等到贝军去了幼儿园,那才是最糟糕的。


    贝立材说:“钱我们是不指望拿回来了,对着自己亲外甥下手的人渣,早断了干净。”


    赵兴小时候是赵芝兰在带,长姐如母,说没有感情是假的。可是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母亲敢用自己的儿女安危去包容弟弟,她果决打电话给贝瑶外婆:“妈,你当我狠心也好,没有同情心也罢,赵兴这个弟弟我不认了。警察同志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那头老人捂脸流着泪,没有强求。她的家底也全给儿子了,赵芝兰这几年不容易也都是因为赵兴,没有谁活该为谁付出一辈子,外婆虽然重男轻女,但是也知道赵兴这次是真的踩到赵芝兰底线了,不然赵芝兰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赵芝兰问贝瑶:“谁救了你和弟弟?”


    贝瑶还没说话,贝军说:“是裴川哥哥!”裴川救了他两回,就像英雄一样,贝军并不如小区其他已经长大的少年或者大人们,他也不知道这位凶巴巴的哥哥没有腿。


    单手打坏人什么的,实在太厉害了。


    赵芝兰轻轻皱眉:“又是裴川啊……”人情可越欠越大了。


    贝瑶不吭声,她手指交握,脑子里还留着羞怯懊恼的情绪,那天轻轻一吻让她心跳好快好快,说是带着贝军去道谢,可是羞涩像是爬山虎攀岩,让她只想用被子蒙住自己脑袋。


    然而她到底挂心裴川的伤,情窦也未完全发芽,只好问母亲:“我带贝军去感谢一下他吧?”


    赵芝兰看了眼贝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说:“你和贝军不要去,我和你爸去。”


    贝瑶怔了怔:“为什么呀?”


    赵芝兰说:“听妈妈的知道吗?你舅舅被关起来,最近也没什么危险了,快要期末考试了,你好好学习,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你们说他手受伤了,你去难道他可以好起来不成?上次就欠他一个郑重的道谢,这次合该去看看人家。”


    赵芝兰不是一个强势的,然而在这件事上她异常坚决。


    晚上睡觉的时候,贝立材说:“让瑶瑶和小军感谢就好,裴川又不喜欢说话,我们去多尴尬。”


    赵芝兰知道丈夫不喜外交,闻言拧了他一把:“你就躲懒,还让瑶瑶去!他们现在都不是小娃娃了,裴川差不多成年了,你女儿过了年也17了,你觉得裴川像是那种喜欢多管闲事的性格啊?他救了小军两回!”


    赵芝兰比了一个二,见丈夫神色微变,赵芝兰叹了口气:“不管他是不是对瑶瑶……总之,人情必须得还,我、我不是看不起他,但是瑶瑶不能和他在一起。”


    贝立材说:“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赵芝兰说:“你自己说,你年轻时,有没有给我挡刀子的气魄!回门过山坳时,让你背一下都不肯。”


    贝立材老脸一红,咳了一声:“那年代不是吃不饱,饿么,背不动啊。”


    然而这样一说,贝立材也懂了。


    那不是过山坳这样的小事,两回,少年都是在以命相搏。


    沉默无言,却又胜过一切。贝立材也有些心惊了。


    作为过来人,总是要比懵懂纯真的贝瑶敏锐度高许多的。贝立材说:“明天把存折里所有钱都取出来吧。”


    赵芝兰肉痛。


    贝立材说:“儿子和女儿,什么都值的。”只盼那个少年真能歇了心思。


    等灯熄灭了,贝立材在心里轻轻叹息。


    真心抵不过世俗,裴川什么错都没有。他只是身有残缺。


    贝立材和赵芝兰做这样的事,心里会不舒服,然而为人父母,荆棘刀山都走得,又怎么舍得女儿真和……那样的人在一起。


    ~


    2007年尾,赵家存折的所有钱只有四万块。


    然而也不算是一笔小数字了,钱取出来沉甸甸的,用一个袋子严谨地装好,像是赵芝兰和贝立材的心情。


    三中大门被冰雪覆盖,冬天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冷。


    赵芝兰从曹莉那里问到了裴川的班级,又拉着贝立材去三中9班。


    贝瑶快期末考试了,高二比高一课程繁重多了,赵芝兰给她说要去亲自道谢,贝瑶便也以为是道谢。


    然而贝瑶并不知道,四万块钱,他们贝家这几年的所有积蓄,都在这份“谢意”里。


    裴川低头在写题,金子阳堂而皇之在教室抽起了烟。他叼着烟嘴,边抽边打游戏,数学课代表下来发卷子。


    他们坐在一起,课代表便把卷子发给了季伟。


    课代表在翻到裴川那张时,脸色都变了。


    他迟疑地看了眼裴川,抄、抄的?


    季伟接过来,先是紧张地闭上眼:“老天保佑,及格、及格、一定要及格!”


    手一拿开,上面鲜红的69刺痛了季伟的心,他忍着眼泪,打了自己一耳光。


    金子阳哈哈大笑:“行了伟哥,别自虐了,每次发卷子你都这样,何必嘛是不是,大不了下次考好点。”


    季伟把其他人的卷子分过去。


    翻到最后一张裴川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数学满分150,90分及格,裴川多少来着?


    150!


    季伟手颤抖着,翻来覆去看卷子,卷子上少年的笔迹有力沉稳,数字也写得大开大合,那个满分像是要发光一样。


    一年多来,他们的数学从来没谁考上过及格线,这个满分让季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回头:“川、川哥,你卷子……”


    裴川接过来看了眼。


    金子阳眼角余光瞥到了,也懵逼了:“不、不是吧,多少来着?”


    郑航回头,游戏也不打了,几个少年都懵圈了。


    裴川150!那不是50啊,是150!


    金子阳刚想开口问什么,门口的一对中年男女局促地站在后门。


    裴川抬眸,眸光微凝。


    赵芝兰冲他点了点头,裴川起身走出去。


    赵芝兰带了一大包钱,她捏紧口袋:“小川,阿姨有些话和你说,你现在方便吗?”


    裴川沉默着点点头:“去银杏林吧,那里没人。”


    贝立材有意看了少年两眼,裴川很礼貌客气。然而刚才他桌子周围,几个少年抽烟乌烟瘴气,甚至裴川出来,身上也带着浅浅的烟味。


    经风一吹,味道倒是没了,只不过贝立材的忧虑不能被吹散。


    三个人来到三中的银杏林。


    银杏树叶子落光了,树枝上堆上很厚一层积雪,倒是别有一番风景。


    贝立材不善言辞,有些尴尬。


    赵芝兰说:“赵阿姨和贝叔叔是来感谢你救了我们家贝瑶和贝军,上次你救了小军我们没来得及谢谢你,希望你原谅叔叔阿姨。”


    裴川抿唇:“不用客气。”


    雪落在他发顶,微烫的体温一下子将雪花融掉,带来几分凉意。


    裴川不想听他们说接下来的话。


    可是对话依然进行了下去。


    赵芝兰说:“这是我们给你的谢礼,听说你如今一个人生活,一定很不容易。阿姨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孩子,瑶瑶她、她也是个很好的孩子,她心里很感谢你。如果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尽管来找阿姨,我们家能帮的都会帮。赵兴在警察局,瑶瑶和贝军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事了。”


    雪水微凉。


    赵芝兰看着沉默的少年,把一袋子钱塞他手里。


    “我们不耽误你学习了,谢礼你拿好。冬天不要穿得这么单薄。”


    少年左手戴着黑色露指的皮手套,四万块钱,沉甸甸的。


    赵芝兰说完这些话,自己心里也难受,拉着贝立材往校门口走。


    他拿着这这袋子钱,右手紧握成拳,绷带破开,鲜血又流了出来。那天少女一个青涩的吻,让他这么多天以来念念不忘、食髓知味,反复想了无数种可能。


    可是现在,有人清清楚楚告诉他,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是今年雪吓得太大,让人迷了眼,竟然也生出了那样的奢望。


    裴川说:“等等。”


    赵芝兰回头,裴川走过去,把袋子还回去:“我明白你们的意思,钱我不能收。谢礼我已经收过了。”


    他声音微哑,像是粗粝的刀戟。


    裴川把钱还回去,背对他们往教室走。多可笑是不是,有人倾家荡产,也想让他离他们的宝贝远一点。


    外面冰天雪地,教室里却暖融融的。


    金子阳和郑航他们还在惊叹地围观那张满分的数学卷子,季伟是最激动的,他用看神明的目光看向裴川:“川哥,你怎么考出满分的,太厉害了吧。”


    金子阳大大咧咧:“川哥不够意思啊,有答案都不提前说,手机上发过来啊。”


    郑航说:“川哥,你真是抄的啊?”


    裴川左手拿过卷子,揉成一团扔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他右手的血已经止住了,绷带上一片红。


    听郑航这样问,他轻描淡写道:“是啊。”


    残废的努力和真心,算个什么东西。


    第44章 宝贝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六中小卖部前摆出了一棵圣诞树, 店里在放圣诞歌谣。圣诞树上闪烁着彩灯,还有圣诞老人的袜子, 李芳群不赞同道:“中国人,搞什么洋节?弄得到处花里胡哨的像什么话。搁我们那一辈,这就叫崇洋媚外知道吗?”


    教室里一阵哈哈大笑。


    李芳群也笑了:“然而也许还真是你们老师我古板,年龄大了,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你们英语老师年轻、新潮, 应该就挺喜欢这样的节日。”


    被占课的英语老师表示她很冤。


    陈菲菲在下第一节晚自习的时候, 惊叹地看着贝瑶的抽屉:“我的天呀瑶瑶,你是收了多少张贺卡啊!”


    她声音不小,班上许多同学都看过来, 然后捂嘴笑。


    贝瑶尴尬地说:“菲菲, 你小点声。”


    薄薄的圣诞贺卡,由于太多,厚厚地堆了十本书的高度。从高一到高三,从男生到本班女生。大家都很喜欢贝瑶, 以至于在这样能光明正大送贺卡的节日,贝瑶课桌被塞满了。


    有些贺卡做得很精致,据说要十来块钱一张。拆开还能放音乐,有的则是立体的。


    吴茉斜斜看了眼, 把自己收到的三张贺卡夹进书里, 心里不是滋味。她那三张, 跟人家的比起来, 九牛一毛似的。


    陈菲菲既惊叹又羡慕:“要是我也能收到这么多贺卡就好了。”


    贝瑶埋头写回礼。


    礼尚往来是根本,总不可能收了别人的贺卡毫无表示。上次给贝军买完衣服,她的所有零花钱都用来买贺卡了。买的不贵,都是一块钱一张的,贝瑶给每个可爱的女孩子都写了贺卡回去。


    她的贺卡虽然不贵,但是贺词都很用心,每个人的祝福都是独一份的。


    至于男生们的,肯定不能还回去,要是送那就不得了,不管送了谁,明天校园里校花早恋的绯闻就该满天飞了。


    贺卡里,有一张是方敏君的。


    方敏君在八班,成绩挺不错。


    这年没有常雪的光环,方敏君自己平静地生活,反倒真实快乐了许多。年少的龃龉,纷纷化在了一场大雪里。


    贝瑶依次把贺卡写完,还留了一张,是她准备写给裴川的。


    可是上次一吻,让少女心中羞涩,以至于这张贺卡,在写完所有人的以后,还是空白的。


    今晚晚自习是英语老师的,因为英语老师家里有事,所以班主任李芳群占了一节课,物理老师又来占了一节。第三节晚自习的时候,英语课代表悄悄宣布:“英语老师今晚不来了,大家开开心心过圣诞吧!”


