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没想做她爹
语言文字是情感关系的情趣介质, 特定的词语能够反映彼此之间的特殊性,比如男女之间最喜欢听的那三个字。
放到以前那个现代社会,这样的特殊性减弱了很多, 多情的人甚至信手拈来, 丝毫不在意后果, 等别人当了真,或许还会嗤笑一声, 说你怎么这么单纯。
骆窈在曾经的环境下耳濡目染, 好像也把这些词句仅仅当成了好听的话,不带责任, 只关乎情绪。
可对上那双纯澈的眼睛, 到了嘴边的话却跟堵住了似的,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眨眨眼,飞快敛去神色中的异样,身子退了回去。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算了,过犹不及,今天给的足够他好好回味一阵了。
纪亭衍不知道骆窈心里的百转千回,只当她又和先前一样, 只卖关子, 看不到结果。
他稍稍有些泄气和挫败, 这种情绪来自于他对自身能力的怀疑。
明明看了那么久的书,做了那么多的预设, 可为什么临了临了,就像是考试时突然忘了公式和定理,只觉得这题好难,那题我也不会。
然后想着不如按题目照抄吧, 说不定能得点同情分。
最后叹一口气,早知道平时就应该多读点书,勤能补拙。
从小在学校跟开了挂似的学霸同志没有经历过这种打击,甚至为此深深反省。
以前总有同学爱问他问题,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回回都深感困惑,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目说上三遍还无法理解?
现在他明白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以前的他还是太过傲气,毕竟学术上的能力不能代表人的一切,要心怀谦卑,取长补短。
如果骆窈听到他心里歪了楼的人生感悟,可能会赞叹一声不愧是能跳级读到博士的人。
倘若换了是她,或许只会在考试前就跑去找老师或者班上最用功的人,说能不能帮我划下这次考试的重点!
大海捞针得学到什么时候去?对症下药才是效率之道。她是个俗人,没有博览群书的才情和志气,应试教育多年,深知拿分才是目的之地。
……
见完这次面后,骆窈暂时没有再找纪亭衍,只偶尔一通电话。一部分是因为山珍海味天天吃过于腻味,给他时间好好回味消化,才能觉察出自己心头的瘾。
而且你看我一从林安回来就立马找你,难道真是因为心里欠了人情过意不去急于报答吗?
至于你要问为什么?该怎么做?
自己想去。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正经原因,那便是毕竟请假了一周,本来她这一学年就是女娲补天,即使课程再少也不能掉以轻心,何况还有论文要写。
骆窈的论文指导老师要求极严,连粗列一个参考文献筛选目录都要完全按照正式文件格式,美其名曰养成良好的习惯。骆窈只想说现在计算机还没投入论文写作呢,字都是那么些字,您难不成还能看出全角半角的区别?
不过严归严,要论负责任,那她的老师绝对是一等一,至少和梁博新那般一进门就放养的肯定不一样。骆窈勤跑办公室,她从来不觉得烦,再细小的逻辑都跟她捋顺了讲,简直是帮了大忙。
但由于是系主任的关系,学校事务繁多,也不是每回来办公室都能遇上她的空闲时间。
燕广虽然成绩上不比燕大中大,但学生素质也不差,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闹到要见校领导的冲突也不是没有。
骆窈敲门的时候,办公室内除了系主任,还坐着另一位领导,跟前站着两个挂了彩的男生,受伤程度还不低,其中一个脸色又紧张又不服气,另一个则背着手,一副“快着点儿吧爷还等着回去吃饭呢”的狂妄不羁。
听见动静,几人齐齐朝门外看来。
系主任抬起手,对骆窈说:“你先在外面等一下。”
骆窈点头,转过身还能听见一个男生问:“蔡主任那姑娘谁啊?你学生么?”
蔡主任沉声道:“现在我们在说你俩的事儿,给我严肃点!”
男声哎哎呦呦:“跟您说了八百遍了,我打他是因为他抢我女人!欸,您说这事儿落谁身上不得急眼呢?”
“胡说!谁抢你女人了!小卉她根本不是你女朋友!”
“欸你说不是就不是,你谁啊?她爹啊?”
“你、你这是故意造谣生坏!”
“我生啥坏了?说你是她爹啊?那不是就不是呗,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你气急败坏啥呀,真想做她爹啊?”
“你……你!”
“行了行了!别吵了!”另一位领导喝了一句,然后说,“温海洋,蔡主任已经做过调查,也询问过沈卉同学,她确实不是你的女朋友。”
蔡主任补充:“不存在双方认定公众认知的恋爱关系。”
被叫做温海洋的男生说道:“我说她是女朋友了么?她是我未婚妻好么!打小儿定的亲,她爷爷跟我爷爷那辈儿就有了,她爹说话都不好使知道么!”
也不知道他在里头做了什么表情或是动作,另一位男生高声道:“我没想做她爹!”
骆窈差点笑出声。
鉴于几人的情感关系过于复杂,两位领导仅先就已发生的打架斗殴事实对两人进行了批评教育,并记了一过,让他们写好检讨下周贴在思过墙上。
骆窈往远处走了几步,不一会儿就见那个不认识的领导并着那俩男生出来了,大爷模样的那位眼睛都被打肿了,睁都睁不开,还试图朝骆窈抛媚眼:“同学,你也是犯了错误来接受批评教育的么?”
骆窈默默翻了个白眼。
那人还要再说,一旁的领导已经把他提溜上了:“回宿舍写检讨去!再惹事当心毕不了业!”
“别介啊,毕不了业您不也得再和我处一年么?”
“你当我乐意?”
“您不乐意我还不乐意,谁愿意和一糟老头子……啊疼疼疼……”
后面的话骆窈没有再听,她进了办公室,照常和老师请教论文。
蔡主任是个看起来严厉但骨子里很温柔的人,即便是骆窈这样的半吊子水平也能被她扶上来,诲人不倦又为人师表,每每跟她说话只觉得受益匪浅。
批论完初稿,骆窈瞧见那上头密密麻麻的红字就觉得头疼,蔡主任还细细检查了一遍,又添了几处才停下笔,说:“论点挺好的,但几个论据找的不太妥当。这两处的想法很新颖,我回去思考思考再给你回复。”
骆窈一一应是,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听蔡主任说:“你假期去广播电台实习了?”
播音专业的老师自然和燕城两台保有联系和人脉,骆窈并不意外她会知道,应声说:“嗯,实习了两个月。”
蔡主任颔首:“我知道,节目我听过了,很不错。”
“提前进入社会锻炼是好事儿,但也不要因此耽误了学习,毕竟分配名额之前学校也要考量你们四年来的成绩。以燕城两台的情况来看,每年他们最后录取的都是成绩优秀能力拔尖的学生。你能力自然是够的,但万一成绩滑落没了推荐资格,那就得不偿失了,知道么?”
果然还是暴露了。
骆窈虽然已经努力填补,但短时间内的差距肯定有人会注意到。于是她用力点头:“知道了老师。”
蔡主任便不再多说,话锋一转提了另一件事儿:“年后学校三十五周年校庆,咱们系打算邀请一些校友做采访,会剪进校庆纪录片里。我这边打算推荐你过去,到时候班上也会有其他几个同学一起进行个简单的面试,最后选两位同学担下这个采访。”
骆窈其实很想拒绝。刚刚才说了她成绩不如以前呢,现在又给她布置任务,时间真的要变成海绵了。
不过这种履历对于明年的工作分配肯定是有好处的,于是她只能心里含泪地应道:“谢谢老师,我争取不让您失望。”
蔡主任笑着摆摆手:“跟我没关系,自己把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从办公楼出来,骆窈饥肠辘辘。出来的时候和杨雯雯她们约好了今天去校外吃饭,于是她将材料都收拢好放进包里,打算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谁料刚走到一条林荫道,就被人喊住。
骆窈抬头,只见刚才那位眼睛肿成馒头的男生靠在一棵大树上,冲她吹了个口哨:“同学,交个朋友呗?”
骆窈跟没看见人似的,脚步不停。
身后的人很快追上来,挡在她前面说:“喂,没听见我叫你么?”
骆窈冷静道:“没兴趣。”然后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男生锲而不舍,这回没堵路,而是跟在身边聒噪:“为啥没兴趣啊?大家都是校友同学多个朋友多条道。再说了,你不觉得我长得很帅么?”
他身量高挑,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衫,牛仔裤黑皮鞋,如果忽略脸上的伤,隐约可以看出不俗的样貌。可他气质过于轻佻,还透着股啥都瞧不上的高傲劲儿,让骆窈察觉到了一股熟悉感。
她有些不耐烦地说:“不觉得。”
她的审美取向要是玩世不恭的二世祖,穿书以前交过的男朋友都能从京城排到法兰西了。
男生嘿了一声:“你这姑娘长得挺好,咋眼神不太好使呢?“
骆窈斜睨他一眼,接着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喏。”
“啥呀?”男生疑惑地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树下,立着一个指示牌——油漆未干。
“哎呦我去!”他立马跳起来看自己的背后,衣服下摆果然沾上了白色的油漆,不由得骂道,“我刚咋没看见有指示牌呢?!这可是刚买的名牌!”
“谁这么不会干事儿啊!指示牌只摆一棵树啊!”
所以,谁眼神不好?
骆窈呵呵,快步离开。
……
忙着改论文和复习功课,本来这周六骆窈没打算回家,但周五薛翘打电话来说家里有大事,让她务必回去。
具体什么大事薛翘没说,骆窈心里疑惑的同时,推了李梅香一起去图书馆的邀约。
正好天气渐冷,她需要从家带两件棉服,周五下课后便乘上了回家属院的公交。
除了逢年过节,薛家人其实很少会特意找个时间聚在一起,多半是刚巧几个孩子一起回来了,便让少的那个也补上。
老爷子爱热闹,老太太却爱清净,因此饭桌上呈两极分化,吃饭时安静,吃完饭后看电视的看电视,聊天的聊天。
骆窈到家的时候,其他人还没到齐,她回屋整理了下衣柜,刚翻出柜子深处的棉服,余光就瞥见门缝里伸出来一个小脑袋,偷偷摸摸的。她嘴唇翘起来:“干嘛?”
薛峥嘿嘿一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还不忘记小心翼翼地合上门锁。骆窈呼出一口气:“犯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做贼心虚啊?”
说着,她把棉服搁在椅背上,衣服泛着股陈旧的气味,骆窈决定明天拿出去晒一晒。
小学生会的成语不多,但做贼心虚的意思他还是懂的,要搁在往常,早就跳起来了,现在居然没什么动静。
见薛峥扭扭捏捏,骆窈眉梢一挑:“该不会等会儿要说的大事儿就是全家一起对你进行批评教育吧?闯这么大祸呢薛峥?你长本事了啊!”
“先说好啊,原则问题我可是不会帮你说话的。”
“哎呀!”薛峥跺跺脚,忙道,“谁说我犯错误了,等会儿说的又不是我的事儿?”
“那是谁的事儿?”
薛峥不答,双手插腰看着她:“我现在要说我的事儿了!”
骆窈漫不经心:“行,说吧。”
“三姐,你下周能不能帮我开一下家长会啊?”
骆窈停下动作,看了他一眼:“家长会不都是奶奶帮你开的么?”
薛峥:“这次你去!”
“考试没考好?”
“我可是第一名!”说到这个,小家伙有底气得很。
“哦。”骆窈想着兴许小孩子有什么事情不想让长辈知道,继续收拾衣服,“怎么不叫大哥大嫂呢?”
“大哥大嫂没空!”
“让二姐去。”
“二姐上班!”
骆窈皮笑肉不笑地捏捏他的肉脸:“合着在你眼里,全家就我一个闲人是吧?”
“哎呀三姐~”薛峥趴在她床上,仰着脸奶声奶气地撒娇,“你就去吧去吧去吧~”
小家伙平时傲得不行,极少撒娇,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他精得很呢,知道招式用多了别人就不买账,得关键时候才选择上场。
骆窈好笑,故作傲娇地清清嗓子:“那就……看看你的诚意咯。”
薛峥立刻站得笔直,伸出一个手指:“一根糖葫芦。”
骆窈没说话。
薛峥抿抿唇,抬起中指:“两根。”
骆窈摇摇头:“糖吃多了倒牙。”
“那……”薛峥挠挠头,“三根米花棒!”
“成交。”
其实骆窈倒不是真想要他的东西,只是看着他这么乐意“出血本”,逗逗人而已,同时也十分好奇,到底这家伙在学校里有什么事非要她过去。
晚饭时大家一切如旧,骆窈没察觉到什么异常,等到众人吃得差不多了,老太太率先放下筷子开口:“今天叫大家回来,就是想宣布一件事儿。”
老爷子插嘴道:“是商量!没决定呢宣布啥?”
哦吼,原来是老两口的大事儿啊。
老太太睨了丈夫一眼,提声道:“剧团邀请我回去当指导老师,和你们秦奶奶一样,每周上三次课。”
闻言,薛宏明不解道:“这是好事儿啊,妈自己想去就行了,有什么可商量的?”
老太太眼神幽幽:“问你爸。”
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你妈身上有伤你不知道吗?来来回回多折腾啊,还得上十几个小时的课,有没有点孝心?!”
薛宏明无辜道:“妈身上的伤都养好好几年了。”
“什么叫成年老伤!”老爷子抬声道,“那就是唱戏给落下的!好不容易养好了,这一回去,万一又复发了呢?!”