    教室里一阵压抑的欢呼声,六班的运气真不错。


    倾世也抓紧了时机赚钱,特地办了一个圣诞主题会。


    不同于六中小卖部小家子气的圣诞树,倾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颗大松树,星辰点点尽数缀在上面,像是星星落下了凡尘,非常豪华好看。


    本来就是周六晚上,明天放假,学生们要么偷偷溜出来,要么光明正大被放了假。


    贝瑶和陈菲菲她们一起,也来倾世外面看热闹。


    她的校服兜里,揣着那张没有一个字的贺卡。


    陈菲菲说:“额滴个乖乖,这棵树得多值钱啊,上面挂的礼物和礼盒都是真的吧?”


    贝瑶于是也抬眸望去。


    彩灯陆离,天空挂了大片假雪花,真雪花在灯光中漫天飞舞,美成了一幅画。


    裴川在看画里的她。


    贝瑶的室友挽着她的手,少女的鲜活可爱让世界都生动起来。


    裴川点了根烟,金子阳他们在摘树上的礼物。


    这是手贱的有钱人才敢干的事——摘了是要三倍价格带走的。


    一个脱下校服的女生走过来:“裴川。”


    裴川视线从贝瑶身上移开,他靠在树下,眸中清冷,靠近他身边,就有种冬夜的寒凉之意。


    吴茉说:“好巧啊在这里遇见你,圣诞快乐,我的贺卡你能收下吗?”


    裴川黑瞳漆漆,毫无喜怒。


    吴茉鼓起勇气,她声音微微大声了些,说道:“我、我不介意之前你的传闻,还有家世。没、没钱也没有关系的,我是真的非常感谢你。”


    裴川轻轻嗤笑了一声。


    吴茉不解其意,上次学校都在传,裴川并不是什么特别有钱的有钱人,他家只是普通小康家庭,甚至还有个继妹。吴茉初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非常震惊,心里还有些别扭失望,原来不是富二代啊。


    但是转瞬她又想,这时候裴川肯定很需要人陪,要是她表现出并不介意传闻,他会不会很感动?


    吴茉这样想,恰好看见裴川一个人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抽烟,就过来了。


    裴川说:“喜欢我?”


    吴茉脸一下子就红了,她知道裴川说话直接,但是这样……也让人非常窘迫。她点点头:“我是真心的。”


    裴川笑容一下子淡下去:“所以,上次你是在耍老子?”


    故意激他介意韩臻的事,透露出假信息,贝瑶感动于韩臻的心意。


    吴茉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就能让裴川猜中其中关键,她脸色都白了:“不是、不,贝瑶她,她确实有点喜欢韩臻,她亲口给我说的。今天不是圣诞节吗?她还收到了韩臻的礼物。我没骗你。”


    裴川眸中黑沉:“闭嘴,她喜欢谁,谁喜欢她,关我什么事。”


    吴茉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然而裴川讨厌极了这个女的,这样卑劣又喜欢耍小心思的货色,也只有丁文祥这种才看得上。


    “伸手。”


    吴茉心怦怦跳,伸出手去。


    裴川食指轻轻一弹,带着火星的烟灰落在她掌心,烫得吴茉惊叫一声。


    “你!你……”


    裴川说:“滚,别烦我。”


    吴茉有些怕他,可是又觉得这男人和丁文祥故作文雅不同,气质特别Man,有种别样的诱惑力。她红着眼睛说:“我是真心的。”


    裴川不耐烦极了:“成啊,把烟头吃了,我信你。”


    那火光闪闪,少年瞳孔冷淡。吴茉说:“即便真的喜欢,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吞下去?”


    裴川不语,眼里没有一点笑意。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人愿意。


    至少换个人提出再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照办。


    吴茉见他情绪很差,也不敢惹他,一溜烟跑了。


    不远处贝瑶抿唇,她不高兴地鼓了鼓腮帮子。郑航说:“这个送给你,你叫贝瑶是吧?”


    贝瑶坐在石阶上,看吴茉离开裴川身边。


    她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话,但是无端让人心口闷闷的。


    听见郑航说话,她转过头。


    瓷白的小脸素净,带着几分少女的纯真动人,她低眸,是一颗闪烁的星星灯。才从圣诞树上摘下来的。


    贝瑶摇摇头:“谢谢你,我不要这个。”


    陈菲菲倒是很喜欢星星灯,但是贝瑶都拒绝了,也不是送给自己的,于是她眼神渴望,倒是没开口。


    郑航看见贝瑶同学的眼神,倒是很大方:“你喜欢这个灯吗?送给你。”


    陈菲菲高兴极了:“谢谢!”毕竟收了人家的东西,她有些不好意思。


    郑航说:“不客气,见面是缘嘛,你还有喜欢的灯吗?”


    陈菲菲转头,这才发现身边的贝瑶不见了。


    ~


    贝瑶绕过彩灯低下,拍拍自己发顶的雪。她的手揣在兜里,那张贺卡烫手极了。


    贝瑶不高兴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情绪。


    就好像突然发现自己不太喜欢的一个人,和自己在乎的人总是走得很近。让人心里很闷,却又无法发泄的茫然。


    她朝着角落走过去,鼻翼嗅到了很浅的烟味。


    她往里走,远离喧闹的人群。这里很暗,抬眸却依稀能看见少年冷峻的轮廓。


    裴川低眸,在夜里正好对上她明亮的眼睛。


    在这样黯淡的地方,她一双杏儿眼还亮如辰星,水葡萄一样。


    自从上次侧脸一吻,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他靠她这样近,夹着烟的左手垂了下去。


    亮点在暗处会特别明显,他的手收紧,用指腹悄无声息灭了那支烟。


    两个人一时无言。


    贝瑶是因为害羞和气恼,裴川则是……万般滋味,交错难言。


    她娇娇小小,却正好站在角落大树的出口。


    裴川知道自己一身烟味,有些不自在。他皱眉:“让让。”


    听听!这是什么让人讨厌的语气!


    她兜兜里的小手捏了一下贺卡。不想送给他了。


    她站着不动,委屈又茫然。


    裴川看着她,心里就难免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苦涩甜蜜反复交织,似乎要让人生生在这样极端的情绪中死去。


    他嗓音微哑,却不知道自己说话不自觉低了几个调:“你怎么了?有事吗?”


    贝瑶脸颊慢慢红了。


    啊……她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事,她本来是想,要是出来能遇见裴川,就顺手把贺卡给他。如果遇不到裴川,那就算了。


    可是看见吴茉,秋季马拉松的闷又涌上来了。


    她不是都给裴川说了吴茉不好吗?


    贝瑶其实还好奇,那天我在医院亲了一下你,你有什么感觉呀?网上说的是真的吗?轻轻亲一下,就让人荷尔蒙爆棚,有激动到快死去的感觉?


    裴川看不见她微红的脸颊,只有俏丽的轮廓,和黑暗里那双清亮湿漉漉的眼,分外招人疼。


    气氛有些尴尬,贝瑶小声说:“我不舒服……”


    他下意识皱眉:“哪里不舒服?”


    心里,怪怪的。


    然而她下意识知道这个好像说出来不太好。


    如果她真的有点、有点喜欢裴川的话,那他喜欢她吗?会不会很讨厌那天她头脑发热干的蠢事啊?


    她说:“嗯……头晕。”


    裴川抿唇,他心里有几分难言的苦涩。这是别人家的宝贝,他昨天才答应了人家父母离她远一点,别让宝贝弄脏,可是看见她今天走过来,他心里又忍不住升起微小的企盼。


    他就只想和她说说话,没奢想别的。


    贝瑶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轻声道:“我能靠靠吗?”


    她举一反三,上前一步,很紧张地试探着把小脑袋靠他胸膛。


    只有这么高,没有办法。


    夜晚很安静,大雪落在常青乔木旺盛的枝叶上,树下少女额头轻轻靠在他胸膛。


    少年几乎一瞬间肌肉绷紧,像被人施了定身魔法,动弹不得。


    她靠的那地方之下,是他的肋骨,是他的心脏。


    他两只手,一只还缠着绷带,另一只藏着烟头,僵硬地任由她靠着。


    她一定,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了吧?


    少年胸膛温热,好奇怪,他这样坏脾气冷淡的人,可是体温一直都很高。少女把脑袋靠他怀里,悄悄感受他的心跳。


    可是出乎她意外,他的心跳声已经不能用频率来形容,而是一点一点加剧,有力到震颤。


    完了完了,贝瑶有些无措,真的震得她头脑晕乎乎了啊。


    他肌肉硬邦邦的,后知后觉的害羞,让她耳尖都红了。


    裴川死死咬牙,好歹还记得昨天答应了赵姨什么。人家已经不顾十来年的情谊明明白白把家产都快给他了,就求他放过他们女儿。


    他说:“你好点了没?”


    少女怯生生道:“没有,好像还、还晕。”


    裴川有一刹那崩溃。


    赵姨怎么教的她家这宝贝!


    第45章 竹马


    裴川的手好几次抬起来, 又僵硬地放下去。他没法抱住她, 和推开她一样困难。


    贝瑶心跳也很快,这种感觉对她来说陌生又新奇。


    直到发顶的雪花被他的体温融化, 带来一点凉意,她才从他胸膛前抬起头。


    “我、我好点了。”


    她晕乎乎捂着自己额头,那里好烫,似乎被少年过高的体温灼伤。


    她抬眸看他,昏暗的光下只能看到少年下颚轮廓。


    裴川垂眸:“嗯。”


    他手指微蜷, 发现自己在贝瑶面前似乎总是不会说话。他讽刺吴茉的本事在她面前自动失了灵,他也想摸一摸自己快跳出胸膛的心脏,然而她还在, 裴川就只有沉默。


    贝瑶总算想起了正事,问他:“你的手好点了吗?”


    “好了。”


    “我看看。”


    她还记得裴川伤的是右手, 她轻轻抬起那只受伤的手, 绷带包得很紧, 白色哪怕在夜里也分外显眼。


    他低眸看她, 女孩子的力度很轻,像是指尖触到了软软的棉絮,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然而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珍宝, 在雨雪中走过,火中锤炼过, 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东西能摧毁他。而且即便是他亲生母亲蒋文娟, 也嫌他脏的。


    轻轻托着他右手的两只小手很软, 比他的体温凉一点,白皙的肤色在夜里也可见,手指纤长漂亮。而裴川的手是练拳击的手,指节宽大粗粝,虽然天生修长,却并没有半分少年气的秀气。何况包着绷带,并不好看。


    他知道一切不好看的东西,都容易引起人抵触的情绪,或者说,反胃。


    裴川收回手:“已经好了。”


    贝瑶分明看到了里层绷带不一样的颜色。


    她没有追问,只不过心中怪怪的情绪更加明显了,裴川是不是不喜欢她的亲近啊?怎么她靠近他全身僵成了一块石头?她看看他的伤好没好,他连指节都是僵硬的。


    心跳震颤得那么厉害,难不成是因为排斥?


    贝瑶意识到这一点,心里闷闷的。


    她主动让开:“嗯,你走吧。”


    她向来不会为难人,裴川不喜欢的事情,她就不会做。她退开,让裴川走出来。少年隐忍地站了两秒,从她身边走过去。


    贝瑶想了想,笑着道:“裴川。别抽烟了,不好闻,对伤口也不好。”


    他脚步顿住。


    少女声音很温柔:“还有,圣诞快乐,要好好学习呀。”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左手捏紧烟头,最后离开她身边。


    没了遮住雪花的大树,雪就落在他冷峻的脸颊上。


    倾世的圣诞节办得特别热闹,金子阳他们也玩得很快活。裴川走出老远,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贝瑶已经不在大树下了,他这才摸摸自己的心脏,怅然若失。


    ~


    陈菲菲拎着一闪一闪的星星灯,问贝瑶:“刚刚你去哪里了呀,我一转头你就不见了。问杨嘉,杨嘉也没看见你。”


    少女心事,像是锁紧了的日记,贝瑶半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陈菲菲只是随口一问,她更八卦寝室里吴茉的事:“吴茉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你说她为了之前那个事,和寝室其他人闹成这样又是何必呢?”


    只有贝瑶知道,吴茉似乎不仅仅是为了丁文祥那件事。


    吴茉对贝瑶的敌意,更多的可能是来自于裴川。


    “菲菲,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呀?”


    这话题转变得太快,陈菲菲看见贝瑶眼里的茫然,心里一跳,不是吧!校花终于开窍了,开始好奇喜欢人是什么感觉了?


    那人是谁!嗷嗷嗷陈菲菲仿佛已经窥见了还没开始的八卦。会不会是一班的班草韩臻大帅哥!


    陈菲菲心中小人狂舞,面上压下激动说:“我也不知道,但是约莫可能是一直想见到他,看见他会很高兴,看不见会想他在做什么。怎么了,你觉得自己喜欢谁?”


    贝瑶仔细想了想,她红着脸悄悄在陈菲菲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陈菲菲晴天霹雳:“不、不是,你听我讲,怎么会是他呢?我刚刚讲的,那也可能不是喜欢,可能是出自紧张啊什么的。”


    陈菲菲语无伦次讲了一大堆,捂住脸:“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之前的帖子里,他可不是什么很好的人啊。”


    贝瑶和她一起往回六中的路上走。


    天幕是一眼望不见边的黑色,贝瑶反驳:“他挺好的,我认识他十多年了。”


    “那也有可能是出自青梅竹马的关怀,我也有个竹马啊,来学校久了回去每次看到他都还挺激动的,可我并不喜欢他。”


    贝瑶被陈菲菲讲得有些疑惑。


    陈菲菲趁热打铁:“是吧!可能就是相处太久的感情,人之常情嘛,那可不是什么喜欢。”


    陈菲菲不喜欢裴川,比起一无所知的贝瑶,她从高一就开始看论坛和贴吧。里面曾经有好几个关于裴川的帖子,有绯闻、也有对他的形容。


    那人又冷又傲,说不定女朋友都有过几个了,他能对贝瑶真心么?说不定是和丁文祥一路货色。


    而且之前又传出来他的家世问题,没钱还装什么装啊,人品就不好。


    主要是,那些八卦裴川的帖子,没多久就会被删得干干净净。由此可见,这还是个不好惹的、小心眼的少年。


    陈菲菲瞧贝瑶当真在认真思考,一咬牙又加了一剂重药:“他多半也就是把你当小青梅呢。”


    是这样吗?


    ~


    青春期的小秘密,像是种下一颗很小的种子,每想一次,它就长高一寸。


    过了圣诞节,时间飞快,很快就迎来了高二的统考。


    期末考试依旧是一三六混考,最初的一三中校长曾经是同学,关系相当不错,两所学校混考的主意是一中校长提出来的,毕竟将来高考是全市的竞争,也是全国的竞争,提前知道自己学校水平不是什么坏事。


    后来这个考试模式就留存了下来,六中的校长一合计,也请求一起考,于是C市考试成了最独特的模式,年年期末一三六混考,等到高三摸底考更是每次都统一。


    出成绩那天,却传出了一件大事。


    三中有人作弊。


    标准答案泄露,三中有人数学和理科综合考了满分。


    搁在以前,这是不可能的事。


    以往的考试,没有一次有人能把数理化生考成满分。这年是2008年一月,三中还没有在教室安上监控。然而满分的试卷,仿佛成了如山铁证。


    因为是联考,一三六中都知道了这件事。


    贝瑶上厕所回来,听见有人说:“红榜拉出来了,第一名秒被撤榜,听说是因为作弊。”


    “真的呀?”


    “当然了,你见过谁数理化生可以考满分吗?”


    “谁啊,胆子这么大,联考作弊处罚得最严了。”


    “三中的裴川,听说过没。”


    贝瑶抬眸,立马往楼下跑。果然长长的红榜挂了出来,上面表扬了三所学校的前两百名,还各自统计了学校进入前两百的人数。


    她的目光落在第一,那个名字被人用黑色的墨汁化掉了。


    红榜是电脑整理出来的名次,墨水则是人为判定的污点。


    贝瑶看着那一团墨,还有看榜的人指点议论第一名,心里第一次生出难以压抑的愤怒情绪。


    为什么数学和理科综合满分,就一定是他作弊?


    他们六中尚且讨论得这样激烈,那么三中呢?


    三中的规矩是联考作弊留校察看。


    贝瑶不相信裴川会作弊,很小她就知道裴川有多聪明,老师还没有讲过的东西他就会。有时候老师都觉得困难的题,他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做。


    贝瑶心里憋了一股子火,像是自己的看重的,被人随意污蔑糟践。


    很快处理就出来了,记大过处分。


    这事让许多人都意难平:“嘁,什么呀,不是说三中处罚很严重吗?为什么不开除,说不定还有别人也被传了答案呢,那前两百都有水分。作弊的这么多,考试还讲究公平吗?”


    “要我说,就该开除啊,不开除也至少留校察看处分吧,记过算什么!”


    连陈菲菲都说:“瑶瑶,你说他哪里弄来的答案?”


    贝瑶绷着脸:“他没作弊!凭本事考出来的成绩。”


    陈菲菲心想,卧槽这你能信么!


    陈菲菲真想捏着贝瑶不开心的小脸晃晃,他是什么人,他能考三所学校第一?


    “瑶瑶,不是我不信你啊,主要是满分,一科满分就算了,他四科都是满分。要是他有这水平,以前怎么没考好过,上次前两百都没上,现在一下子就第一了。”陈菲菲心想,这种在学校就没人管得住的人,抄也悠着点抄啊,哪怕抄个统考前一百,也比这个可怕的第一名好。太猖狂了吧。


    贝瑶愣住。


    是啊,他为什么以前不好好考,这次却考了第一名?


    为了……什么?


    她恍然记起,圣诞夜那晚,自己对他随口的祝福。


    她说了什么?


    裴川,圣诞快乐,要好好学习呀。


    ~


    三中年级主任办公室,张主任说:“你说说看,还把答案给了哪些人?”


    他身前的少年低眸,漆黑的眼睛落在名册上。


    裴川冷冷看年级主任一眼,转身就走。


    张主任气急败坏道:“你走!你今天敢走,三中今天就容不下你!我教书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学生没有见过,你这样无法无天的人,以后出了社会也是败类。我们三中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裴川的班主任老师说:“张主任!”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吧。


    裴川回眸,他轻嗤一声:“你这种主任,还不如我这种败类。”


    张主任胸口气得起伏:“陈老师!看看,这就是你们班上的学生,我们对他宽容处理,最后只记了过,他是什么态度!”


    陈老师也头疼极了,然而身为老师的责任让她开口:“这件事不是还没调查清楚么,裴川也没说他自己作弊了,您这样说他确实不太好。”


    “没作弊!我怎么就不知道你们班上有个这么能干的学生呢!联考第一,数学理综全满分,他这么厉害你信吗?”


    陈老师哑口无言,她也没办法:“好歹把事情调查清楚吧,他当初是保送进来我们学校的,底子和基础肯定有保障的。这段时间也没逃课,期末在复习。总之,我去让他解释一下,您先不要把刚刚的谈话上报给学校那边。”


    张主任黑着脸,挥了挥手。


    三中校园堆了一层很厚的积雪,季伟抱着书,讷讷问:“川哥,怎么办啊?”


    郑航说:“我回去给我妈说一下,放心吧,没大事的。”


    金子阳挤眉弄眼:“川哥,你哪来的路子啊?上次数学考满分,这次还是满分,牛逼啊。而且联考敢这么干,你是第一个,你就是这个!来根烟不?”


    金子阳大拇指竖起来。


    裴川接过那盒烟,一个投篮姿势,它稳稳落进了垃圾桶。


    金子阳:“……”


    裴川说:“我心烦,别逼逼。”


    下午陈老师来到教室最后一桌:“裴川,你到底有没有作弊,得给年级主任讲清楚。不是老师不相信你,有什么你总得自己说出来。”


    九班的同学齐刷刷回头,悄悄看裴川。


    裴川说:“说什么?”


    陈老师说:“比如,以前你成绩很少及格。这次为什么会考这么好?如果不是作弊,你总得给老师们讲讲原因吧。”


    为什么?


    同学们屏住了呼吸。


    陈老师无奈道:“三所学校联考,这就不是我们三中一所学校的事,你想清楚了,这事挺严重的,哪怕是……”她看了眼郑航,想起他妈妈是副校长,学校的脸丢了,副校长总不能一味包庇吧。主要还是得裴川说原因。


    “如果你有作弊,咱们就承认,以后改正。如果没有,那就说出原因,解释清楚,让大家相信你。”


    裴川握紧了笔。


    他的右手已经好了,心脏她靠过的地方还有余热。


    裴川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们觉得是作弊,那就是作弊啊。”


    哪来什么突然考好的原因。


    第46章 乖一点


    按理说, 期末成绩出来第二天就该放假了, 可是“作弊”一事出来,比起以往松快的氛围多了一分八卦。


    其实往往学校不会这样轻易判定一个学生作弊, 这次年级主任这样果决,主要是三个原因。


    第一,裴川的历史成绩与统考第一相差甚远,正常人都不会相信有谁能在一个月的时间突飞猛进。


    第二,联考事关重大, 三中如果处理得不快,那么对所有即将放寒假回家过年的的同学来说都是心中一根刺。


    第三,明天放假了, 没有时间再让裴川考一次试。


    普通作弊不是丑闻,答案泄露却是丑闻。因为同学们会怀疑, 三所学校的联考, 为什么就你们三中有人能弄到标准答案?


    他们会猜忌, 难不成三中一直以来成绩都是虚假的吗?