薛宏明识趣地闭嘴。
这时,徐春妮笑着圆场:“我觉着爷爷说的有道理。”
还没等老爷子高兴,她话锋一转:“不过当指导老师又不上台,也没有以前练功那么苦,奶奶平时大早晨起来坚持吊嗓,功底肯定没落下,只上三次课应该不会太累。”
薛尉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春妮说得……”
“你、你觉得你什么觉得,闭嘴吧你!”老爷子不好对孙媳妇凶,索性拿大孙子开刀。
薛尉:“……”
老太太唇线抿直:“薛翘,你说。”
被叫到名字的薛翘用帕子擦了擦嘴,开口道:“上半年国家通过了民法通则,第十一条规定十八周岁以上的公民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可以独立进行民事活动。”
“奶奶要不要工作决定权在她自己,爷爷作为心有担忧的家属,持反对意见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要强制替她做决定。”
“大学就不该让你念什么法律,人情味儿都读没了!”老爷子气得口不择言,“万一你奶奶以后要是被人骗了呢?死活要拿钱给别人呢,到时候你还……”
“爸,爸。”骆淑慧哭笑不得地打断,“扯远了,说妈工作的事儿呢。”
“都给气糊涂了。”老爷子深吸一口气,拍桌子道,“骆窈!你说!”
骆窈瞧了眼家里众人的脸色,笑了笑,言简意赅:“我同意二姐的观点。”
老爷子一脸荒唐地连连呵了几声,然后指着家里最后的希望道:“薛峥!你作为家里的男子汉,是不是觉得爷爷说得对?!”
骆窈默默在桌子下面比了个三,薛峥看见了,身子挺得笔直,跟上课发言似的朗声道:“我觉得二姐说得对!”
老爷子差点气出一口老血,捶了好几下胸口。
这时老太太从容地端起架子:“那就举手表决吧。赞成我去剧团当指导老师的,请举手。”
除了老爷子,全票通过,薛峥还举了两只手。
“好。”老太太眼里有了笑意,“少数服从多数,下周我就去上班。”
薛峥立马说:“那奶奶,下周的家长会我让三姐去行么?”
老太太现在很好说话,大手一挥:“她能腾出空来就行。”
饭桌上徒留老爷子一个暗自神伤,偏生老太太还要往上头撒盐:“我觉得这种家庭会议的形式很好,以后有什么事儿都可以用这个方式商量。”
老爷子:“……”
这是商量吗?!
回了屋,骆窈还拉着薛翘问:“爷爷平时不是这么专横的人啊,干嘛不让奶奶去剧团?真是因为奶奶的伤?”
薛翘靠在床上,似笑非笑地说:“奶奶在剧团里有个经常搭档的老生,现在也在当指导老师。”
骆窈秒懂:“这位老生,以前和奶奶有故事?”
“不算吧,向奶奶示过好。”薛翘想了想道,“但那时候奶奶快和爷爷打恋爱报告了,所以没什么下文。”
那时候的军人不仅结婚要打报告,恋爱同样要提前打报告。
骆窈斜靠在床上,颇有兴致地问:“爷爷知道了什么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刚打仗回来呢,差点儿没把人突突了。”
“这么严重啊。”骆窈笑得一颤一颤。
薛翘耸耸肩:“爸跟我说的,我可不确定有没有夸张成分。”
骆窈不置可否。
看来,爱情果然令人失去理智。
……
下周一下午骆窈正好没课,吃过午饭就直接去了薛峥的学校。
这所小学是纺织厂和街道联合办的,在读的都是附近的孩子,多少都能认出几个熟面孔。
薛峥在班门口等她,见她来了立马迎上来,高兴地道:“三姐!你终于来啦!”
因为背靠纺织厂的关系,学校冬天也给孩子们定制了校服,男孩子是深蓝色的大棉服,长度一直到大腿,背后有个连帽。
小家伙穿得鼓鼓囊囊,像一只胖乎乎的企鹅。
骆窈挑眉:“说吧,要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儿?”
薛峥拉起她的手往一边走,骆窈这才看见边上还站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一身浅蓝色校服,头发两边分别扎了个矮揪揪,脸蛋圆圆跟红苹果似的,一双大眼睛分外好看。
“这是甜甜。”薛峥笑嘻嘻地放开骆窈的手,跑过去介绍,“这是我三姐,就是跟你说过会模仿好多声音的那个!”
甜甜小姑娘果然很甜,笑起来叫人心都化了,仰着小脸两眼亮晶晶道:“真的吗?”
薛峥重重点头。
骆窈将两个小家伙的互动看在眼里,突然又好气又好笑地啧了一声。
臭小子,拿你姐姐当僚机啊?
第22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骆窈是真没想到, 这么一个技能被他拿来吹了小半年还没消停。
面对两张嫩生生肉乎乎的笑脸和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骆窈叹了口气,柔声问:“想听什么?”
甜甜小姑娘高兴地拍手:“姐姐能模仿葫芦娃的声音么?我喜欢二娃!有千里眼顺风耳!”
带着神话色彩, 角色有呼风唤雨超能力的动画片向来是小朋友们的心头好, 不过葫芦娃有什么台词?可能是以后网络上的梗洗脑性太强, 骆窈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只有“爷爷爷爷”。
骆窈回想了一下前几天薛峥看电视时播放的情节,二娃是怎么失败的呢?好像是沉醉于蛇精制造出来的美女幻象中, 受到毒雾的袭击, 最后被蛇精乘机释放出来的闪电刺瞎了双眼。
所以,二娃的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看见美人不要昏头。
骆窈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薛峥, 随即自嘲一笑。
还是小孩儿呢, 哪有成年人这些不纯正想法。
她蹲下身子,调整音色开口道:“甜甜小朋友,你知道我刚才用千里眼看到什么了吗?”
听到她发出来的声音,甜甜很惊喜地哇了一声,两只手捧住脸,歪了歪小脑袋:“看见什么了呀?”
“看见你妈妈马上就要来咯。”
听到这话,甜甜睁大眼睛:“真的吗?”可是薛峥姐姐怎么会认识我妈妈呢?
骆窈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千里眼还会有错吗?不信你数十个数再回头。”
甜甜立刻跟捉迷藏似的双手蒙眼数数:“十、九、八……”
到最后薛峥也加入进来:“……三、二、一!”
甜甜转头:“哇!妈妈妈妈!”
小姑娘扑进了妈妈的怀抱, 还在耳边说了些什么。
薛峥也十分惊讶地拉住骆窈的衣角:“三姐, 你怎么知道甜甜妈妈啥时候来呢?”
骆窈满脸傲娇地轻哼一声, 没有回答,而是冲他抬手:“五根米花棒。”
啊!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零花钱!还想给甜甜买跳跳糖呢!三姐真过分!薛峥鼓起脸颊, 跟小河豚似的,但没有说拒绝。
说话间,甜甜妈妈抱着小姑娘走了过来,冲骆窈打了声招呼。
她俩刚才在校门外见过面, 骆窈跟她打听了一下三年级一班的教室,两个同班同学的家长便很自然地交换了信息,因此甜甜妈妈刚才听见女儿说的什么千里眼的事,转念想想便明白了。
“薛峥,听说你这次考试又是第一名呀,真厉害!”
小鬼头薛峥竟然笑得分外害羞:“甜甜也厉害!”
骆窈好不容易忍住笑,等甜甜妈妈和别的家长打招呼去了,才拍拍他的脑袋。
绷住点儿小伙子!你这一脸女婿见丈母娘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喜欢来得纯粹又简单,她在心里打趣归打趣,却也不会多说什么。
家长们陆陆续续到齐了,薛峥带着骆窈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骆窈说:“要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薛峥不知道想到什么,气哼哼地跟她咬耳朵。
原来考试后班上要调座位,这小子想和人家小姑娘坐在一起,因为坐在一起课后值日就能分到一块儿。
可班上还有一个小男生也想和甜甜一起坐,两人一个班长一个学习委员,成绩上你赶我追,在这件事上同样谁也不让谁。
“裴彦上星期带了芭比娃娃!是他妈妈从国外带回来的!甜甜可喜欢了,我要不拿出更厉害的,甜甜就答应和他做同桌了!”
骆窈为这纯情的“争风吃醋”感叹了一下,然后问:“甜甜答应他了么?”
薛峥撅嘴:“没有,甜甜说妈妈告诉她不能随便要别人的玩具。”
骆窈捏捏他的脸:“那不就得了,你还有机会。”
薛峥个子不算太高,坐在第三排最右边的位置。将家长安顿好,孩子们就跑去操场玩了,骆窈看了会儿窗外,笑了笑,余光注意到身前落下一道阴影。
她转过头,眉梢轻挑:“裴老师?”
听见她的称呼,裴峻冲她扬眉,没有再纠正:“好巧,你也来给家里孩子开家长会?”
骆窈心思流转,有些恍然:“裴彦是您的……?”
“侄子。”裴峻说,“他父母最近太忙,只能我这个做伯伯的来了。”
啧,世界真小。骆窈礼节性地笑笑,没有再说话。
这时候的小学生压力不大,家长会内容自然也很简单,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骆窈正打算去操场找薛峥,后头裴峻唤了一声:“骆窈。”
骆窈回头,听见他说:“燕广马上就要校庆了,到时候典礼需要一些主持人,咱们系的领导前两天刚邀请我担任其中一位,或许还会从你们这些高年级选几个人,你要是有兴趣可以争取一下,到时候电视台的领导也会前去观礼。”
这件事蔡主任和她提过,但骆窈已经表明了自己没有这个打算。毕竟重要典礼的主持人需要具备的东西太多,万一出洋相可就“名垂千古”了,因而骆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经验比她丰富的杨雯雯和李梅香,两人都主持过不少校园活动,现在正在积极争取。
不过裴峻似乎很希望自己进电视台,难不成是因为她的能力太强对方求贤若渴?不至于,骆窈对自己的容貌是绝对自信甚至自恋,但专业能力上还是很谦虚的。
于是她开口道:“谢谢您告诉我这个消息,不过我已经被安排了别的任务。”
“这样啊。”裴峻点点头,“那倒是我说多了。”
和他告辞,骆窈往操场的方向走,薛峥正在玩皮球,见她出现和同学们说了几句,带着甜甜一起跑过来。
“窈窈姐姐!”小姑娘声音跟裹了蜜似的,带着运动后的兴奋,“我可以跟薛峥一起去你家玩儿吗?”
骆窈心想这小子动作挺快啊,还一套一套的,伸手理了理她的碎发:“你妈妈同意了吗?”
甜甜重重点头:“嗯嗯!”
骆窈瞧了眼自己的便宜弟弟,笑道:“那你问问薛峥,他答应了就行。”
小姑娘迫不及待地转身:“薛峥,可不可以?”
薛峥难道还会说不吗?只有忙不迭地小鸡啄米:“可以可以!”
和甜甜妈妈交换了家里地址,骆窈领着两个小不点回家,坐上公交的时候,隐约听见外头爆发出一道激烈的哭声,她悄悄探出头,注意到裴峻正抱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小男孩,立刻又退了回来。
啧啧,有人欢喜有人愁。
……
明天还有课,骆窈没有在家里多待,把两个孩子送到就回学校了。
她拎着装衣服的袋子回到宿舍,杨雯雯她们也刚从食堂回来,笑嘻嘻地讨论着些什么。骆窈走到自己的床边,杨雯雯凑过来说:“窈窈,你回来的时候路过思过墙了么?”
骆窈换上舒适的拖鞋:“没有啊,我还没去食堂呢,走的小路。”
上铺的一个舞蹈妹子探出头来:“那你可错过一场热闹了。”
骆窈:“什么热闹?”
“美术系有个男生本来要写检讨书,结果他抄了一大堆古诗词上去,而且是东一句西一句,根本没逻辑。现在被导员要求在那儿诗朗诵呢!”
“这事儿搁别人身上多少觉得有些丢人吧?人家可不,人家读得还特别慷慨激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播音的呢!”
李梅香笑着道:“咱们播音系可没有这种男生啊。”
骆窈原只随便一听,没太去在意,但去食堂必经思过墙,她路过的时候,周围都围了小一圈的学生,仍然能清晰地听见里头的声音。
“大河之水天——上来!”
骆窈:“……”
这个声音,好像有点熟悉哦?
她心中莫名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脚步加快。
“落花啼鸟纷纷乱!”
“遥看瀑布挂前川!”
“沾衣欲湿杏花雨!”
“祝君长咏梦熊诗!”
拙劣的“藏头诗”,不怕被原作者打么?骆窈知道他看见了自己,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走得更快了。
吃过晚饭再出来,思过墙那儿已经没人了,骆窈绕过路口,眼前蹿出来一个人。
“喂!看来你不光眼神不好,耳朵也不怎么能用。”
骆窈压低眉眼:“你想干嘛啊?”
“交个朋友嘛,干嘛语气这么重!”男生嘟囔了一句,又笑开道,“我叫温海洋,我也知道你叫骆窈!”
“意外吧?特意找沈卉问的你!”
沈卉是骆窈的同班同学,但关系不熟,又不在一个宿舍,平时只在课上见一见。
“找你未婚妻问别的女生名字?”骆窈抬起下巴,“我看你别叫海洋了,叫海王吧!”
温海洋一脸不解:“你什么毛病啊,上来就管别人叫王八?还海王八,有我这么帅的王八么?”
他伤还没好全,自恋的时候就更显滑稽。
骆窈嗤笑一声,也不解释:“麻溜滚远点儿,别逼我揍你。”
“呦,那敢情好,咱俩切磋切磋?”
闻言,骆窈错开一步。温海洋见状也饶有兴致地比划了一下,心里琢磨着这架势兴许是先出腿,正等着她出击呢,脸蛋上肿得老高的地方突然遭到了袭击。
他嗷了一声:“打人不打脸啊!你这姑娘不讲江湖规矩!”
秋冬天黑得早,这条路上只有一个老旧的路灯,照明范围有限,好在道路平坦没什么障碍,不至于摔倒。
但前提是没有障碍。
骆窈看准时机伸出腿,捂着脸的男生一时没看清,立刻绊了一跤,差点儿没摔个狗吃屎。
打不过的硬碰硬,吃亏的是自己,骆窈心疼地摸了摸自己饭盒,心道还好没坏。
……
路上耽误了点时间,走到宿舍楼下时,大娘远远看见她就招手:“快来快来,刚挂断没多久,你这会儿打回去还能碰上人。”
这段时间骆窈没有和纪亭衍见面,但电话却少不了。除开前两通是她打的,剩下都是纪亭衍主动打过来,而且时间掐得很准。
每周一下午她没课一定会去食堂吃定点放出来的加餐,每周四固定去校外采购然后和家里打电话。这两个时间她能及时接到电话的概率最大。
不过骆窈并没有明确地告诉过他什么,是纪亭衍自己从她分享的生活碎片中提取的信息,尝试一次,就掌握了规律。
所以说,男人用心并不难,端看想不想了。
但话说回来,用心的前提是尊重,否则就是猥琐的别有用心。想起刚才在路上发生的事,骆窈嫌弃地撇撇嘴。
电话拨过去,接听的果然是纪亭衍,听见他的声音,刚才被温海洋搅弄的不快瞬间散去,脸上的笑容都不由自己控制:“阿衍哥。”
第23章 想见见你
骆窈和纪亭衍的关系变化同样体现在电话上。过去骆窈说十句纪亭衍应一句, 现在纪亭衍学会了主动挑起话题。
过去骆窈经常和他分享自己的日常琐碎,他耳濡目染有样学样,也渐渐懂得把自己的生活告诉她。虽然关于工作上的事大多保密不能说, 但骆窈仍是通过他的描述知道了他的舍友、同事、老师……还有师兄弟。
当初听见岳秉叫纪亭衍师兄, 她还以为是简单的校友关系, 后来知道他俩是同门的时候,骆窈又一次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张网, 以及为什么世界这么小。
即使岳秉那家伙什么都没挑明, 但为了避免尴尬和不必要的麻烦,骆窈没再和老太太一起去过岳家。
不过纪亭衍时不时会提到他, 因为最近经常跑燕大开会研讨, 作为同门,岳秉自然被打发到他身边帮忙走一些事务的流程,同时也是学习。骆窈旁敲侧击,最后得出人家已经成功把她这颗苹果扔掉的结论。
否则能这么和情敌毫无芥蒂地相处,估计心里头憋着大招。
那不能够。
自来红同志为人善良热忱,表达喜好直白热烈,退出时也大大方方,怎么会和她这种心里满是弯弯绕绕的人一样。
骆窈摇摇头, 继续和纪亭衍聊天:“这么说你现在可以休息一阵了?”
“嗯。”纪亭衍顿了顿, 然后带着点试探问, “你呢?论文写得怎么样了?学校的事情还忙吗?”
闻言,骆窈挑眉, 语气却带着点抱怨:“论文被老师批了一片红,跟重写没什么两样,而且还得校庆采访的面试,这个机会很难得, 我要好好准备。”
近乎撒娇的声音透过听筒,纪亭衍喉咙一紧,清了清嗓子才说:“论文时间很赶么?”
骆窈手指绕着电话线:“那倒没有。我的进度还算快的。”
“那面试是哪天?”
“嗯……周五吧。”
“面试完你要回家吗?”
“不回,没时间。”
“……那,如果我周六去学校找你,你能抽一点时间吗?”
骆窈抿唇抑制上扬的唇角,却掩盖不住眸中盈盈的光:“找我干嘛呀?”
纪亭衍似乎屏住了呼吸,随后像是鼓足勇气般叹一声:“想见见你。”
上道了呀同学,学霸的领悟力就是好!
挂断电话,骆窈朝大娘道了声谢,大娘打趣地看着她:“对象打来的吧?先前问你还说不是!大娘的眼光可从来没错过!”
骆窈不想解释,冲大娘露出一个烂漫的笑容。
还早着呢。
……
纪亭衍有此突破,除开骆窈的循循善诱,还多亏了师弟的点拨。
第二天岳秉来研究所找他拿材料,纪亭衍特意向他道了声谢。
岳秉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却仍然摆摆手:“嗐,没事儿。你是我师兄,窈窈是我妹妹,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不管坐哪桌都可以,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不过他是真的气啊!还以为窈窈和师兄已经在一起了呢,没想到连关系都没说破!但凡他那会儿知道……
算了,知道也不能做什么。就以他帮他妈看过几十份剧本的经验来看,还没在一起两人就已经含情脉脉眼睛装不下别人,那他这会儿再怎么争取只能是自讨苦吃,更何况他们这样的关系闹僵了多尴尬啊。
处不成对象还是好兄妹么,还白占师兄一便宜,不过虽然师兄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太谨慎太被动了。
你说窈窈一小姑娘,难道还指望她天天跟在你后面跑?不能够,要学会主动。
岳秉第一次在纪亭衍面前找到了优越感,态度都放肆了一些:“师兄啊,你说窈窈管我叫哥,那你以后……”
“说什么呢岳秉。”另一位师兄拍拍他的脑袋,“还不快过来帮忙?”
岳秉吃痛:“刘师兄你也太暴力了吧,活该找不到媳妇儿!”
“嘿,你这小子!皮痒了是吧?”
见状,纪亭衍帮他挡了一下:“刘华,我跟岳秉说点事,马上就过去。”
刘华点了点岳秉:“等着啊!”
岳秉冲人做了个臭脸,再看向纪亭衍时,爽朗地笑了笑:“这样,咱以后看情况论,工作上学校里呢咱们还是师兄弟,但到了家里,你可得跟着窈窈喊。”
纪亭衍以手作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接着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借你吉言。”
……
说到采访这件事,骆窈毕竟和涂涵珺一起实习了两个月,很多东西还是从她那儿学来的。
两人虽然在一个学校,但忙来忙去也没见几次面,正好趁这个机会去新闻系约人。
燕广的男女比例并不失衡,新闻系的俊男美女含量也不低,但骆窈出现的时候,仍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涂涵珺从教室里出来,惊喜地挽住她的手说:“你怎么来啦?”
骆窈也笑:“无事献殷勤啊。”
涂涵珺当然知道她在开玩笑,同时也听出她是有事找自己帮忙,抬手点点自己的下巴:“哎呀,我突然好想吃北门的王嫂砂锅了。”
骆窈大手一挥:“走着,我请你!”
这几年校门口的餐饮行业百花齐放,学生们平时在学校里吃食堂,月初生活费富裕或是庆祝的时候,便会选择到校外打打牙祭。
王嫂砂锅的店面原来在隔壁一条街,很小一家,去年才搬到燕广附近。老板眼见着赚了不少,这回盘了间大铺面,面积其实适中,却有上下两层。
大冬天最喜欢热气腾腾的饭食,骆窈一进店面就馋了,和涂涵珺去了二层,各点了一份小份的砂锅。
听完骆窈的来意,涂涵珺开口道:“你提前准备一些校友资料,一两个就行,面试不会问你太多,主要就是看看你的基本功和个人形象,毕竟要剪进校庆纪录片么,你肯定没问题啦。”
她吃了一口米线,被烫得使劲扇风,好不容易缓过来又说:“欸,那你们会不会邀请裴老师啊?”
骆窈挑了一筷子青菜,摇头:“不知道,可能会吧,毕竟裴老师要回来当典礼主持人。”
“真的啊!”涂涵珺面露惊喜,“那你到时候要采访他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在旁边围观!”
骆窈促狭地看她:“兴奋劲儿还没过呢,这么崇拜他?”
“他不厉害么?”涂涵珺轻哼一声,“说起来他曾经也是我们新闻系的,结果大一下转到播音去了。”
“为什么啊?”
“我也不清楚,听师姐师兄们说他当时学习成绩挺好的呀,难道是因为和女朋友分手了感情受挫?”
骆窈失笑:“这你也打听到了?不至于吧,失恋了就得转系?”
“我也觉得不至于,可大家都是这么说。”
“亏你还是新闻系呢。”
涂涵珺不高兴地瞪她:“亏你还是播音系呢,采访都不会!”
互相贬损了一番,涂涵珺还是给了她一些临时抱佛脚的指导,等到周五却收到通知,面试时间改到了周六上午。
骆窈只好给纪亭衍打了个电话,让他迟一点再过来。
周六一大早,骆窈照常练完早功,还跟着李梅香去操场跑了一圈,最后一起去吃早饭。
路过思过墙,她竟然又看见了温海洋,骆窈撇撇嘴,跟李梅香换了个位置,快步走进食堂。
那头温海洋朝人群里看了眼,什么也没发现,只看见从食堂里头出来的沈卉,他疑惑地挠挠头,沈卉把装了包子的饭盒递给他:“喏,帮我拿着。”
温海洋嘴角抽了抽:“嗻。”
沈卉甩给他一个高傲的白眼:“你刚才找什么呢?”
温海洋没好气:“找你这位娘娘呢,买个包子也这么慢!”
沈卉双手抱胸,阴阳怪气地说:“是么,我还以为你在找骆窈呢。”
“关你啥事啊!”
沈卉冷哼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等会儿我有个面试,你到综合楼下面等我,结束了再一起回家。”
“嗻——”
来面试的人不少,还有几个大三的学生,想必都是年级中的佼佼者。
骆窈被分到了第三批,五个人一组,同组有两个同班同学。
如涂涵珺所料,面试不难,老师和领导简单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让他们分别采访彼此,骆窈准备充分,很顺畅地过了关。
“骆窈。”
面试结束时间比自己想象得晚,骆窈想着纪亭衍兴许已经等在楼下,准备去洗手间补个妆。
听到有人叫自己,骆窈回头,见是刚才一起面试的沈卉,开口问:“有事么?”
沈卉是班上家境数一数二的学生,身上的衣服不是香岛的货就是国外的名牌,走路时皮靴的高跟还哒哒作响。
“没什么,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温海洋那家伙人品次得很,你离他远点儿!”
这话像是警告,但又有点忠告的意思,骆窈神色莫名地打量她的表情,最后莞尔一笑:“你放心。”
她对海王八没兴趣。
两人前后脚下楼,周六综合楼人烟稀少,骆窈一眼就看见了树下的纪亭衍。
他今天穿了长款的呢大衣,里面灰色毛衣马甲配白衬衫,清清冷冷地站在那儿,连跟在身后的沈卉都赞叹一句:“好帅。”
骆窈心里莫名生出一股自得,加快脚步走过去:“阿衍哥!”
纪亭衍帮她理好掉下来的围巾角:“结束了?”
他纤长的手指就在自己眼下极近的距离,骆窈心跳快了一拍,笑道:“嗯,我们走吧。”
还没等他俩动作,一旁又来了个熟人。
“嘿,骆窈你也在这儿啊?咱俩可真有缘份!”温海洋没按沈卉交代的时间过来,磨蹭了会儿,正好赶上。
骆窈心里骂了句真是阴魂不散,那人却瞪大眼指着纪亭衍问:“这哥儿们谁啊?你对象啊?”
下一秒,他的视线被一道身影挡住,伴随冷淡的声音:“有事么?”
温海洋脑袋往后撤了撤,叠出几层双下巴瞧了几眼,大失所望地说:“有对象你不早说!知道你有对象谁招你啊!”
说完,他还翻了个白眼,伸手要扯一旁的沈卉:“走了,回家!”
没想到沈卉没动静,反而朝纪亭衍走近:“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纪亭衍皱眉,可不等他说话,那头就已经有人先炸毛。
“沈卉你干嘛呢!人家有女朋友!”温海洋像个看见女儿犯错的老父亲,用教训的语气喊道。
“有女朋友怎么了?你不是还追了骆窈好几天么?”
“那我不是不知道她有对象吗?咱可说好了啊,在外头玩儿归玩儿,但绝对不找有对象的!”
“谁让你把咱们婚约的事儿往外说了?现在同学都知道了我还能找谁玩儿!”
“我不是气不过么!谁让那小子下手那么狠,再说你叫我打发人的时候可没说会挂彩啊!”
这俩神经病啊!
骆窈心里有些不明所以,拉着纪亭衍的手说:“阿衍哥我们走。”
她本来的计划是两人许久没见,可以好好拉一拉进度条,但也没打算一下拉到底!
这下好了,暧昧不明的关系被摆到台面上,如果糊弄过去,再相处起来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该死的海王八!
骆窈深吸一口气,却没有马上就挑明的打算。
她希望所有的关键时间节点都没有其他人的参与和介入,无论是水到渠成还是情绪翻涌,以后回忆起来时一切的前因后果都只是因为喜欢,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想了想,没有放开纪亭衍的手,而是顺势往下一握,低声道:“去看电影好不好?”