    事关学校名誉, 年纪主任几乎下意识就想立马给出说法平息这件事。毕竟明天就要放假了,所有学生都将回到家里去,这件事处理不好,别说学生, 就连校领导都过不了一个好年。


    偏偏那个学生是块硬骨头。


    晚自习开始的时候,裴川依然不去给一个解释。陈老师说:“裴川, 老师只能联系你的父亲了。”


    裴川突然站起来。那个时候教室里很安静, 几乎所有人都听见少年冷冷地说:“我资料上写了, 没有父母。”


    教室里针落可闻。


    裴川拿上自己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出了教室。


    C市的冬天,大雪天气没完没了。


    他踩在雪地里,落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贝瑶跑到三中来正好遇到他往外走,三中学校夜晚的灯尽数打开,她围着红色的围巾,喘出来的气在冷空气中是白色的。


    “裴川。”少女跑到他身边,“你要去哪里?”


    裴川看见他的“原因”,他抿唇:“你来做什么?”


    “你没作弊,为什么不解释?”


    那双眼睛又软又亮,裴川看着她:“有什么好解释的。”


    贝瑶说:“你跟我走,我们一起去证明。不可以让人冤枉你。”


    裴川低声道:“贝瑶,那不重要。”


    她歪头疑惑道:“什么?”


    裴川别开眼。


    那些都不重要,分数、名声,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世上万般,只要你讲,我就会拼了命做到。


    偏偏原因和感情,却必须三缄其口,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贝瑶眨眨眼,她说:“回去好不好?”


    裴川眸色沉沉,往校门外走。


    贝瑶看着他背影,还在想那种可能。为什么不解释呀?真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摸了摸自己柔软脸颊,有些热。


    裴川是不是……也像自己有点喜欢他那样,其实在为了她一句话在努力认真?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眼里忍不住缀上清浅羞怯的笑意。


    “裴川。”她手做成喇叭状,拉长语调,声音在冬夜又软又甜,“裴川——”


    他回头。


    贝瑶说:“你回来呀。”


    她在雪地里冲他招手,戴着正红色围巾,像个喜庆的小团子。脸颊粉嘟嘟的,眼睛里像是盛了一湾清透的湖水。


    他心脏有力地跳动,有那么一瞬,毫无办法。


    裴川的原则、憎恶,在那双清透的杏儿眼里,没有容身之地。


    他甚至有些恼恨的情绪,他都没打算怎么样她了。她能不能自己乖一点,安分一点。


    你乖一点好不好?自己离我远一点行不行?


    然而小团子在冰天雪地里,含笑看着他的方向:“你快过来。”


    他过去了。


    恼恨绵绵密密,裴川简直想自刎算了。


    “好啦,我们回去。”她与裴川不同,心里漾起一圈圈开心的涟漪。


    她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仿佛心里的小种子冲破冷硬的泥土,长成幼嫩青涩的幼苗,让人心软又满心欢喜。


    ~


    年级主任今年四十八岁了,有啤酒肚,微胖。


    因为经常训斥学生又小气,颇不得民心。


    贝瑶和裴川站在一起,陈老师也在。贝瑶看裴川,少年神色冷硬,声线微哑:“我没作弊。”


    张主任说:“呵,你说没有就没有,下午给你机会解释,怎么不见你解释?”


    裴川眸中漆黑。


    贝瑶说:“您需要一个解释,他说了没作弊,那作为老师,您该相信学生才是。”


    张主任瞪眼,唾沫飞出来:“你又是谁?晚自习不上跑这里来,有你什么事?”


    裴川往贝瑶身前站,陈老师看出来了,他发火了。


    陈老师心里一惊,真怕裴川打人。作弊的事情还没过去,要是敢打老师,他就真的毁了。


    一只小手拉住裴川的衣摆,贝瑶从高高的少年身后探出小脑袋:“反正就是你冤枉人,为人师表,不盼着学生好,净往坏处想。”


    陈老师哭笑不得。


    这漂亮小姑娘明明也害怕张主任,可是眼睛黑亮亮的,硬要把话说完。


    裴川有些僵硬。


    她的手亲昵拉着他衣服,哪怕冬天的衣服很厚,可是这样亲近的动作,但凡她看重名声,就不该在老师们面前做。


    贝瑶说:“明明证明一个人有没有作弊很简单,同样难度的卷子再考一次就行了,可是你没有给他证明的机会。”


    张主任说:“明天就放假,谁会陪着他折腾?作弊一次还嫌不够丢人?”


    贝瑶说:“我给他监考,要是他考得不好,我们接受处罚,要是他考好了,你要在三所学校给他道歉。”


    张主任对上少年的黑瞳心里一惊,皱眉道:“你和他认识,谁知道会不会和他一起作弊。”


    陈老师上前一步:“我也可以为他监考,主任,如果你连我也不放心,那么上晚自习的方老师、还有我们班在四班守晚自习的刘老师,也可以一起叫过来。这是大事,没人会觉得麻烦的。”


    张主任脸色有些难看。


    陈老师又说:“我们寒假作业有套挺难的卷子,比这次统考还要难一点,是隔壁市老师出的题,学生们都没看过,也不知道有这张数学卷子,试卷可以用这一张。”


    陈老师话都说到这里了,张主任再不同意,就显得他真是贝瑶口中不配当老师的人了。


    监考在底楼空教室进行。


    陈老师把卷子放在裴川面前,笑道:“加油,没带手机吧?”


    裴川抿唇,把裤兜里的手机给她。


    “好了,考试开始,两个小时。你考完估计第三节晚自习就下课了。”


    贝瑶坐在讲台上看他。


    教室里如陈老师所说,还有另外两位老师。听说帮忙证明学生清白,两位老师立刻就来了。


    贝瑶忍不住想,裴川你看,这世上除了张主任那样坏的大人,好人更多呢。有时候我们只需要一个机会,就能遇见他们。


    裴川握笔,垂眸写数学卷子。


    没人打扰他,教室里安静极了。


    两个小时,她安安静静看他。他很好看,不同于韩臻那种清秀柔和的好看,裴川五官俊朗,很硬气,五官棱角分明,有种冷硬的气质,还有几分刺人锐利的少年气。不太符合这一年少女们对少年的审美,落在她眼里,却觉得帅极了。


    他认真起来,教室里只有他演算的声音。笔摩擦着纸,沙沙作响。


    外面风雨停了,教室里灯光柔和。


    他认真沉静的模样她看得心软。


    心脏怦怦跳,比跑完步还要快几分,这样的感觉很奇妙。陈菲菲说,你见到他会欢喜,见不到他会想念,这就是喜欢。


    很奇怪又并不让人讨厌的感觉。


    像是外面骤停的风雨,她心中也晴朗起来,这一年她快十七,不用问陈菲菲,突然就明白过来。


    她喜欢他。


    很羞涩又很甜蜜的喜欢,谁都不知道。


    她包容他惯于冷淡的脾气,也爱他无人能比的气魄和勇敢。还怜他不被世界温柔遗憾,为此遗憾。


    她脸颊慢慢染上绯色,杏儿眼里明亮纯净。


    情窦初开,心里像是踩着小鼓点,一刻都停不下来。


    贝瑶忍不住想,他喜欢自己么?


    是陈菲菲说的那样,因为她是小青梅,所以他保护她,纵容她,还是因为别的感情?


    她突然觉得,上次一亲完,趁着新奇的感觉,就应该问问裴川,到底喜不喜欢她呀。


    然而……但是……被拒绝了多尴尬呀。


    ~


    一套卷子裴川用了一个半小时,他检查了一遍,把卷子交给陈老师。


    几个老师比对着答案严谨阅卷,几分钟后试卷成绩出来了。


    满分。


    这个成绩让陈老师也很意外,她惊讶地看了一眼裴川,几个老师面面相觑,然而结果无疑是让陈老师惊喜的。


    答题思路严谨清晰,演算也很熟练。


    他是真的有考满分的本事。


    陈老师惊喜又欣慰,她的支持没有错付。她的心悬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一行人又回到了主任办公室。


    第三节晚自习还没有下课。


    张主任也没想到事情结果是这样,他脸都绿了:“老师给你……道歉,学校会撤销对你的处分,裴同学,回去上课吧。”


    贝瑶说:“撤销处分、在三所学校给裴川道歉,这是你答应我的。”


    裴川低眸看她。


    少女声音软软的,却固执道:“明天放假了,趁着还没放假,你得打电话给三所学校的老师,让他们放广播道歉。”


    “……”


    “还有,红榜被抹黑了,要换一个。”


    “……”


    “还有还有,你们学校有个全市第一,真是厉害。”


    这倒是。


    裴川手指在兜里划过自己手机屏幕,他之前录了音,草率处理判定学生作弊的张主任,原本该身败名裂,要么被辞退,要么这辈子都升不了职。


    然而身边的姑娘嗓音脆生生的,像是快活的小翠鸟,她雪白的下巴被毛茸茸的围巾遮住,小脸更让人怜爱。他证明了清白,她比他还高兴。


    他突然就觉得,世界上的坏人,竟然也不一定要赶尽杀绝。


    因为他也正是仰仗着这样的善良和鲜活可爱,在残喘着汲取温暖。


    他们走出办公室前,张主任黑着脸:“等等,那个女生,你和裴川又是什么关系,早恋不允许!”


    贝瑶脸蛋通红,她软绵绵看他一眼。


    嗯……


    裴川让她先走出去。


    他回头看张主任,兜里的手握得死紧,声音低沉,压住了恼怒:“你觉得能有什么关系?她是我妹妹。”


    门边还没走远的贝瑶眨眨眼呆住。


    他说真的假的啊?


    第47章 新年


    贝瑶回到学校的时候,校园里刚好在播放向裴川道歉的广播。


    陈菲菲听得呆住:“不是吧, 他真是自己考出来的啊?”


    惊讶的人不止陈菲菲, 还有吴茉。三中一个名声并不太好的少年,竟然能考全市第一的成绩!


    六中校方的道歉很诚恳, 并表明红榜会更换, 只不过明天就要放假了,现在没办法更换。


    谁当年纪第一,对于陈菲菲来说没有区别, 她更期待接下来的假期。


    “瑶瑶, 明天你妈妈会来接你不?”


    贝瑶说:“不来, 我的东西上个月就搬了一部分回去了, 剩下的东西很少,我自己就可以带回去。我弟弟上学前班了, 我妈妈得去接他。”


    陈菲菲好奇道:“你家重男轻女不啊?我给你说,我奶奶可重男轻女了,每次我回家过年她从来不给红包,然后悄悄把红白塞给我堂弟,偏偏我堂弟转眼又跑来给我炫耀,你不知道多气人!”


    贝瑶想起贝军的“女装”, 有些想笑, 她摇头:“我家没有这种现象。”


    哪怕外婆重男轻女, 可是毕竟没有住在一起, 影响倒是不大。


    果然像贝瑶说的那样, 赵芝兰接贝军去了, 毕竟五岁的小朋友必须得家长接送。贝瑶自己回的家,拿到期末成绩,就正式进入寒假了。


    没多久快春节,小区今年比以往都冷清。


    赵芝兰搓手取暖,感叹道:“小区人气一年没一年足,以前赵秀家搬走,然后就是裴警官家,陈虎他们家好像也有在别的地方买房子的意向,我看以后过年,小区里更冷清了。”


    贝立材喜欢清静,倒是觉得没什么:“你可以去串门。”


    赵芝兰叹了口气,今年娘家是不能回去看看了,出了赵兴那门子事,如果贝瑶的外婆舍不下儿子,赵芝兰也就没有这个娘家了。


    赵兴今年是在戒毒所过的,妻子也离婚了,夫妻俩的一个小孩跟着妈妈。


    活到三四十岁,赵兴可以说是一瞬一无所有。


    赵芝兰看着电视里的戒毒公益广告,毒品这玩意儿可以说是害人不浅,曾经虎门销烟,不能忘却国耻。毒品绝对不能沾!


    瞧瞧赵兴的下场就知道了。


    没了娘家,赵芝兰这个年怎么也过得不起劲。


    包饺子的时候贝瑶恰好也在,赵芝兰和女儿说话:“我听赵秀说,她今年过年打算让敏敏去相亲。”


    贝瑶诧异极了,她捏着饺子的边:“相亲?敏敏才十七岁。”


    赵芝兰也啼笑皆非:“是啊,赵秀那个脑子,真是一言难尽。不过也难怪她有这种想法,我们村以前第一个大学生,后来当了博士出了国,今年过年回来了,他有个儿子十九岁,那个大学生当时和赵秀关系不错,所以赵秀才会打结亲的主意。”


    赵芝兰本来也是无聊着八卦,然而一想到女儿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与她谈论这些不好,赵芝兰立马闭了嘴。


    贝瑶倒是没放在心上,她说:“敏敏现在很有主见,不像小时候那样什么都听秀姨的,她成绩也很好,这次考试在我前面几名呢。”


    赵芝兰亲昵地点点女儿额头:“人家都超过你了,就你没有压迫感。”


    贝瑶只是笑,眼里温和。


    母女俩闲得慌,饺子包多了。粉也有多,被贝军拿去当橡皮泥玩了。


    年前贝立材在门口贴上了对联,小区里热热闹闹挂上红灯笼,倒是有几分过年的意思了。


    陈虎家最先来拜年,贝瑶把家里准备好的年货拿出来招待陈叔叔和陈虎。


    陈虎咳了一声:“赵姨,贝瑶,我上周改名字了。”


    陈虎的爸爸解释道:“这臭小子,嫌自己的名字俗气,想当年我们那时候,什么狗娃臭蛋的,也没嫌弃。”


    “爸,你们那什么年代,我们这什么年代啊。已经不兴取个贱名好养活这一说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


    贝瑶说:“你现在叫什么名字啊?”


    陈虎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期待:“陈英骐,怎么样,挺好听吧?”


    贝瑶认真想了想很给面子:“好听。”


    陈虎,不,是陈英骐乐了,他就喜欢贝瑶的性格,从不让人失望。


    陈英骐爸爸拍了一下他后脑勺:“整天琢磨这些,不如减了你这一身膘。”


    陈英骐打小嘴巴就不饶人:“你说我,你几十年不也没减下来嘛!基因不好怪我咯?”


    于是陈英骐脑袋上又挨了一巴掌。


    父子俩出门的时候,陈英骐悄悄折回来:“贝瑶过来一下。”


    贝瑶走过去,陈英骐飞快瞥了一眼周围,然后小声说:“方敏君今年过年会不会回来啊?”


    贝瑶老老实实道:“我不知道啊。”


    陈英骐眼里多了几分低落,贝瑶安慰他:“你如果想敏敏,可以去看她,从小区门口坐车,三十多分钟就到了。”


    陈英骐一下子炸毛了,他脸通红:“谁想她了!你别胡说。”


    贝瑶:“噢……噢。”


    “我就是问问,没别的事,我走了。”


    他胖胖的身体跑得飞快,贝瑶头一次感到好奇。陈英骐明明很想方敏君,可是为什么他要说不想。


    男生难道都是这样口是心非吗?


    她想起她裴川“哥哥”。


    贝瑶回屋子,问赵芝兰:“妈妈,裴叔叔今年会回小区看看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们才搬家过去,要和那边的邻居打好关系,不会回来吧?”


    “我们家饺子包多了。”贝瑶脸颊有些红,“妈妈,裴川没有和裴叔叔他们搬走,他只能一个人过年,把他接到我们家来过年吧。”


    赵芝兰下意识拒绝:“不行,像什么话。人家爸妈都还在,有两个家,接到我们家算什么事?”


    两个家?可他明明一个家也没有啊。


    赵芝兰倒不是没有同情心的人,只是她看一眼女儿娇美的脸蛋,心想,哪怕再心软,也必须不能让裴川对贝瑶有什么想法了。


    小时候当玩伴还行,但是总不能女儿搭上一辈子吧。


    贝瑶很失望,然而她毕竟才高二,家里做主的人还是赵芝兰。赵芝兰不同意她也没有办法。


    除夕守完岁,赵芝兰和贝立材困得不得了。


    一家人从客厅里站起来,电视里春晚还在重播。


    连贝军都记住了今年春晚的经典小品台词。这一年生活节奏慢,娱乐项目并不多,春晚也格外精彩。


    歌曲好听,能流行一年。小品好看,总是让人捧腹大笑。


    贝瑶拿起冰箱里多出来还没煮的饺子,用盒子装好:“我出去一趟。”


    贝立材随口问:“做什么去?”


    贝瑶小声说:“我去看看敏敏,给他们家送点饺子。”她脑子里突然蹦出口是心非这个词,一时间脸颊通红。


    “去吧,早点回来吃午饭。”


    年轻人精力就是好,他和赵芝兰就得补觉了。贝军哪熬得住守岁,早就睡了。


    贝瑶推门出去,冬天凌冽的风刮在脸上,带着几分严寒的气息,驱散昏昏沉沉的睡意。


    她走到已经建设好的公园坐下来,初中的时候它还在建设,当时万分遗憾怎么不早点修建。现在许许多多人走了,建筑物却一栋栋修起来了。


    贝瑶打电话,等了许久,那边少年低哑的嗓音响起来:“怎么了?”


    “裴川,你家在哪里?我……我妈妈让我给你送新年礼物。”


    裴川皱眉。


    赵姨的意思,不是不让他接触贝瑶吗?他当然不会像贝瑶这样天真,觉得赵姨会因为同情或者报恩就让贝瑶过来。


    唯一的可能性,是这宝贝自己同情他要过来。


    他低头,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扣皮带扣子。


    “替我谢谢赵姨,你……”你别来了。


    这四个字在唇舌转了好几圈,想说出口却无比艰难。他咬牙:“你在哪里?”


    “我家小区外面的公园。”


    那头沉默许久,最后传来少年的声音。


    他说:“我来接你。”


    就算是囚徒,也让他在新年有最后的晚餐吧。


    ~


    裴川并没有守岁,他不信任何习俗。少年的动作很快,他只用几分钟就出了门。


    裴川本来想开车,又想了想,在她眼里,自己很落魄可怜。


    他把车钥匙放家里,打车过去接她。


    他到的时候,贝瑶果然就坐在公园的石凳上等他。


    因为过年天气冷,大家都在家里面。她穿着雪地靴,冻得不住往手里哈气。


    裴川一瞬就后悔让她等的决定了。


    倒是贝瑶很高兴:“你来得好快啊,你家很近吗?”


    “嗯。”


    他家离她很近。


    在二十五楼,一个可以眺望城市的地方。


    她小手冻得发红,还抱着那个盒子。裴川拿过来,带着她去打车,过年的车并不好打,有时候纯粹就得靠运气。


    贝瑶想起陈英骐陈虎,有些想笑。


    贝瑶好奇裴川到底怎么想的,她规规矩矩站在他身边,糯糯道:“裴川。”


    他目不斜视:“嗯。”


    “我手好冷啊。”


    裴川心里一阵无力。


    他不怕冷,冬天也不穿羽绒服或者棉服,一件简单的黑色外套就能搞定,体温还比大多数人高。这个年纪的少年,本来也是不怕冷的年纪。


    然而女孩子娇贵得多,少女体质和他不一样,在风里等二十分钟就冻着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


    贝瑶说:“我能在你衣兜里暖暖吗?”


    他猛地低眸,看着她水汪汪的杏儿眼。


    不嫌脏?


    贝瑶对上他漆黑的瞳孔,有些害羞,转开眼睛。


    他不吭声,突然拉开拉链,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他脱了外套,里面就一层薄薄的单衣,薄得能隐约可见少年结实的肌理轮廓,在下着雪的C市,简直是最酷回头率百分百的人了。


    贝瑶愣愣穿着他的外套,好了,这回真是想怎么暖手怎么暖了。


    他衣服带着他的体温和味道,竟然十分暖和。


    这样冰冷的人,体温却很高。


    贝瑶穿着厚厚的棉衣,他的外套却依然能够裹住她。


    雪落在他宽肩,他手插兜里,又沉默安静下来了。


    第48章 直男


    两人等到车以后,很快就到了裴川家。


    这么久以来, 大家都不知道裴川住在哪里。包括裴浩斌至今也不清楚。


    裴川住在一栋花园洋房式公寓, 地段不算很好,偏安静, 却离旧小区挺近的, 十来分钟车程就可以到。


    公寓一共二十五层,裴川就住在顶楼。


    他掏出钥匙开门,见她很期待的模样, 裴川顿了顿, 用了一秒来思考自己家应该没有脏袜子和男人内裤。


    他的门打开, 贝瑶得换鞋。


    裴川才想到这个问题。


    他刚想说, 不用换了就这样进来。没成想一回头,这姑娘就把自己两只小雪地靴蹬掉了。


    积极得可爱。


    他目光落在她脚上, 那双脚比他巴掌还要小许多,穿着毛茸茸的天蓝色袜子。因为地板凉,她脚趾蜷了蜷,裴川咬牙,弯下腰找自己的拖鞋给她穿。


    他家里平时不会来人,备用这种东西对于裴川来说很陌生。


    裴川倒是没有脱鞋——他穿着假肢, 不能给她看。


    贝瑶没有注意到他把自己鞋子给她的时候, 手臂上青筋微微鼓起。


    对于没有小腿的人, 裴川最介意的外在穿着, 约莫就是裤子和鞋子了。


    那是一双很宽大的男士拖鞋, 他向来擅长掩盖自己的情绪, 垂眸没让她看见眼里的隐忍。


    贝瑶很高兴,让她换她就换。他鞋子太大,贝瑶穿上就像是小孩穿大人的鞋一样。


    心里苦涩难言,裴川却忍不住看她神色。


    客厅的水晶灯下,她眸光被照得很亮,湿漉漉的,里面盛满了快乐。


    她脸上并没有嫌弃和介意的意思,也没追问他为什么不换鞋子。


    他紧绷的肌肉骤然放松了些。


    天真可爱也有好处,至少不是成年人那种故作掩饰和大度。


    她嗓音脆生生的,像是手轻拨风铃儿:“裴川,你家好大好冷清啊,没贴对联,也没买灯笼吗?”