第24章 主动才会有故事
八十年代的电影主旋律占去大半, 许多引领潮流的香岛电影和外国电影只能上录像厅,但骆窈要的只是电影院的氛围。
黑灯瞎火的环境里,身后的放映机投出或明或暗的光, 只能隐约看清身边人的表情, 牵牵小手, 咬咬耳朵,隐秘又可能被人撞破的刺激感, 使得电影院里小情侣扎堆。
作为一周当中唯一的休息日, 今天的片单放出了一部爱情电影。
这是开放后的荧幕第一吻,刚上映就引发人们的热议, 全国公映后更是一票难求。售票处旁的墙壁上贴着大大的海报, 男主角英俊潇洒,女主角美丽大方,好几对青年男女在前面驻足,接着不约而同地买了票。
骆窈今天穿了件浅色的长款大衣,很贵,是央着哥嫂姐姐提前给她买的生日礼物,搭配一双友谊商店从南方进货的长靴,腰带一束简约又大方, 但面试完把衣襟敞开, 就露出内里的乾坤来。
白色的紧身毛衣, 叠穿一件花色简单的开衫,开衫纽扣只扣最中间一颗, 胸前的曲线欲盖弥彰,又因为有围巾做遮挡,只有靠得近的人才能发现。下身是条跳色短裙,与长靴之间的皮肤裸露在外, 白得晃眼。
就这一身,除了大衣长靴花费甚高,预支了她的生日礼物,剩下的都是旧物利用,开衫是衣柜里的马甲改的,短裙的前身是夏天的半身裙,要不是骆淑慧实在嫌她糟蹋衣服,她还打算把毛衣的领子剪开。
现在想想,不剪也有不剪的好。
冬天的燕城寒风阵阵,再过半个多月就该下雪了,纪亭衍眼神不敢飘忽,只瞧着她鼻尖一点点红晕问:“不冷吗?”
鼻子都冻红了。
冷啊!夏天裙子的布料太薄了,她让骆淑慧在里面缝了层保暖的里衬,原本只是修身的裙子顿时变成了贴身,前凸后翘,要不是有大衣挡着,现在只红了耳尖的纪亭衍连头发丝都能发热。
骆窈把买好的票塞进他掌心,连着自己的手一起,手指还趁机钻进指缝里,微微用力,笑眼看他。
主动了一次、两次,再三再四就很自然而然。
手感真好呀!
纪亭衍沉默了一瞬。
原来冷的是他。
多亏了身上的拳脚功夫,骆窈就算到了冬天手脚都不冰凉,原主的身体条件本就不错,她穿过来后没有落下一天的锻炼,体质自然能抵御寒风。
但也只是短暂的。
有暖和的室内,没病的人都不会选择在外头吹风,骆窈拉着纪亭衍往放映厅走,人很多,纪亭衍在她身后,以防后头的人挤上来碰到她。
他不想放手,又怕手凉冻到骆窈,打量了会儿周围双手插兜的同志,有了灵感。
他稍稍用力,将人拉到身边,借着人群的遮掩,把交握的手塞入外套口袋里,见骆窈偏头看他,双唇抿了抿,一本正经地解释:“这样,能暖和一点。”
骆窈眉眼含笑,装作不经意地在他手心挠了一下,纪亭衍脊背僵直,下意识握得更紧。
两人买的是最后一排靠里的位置,其中一个靠墙,观影体验肯定没有中间好,但谁在乎呢。找位置的时候他们松开了手,骆窈整理了下衣服,然后随意放在了腿上。
纪亭衍偷偷打量一眼,白生生的大腿在黑暗里似乎没有那么晃人,可他还是很快收回了目光,五指虚空握了握,心里一阵失落和空虚。
电影很快开始放映。
骆窈并没有看过这部影片,其实还挺感兴趣的,但如果之后要问起她印象最深的情节是什么,她可能会说女主角在百来分钟的影片里一共换了四十多套衣服,又或者是男女主从河岸两头游向对方,在水面中央拥抱在一起的场景,当然印象最深的,还是最经典的一幕——
男女主并肩靠在岩石上远望山中风景,女主角偏头看向男主角,目光悸动。
“孔夫子,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吗?”[注]
男主心动又克制,女主热情又烂漫,他磕磕巴巴,她期待地闭上眼,然后又睁开,在对方脸上落下一吻。
电影院里响起或羞涩或感叹的低呼声。
骆窈感慨地叹一口气。
对嘛,主动才会有故事。
她微微偏头,打量男人光影下的侧脸,忽明忽暗,纪亭衍察觉到了,转过来看她:“怎么了?”
骆窈贴过去,几乎要靠在他的肩膀上,压低声音说:“突然想起我求的那道姻缘签。”
纪亭衍先是觉得耳朵半边都酥麻起来,听到她的话后,又有些无奈地问:“是什么?”
这次骆窈没有卖关子,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又模糊:“拂墙花影动。”
她的红唇近在咫尺,不知道抹了什么,还亮晶晶的。纪亭衍心跳紊乱,怕对方感觉到,又怕对方感觉不到,呼吸都不自然。
下一秒,骆窈嫣然一笑,他脑海中一片空白,那些规划顾虑预设科学解释全都不见,仅剩本能开口:“骆窈,我……”
电影结束,前面的人接连起身,骆窈也站起来,理理裙子理理围巾,然后手就放在身侧晃啊晃。
牵手吗纪同学?
纪亭衍睫毛颤了颤,没再犹豫,握住她的手,然后一点点穿过指缝。
心中蓦然一定。
……
此时已然过了饭点,街上人来车往,骆窈四处张望,不时提出午餐建议。
“前头那家不错,听说烧菜的师傅是从国营饭店出来的,手艺肯定很好。”
“欸巷口那家看起来也很好吃,这时候了还有人排队呢!”
“不如我们去吃人大门口的西餐吧?牛排怎么样?还是沙拉吧,再过几个小时就可以吃晚饭了。”
纪亭衍静静听着,脑子里却没空思考。
如今的环境开放了许多,大街上亲密牵手并不过分逾矩和罕见,可他注意到身边路过的许多人都忍不住投来或打量或惊艳的目光。
纪亭衍心中犹如火燎,他知道这些目光都是冲谁来的,可他没有立场。
骆窈自顾自地说话,没听见回应也不生气。她估摸着再有几分钟,对方就该忍不住了。
果然,下一个岔路后,纪亭衍在一棵树下停住了脚步:“骆窈,我有话想对你说。”
是不是听不进去任何话,脑海中只剩下我一个,迫不及待想说出口了呀?
骆窈面上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却缩了缩脖子:“耳朵吹得有点冷。”
建立一份关系有时候只需要一些冲动,可骆窈不是,她铺垫了很久,虽然出了些意外,但幸好并不局促。
美貌先行、环境加分、气氛正好,如果是个老手她自然无话可说,但纪亭衍这样外表禁欲内里纯情的人明显已经中招。
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即便此时没有月光,枝头的花也全部凋零,他两手捂着她的耳朵,顾不得自己手凉,更顾不得周围的行人和车辆,眼里心里脑海里只有她一个人:“骆窈,我喜欢你。”
完美的告白。
骆窈觉得如果放在她那个时代,她或许会选择直接旁若无人地与他拥吻,然后历经热恋的缠绵与黏腻,水到渠成达成生命大和谐。至于之后是将爱意激.情消耗殆尽,还是某一瞬间突然失了感觉,她猜不到,也不在乎,因为节奏太快、耐心太少、生命太短,及时行乐过就算。
可如今这个年代,车马邮件都慢,三分情意好似都能被时间拉成七分,连牵手捂耳朵这种纯情到不行的动作,骆窈都觉得心跳很快,觉得或许她可以将冒着气泡的碳酸饮料换成一壶茶,慢慢来,慢慢品,大概滋味能消失得慢一些吧。
……
刚告白完的男女双方没有约会,原因是什么?
是其中一方没有同意?还是告白即后悔,吵架翻脸一条龙?
这些都不可能发生在骆窈身上。
她处心积虑这么久,终于将“梦中情手”同志占为己有,最大的敌人却是万恶的单休。
如果没记错,离实现双休自由四舍五入还有十年。十年,该少了多少快乐时光啊!骆窈自认自己不是个会因为恋爱而影响学习的人,可此时老师在讲台上分析传播学,身边的杨雯雯悄悄用笔捅了捅她。
骆窈吃痛,侧头问:“你干嘛!”
杨雯雯压低声音说:“我寻思着今天咱们早餐吃的都是食堂的豆浆大包子啊,该不会师傅在你那份儿里添了什么东西吧?”
“什么东西?”
“比如九花玉露丸什么的?”
骆窈嗔她一眼:“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你!”
李梅香吃吃地笑:“怨不得雯雯这么想。你看你面色红润、眉眼含春、唇边带笑,确实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没发现咱们班男生今天都凑到周围来了么?”
播音班人数不多,教室向来坐得稀疏,而骆窈以前因为基础不行上课要记笔记所以一般都坐前排,但她今天起晚了,舍友怎么叫都不醒,连早功都没练,套了衣服就往教室赶,早饭都是她们带的,位置也稍微靠后了一些。
按理说她就算不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这么急促也该有些凌乱,但骆窈却依旧美得张扬。
卷发没时间梳理就扎高盘成丸子头,随性一些也没事,反而有种慵懒美。大大的棉服一裹谁知道里面穿的是睡衣,脸颊红扑扑是因为刚睡醒,至于眉眼含春、唇边带笑,那自然是因为……
“情绪传播。”骆窈振振有词,“老师刚刚不是说让我负责校庆采访了么?高兴一下都不行啊?”
“行,当然行。”杨雯雯一脸不信,却也没再追问。
因为讲台上的老师在看她们了。
早餐的豆浆和包子有些冷了,骆窈没吃两口,一上午的课结束后早已饥肠辘辘。
她正要和杨雯雯她们一起去食堂,就看见早上没课的舞蹈生舍友冲她挥挥手道:“骆窈,刚才有人给你送东西来了,放在大娘那儿呢!让你快点儿去取。”
骆窈应了一声,告别舍友独自往宿舍楼走。
大娘正在吃饭,看见她拿着筷子就招呼道:“快来快来,我瞧着像是吃的,再过会儿就该凉了。”
吃的?
骆窈问:“有说是谁送来的么?”
大娘冲她眨眨眼睛:“是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带了副圆眼镜,头发大概这么长。”
骆窈没什么印象。
她解开那个蓝色的包裹,里面是个保温桶,全新的海鸥牌,红色的塑料外壳搭白色的盖子,倒是和家里的那个很像。
骆窈狐疑地拿起来,发现下面还压了一张纸。
【骆窈:
你昨天提到那个从国营饭店出来的师傅,他最拿手的菜是酱炒肉丝。巷口常有人排队的小店,最受欢迎的是他们家的驴打滚。至于人大门口的西餐厅,很遗憾他们不接受外带,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去吃牛排和沙拉。
十分抱歉我临时接到一个通知,只好让同事小王帮忙送到你学校,不出意外到你手里应该还是热的,如果凉了你也别硬吃,天气太冷对肠胃不好。
另外,我向所里申请了长假,等这份课题结束之后会空出一段时间来休息,提前告于你知。
——纪亭衍】
见她嘴角弧度越来越大,大娘边扒饭边伸长脖子,忍不住问:“谁啊?是你对象不?”
骆窈笑着收好纸条和包裹,对大娘说:“不是,家里让人送来的。”
“哦,家里人啊。”大娘语气里带着失望和了然,表情却有些不信。
骆窈不再理她,走出传达室,噗呲一下笑出来。
她这位新上任的对象,到底去哪里偷偷补课了,师资实在很一般。
你要给我带饭,至少也得搭配好了哇,点心是点心,饭菜是饭菜,难道让她用驴打滚就酱炒肉丝吗?
真是个呆子。
第25章 变丑了我可饶不了你……
燕城今天有些回温, 从燕广一路骑回研究所,能热出一头闷汗。
小王同志刚走进事务办公楼,就被人一把搂过去。
“欸怎么样怎么样?看见了么?长什么样?”
“对啊对啊,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漂不漂亮?”
好奇八卦的同事们将他团团围住, 恨不得亲眼见一见纪工的对象,也没有别的意思, 就想知道究竟是啥样的女生才能把他们研究所这株“高岭之花”拿下。
小王同志气还没喘匀, 摆着手说:“人……不……不……”
“不咋地?”
小王同志:“人不在!”
众人:“……”
“那你不会等等再回来?办事质量不行啊!”
小王用力做了个深呼吸:“不是你们让我早点儿回来别耽误上班的么?”
众人:“……小王啊,算了上班去吧。”
见他们离开, 小王同志长呼一口气, 然后去了纪亭衍的办公室交差。
“纪工,东西我送到了,不过嫂子人没在,我直接放她们宿舍传达室了,没关系吧?”
纪亭衍因他的称呼怔愣了一瞬,冲人颔首,脸上多了丝不易察觉的赧意:“好,辛苦你了。”
“这有啥辛苦的!”小王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还要多谢纪工你帮我申请了补贴, 要不然我老娘那儿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到办法。”
“与我无关。”纪亭衍解释, “都是按规章制度办事。”
“是是。”小王连连点头,想了想, 又开口,“那个……纪工,先前有几个同事问我外出做什么,我一下没兜住, 把嫂子的事儿告诉他们了,对、对不住啊。”
纪工不爱在所里谈自己的私生活,就算无心之失,说漏了嘴,作为助理,这事儿也是他没办好。
纪亭衍抬眸,睫毛上下回落,微叹一声,随即又浅笑道:“没事儿,早晚都会知道的。”
小王再三道歉,临走前把办公室的垃圾给收拾出去了。
纪亭衍制止未果,无奈地坐回办公桌前,目光落在面前的文件上,略加思索,将东西放回了抽屉。
……
今年的初雪来得有些早。
早晨起来的时候天就昏昏沉沉,等到傍晚学生们从教学楼出来,雪花就已经盖住了地面的颜色。
北方孩子习以为常,南方孩子可就乐坏了,尤其是刚上大一的学弟学妹,迫不及待地冲下去就开始打雪仗。骆窈瞧了直打哈欠:“都是小打小闹,我们以前都是直接拿桶装了往人身上倒。”
已经在燕城待了快四年的杨雯雯也没有刚看见雪时的兴奋劲儿了,闻言笑道:“你们打雪仗都像和人有仇似的,恨不得把人往雪里摁。”
李梅香不以为然:“要不然咋叫打雪仗呢!”
骆窈煞有其事地点头,然后说:“欸,你们待会儿随便帮我带点儿东西回来就成,我先回去睡一觉。”
“窈窈你感冒还没好啊?”
事实证明,迟到是要付出代价的。骆窈那天从被窝里出来套了件棉服裤子就往外跑,当下不觉得有什么,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可隔天起来就喷嚏不断,断断续续两个星期都没好透。
闻言,她只能摆摆手:“没事儿,生点小病杀杀菌。”
她以前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讲的是如果一个人平时连小感冒都没有,那但凡生了病,一定是个大的。
舍友们都批评说这是歪理,骆窈堵着鼻子呢,也不多争论。
“那我们给你带碗粥啊,你保温桶带了吗?”
“这儿呢。”是纪亭衍给她的那个。她这几天都是回宿舍吃的饭,上课就带着。
“成,那你好好休息啊!”
雪花簌簌落在身上,骆窈围巾裹到眼睛下方,过了会儿又因为鼻子不透气拉开来缓缓。
最近忙着和另一位同学讨论采访提纲,还要照常复习和改论文,她睡得有点晚,即使外面冷到刺骨,依然感觉到眼皮有些打架。
宿舍楼前的树都变了个样,中午还是原生态打扮呢,现在就换上貂绒大衣了。
骆窈又打了个哈欠,可下一秒却突兀地停住,最后打了个嗝。
纪亭衍已经大步走过来,抬手扫了扫她身上的雪,温声问:“没睡好?”
生病的人会变得尤为娇气,特别是在亲近的人面前。骆窈却没有急着撒娇,而是仰着头问:“你终于忙完啦?”
刚确定关系的情侣哪个不是黏黏糊糊?可纪亭衍注定不是这种风格的人。他工作太忙,即便说了课题已经接近尾声,但作为组长,仍然卸不下责任。
闻言,男人的眉眼落下来,带着一丝愧疚:“对不起。“
骆窈摇摇头,抬起自己的手。
她的手套是骆淑慧亲手做的,不是皮质,是细密又保暖的毛线,不分十指,看起来有些可爱。
纪亭衍不解,又对上她的视线,骆窈挑眉催促,纪亭衍这才恍然,将人紧紧握住。
“笨!”
骆窈往他身上靠,话里是浓重的鼻音,男人不由皱眉:“感冒又严重了。”
感冒当天纪亭衍就在电话里听出不对劲了,叮嘱她去看校医,骆窈那会儿没当回事,结果之后情况加重,还是纪亭衍请了假来学校带她去看的医生。
骆窈有点犯懒,抱着他的胳膊把重量分给他:“那我也没办法。医生也看了,吊针也挂了,药也吃了一大袋,它就是不好。”
“谁让教室不供暖,上课坐着又没有动弹,脸都能冻僵。”
燕城的冬天不好受,偏偏燕广打着艰苦奋斗的旗号,几栋主教学楼下个月才开始供暖。
如此一来,图书馆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骆窈鼻塞难受,怕影响到别人,只能在宿舍复习,但这样效率比较低,直接导致她睡眠不足,免疫力下降,感冒趁机迟迟不好。
纪亭衍哑然,想了想说:“我在春新路那边有一间房子,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那儿学习。”
骆窈蓦地抬头:“这样不好吧?”
恋爱都没满月就登堂入室,进度也太快了。
纪亭衍唇线平直,表情严肃:“你去的时候我不待在那儿,我回研究所。”
真呆。骆窈耸耸鼻子,看起来像是答应了。
……
给舍友留了纸条,骆窈带上自己要用的材料和纪亭衍一起前往春新路。
这片都是平房,独门独户的,再小也能有个院落。骆窈心里估摸着以后这片的房价,暗自感叹,纪同学将来有的赚呢!
“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么?”骆窈推开一扇房间门,没落灰,想来有人经常打扫。
“以前和爷爷奶奶一起住,他们去世以后房子就留给我了。”纪亭衍去厨房烧炉子,打算先给她热水吃药。
骆窈心里啧了一声。这可是个留念啊骆窈,就你光想着钱了。
“吃饭了么?”纪亭衍回身问。
骆窈摇头。
“我去邻居家借点煤和米,小米粥好不好?”
骆窈:“都行,我和你一起去吧?”
反正屋子都没热,闲着也是闲着。
纪亭衍沉默几秒:“不是说,被别人知道不好?”
骆窈思忖了会儿,这个年代的生活虽然比以前好过,但也不是人人都富裕,能开口去借粮食的家庭,关系应该很不错,于是她没有坚持。
她走进里屋参观,总共两间卧室,东西都收拢得十分整齐干净,不像是很久没住人的样子,连墙上的老挂钟都还坚强地工作。
骆窈没动里面的东西,逛了一圈便出来了。
纪亭衍回来得很快,带着一小筐煤和一小袋米,居然还有一盘饺子。
北方人嘛,什么节日都爱吃饺子,就连初雪也要吃饺子庆祝。
“盛情难却。”纪亭衍无奈地笑了笑。
看来邻里关系确实很好,骆窈心中一时有些浮躁,不知道过来这里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她发呆的空隙,男人已经点起了炉子,洗好砂锅,用水淘米,动作之利索,一看就是从小干活。
骆窈眨眨眼,忽然欸了一声,上前拉住他的手,道:“别用冷水啊!”
天气这么冷,手都冻红了!
说着,她双手捂着给他哈气,凶了一句:“生冻疮这么办?!”
变丑了我可饶不了你!
纪亭衍似乎连脸颊也有点冻红,有些不自然地说:“很快的。”
骆窈不肯让步,他只能拿漏勺搅动搅动,把饺子隔在上头,拿开已经烧热的水,放到炉子上。
“先喝点热水暖暖。”
屋里头顿时升起热腾腾的蒸汽,骆窈捧着搪瓷杯抿了一口,望着他忙活的样子,忽然觉得他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像是天边朗星都有了烟火气。
她轻声问:“你经常过来么?我看家里有人打扫过。”
纪亭衍应道:“有空的时候会来,平时是隔壁邻居在帮忙打扫。”
说完,他及时反应过来,解释说:“我已经把钥匙拿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以后会有人进来。”
骆窈眉梢挑起:“那你怎么和邻居说的?”
纪亭衍盖上砂锅盖,将热好的饺子端给她:“我说最近租了出去,房客喜欢安静。”
骆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纪亭衍顿了顿:“爷爷奶奶他们都比较热情,不这么说……他们会经常过来串邻居。”
骆窈的心像是泡在了温水里,软得不像话,脸上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那请问房东同志,我要付你多少租金啊?”
“不要租金。”纪亭衍唇边挂上淡淡的笑,“把病养好就行。”
胸腔似有小鹿乱撞,骆窈暗忖这样可不行,太像老夫老妻了,谈恋爱得有激.情啊!
于是她往他身边凑了凑,说道:“你多少也沾点医学边吧?不如帮我看看。”
纪博士很诚实:“那肯定不如专业的医生。”
骆窈打趣:“你看,不谦虚了吧?这话说明你还是懂不少的。”
她撩起袖子,纤细白皙的手腕就在男人眼前:“先帮我把把脉吧。”
纪亭衍拗不过她,只能用热水浸了浸手,然后拿抹布擦干净,手指搭在她的脉搏处。
骆窈默默欣赏。
他的食指和中指都有月牙,但无名指没有,不知道是职业习惯还是个人原因,他的指甲总是修剪得很短,从侧面还能看见粉白色的新肉。
浸过热水的指尖不像平时那么凉,骆窈撩起眼皮,饶有兴致地观察他。
纪亭衍哪里会把脉,只知道她脉搏跳得很快,却分不清楚原因,过了会儿,他收回手。
“怎么样?”
纪亭衍老老实实:“脉搏偏快。”
骆窈唔了一声:“那从科学角度看,是什么引起的?”
纪亭衍:“我没法下定论。”
“我可以。”骆窈笑起来,瞬间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引起的。”
第26章 家属
或许在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 纪亭衍从没遇到过如此棘手的学科,它没有规律、难以控制、不讲道理。
他自认临场反应不差,可当下她突然袭击, 那张艳若桃李的脸离得极近, 媚眼如丝, 让自己的脸颊并着脑袋一起开始发热,竟做出一个十分幼稚的举动。
骆窈也被他的举措弄得呆住了, 嘴巴下意识地咀嚼, 尝到了一股鲜甜的味道。
“猪肉白菜馅儿的?”
等她反应过来,故意挑衅又气愤地嗔人一眼, 纪亭衍清了清嗓子, 道:“先喝粥吧,等会儿就煮过了。”
是了是了,撩人也要把握火候。
但是趁火打劫更叫她心动啊!
骆窈很有报复心地给他塞了个头最大的饺子,还振振有词:“阿衍哥你脸好红,是被炭火燎的还是被我传染生病了?”
纪亭衍的声音含含糊糊:“你……引起的。”
果然是被我传染了。
骆窈很没脸皮地点头:“是我没错。”
两人对视半晌,骆窈率先笑出声,纪亭衍的唇角也不断上扬,眉眼都温润许多。
简单地吃过饭, 骆窈帮着收拾好厨房。纪亭衍看着她吃完药, 就说:“那你在这儿复习, 我回研究所了。”
还真走啊?好不容易才有空见面欸。骆窈拉住他的衣服,把人扯回来:“需要你帮个忙。”
纪亭衍疑惑道:“什么忙?”
骆窈拿出包里的材料, 在他眼前晃了晃:“和我模拟一遍采访流程。”
纪亭衍的房间光线比较好,书桌正对着窗户,雪停了之后天光亮起,骆窈在暖和的屋内脱去外套, 随意地问:“你以前应该接受过采访吧?”
“嗯。”纪亭衍说,“文字形式的。”
“没露过面啊?”
纪亭衍想了想:“汇报会那种算吗?”
骆窈:“嗯……不算,你个人的专访。”
纪亭衍摇头。
骆窈翻开自己的采访提纲,道:“很好,第一次记得留给我啊。”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有歧义,但纪亭衍显然没察觉其中深意,很配合地颔首答应。
唉,忽然有种罪恶感。
骆窈深吸一口气,不再多想,进入工作状态。
要他帮忙只是个借口,校庆采访虽然排场很大,但内容没有那么严肃,多是纪念过去的回忆和展望未来的场面话。
纪亭衍却配合得很认真,以他自己的视角和经历作答,倒真给了骆窈一些灵感,提问的同时不停做标注。
学校给他们的采访名单共有十人,是燕广创办三十五年来不同阶段的校友代表,等骆窈全部走完一遍,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
她喝了口水润嗓,放松了态度问:“可以问一下纪师兄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安排吗?”
这个问题超过了采访范围,显然是以私人身份问的,纪亭衍浅淡地笑了笑,依旧和刚才一样端坐着回答:“截至目前,课题小组已经完成了所有的结题手续。我所提交的休假申请也已通过审批,将获得一周半的假期。”
“除此之外,我接受了燕城三所学校的邀请,将于假期结束后分别在燕大、中大、农大参与专题讲座。”
“以上是我近期的工作安排。”
这么多年第一次申请休假,总共十天,还得准备讲座内容,骆窈皱了皱鼻子,一手撑着脸说:“那我可以去旁听吗?”
“这要看校方的安排。”纪亭衍实话实说,看见她眉尾下落,似乎有失望的情绪在,又抿抿唇道,“如果你想,我可以带你进去。”
闻言,骆窈饶有兴致地问:“以什么身份?”
纪亭衍摸了摸鼻尖,神情中包含几分赧意:“家属。”
骆窈心尖一颤。
可以啊纪同学,学会反击啦。
……
和骆窈一起负责采访的是同班同学许一白。他常年霸占第一名,无论是成绩能力还是人缘都十分优秀,能获得这个名额并不意外。
骆窈以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小组作业,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不好,每回分到的组员都非常“乐观”,一个个抱着“不着急,作业很简单”的心态,临近DDL了还在参加派对,好像人人都很忙,但最后大部分的作业都是她自己完成的。
其实就是仗着她比他们更在乎分数,想偷懒而已。
因此到这儿以后她能遇上涂涵珺、许一白这样的合作对象,真是谢天谢地。
两人从老师那儿得知消息的当天就碰头草拟了一份大纲,之后一边修改一边和受访者确定时间。
名单上的校友如今都在燕城,他们跑到教师办公室挨个打电话,前期工作十分顺利。
骆窈还特意告诉了涂涵珺裴峻的采访时间,那姑娘兴奋得不行,特意翘了一节课过来。
“和师父一起吃饭那回裴老师是不是给你灌迷魂汤了?”
几人坐公交前往电视台,骆窈靠着涂涵珺,小声地问。
“去!”涂涵珺瞪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这属于侮蔑啊,纯粹是裴老师的个人魅力吸引的我好吗?”