    “嗯。”


    她又说:“我可以坐吗?”


    裴川说:“可以。”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


    裴川的公寓确实挺大,一百四十多平米,他一个人住显得冷冷清清。家具都是冰冷的黑白灰,唯一鲜亮的颜色是沙发上穿嫩黄色衣服的少女。


    他有些局促。


    贝瑶说:“盒子里是饺子,我和我妈妈包的,你得放进冰箱里。”


    裴川按照她的指示放进冰箱,回头又见那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你冷不冷呀?我不冷了,把你的衣服还给你。”


    他伸手接过来,却不穿那衣服,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她披过他的衣服以后,衣服上沾了浅浅的少女香。


    少女眸中湿漉漉的,腼腆道:“啊那个,我能抱抱吗?”


    他转头,一个灰色的菱形抱枕,他偶尔会拿来垫颈椎,他还没来得及让人洗。


    他沉默,贝瑶眨眨眼说:“不可以吗?”


    裴川有些认命,艰涩道:“可以。”


    她欢喜地抱住了,虽然它不可爱,很丑,但是比想象中还要软。


    裴川家里的冷清是真正的冷,没有一盆绿植,窗帘也是黯淡厚重的灰色布料。他是个没有生活趣味的人,以往在家会看新闻会看书,很少打游戏。他不养宠物,以往一百多平米的面积,只有他自己一个活物。裴川也不吃零食,新年自然不可能像贝瑶家那样买年货。


    他家连水果都没有。


    等裴川意识到他柜子里只有几包烟的时候,他忍不住看她。


    他这么无趣,她肯定待不了多久。


    贝瑶指了指最大最特别的那间房子:“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呀?”


    门都不一样,很难开的样子。


    裴川手指一紧,生怕她还要参观。她非要参观的话,他……他根本没法拒绝。他低声说:“工作。”


    “哦。”好在贝瑶也没为难他,她思忖,裴川的生活来源,肯定是个秘密。


    贝瑶说:“你昨晚看春晚了吗?有两个小品特别好看。”


    裴川怎么会看这个,他说:“没有。”


    “那我们一起看重播好不好?”


    “……嗯。”


    他陪着她看电视,这一年的春晚,女星声音是美声,魔术才搬上荧屏,小品却分外精彩。


    她给他讲解剧透:“一会儿那个机器人会突然跳出来,然后男主人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鸽子是怎么变出来的呀?他藏在哪里呢?”


    裴川声音低哑:“帽子里。”


    见贝瑶看他,裴川抿唇说:“魔术鸽子是白斑鸠,剪过尾毛与翅毛的,从口袋内滑出的时候用手抓住。”


    贝瑶干巴巴应:“……噢。”她随口一问,本来是想让裴川一起跟着惊叹,没想到他一本正经把人家魔术师拆穿。


    裴川把天聊死了,脸色阴沉。


    贝瑶憋得脸通红,才能忍住笑。


    裴川是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的,他的人生没有玩伴,再大些了,贝瑶的同桌也不是他了。没人陪他说话玩游戏,他不擅长和女孩子相处,这种又软又娇贵的生物,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开心。


    贝瑶电话响了。


    是贝立材打过来的。


    贝立材说:“瑶瑶,还在方敏君家吗?快回来吃饭了。”


    裴川抬眸看着她。


    她的手机声音大,贝立材嗓门却不低。贝瑶捂住听筒,粉颊通红,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着。


    裴川听到了!他一定听到她该去敏敏家了。


    贝瑶小脸红透,绯色一路蔓延至耳朵。她说:“爸爸!我、我马上回来。”


    裴川垂眸。


    等她挂了电话,裴川平静问:“谁?”


    没、没听到啊。


    她扑通扑通的心跳总算平缓下来,轻轻道:“我爸爸,让我回家了。”


    因为是过年,总得吃团圆饭。他知道她待不久。


    裴川去卧室,找了自己还没围过的黑色围巾,还有干净的同色手套。他递给她:“我没用过,很干净。”


    她接过来,杏儿眼抬眸看他。


    裴川说:“回家吧。”


    贝瑶点点头:“那我下次能来找你吗?”


    裴川说:“我喜欢清净。”


    他看见那双杏儿眼一眨,湿漉漉的眼睛,水汽快要漫出来。


    他的心生疼,差一点就改了口。


    然而裴川记得赵姨送来的那袋钱的分量,他偷来片刻欢愉有什么意义呢?除了耽误她,像张主任那样误解他们的关系,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他什么都没法给她,甚至她新年过来玩,他哄她都哄不好。


    背弃给赵姨他们的承诺,然后呢?有一天被赵姨他们知道,他们会教育她,会把事情摊开了给她说。让她知道他肮脏的心意,躲他远远的吗?


    至少,现在他还能力所能及对她好,满足她其他要求。


    贝瑶生气极了。


    哦,大过年去找人家,他嫌她吵!嫌她吵!


    他不说话,她难不成也不说话,然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吗?


    这个讨厌无比的人把围巾给她围上,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送她下楼。


    一路上她安静得像一只小鹌鹑。


    贝瑶并不委屈自己,手套她也戴上了,毕竟她送过礼了,她的饺子做的很用心呢。裴川这么惹人讨厌,她才不和他计较。


    裴川知道她在生闷气。


    她的生气,却是落在他心里的刀刃,割得人生疼。


    这次运气好,回家的车很快就等到了。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深沉而无言。


    贝瑶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陈英骐同学说不想敏敏了。


    她上车前回头。


    “裴川。”她说,“你看,我也可以不吵。不吵的话,能来玩吗?”


    在她温软的目光中,裴川压抑得恼恨绝望。


    他毫无办法,束手无策。


    裴川喉结生疼,哑声道:“嗯。”


    她于是又笑了,可爱又生动。


    等她坐上车走远了,裴川知道,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背信弃义,要是赵姨他们生气那天到来,他给他们跪下。


    ~


    贝瑶回家的时候,家里饭菜香气传出来。


    小贝军说:“姐姐你出门不带我!我生气了!”


    他这个年龄,是小孩子最黏人的时候。


    然而……给裴川送饺子什么的,贝瑶怎么可能带他。


    赵芝兰一巴掌打在贝军屁股上:“熊什么!好好坐上来吃饭,不许黏着你姐姐,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烦人,破坏力惊人。”


    贝军悲从中来,他一定是像幺爸说的那样,是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小孩。


    贝瑶忍俊不禁笑了。


    赵芝兰说:“吃饭吃饭,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管他做什么,你和敏敏玩就玩,别管他。”


    赵芝兰把筷子摆好,才发现贝瑶身上的围巾和手套:“你的手套和围巾是敏敏家的啊?”


    贝瑶:“……”


    赵芝兰说:“人家借给你的话,得洗洗还回去。”


    贝立材洗完手出来,听见这句话下意识也往女儿手套和围巾上看去。


    对于赵妈和贝瑶来说,那手套和围巾单调又简单。外观和地摊上随便买来没什么差别,只有边缘绣了一个K


    然而贝瑶不知道,世上有种审美叫做直男审美。


    贝立材经常看报纸,偶尔也看杂志。他话不多,但是懂得却不少。比如男性奢侈品。


    贝立材这辈子从来没见过,只在杂志上看到过,然而并不妨碍他认出来。


    他压住激动:“围巾给爸爸看看。”


    贝瑶不明所以,只好硬着头皮递给他。


    “这个是KING啊,芝兰,这两年老方家是做了什么,这么有钱了啊。”


    赵芝兰也很懵:“啊?什么?”


    “这条围巾,得好几千。”


    贝瑶:“……”


    赵芝兰狐疑地说:“不会吧,怎么可能,他家怎么会把这样的东西随便让瑶瑶带回来。”


    要知道赵芝兰所有积蓄,就……四万块。


    哈!给她说几千块的围巾借给她闺女御寒,怎么可能。而且赵秀家暴富也不可能富得这么快啊。


    贝立材也奇怪,老方一个教书的,家里一下子这么宽裕了啊?


    贝瑶也没想到她饺子换回来的、在裴川口中简单一句“干净没用过”的东西这么贵。


    她肯定得还给裴川的,然而在父母怀疑的眼神中,她只好把它们拿回来。


    贝瑶快哭了,只好说:“这是……假的,仿的,就是地摊上那种十多二十块的。”


    贝立材还想说什么,赵芝兰说:“我说你这个人,见没见过就瞎说,搞得像专业的一样。好了,吃饭。我还不懂嘛!我都有那个假的,什么来着?LV!对就是那个,三十块!”


    贝立材无言以对。


    贝瑶扒着饭,头都不敢抬。


    想起日记里的几个字,她头疼地想,她没看着裴川的这一年,他都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勾当啊!


    第49章 成人礼


    寒假快结束前, 贝瑶和赵芝兰还有贝军去方敏君家串门。


    方老师给他们家送了东西, 赵芝兰把自己做好的香肠也给方家送了点去。


    赵芝兰在客厅和赵秀聊天,贝军自己在玩自己的。


    方敏君年后也十七岁了,她如今看起来娴静稳重,仿佛脱胎换骨似的, 没了故作骄矜的姿态, 变得讨喜起来。


    方敏君拿出切好的苹果丁和贝瑶一起吃, 她说:“人真是奇怪, 明明你妈和我妈比较了大半辈子, 心里不知道多唾弃对方,结果一搬走,逢年过节还要串门。”


    贝瑶也噗嗤一声笑了。


    方敏君无奈道:“你们家那瓶酒是我妈让送的,我爸可没那个脑子。我妈她吧, 这个人嘴巴不讨喜,大半辈子可能也就兰阿姨一个朋友。”


    贝瑶点点头:“我妈妈今年还在念叨, 你们家搬走,过年都冷清了很多。”


    方敏君问:“裴叔叔家也搬走了吗?”


    “嗯。”


    方敏君和贝瑶都念六中, 因为不是一个班,平时学校里很少见面, 但是年前那个重大的“作弊”事件,方敏君自然也是知道的。


    “裴叔叔搬家, 裴川没跟着一起吗?”


    贝瑶轻轻说:“嗯。”


    两个女孩子都有些沉默。毕竟裴家这么多年那些事, 当初的老邻居谁都清楚。


    方敏君想了想:“裴川妈妈呢?怎么这么多年, 都没有听说过蒋阿姨过得怎么样了。”


    贝瑶看着窗外, 白茫茫一片,雾气朦胧了窗户,她说:“我也不知道,她结了婚,应该有了新家吧。”


    失去家的,只有裴川一个人。


    方敏君转身,在自己柜子里找了一会儿,找出来一个小猪存钱罐,她往外倒出来,一堆纸币和硬币:“我每年过年钱都给我妈了,现在只有这些,我和他也不是很熟,你带给他吧。”


    贝瑶把钱给她装回去:“敏敏你留着自己花吧,裴川不会要的。”


    方敏君一想裴川那个又臭又硬的性格:“也是。”


    两个女孩子聊了一阵,方敏君突然说:“前段时间,我妈说带我去认识人,其实是相亲。”


    贝瑶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个,方敏君倒是不怎么介意的样子:“我不去怕我妈会不高兴,她这个人……心眼不坏,我去看了,那个男生比我大两岁,叫霍丁霖。我不喜欢他,他明明不太瞧得起我们家攀附行为,却还是一脸假笑。”她说起“攀附”时很坦诚,长大了倒是胸襟分外宽广。


    方敏君皱眉:“本来也不是相亲的年代了,我答应去就像我妈说的,认识个朋友,但是我妈对霍丁霖很满意。她说霍家子孙根正苗红,非要让我多去几回。”


    贝瑶疑惑:“根正苗红?”


    方敏君解释道:“霍家在B市挺有威望的,本家以前出过很多出色的军官,后来从商了,也是一帆风顺,非常有钱。霍丁霖他们家是霍家远亲,但是因为有这层关系,一回来C市也是个香饽饽。”


    贝瑶也说不清楚,她听见这些总觉得怪怪的,然而因为记忆停在了高三,又改变了那么多,她已经不再参考从前的记忆了。


    贝瑶只能和方敏君说:“不喜欢就不要勉强了,你好好和赵秀阿姨说,她能理解的。”


    “我会的。”


    贝瑶回小区,遇见了陈英骐。他比她们大一些,现在在念职高。


    “赵姨,贝瑶。”


    “是陈虎啊,吃饭了吗?”


    陈英骐点头,强调道:“我叫陈英骐了。”


    “哦哦赵姨记性不好,给忘了。”


    贝瑶见他别扭样,只好对妈妈说:“我和陈英骐说一会儿话。”


    赵芝兰抱着贝军上楼了。


    陈英骐小眼神飞呀飞,半晌支支吾吾开口:“你去方敏君家里,你们都聊些什么啊?”


    贝瑶没骗他:“她妈妈给她相亲,她给我说这件事。”


    “什么!”


    胖胖的少年险些一跳八丈高:“相亲!她才多大就相亲!”


    他声音敦厚,穿透力却不弱,贝瑶无奈道:“我们都这么想,但是赵姨不这样想,她觉得那个男孩子很优秀,早点认识一下也挺好的。”


    陈英骐怔然,愣住了。


    半晌,他失落地垂下头。


    他看自己的手,又宽又大,满是赘肉,他的身体、肚子、脖子、脸颊,都有很多肉。除了爱吃,还有先天性的家族遗传,他家家境一般,陈爸爸是普通工薪阶层,他自己也不聪明,这一年读一个普通的职高学汽修技术。


    十八岁的少年第一次发现,他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他不喜欢从别人身边路过时,他们捂着嘴小声谈论他身材的动作。但他可以装作乐天派,若无其事毫不介意的模样。


    人这一生,有好多东西迫不得已。


    陈英骐把自己怀里的红薯干零食给贝瑶:“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贝瑶,你和贝军拿去吃吧。”


    贝瑶怎么会白白要他的东西,她摇摇头:“谢谢你,我家还有很多年货没吃完呢,你要是喜欢,我待会儿给你拿些来。”


    陈英骐不说话,他闷头把才买的零食丢到小区垃圾桶里面。


    他也不想这么贪吃,他也不想这么胖的。


    贝瑶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十六岁的少女,站在雪地里,像个好看的瓷娃娃。


    陈英骐突然说:“贝瑶,假设,我是说假设,裴川喜欢你,你会接受他吗?”


    贝瑶脸一下子红了:“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告诉我,你嫌弃他吗?”


    陈英骐听见她问:“我为什么嫌弃他?”她眼里很干净,像是冰雪化了水,没有一点杂质。


    陈英骐咬牙:“他没有腿!”


    那是一辈子的缺陷你懂不懂?


    贝瑶脸上的笑也浅了很多,她垂下长睫说:“很多人有健康的腿,但他们都不是裴川。”


    裴川不是怪物,他只是小时候比很多孩子都不幸。这世上健康的人那么多,她却没有喜欢他们的理由,他们都不是裴川。


    陈英骐震惊地看着她。


    “你……”


    贝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陈英骐又不是傻子,她这么维护裴川,哪怕不确定,陈英骐都明白她不会嫌弃裴川。


    贝瑶要回家了。


    陈英骐等她快上楼了,突然道:“贝瑶。”


    她回头。


    “你很好。”他诚恳地评价道,“就是太好了,裴川一定不敢喜欢你的。”


    贝瑶有些震惊,她不太懂少年的意思。


    陈英骐握紧了拳头:“有缺陷的人,哪怕脸上不在乎,心里却会很……自卑。我刚刚只是假设,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和他一起长大,虽然我小时候讨人厌,但我知道,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不会打扰你。如果有可能,请你对他好一点吧,我们这样的……不,他,他向前走一步都很不容易。”


    他说完,也不管贝瑶是什么反应,调头往家跑了。他长大后倒是能看懂几分裴川了,于是怎么也对那个冷淡的少年讨厌不起来。


    贝瑶站在初八的雪地里,轻轻抬眸,小区的寒梅曾经被大风吹倒,后来又被居民们扶起来好好养护种起来了。


    它在冰天雪地里,开出香气袅袅的花朵。


    有些曾经不明了的东西,裴川让她生气的反应,还有他说是哥哥,种种一切,就像往玻璃窗上呵气,然后用手指擦去雾气,变得清晰起来。


    “裴川一定不敢喜欢你的。”


    ~


    大雪化了以后,贝瑶进入高二了。


    三月春回大地,化雪的时候最冷。因为高二要补课,学校提前开了学。


    学习仿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听说今年的暑假也不会放那么久,顶多放一个“高温假”。


    夜里,陈菲菲在宿舍的床上点亮手机看小说,她怕宿舍阿姨查寝,被子闷着头,捂得自己快窒息,但是看得简直停不下来,一下子就凌晨两三点了。


    在高二这个关键点,迷上看小说真是一件要命的事。


    陈菲菲也很痛苦,但她管不住自己点开手机页面的手。


    2008年,军旅高干文,像是一阵风,席卷了校园。青春年少时少女们都喜欢给自己编织一个美好的梦,爱看军旅高干文的女生们,这一年都想长大了嫁保家卫国的军人当军嫂。


    陈菲菲抽空和贝瑶聊天:“你以后想嫁军官吗?又高又帅又酷?”


    贝瑶摇头。


    陈菲菲:“那你喜欢什么职业?医生?科学家?还是老师!师生文也很带感啊!”


    贝瑶小脸正经说:“陈菲菲,你不要看人兽文。”


    “……”陈菲菲想捏这张又严肃又萌的脸。


    贝瑶杏儿眼忍不住弯了弯。


    陈菲菲说:“好呀瑶瑶,你竟然逗我开心!看我的九阴白骨爪!”


    闹完了,贝瑶却想起了那本小字本。


    霍旭,一个非常陌生的名字,他不存在她的生活,却在日记里留存了十来年。以至于,她真对军旅高干没好感。


    她喜欢的人,敏感又冷酷,桀骜却自卑。


    贝瑶还惦记着裴川的围巾和手套没还回去,她洗完晾干了,开学匆忙的节奏却让人措手不及。


    贝瑶不属于特别聪明的人,她只有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保持住好成绩。


    等到五月初,春天的脚步彻底走进校园,C市夏天都快到来了。学校晚自习甚至还多加了一节,等到劳动节回来就可以午睡了。


    五月份就是裴川的成年礼,成人礼是每个人一生很重要的时刻。这几天贝瑶抽空就在想,到底送什么好呢?


    裴川活得毫无趣味,她知道他讨厌什么。


    讨厌过于刺眼的光线和声音,讨厌西红柿和火腿肠,可是他喜欢什么,却少得近乎没有。


    贝瑶小时候都习惯送他小玩具,但是也没见裴川使用过。而且她没多少钱了,也送不出特别好的东西,想起陈菲菲上次说的,陈菲菲也有个青梅竹马,贝瑶决定请教一下她。


    陈菲菲说:“男生十八岁生日啊?”


    她一想,然后坏笑:“哈!贝瑶,送初吻啊!”


    贝瑶懵了一瞬:“……”


    陈菲菲欢快说:“小白兔,白又白,亲一亲,真可爱。”


    贝瑶脸颊绯红:“我认真在问你。”


    陈菲菲说:“你还想骗我!大家都知道韩臻五月份过生日。我们班刘晓玲她们都在准备礼物,我给你说,小说里都是那么说的,成人礼送初吻,就能相亲相爱一辈子。”


    贝瑶震惊了:“哪本小说说的?”


    陈菲菲点开手机:“我写的小说!看见没,《校霸的小甜妻》。”


    贝瑶一言难尽,陈菲菲你还考大学么!


    陈菲菲说:“相信我,你要是喜欢韩臻,就捧住他脸亲一下。啊你是贝瑶啊!全校的梦中情人,你亲一下,谁都是你的。韩臻本来就对你有好感,这事稳得不行。但是要悄悄的别让人知道,我们学校不许早恋啊。”


    贝瑶甚至不知道韩臻生日就在五月。


    然而她也没法解释她是要给谁准备礼物。


    贝瑶脸颊埋在手臂间,按陈英骐的说法,裴川都不敢喜欢她。


    初吻什么的,听起来好不靠谱啊。


    第50章 丢盔弃甲


    吴茉进来的时候, 陈菲菲立马闭嘴了。


    吴茉心里冷笑了一声, 看了贝瑶一眼。她听见他们说的话,怎么?收了韩臻的情书,却不去赴韩臻的约,现在却要去送初吻?


    她一想心里就梗的慌, 她的初吻给丁文祥那个骗子了。


    高二下学期开学, 吴茉能感受到寝室里几个人都对自己冷淡了。杨嘉上学期偶尔还会和自己一起吃饭, 现在一起吃饭都不会了。


    她猜多半是陈菲菲在背后说了自己坏话。


    吴茉不动声色, 为什么有些人有鲜活又纯真的青春, 有些人却被骗子欺骗到提心吊胆。


    对于吴茉来说,只有救过自己的裴川能让她有安全感。


    但是裴川……偏偏又对贝瑶……


    有趣的是,那个冰冷淡漠的少年知道他女神要去亲别人了吗?


    陈菲菲不确定吴茉有没有听到自己说话,但是她的心思也简单, 十六七岁的少女嘛,吴茉虽然性格不讨喜, 可是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陈菲菲更感兴趣韩臻的生日八卦。


    韩臻在六中的名声很好,他成绩好, 上进懂礼貌,并且为人品格也不错。


    主要是, 这样好的人,也会和女生们保持一定距离。目前为止, 他唯一表露出好感的对象就是贝瑶。


    对于“新作者”陈菲菲来说, 这样的人就是小说男主标配, 她心里特别看好韩臻。


    韩臻也是很多女孩子的暗恋对象。


    然而十八岁, 像是一个信号,昭示着勇敢的人可以得到一个机会。


    如陈菲菲所说,许多女孩子都在准备给韩臻礼物。韩臻的生日在五月十六号,初夏的季节,有夏天的温暖,却没有盛夏的灼热。


    贝瑶心想还挺巧的,裴川的生日在五月十七。


    然而同样美好的季节出生,命运和家庭却是天差地别。纵然贝瑶不了解韩臻,也能看出他一定是美满家庭出来的孩子。行为言语得体,令人舒心。


    五月十四号这天,六中突然爆出一个惊天大八卦——


    听说了吗!高二一班韩臻生日那天,校花贝瑶要献吻!