骆窈失笑:“什么个人魅力?”
“比如……温柔体贴、和蔼可亲、风趣幽默、为人善良。”
骆窈不置可否:“唉,看来下学期电台的实习只剩下我一人了。”
涂涵珺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你脸上就差没写着想跟裴老师的节目了好吗?”
涂涵珺笑嘻嘻地挽她:“那不会,说好了和你做好搭档!”
每周二电视台停播检修设备,打开电视只能看见五颜六色的信号盘,台里的播音员们也要开各种会议,一派忙忙碌碌的场景。
燕广每年为两台输送了大量优秀人才,夸张地说每走三米就能碰见一个校友,因此他们要采访的对象有好几个都在电视台工作。
但因为学校只给他们批了一台摄像机,所以几人也不能兵分两路,速度不算太快。
骆窈和许一白说好了交替采访,反正他俩也不入镜,今天就没刻意打扮,得体就行。
他们先采访的是入行二十多年的老前辈,可以算燕广最早一批的学生了。如今他在一套的新闻栏目工作,是每晚七点的固定面孔。
骆窈心里还有点忐忑,反倒是前辈先出声缓和了气氛,控场能力一流,三言两语就令他们放松下来。
前辈离开后,许一白夸张地深呼吸几下:“这可是我的榜样!”
骆窈轻笑。
得,一个个的见了偶像都一样。
“你先回味回味,我去趟洗手间。”
涂涵珺听了忙道:“窈窈我也去!”
许一白直摇头:“你们女生真奇怪,上厕所也要结伴。”
两人默契地用傲娇的眼神对他的调侃表明了态度。
按照电视剧里的套路,工作场所的洗手间内多少会遇着点事。
离着几步远的距离,骆窈她们就听见洗手间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两人对视一眼,准备转身去楼下。
但兴许里面的人也听到了动静,很快便停止了哭泣,接着骆窈就看见一个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从里头出来,眼睛鼻头都还红着,快速地瞥一眼她俩,然后匆匆走过。
等人影消失不见,骆窈才跟涂涵珺咬耳朵:“欸,裴老师组里的。”
“你怎么知道?”
“她稿子拿反了,上头写着栏目名呢。”
涂涵珺睁大眼睛,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不可置信地说:“该不会是被裴老师骂哭的吧?”
骆窈拍拍她的肩膀。
涂涵珺显得有点失落:“难道天底下就没有不骂人的师父?”
是不是骂哭的不知道,反正等到他们去采访裴峻的时候,对方仍然是那副温和儒雅的模样。
“原来你说的任务是这个。”裴峻笑着冲骆窈开口,随后目光又落在涂涵珺身上,“涵珺你怎么也来了?你和骆窈不是一个系的吧?”
涂涵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跟着过来见见世面。”
裴峻顿时露出我懂了的表情,促狭道:“想见咱们台哪位前辈啊?”
涂涵珺脸颊微红,骆窈帮她解围:“不管见着哪位前辈她这趟都赚了。那个,裴老师我们开始吧,不多耽误您的时间。”
裴峻看了她一眼,温声道:“好。”
于是骆窈立马说:“许一白,准备好了么?”
许一白:“好了好了,裴老师您坐那儿就行了。”
中午他们还在食堂蹭了一顿饭,采访一直进行到下午三点左右,几人收拾好东西准备打道回府,走到门口的时候许一白指着不远处说:“欸,那不是咱班梁雅乐么?”
骆窈抬头望去,公交站旁果然站着她那位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回宿舍的舍友。不过人家在那儿也不是为了等公交的,身边停着一辆黑色桑塔纳呢。
这车去年初才出现在国内市场,得二十多万,谁家要是买了一辆,那比万元户还来得稀罕,都得是富豪级别。
只见梁雅乐打开车门,余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还得意地冲他们仰起下巴,车门砰的一声合上。
许一白只觉得心疼:“这车可贵了。”
涂涵珺皱着眉点头:“要我关门这么用力,我爸铁定跟我急。”
骆窈觉得好笑,在车站前冲他们说:“我还有点事儿,先不回学校了,你们先走吧。”
许一白说:“明天去广播电台你可别忘了啊!”
骆窈先坐上公交,挥手:“记着呢!”
……
这年头的人过生日没什么讲究。搁以前饭都吃不饱呢,能吃碗干饭,有顿细粮都是天大的福气,如果再加个鸡蛋,那就跟过年没什么两样了。
也就是骆窈这么个不朴素又没脸皮的,早提前一个月就朝家里人讨要生日礼物。
“哎呀,买花做什么,净能浪费钱!”骆淑慧对女儿的大手大脚很有意见。
骆窈向老太太要了一个花瓶,把买来的栀子花放到里面:“就是生日才买!”
现在不是季节,虽然盖了大棚,但有闲钱买花的人本就不多,栀子花又卖不上价,她还是提前跟花店老板磨了许久,老板才答应在进货的时候顺带给她留一点。
骆淑慧手上沾着面粉呢,摇摇头,又钻进厨房忙活去了。
燕城人的习俗是本命年和整岁才吃长寿面,骆窈上学年纪小,下月过了年虚岁二十二,蛋糕上插二十一根蜡烛。
以骆窈的想法来看,生日吃蛋糕这个习惯很可能是西餐厅和西饼屋的营销手段。
就比如门桥新开的那家西饼屋,橱窗里的奶油蛋糕和水果蛋糕做得极其漂亮,小孩子一看就走不动路,偏偏店员还在推销:“生日的时候吹蜡烛许的愿望一定能实现哦!”
这下小孩儿还能有抵抗力?西饼屋的名头一下就打出去了。
十多年前这东西在燕城还不算太贵,大多一两块,最好的三块左右。现在一个六寸的生日蛋糕卖到了十块钱,得普通工人小半月的工资。
骆淑慧也不舍得,她觉得蛋糕看上去没什么技术难度,不就是面粉和鸡蛋么,自己也能做。
骆窈并不馋这口,但看她那兴致勃勃的模样终究没说其实大家伙新鲜的只是一个名头,还有上面那层奶油。
否则为什么不选择吃鸡蛋糕呢?
骆淑慧提前几天准备,失败了两次,这下有些后悔了,浪费好些面粉和鸡蛋,还不如上店里买呢。
但老爷子告诉她做人不能半途而废。
于是她又失败了一次,家里连吃三天的蛋饼。
骆窈告诉她做蛋糕得打发蛋清,她就拿着筷子鼓捣了好半会儿,然后歇一歇,继续弄,最后还是下班的薛宏明看不下去,撸起袖子说我来帮忙吧。
在骆淑慧的认知里,大男人哪能进厨房呢!她忙说不用不用,被骆窈一句话堵住。
“爸的力气大,弄起来快些,不然咱家天黑了还吃不上饭呢。”
夫妻俩在厨房里忙活,骆窈就到饭桌上和其他人一起包饺子,嫂子徐春妮见了她说:“三妹今天咋不穿那件大衣呢!”
徐春妮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这个小姑子还漂亮的姑娘,尤其是那身段!连她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骆窈弯眼笑道:“我可不舍得,留着过年再穿!”
小家伙薛峥包起饺子来也有模有样,听到这话想起什么,下桌就往房间跑。
老太太皱眉:“薛峥,你没洗手。”
薛峥一个急刹车,跑到厨房让爸爸抱着洗了个手,然后又哒哒哒地跑回去。
“这孩子。”
没一会儿,薛峥举着一张纸和一个花环就出来了,边跑边喊:“三姐!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跑到饭桌前,还在喘气:“和甜甜一起做的!”
班上这回调座位,薛峥如愿以偿地和甜甜小姑娘成为了同桌,两个小朋友感情眼见着越来越好,经常到对方家里做客。
“替我谢谢甜甜,也谢谢你!”骆窈捏捏他的脸蛋,留下一个面粉印,她笑了笑,拿抹布擦干净手,才去看他送的礼物。
一张画,和一个亲手扎的花环。
这时候少有鲜花,花环是他们手工课上教的纸花,按小朋友的审美,颜色越多越好看。
画自然画的是她,大波浪被画成了泡面头,好在眼睛很有神,还特别细致地勾勒出了睫毛,一看就是甜甜的风格。
旁边小花小草点缀,还画了一个大箱子,里面或许是想塞满各种各样的糖果,但黄色那堆真的特别像金元宝,尤其他们还在上面写了几个大字——生日快乐,恭喜发财。
恭喜两字不会写,用拼音代替。
嗯,小孩子最常说的吉祥话,没毛病。
她喜欢这么朴实无华的祝福。
骆窈蹲下身,让薛峥帮她把花环戴上,薛尉盯着那圈纸花欲言又止,还是被媳妇儿捅了一胳膊肘才咳嗽一声,闭紧嘴巴不说话。
人多动作就快,一桌饺子很快就包好了,厨房里薛宏明终于将蛋白打发成功,反正也沾手了,索性就跟着在厨房里打下手。
屋里暖和得很,电视上正播着《西游记》,老爷子在客厅里泡了壶茶,见孙子们都在喝刚买的北冰洋,孤独地一口闷掉,惹得老太太侧目。
“牛嚼牡丹。”
老爷子从鼻子里哼出声,问薛翘:“你去乡下要多久?”
去年年末,国家提出了在公民中普及法律常识的决议,因此薛翘他们单位打算在年前开展一次普法活动,主要活动地点就在燕城和燕城周边,薛翘正好被分配到了周边的村镇。
“就三四天吧,几个村镇走一走。”
“那你们住哪儿呢?招待所?”
薛翘吃山楂被酸倒了牙,皱着眉说:“应该吧,科长他们会安排的。”
老太太交代道:“爷爷那件军大衣你带上,村里比城里冷。”
“对对对。”徐春妮附和,“你要挨家挨户地走啊,还得带两双厚棉鞋。”
骆窈正和薛峥抢最后一块桃酥,闻言插嘴道:“暖水袋也备上吧!”
默默看电视的薛尉想了想说:“咱们厂月底还剩下一些棉花。”
冬天棉花紧俏着呢,怎么可能还有剩?
听老爷子这么问,徐春妮接过话茬解释:“还不是以前在二区那个邱家老三,他那个服装店要上冬装,早几个月就跟厂里下了订单,主任想着以前的事儿本来不乐意,他就说不要优惠,还加价。”
“结果呢,第一批货就没卖出去,那么点体量别的厂也不爱要,就给几个相熟的当了添头,剩下的让咱们自己人内部消化了。”
老太太疑惑:“邱家的服装店生意不是很好吗?”
“嗐,那是以前了。他媳妇儿跟他离婚以后生意大不如前,老娘哥哥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能好就怪了。”
老爷子听了长叹一声:“所以说啊,家和万事兴。”
骆淑慧这次的蛋糕做的很成功,蒸出来蓬松柔软,还在上头铺满了罐头里舀出来的黄桃。
蜡烛是从西饼屋买的,五颜六色的细长条,摆满二十一根。
薛峥比谁都兴奋,看起来很有经验似的嚷嚷:“要关灯!要关灯才行!”
薛尉正好在边上,灯绳一拉屋内登时暗下来,只剩蜡烛上的点点火光,映在大家的笑脸上。
“三姐快闭眼!愿望在心里想!不能说出来!”
骆窈三岁以后就不爱整这一出了,闻言轻笑一声,配合地闭上眼,默默许愿。
祝原来的骆窈生日快乐,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但希望她生活开心。
祝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嫂嫂姐姐弟弟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骆窈被自己这一长串称呼给逗笑了,差点没有绷住,听见薛峥说:“三姐,可以许三个愿望哦!”
她忽然敛去了笑容,牙齿碾了碾唇边的肉,呼出一口气。
祝骆女士能安享晚年,如今没机会能让你多分一份财产,得想办法拿到足够的养老金啊。
虽然你可能不用我操心吧。
骆窈睫毛颤了颤,正要睁开眼,又赶忙闭上。
啊啊算我贪心再许一个好了!
祝纪亭衍同志幸福健康,万事胜意。
许完愿,她抬眼吹蜡烛,太多了一下没吹透,薛峥急得爬到桌上帮忙。
“好啦!三姐生日快乐!”
“窈窈生日快乐!”
蛋糕留到饭后当甜点,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顿晚饭,骆窈把蛋糕切了切,一个人也就一小块,不过味道很不错,大家都对骆淑慧的厨艺表示了肯定。
骆窈窝在沙发里边吃边看电视,徐春妮带着薛尉去厨房洗碗,骆淑慧则被“赶”了出来,坐在骆窈身边帮她整理了下头发:“头发都吃进去了。”
骆窈没注意,见状嘿嘿一笑,骆淑慧没好气地嗔她一眼,轻声说:“窈窈,在学校有没有交好的男生啊?”
开场白太过危险,骆窈及时制止:“停!妈,大好的日子别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啊。”
骆淑慧睁大眼:“哪里不吉利了?妈就是想问问你啥时候处对象。”
闻言,骆窈起身。
骆淑慧:“你干嘛去?”
骆窈捞过衣架上的外套,嬉皮笑脸地说:“我给您找对象去。”
“你这孩子!”骆淑慧好气又好笑,只能喊道,“别把蛋糕弄衣服上了!”
……
不管什么时候放假,纪亭衍都会抽时间回趟家,即使没人等着他,他也会照常打扫房间,然后待上一会儿。
纪科长年底不往外跑了,一部分原因是厂里效益不错可以休息休息,一部分原因是防着郑敏偷偷出门。
义务兵是没有探亲假的,郑敏挂念小儿子过年也没法和家人团聚,想自己跑到军区去看他,惹得纪科长青筋直跳。
“那是大西北!你一个人过去干啥!”