    无数人觉得不可能,韩臻和贝瑶,平时都是恋爱绝缘体质,两个人都长了一张早恋脸,却没有早恋行为,怎么会!怎么会!


    然而接下来又有人透露:韩臻给贝瑶写过情书。


    韩臻的好朋友一下子就信了,他是知道韩臻原本打算马拉松比赛告白的。


    韩臻自己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他也呆住了,然后俊脸红了个透。


    好友忍不住调侃:“激动啊?”


    韩臻心跳飞快,他想了想皱眉说:“你们不要乱传,会坏了她名声。”


    而且即便是制度松散如六中,也不能容忍学生早恋的。这个八卦就连韩臻本人听了都面红耳赤,一下子更坐实了贝瑶献吻的传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说实话,韩臻有些期待,但他的理智又告诉他,不可能。如果贝瑶真的喜欢他,那晚不会让吴茉过来,后来马拉松贝瑶也没有出现,这件事多半是传言。


    可是即便是传言,现在也传得沸沸扬扬了。


    陈菲菲有一点说得没错,女孩子是贝瑶,几乎半个学校都明恋暗恋的少女。这个传言长了翅膀一样乱飞,所有人都在期待五月十六号的到来,简直等得挠心。


    贴吧里也有好几个好事者开了这个帖子。


    贝瑶知道的时候,她脸色变了变。


    陈菲菲也懵了,她本来是开个玩笑,她和贝瑶之间也都知道这是个玩笑,然而当所有人都相信一件事的时候,假的仿佛比真的还可信。


    陈菲菲知道自己口无遮拦闯了祸:“对不起啊瑶瑶,我回去贴吧澄清的,这件事都怪我,要是老师们知道了,我会去作证的。”


    她快急哭了,贝瑶说:“你别急,反正是谣言,谣言都是不攻自破的,反正我也不会去啊,到时候大家就明白了。”


    陈菲菲还是去贴吧澄清了,不过没谁信就是了。


    当晚回去,陈菲菲和吴茉差点打起来。陈菲菲笃定是吴茉乱传,吴茉却说:“你又没有证据,怎么能这么冤枉我!”


    “当时只有你在旁边,不是你是谁?”


    “呵,你自己乱说话,说不定是你传出去的呢!”


    陈菲菲当场眼睛气红了,没人知道她多喜欢贝瑶这个朋友,现在被人误会用心险恶,她气得想打人,杨嘉赶紧拦住了她。


    贝瑶接了开水走进来,她倒是比陈菲菲平静:“吴茉,我也知道是你。”


    “哼,你们就是喜欢一起冤枉我对吧。”


    贝瑶说:“我不和你争,这没有意义。你说得对,我们没有证据,毕竟语言这种事,一传就都传开了。”


    吴茉眼里浅浅的得意刚刚现出来,弯腰倒开水的贝瑶说:“你和丁文祥的事,也是这样。”


    吴茉脸上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她终于急了,“贝瑶,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们明明答应过我不往外说的!”


    “你做坏事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别人难不难堪呢?”贝瑶说,“韩臻和我就活该一直被你造谣吗?”


    吴茉拉着贝瑶:“我知道你最善良了,你不会说的对不对?”


    贝瑶告诉她:“善良是让自己问心无愧的铠甲,不意味着受气。”


    贝瑶这回是真的生气,这件事不仅自己,韩臻也受了牵连。她觉得对不起韩臻。


    法律和学校制度都不能惩罚吴茉这种人,这让吴茉有恃无恐,但是她们可以。


    征求了杨嘉和陈菲菲的同意以后,丁文祥的事情也传出去了。


    吴茉要气疯了,她现在一出门总觉得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异样。


    陈菲菲说:“传出去也好,至少让同学们都提防丁文祥这种人。”


    丁文祥的事情吴茉不敢报警,说不定还会有更多受害者。让大家警醒一些也好。


    贝瑶也是这样想的。


    她们之前守口如瓶,因为吴茉是受害者,受害者应该得到保护。尽管吴茉放弃了惩罚坏人的机会。


    然而受害者的身份不是她加害别人的理由。


    处理完这件事,贝瑶又趁着周末匆匆回了趟家,把给裴川准备的礼物和他的围巾手套都拿来了学校,准备这周二,十七号的时候请假出去给他过生日。


    ~


    金子阳刷帖子刷到了一个大新闻。


    “卧槽不是吧!六中校花献吻,这么牛逼啊,怎么不献给我。尽管我生日早过了,但是让我强行明天十八岁也可以啊。”他惊叹道,帖子里还有贝瑶日常照片,一个在阳光下蹲下来挽校服长裤的侧颜都十分漂亮。


    下面还有人发了韩臻的照片,韩臻挺有校园电视剧男主气质的。


    听到“六中校花”几个字,写题的裴川抬眸。


    他嗓音很低:“你说什么?”


    季伟沉浸在学习的世界里,这时候回头,用膜拜的眼神小声说:“川哥,给我讲一下这个函数题吧!”


    裴川虽然性格孤僻,其实为人很大方。他讲题思路很清晰,让人受益匪浅。


    结果季伟回头就看见裴川脸色沉了下去。


    他看着手机上的帖子,垂眸许久都没动。只是指节泛了白,唇抿得死紧。


    那时候还在上生物课的自习。


    裴川猛然站起来,椅子桌子发出刺耳的响声,讲台上坐着备课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回头看过来。


    他忍无可忍似的,打开教室后门就要出去。


    生物老师惊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裴川,你做什么去?还在上课呢!”


    裴川推门而出,没有回头。


    教室里静得可怕,气氛有些尴尬。金子阳嘿嘿笑:“老师,川哥他尿急,来不及说,哈哈你别介意啊。”


    老师脸色铁青。


    郑航站起来:“报告老师,我也尿急。”他也从后门出去了。


    金子阳:“报告老师,我也……”


    老师一拍讲台,怒不可遏,金子阳摸摸鼻子:“好吧我没事。”


    郑航跑出去:“川哥!”


    裴川黑眸看他,裴川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全身肌肉紧绷到发疼。


    郑航说:“你这时候不能去,你喜欢她吧?”


    裴川咬牙不语。


    郑航心里苦笑,他当时在饭馆二楼,纸飞机飞到贝瑶怀里,少女抬眸他也有一瞬间的惊艳和动心。然而后来知道没可能,也就没了这个心思,今天他看见那个帖子的时候心里尚且都不太舒服,何况裴川。


    郑航说:“他们现在在上课,今天是周一,校长老师都要巡视。”


    所以,事情不能再闹大了。


    裴川哑着嗓子说:“我知道。”


    许久他接着道:“我只是……出来静静。”


    他早该想一想这段时间,他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会奢想贝瑶的喜欢,为什么不听赵姨的,主动离他们的女儿远一点。他放弃原则,丢盔弃甲,却回到了最初的起点预言——


    看着她喜欢别人,毫无办法。


    他靠在银杏树上,低眸看见自己的白色运动鞋。夏天银杏树又抽出了嫩绿的枝叶。有时候不言不语的植物,就像话很少的人一样,总是在静默地等待着时光变换。


    郑航说:“来根烟?”


    裴川接过来,他咬在唇间,像是要发泄出绝望一样。却偏偏在郑航的打火机点火的时候,他别开了头,把烟拿了出来。


    她说,不要抽烟,不好闻。


    她一句话,他是不是该死的要记一辈子!


    裴川眉眼隐忍,拿过打火机把那根烟点燃了,才放到唇边,又狠狠扔地上踩灭了。


    郑航嘴角微抽,没有说话。


    还好上课没人看见,不然像个神经病似的。


    郑航陪着他一起冷静。


    也不知道冷静了几节课,总之下午是放学了。


    郑航说:“人这一辈子,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川哥,看淡点。”


    裴川低低道:“嗯。”


    他用了五月十六号整天来冷静,让自己不要去想发生了什么,会发生什么。马拉松比赛,已经是他的卑鄙了,他没有权利剥夺她的喜欢和快乐。要是他没有阻止,说不定她早就……


    五月十六号晚上,裴川和郑航他们去喝酒。


    喝到一半,金子阳说:“川哥你明天就过生日了啊?”


    裴川才想起这回事,他弯唇,拉扯了没有笑意的笑:“是吗。”


    看,金子阳这种没心没肺的朋友都知道明天对他来说算个特殊的日子,她为什么偏偏要选在今天。偏偏……要这样。


    裴川猛然站起来,郑航惊道:“川哥!”


    裴川喘着气,像是快被淹死的人猛然接触到空气,用力呼吸,他哑声说:“我只远远的,看一眼。”


    季伟作业也写不下去了,他觉得川哥挺可怜的。


    他小声说:“就是有过不去的坎啊。”


    裴川走了,没人拦。


    金子阳几个人对望一眼,轻轻啧了一声。


    没人信他真只看一眼。心都快碎了吧。


    ~


    六中的夜晚还带着些许料峭。


    韩臻等了一整天,也没等到所谓校花香吻。好吧,他苦笑,作为该辟谣的当事人,他本该主动辟谣,期待算是怎么回事。


    只怪这个传言中的礼物诱惑太大了。


    如果能成真,即便是被惩罚被处分,好像空气也透着甜蜜。


    但是“小礼物”似乎非常恪守规矩,在认真辟谣。


    六中下晚自习,韩臻失落地叹了口气,知道时间限制到了,传言假得不能再假,只好和兄弟们一起出去吃个饭切个蛋糕。


    贝瑶下晚自习回寝室的路上,还怪激动的,她在算,还有一个多小时就是裴川的生日了。


    裴川十八岁爸爸妈妈都没在身边,好惨的样子,她准备的礼物是一株空气凤梨,只要空气就能存活的植物,好养得不行。


    裴川家里那么冷清,给他添一点活力也好。


    没办法,她一个穷学生,也就只买得起小礼物。


    然而回寝室的路上,她却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影子。


    裴川?他怎么来啦?


    贝瑶给室友们说:“菲菲杨嘉,你们先回去,我有点事”


    陈菲菲一想,我去!难不成瑶瑶还真要去给韩臻……


    她虎躯一震,严肃地道:“去吧去吧!阿姨要是查寝的话,我们说你上厕所!我们一定保密。”


    “……”谢谢你啊。


    贝瑶朝着暗影走过去,她有些苦恼,他来得太早啦,还没到明天呢,她礼物都没带上。


    香樟林浅浅的香气,校园路上灯光昏黄,贝瑶一眼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裴川别开眼睛。


    贝瑶闻到空气中浅淡的酒味,她嗅了嗅:“你喝酒了吗?裴川,你怎么啦?”快过生日怎么还不开心?


    裴川握紧了拳,闭了闭眼。


    他怎么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不该来,明明……不配来。


    可是就像季伟说的,有个坎儿过不去,他恨之欲生,爱之欲死。《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