“你也知道那是大西北!把儿子送到那么苦的地方,你亏不亏心!”
“老子十三岁就在那儿吃黄沙了!他十九了!有什么不能受的!”
“我不管,我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一个人在那儿受苦。纪德平,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死给你看!”
“郑敏!你闹够了没有?你不止纪桦这一个孩子!”
纪亭衍默默听着主卧里的哭闹喊骂,将自己屋子里的垃圾都清理出来,然后拿上饭盒,准备顺道去食堂打饭。
夜晚冷风呼啸,昏黄的路灯在积雪上晕开,像一大张烧饼。
不知道食堂这时候有没有,要是有碗汤更好,高传波老跟他说他家乡的羊肉泡馍,平时没感觉,肚子饿的时候就有点馋。
纪亭衍踩在积雪上,留下一串手指厚的脚印。
小道路过三号楼,他抬头望了望,那个房间没亮灯,可能还在和家人一起吃饭吧。
纪亭衍抿抿唇,继续往前走,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衍哥!”
他蓦然抬头,戴着花环的小姑娘站在路灯下,光晕落满全身,衬得她的笑容如梦似幻,很不真实。
纪亭衍顿住脚步,不敢眨眼。
骆窈见他不动,小跑过来,捧着吃了一半的蛋糕,眉眼弯弯地问。
“阿衍哥,吃蛋糕吗?”
第27章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师傅, 您再给卧个鸡蛋呗,我就馋您做的荷包蛋了!”
“行!给你卧俩够不够?”
“那干脆来仨吧!”
“你这姑娘哦,来来来, 趁热吃啊。”
“麻烦您了。”纪亭衍越过骆窈, 先端起盛满汤面的大海碗, 冲掌勺的大师傅道谢。
大师傅自然是认得纪亭衍的,多少也了解他家的情况, 轻轻叹了口气, 摆摆手,将用完的锅灶交给小徒弟, 自己躲到后头喝酒去了。
纪亭衍拿过他带来的铝饭盒, 对骆窈说:“介意吗?我来之前洗过了。”
骆窈双手撑着下巴,摇摇头:“我在家里吃过饭了。”
顿了顿,又添一句:“分我点儿汤暖和一下就行。”
于是纪亭衍拿勺子舀了些到饭盒里,刚出锅的汤面热气腾腾,手贴在饭盒边上立马就能感觉到温度。骆窈见他要把鸡蛋夹过来,忙道:“这个我不要,都是给你的。”
“你生日。”话说出口纪亭衍还有些抱歉,毕竟称作借花献佛都算抬举他了。
其实骆窈并不介怀。
生日这个东西, 无论是自己还是旁人, 有人在意才是个节日, 没人在意就是个日子。
她三岁以后没再过过生日,为什么说是三岁呢?因为再早些她没有记忆, 而那年她因为羡慕其他小朋友的生日蛋糕,特意数着日子等到那天,结果等到骆女士说:“你生日又怎么样呢?是想提醒我那天有多痛苦吗?”
在那之前,骆窈以为所有的小孩都是在父母的期待下出生的, 然后就被上了一课。
也因为这份期待,让她在这一天比其他任何一天都更加难堪。好笑的是,从那以后,她学会了更加坦然地索取。
当然不是情份,是她能获得的快乐和利益。
但这些不可能对纪亭衍说,就和她不过问他家里的事情一样,谈恋爱嘛,分寸要懂得掌握。
骆窈快速地眨眨眼,敛去其中晦涩的情绪,没再拒绝那个荷包蛋。
有人在乎,为什么要说不呢?
荷包蛋被煎出了一圈焦皮,泡在汤里稍稍软化的时候口感最好,骆窈不怎么爱吃蛋黄,嫌噎得慌,就着热汤三下五除二地咽下去,听见纪亭衍开口说:“我以后会记得。”
他对生日也没什么概念,总之年岁一天天增长,不庆祝好像也不会少块儿肉,但他喜欢看她开心的样子。
骆窈思绪回笼,闻言冲他笑了笑,眼尾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除了今天,还有七月十号。”
阴历?纪亭衍很快否定,示意她继续说。
“是我下凡的日子。”小姑娘的表情和语气都跟开玩笑似的,纪亭衍却眸光沉静,认真点头。
“好,我记住了。”
骆窈笑意盈盈地将冷了又加热的蛋糕推过去,还转了一圈,把没有吃过的一边朝向他:“呐,尝尝仙女的蛋糕。”
毕竟帮你许了愿的。
……
第二天骆窈按约好的时间去了广播电台。相比电视台,在这儿她更加游刃有余,几个采访对象她都打过交道,气氛比昨天自在多了。
“我觉得今天的效果比昨天好。”
许一白是个尽善尽美的人,凡事力求做到最好,有一点瑕疵比大片污渍更让他觉得难受,骆窈听了开头就抢先拒绝:“我们俩也就算了,人家几个大前辈可没功夫让我们返工啊。”
许一白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现实,难受地咬咬牙:“成吧,改明儿我蹲在对编机旁边盯着磁带录好。”
骆窈想说若是放在以后你可能就轻松一些了,即使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片段也能剪到一块,瑕疵都能升华出高度。
她笑了笑,倏地听见周苗在不远处冲她打招呼:“窈窈来,有事和你说。”
许一白很识趣地道:“我先去趟洗手间。”
说起来,骆窈很久没见周苗了。因为避着岳秉,老太太几次要让她跟着一起去岳家她都找借口拒了,实习结束后电台也很少来。
周苗显然对此有些不满,开口就怨道:“好久没见你来家里玩儿了,前两天小游还念叨窈窈姐姐呢。”
骆窈不好意思:“快毕业了有点忙。”
周苗露出看穿她的得意神情:“这么忙,那有活儿也不能接了?”
那不能够啊,有钱怎么能不赚呢。骆窈厚脸皮地笑笑:“什么活儿啊?”
“也是配音。”周苗挑眉,“不过这回是给电视剧配音。”
她说了一个剧名,骆窈听了难掩惊讶:“这班底不便宜吧?”
之前周苗帮她介绍好几份工作了,自然看清了这姑娘虽然漂亮话说得好,但内里其实是个小财迷。不过她并不反感,毕竟踏入社会谁不得学会一两句场面话,况且人家不偷不抢,都是凭本事赚的。
因此听到这话,她肯定地颔首:“制作方是燕城电视台,剧本都打磨了好几年,因为有个别演员的本音和角色不太贴合,所以要找一些合适的配音演员。”
“角色有大有小,剧组打算在全国范围内筛选,我帮你要了一份材料,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最好下星期前给我答复。”
这靠的都是关系和人脉啊,骆窈感激地冲她道谢,仔细地将材料收好。
“谢什么。”周苗拍拍她的头,“毕业前这一阵确实很忙,等你空下来记得和翘翘小峥他们一起来玩儿啊,我记得你嫂子做的腌咸菜特别香。”
骆窈笑出声:“好,我回去就和大嫂说您馋她的手艺了。”
周苗作势要打她:“没大没小。”
□□十年代出了不少名著翻拍的影视作品,比如正在热播的《西游记》和已经拍摄完成的《红楼梦》,即便在影视剧井喷的三十年后,他们依旧是难以逾越的经典。
周苗给她介绍的剧组同样也是名著翻拍,许是因为她穿越的这个世界与现实终究有差别,几个演员和她记忆中名字对不上号,但不出意外,这部剧播出之后,会成为每年都要重温的经典作品之一。
骆窈坐在公交上,想了想,临时找了个站点下车:“许一白,我突然想到有事儿要办,你自己回学校吧。”
“那我直接向系里交差好了!”许一白伸长脖子,“你也不用再跑一趟了,反正我急着看成片呢!”
“行!那辛苦你了!回头请你吃食堂!”骆窈冲他挥挥手,换乘另一路公交。
这部剧的原著有一套三本,篇幅很长,她记得那天在纪亭衍房间的书架上看到过。
好吧,其实她就是懒得去图书馆抢座。
骆窈来到春新路,凭着记忆找到纪亭衍的小家,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院门。
这几天雪没停过,按理说院里应该积了厚厚一层,可现在只有角落里堆着扫过的雪堆,地面上只剩薄薄一片。
纪亭衍来过?
只消稍微转个弯,骆窈便了然。
他说过有空的时候会过来,现在正值假期,昨天在家属院大概率和父母相处不甚愉快,当然不想久待。
“阿衍哥?”骆窈走到屋子里唤了两声,没听到回应,又去房间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影。
可能出去了。
她耸耸肩,去书架上找了那套书出来,准备先通读一遍。
房间和上回来时有所不同,窗帘换了新的,窗框还补了一点漆,床单被褥看起来也不像是用过的,桌角那点缺口现在被一方格子桌布盖着。
田螺公子啊。
骆窈在心里感叹一句,脱掉外套,坐下看书,速战速决。
但事与愿违,原著用的是文言文,读起来有些艰涩,没过多久,眼皮就被暖气烘得开始打架。
……
菜市早就散了,纪亭衍去附近的副食品店买了些容易做的食材,准备回家烧饭。
先淘好米上锅蒸,他把菜肉放到一边,打算回房换一件干活穿的旧袄。
门一打开,他就愣住了,视线从门边的那双鞋移到书桌前已经趴着睡着的小姑娘身上,动作顿了顿,放轻脚步走进去。
骆窈已经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熟了,翻开的书倒在她的脸上,只能看见半边红扑扑的脸蛋。
纪亭衍唇角微微上扬,眸光都柔和下来,小心翼翼地将书拿开。
小姑娘没有张嘴睡觉的习惯,但是嘴唇会微微撅着,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呼吸声还是有点不顺畅。
纪亭衍眉心微蹙,抬手打算叫醒她:“骆窈……骆窈……”
结果人家脾气还挺大,肩膀一耸一耸地抖掉他的手。纪亭衍失笑,再接再厉:“骆窈醒醒,在这儿睡会感冒。”
好一会儿过去,骆窈才试探性地动了动眼皮,然后一点点撩开:“阿衍哥……”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和娇嗔,仿佛一只慵懒的猫,撒娇似的,还用毛茸茸的尾巴在他面前晃呀晃,无意却准确地挠在他的心上。
纪亭衍喉间一紧,不自觉上下滚了滚。
他慌乱地转身,走到门边拿起她的鞋子,再过来时已经稳定好了情绪:“地上凉。”
虽然屋子里有暖气,但这会儿大多都是水泥地面,光脚踩着跟夏天吃冰棍儿一般凉爽。
骆窈穿着袜子呢,趴在椅背上歪头看他:“不喜欢穿鞋。”
她以前的家里铺着各种各样的毯子,为的就是自在无拘束。薛家进门没有换鞋的习惯,她姑且认了,但纪亭衍将家里打扫得十分干净。
地面用鬃毛扫帚细细扫过,又拿拖布墩了一遍,上头一颗沙砾都没有,她才放心地脱鞋。
闻言,纪亭衍想了想说:“先穿上,明天我去买地毯,好不好?”
八十年代是手工地毯的鼎盛时期,但大多销往国外,在国外掀起一阵风潮后,国内市场才刚刚起步。
骆窈展颜一笑,也不多矫情,弯下腰将鞋子穿好。
“吃饭了么?”
两人异口同声,接着又同时笑起来。骆窈说:“我在台里食堂吃过了。”
纪亭衍点头:“那我去做饭,你继续看书。”
骆窈可不想错过相处的机会,跟着人出去道:“文言文看着太累了,阿衍哥,书架上的书你都看过么?”
“嗯。”纪亭衍帮她围好围巾。”那干脆你说给我听呗,我要找一个合适角色配音。”
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听过她配的广播剧,想到什么,纪亭衍忽然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问道:“所有里面选一个么?”
骆窈没听出话里的不对劲,边回忆边说:“我觉得玫笙、玉溪、阿芷这三个都不错。”
这三个都是剧中的配角,但人物本身的设定很有张力,播出以后受到的关注和讨论也比较多。
当然了,戏份也是可供选择的角色中数一数二的,毕竟台词多报酬也多嘛。
纪亭衍大概是回想了下剧情,沉默了会儿才开口:“玫笙是歌女,经历过苦难,城府较深。玉溪身为名门闺秀,克己复礼,骨子里有股执拗。阿芷是礼少爷的丫鬟,天真活泼,但真心错付,性格大变,后半生都困在梦魇中。”
三个角色的情绪难度都不小,骆窈点了点下巴:“阿衍哥觉得我适合哪个?”
纪亭衍抿了抿唇:“……单以你的声线贴合度来看,我觉得玫笙更妥当。”
声线?
看来薛峥那小子也不是谁都炫耀啊。骆窈眉梢轻挑,忽然笑了,神秘兮兮地说:“阿衍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纪亭衍心底莫名生出一股熟悉感,觉得她八成又要卖关子,心里没有多少期待,却仍然放下手中的青菜看向她:“什么秘密?”
骆窈清嗓做了下调整,瞬间变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还踮起了脚,食指挑起他的下巴,语带调戏:“声线是可以变的呀。”
第28章 是一种病
隔着电流的录音和现场直播的效果完全不同, 纪亭衍一时分不清是被这道风流的男声弄得不知所措,还是被她风流的动作染红了耳根。
手中的青菜被他攥成了“梅干菜”。
他的动作似乎快要成为应激反应,只不过这回被骆窈半路截住:“又堵嘴?”
有本事用别的堵啊!
她在心里不纯洁地腹诽, 一边又庆幸对方没将那把青菜直接塞她嘴巴里。
纪亭衍的手被她紧紧握着, 刚用过水的冷白皮肤在冬季的气温中受了冻, 连关节都透着淡淡的红,骆窈后颈蔓延出一股热意, 很故意地张开嘴:“我咬啦?”
要说正中她癖好红心的, 应该是“梦中情手”的战损皮肤。如果将其拟人化,那便是一个负伤的玉面美人, 他拥有不堪一击的表象, 却能轻易地操控人心,让她心底的破坏欲和占有欲无限拉扯。
骆窈觉得,一种癖好被惯到极端,是一种病,不是好事。
因此她不等纪亭衍反应,就放下他的手,还捂住搓了搓:“算了,不舍得。”
“不是让你别用冷水吗?你看, 手这么冰。”
纪亭衍默默叹一口气, 往木盆里兑了一些温水, 将两人的手都放进去:“我的体温一直都是这样,你等会儿进屋戴好手套, 别沾手了。”
温热的水流流窜在他们十指之间,骆窈轻轻拨了拨,水流跟游鱼似的吻上皮肤。见纪亭衍不动声色,骆窈起了玩儿心, 一会儿捏捏他的虎口,一会儿挠挠他的掌心,男人很好欺负地任她摆弄,等差不多了才一把将人攥在手心,擦干手上的水。
骆窈被他突然的霸道禁锢得动弹不得,抬头去看他认真的表情,某个瞬间忽然怔住,目光近乎在他脸上梭巡。
她以前在脑海中做拟人化想象时,是从来没有具体五官特征的,只有模糊的一个影子,可刚刚居然变成了纪亭衍的样子。
别说,挺让人心痒的。
……
大四的住宿管得不严,骆窈完成了校庆的任务,不想继续浪费纪亭衍的假期,索性天天跑春新路。
要不是他坚持两人不能一起过夜,骆窈还真想过整理一些行李搬过来。
事实上也没多大差别了。
今天因为怕冷多带一件外套,明天因为太累不想带书回去,东西一件件留在春新路,久而久之屋子里她的生活痕迹便越来越多。
周六骆窈没回家,纪亭衍买了张手工羊毛地毯,是华侨商店的货,花样繁复但颜色沉稳,在房间里并不突兀。
“你怎么没等我一起去啊?友谊商店那儿也有卖,都是一家厂子生产出来的,一个出口一个内销,价格差不少呢。”
纪亭衍说:“侨汇券平时没机会花。”
骆窈因为他不经意的炫富轻哼一声,跑过去帮忙铺地毯。
他们有时候会出去下馆子,但大多时候更享受一起下厨,即使骆窈只会简单打个下手。
而纪亭衍的厨艺不算好也不算坏,属于自力更生不得不自我养成的类型。
毕竟以前跟着老人生活总会帮帮忙,后来和那样一个妈在一起估计也怎么没体会过“妈妈的味道”,仿照做实验的原理找到合适的用量和火候,美味够不上,但至少可以给一个好吃的评价。
铺了地毯之后,骆窈便喜欢趴在上面看书,纪亭衍被她缠了几次拉下水,只能拿凳子当桌子写演讲稿,期间骆窈会翻身躺在他的腿上,询问原著剧情,大概找到一个合适的声线。
骆窈贪心地想要试试三个角色,周苗清楚她的能力,也觉得多准备一些比较保险,转手把她的信息递给了剧组,要她等待通知。
玫笙的声线最容易拿捏,凭借以前伪装名媛的经验和经历,骆窈也能很好地贴合玉溪的形象,至于阿芷的活泼可爱更是信手捏来,不过性格大变之后的情绪还有点捉摸不透。
纪亭衍一心多用,时不时想出一些片段帮她丰富和完善人物形象。
“礼少爷允诺了阿芷一个名分,于是阿芷拒了青梅竹马的婚约和放出府成自由身的机会,甘愿和侯府签了死契。”
“花言巧语,他看中阿芷的厨艺,可以聘回来做厨娘,也可以给她开一家酒肆啊。”骆窈漫不经心地说。
“可能……他对阿芷也是有情的?五十六回里阿芷得了天花,礼少爷明知自己没有染过还……”纪亭衍说到这里,自己先皱了眉,“小说角色的命运难免有美化成分,但现实里病毒并不会与人共情,这种行为不可取。”
听他说着说着就代入了自己的专业,骆窈忍不住笑,说道:“这一点不提,五十六回里还有一个情节,礼少爷和父母的谈话。”
“他可能真的是因为阿芷的厨艺看中她,而且在相处的过程中喜欢上了阿芷,但喜欢的程度不够,不足以让礼少爷心甘情愿付出这个名分后面的代价,因此只能拖,拖到不可挽回了,只能负她。”
纪亭衍皱眉:“所以承诺之前他应该仔细考量自己的情况,如果没有办法解决现实障碍,就不该轻易说出口。”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真的能把一辈子都规划好了再表白?”骆窈半撑起身子,定定看着他。
纪亭衍想说可以,但话到嘴边又停住,忽然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冲动,似乎没有太大的说服力。
他想了想,换了种说法:“与其说礼少爷是因为父母的威胁而放弃阿芷,不如说他从始至终就没有认真,他已经预设好了两人没法在一起的结果,而且困境一来临就妥协了。”
骆窈眼中的笑意忽然苍白了许多,撑着声音问:“就算没有世俗阻碍,谁又能肯定他俩能在一起一辈子?”
“能不能和想不想是不一样的态度,很多科学实验在成功之前都被认为是不可能。”
我态度很认真啊!骆窈睫毛颤了颤,眉尾悄声无息地落下来。
我有很认真地在谈恋爱。
但可能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她和花言巧语的礼少爷没什么两样吧。
骆窈泄气似的躺了下去,用书挡住整张脸。
纪亭衍见她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忙问:“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姑娘闷闷的声音才从书底下传来:“……我也花言巧语。”
“什么时候?”纪亭衍愣了下,随即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恍然道,“午饭做得不合你胃口?那下次你直说,我再重新做一份。”
骆窈咬住嘴唇,笑得自己心脏都揪起来,又觉得荒谬。
真是个当局者迷的傻子。
活该落我手里。
……
假期转瞬即逝,纪亭衍重新回到研究所上班,骆窈也没再去春新路。教学楼终于开始供暖,她和舍友每天一起复习,脑子被各种知识点填到晕头转向。
“窈窈,元旦晚会你参不参加啊?”
今天食堂有定点加餐,几人早早就来排队,势必要将死掉的脑细胞好好补回来。
骆窈喝了口鸡汤,皱着眉头说:“哪儿来的功夫?”
大学最后一场考试在即,成败在此一举,不临时多抱抱佛脚去参加什么元旦晚会?
是她以前参加的还不够多么?
杨雯雯却很有兴致:“毕竟最后一年了嘛,就当凑个热闹了。我俩是得准备校庆,不然也想上台演个节目。”
骆窈摇头:“没兴趣。”
表演节目还得筹划排练各种准备,时间就是分数,她可是很好学的。
李梅香插嘴道:“我听隔壁宿舍的人说,梁雅乐选上主持人了。”
“校庆主持人落选的时候她可没少在我们面前说酸话,这会儿居然只和隔壁的人炫耀。”杨雯雯撇撇嘴道。
“管她呢。”骆窈夹了一块粉蒸肉,不以为意,“这俩没有可比性,她酸是因为她羡慕又得不到。”
元旦晚会怎么能和校庆的重要程度相提并论,不过以梁雅乐同志桑塔纳的身家,她还以为会上演捐栋教学楼换名额的戏码呢,又或者是,给你五十万,你必须放弃这个主持人的机会。
“窈窈你真不去啊?不出演节目也可以当观众嘛,听说今年学生会还办了抽奖活动呢。”
骆窈脱口而出:“什么奖品,五十万现金?”
两人异口同声:“做梦呢!”
“开个玩笑。”骆窈咯咯笑道,“当观众也要看我的档期啊,到时候再说吧。”
五十万奖金等不等得来未可知,骆窈先等来了纪亭衍的讲座。
放假的时候他就提前告诉了她时间地点,连着三天三个学校。
“我和校方打好招呼了,你到时候提前来找我,我带你一起进去。”
骆窈苦恼:“我的配音面试也在那几天啊,只能去燕大那场了。”
纪亭衍安慰她:“没关系,内容都是一样的,你哪天来都行。”
还真以为我能认真听讲座?骆窈耸耸鼻子:“一场就一场吧。”
纪亭衍点头:“如果到时候我忙不过来,也可以让岳秉给你领路。”
“别!”骆窈暗忖这人还真是心大,推脱道,“燕大我还是认得路的。”
……
面试地点定在电视剧制作中心,离燕广有些远,坐公交得转两趟。
正所谓冤家路窄,骆窈刚到的时候,路边正停下一辆黑色桑塔纳,她不记得车牌,只觉得不会这么巧吧,结果门一开,下车的正是梁雅乐。
其实要说她俩有什么大矛盾,也道不出个一二三四,至少就骆窈看来,这人就和小孩儿似的,有些幼稚,觉得你跟我一样是本地人就该站在我这边,你跟她们一起就是背叛!背叛者没有好下场!
于是凡事都得别个苗头,证明自己才是正确的至高点。
“你居然也来面试?”有一段时间没见,梁雅乐换了个发型,从和骆窈相似的偏分大波浪变成了黑长直,确实更加适合她。
闻言,骆窈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你居然换发型了?”
梁雅乐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梗着脖子道:“不行啊,关你什么事?”
骆窈点头:“关你什么事?”
梁雅乐愣了下,随后轻哼一声,踩着大步就往前走。骆窈看见有人在不远处等着她,见梁雅乐过去立马打了声招呼,后者很快无视一群正在等候的面试者,先一步进了房间。
老老实实参加了几次面试的骆窈叹了口气,她居然有点怀念这种优先权了。
外头等着的男女老少都有,有个小孩子因为太过好动,被家长死死箍在怀里,像一只被摁住壳的小乌龟。
骆窈坐在面对门的椅子上,旁边坐下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穿着深灰色的袄子,从随身拎着的袋子里掏出了毛线,打算织毛衣。
骆窈有些惊讶,倒不是因为她的举动,而是她觉得一般老演员都有了自己的资历和代表作品,要配音也都是剧组直接找上门商谈。
可能是因为好奇吧,她尤其注意这位老太太,发现她真的跟在自己家似的轻松,一点儿也没觉着是来参加面试的。
骆窈终于忍不住问:“奶奶,你也是来参加面试的么?”
“是哦。”老太太用长针在头发上划了两下,又将老花镜往上推,问道,“姑娘你来试哪个角色啊?”
“玫笙、玉溪和阿芷。”
老太太听了,皱起眉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你适合玫笙。”
骆窈笑道:“您难道只配过一个类型的角色么?”
这道理没错,配音演员的声线都是多变的,可老太太却不高兴了:“你适合玫笙。”
骆窈挑眉,几个意思?
正在这时,刚才领着梁雅乐进去的工作人员正好出来,冲她身边的老太太说:“您来了怎么还待在这儿啊,里头面试都开始了,您不是说要把关的么?”
原来不是面试的,而是面试别人的。
骆窈又叹了口气。
老太太进去没多久,梁雅乐就出来了,表情颇为得意,看来结果应该很不错。她没急着走,而是在骆窈身边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还整理了下裙摆。
骆窈不说话,默默翻看自己做的笔记。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等你吗?”
骆窈还是没说话。
梁雅乐有些不高兴地揭晓谜底:“当然是为了……”
“下一位,骆窈。”
“来了。”骆窈利索地起身,余光还能看见梁雅乐气得够呛的表情。
不算喊人的工作人员,房间内也有二十来个人,或坐或站地一字排开,阵仗上就给人以紧张感。
骆窈做了个开场白和自我介绍,穿着马甲的男人说:“报上来的信息是玫笙、玉溪和阿芷对吧,宛姐说你适合玫笙,那先来试试阿芷吧!”
马甲旁边正是刚才在外头见过的老太太宛姐,闻言立马皱眉:“别听他的,你试玫笙。”
马甲男也不生气,说:“我是导演。”
老太太:“我是编剧。”
其他人似乎对他们的互动习以为常,也没见人上来阻止,任由他俩争论:“刚才那个已经定了玫笙了,还试玫笙做什么?”
“刚才那个我没同意。”
“让你把关,不是需要你点头。”
“总之我没同意,骆窈是吧,你试一下玫笙。”
“阿芷。”
“……”
“两位老师。”骆窈不得不出声打断,丛容一笑,“七十回不是有段玫笙和阿芷的对手戏么?不如我试一试这段,二位也可以两个角色都听一听。”
两人想了想,都没反对,马甲导演对旁边说:“拿三十八集的剧本给她。”
很快,就有人将剧本拿来了,骆窈道了谢,大致扫了一边内容,台词比原著白话一些,但意思相差无几,骆窈很快调整好,上来就是一句。
“少爷。”
老太太神色郑重起来。
这段是阿芷扮作小厮和礼少爷一起来到花船上消遣,无意中从喝醉的礼少爷口中听到真相,心情陡然发生变化的重要桥段。
玫笙的表现则先是讽刺,后变可惜,然后愤怒,最后又是讽刺。
对于演员来说,声台形表缺一不可,但对于配音演员来说,只有通过声音来表达情绪和内容,一要贴脸,二要贴角色,表现力不比肢体神态来得差。
“少爷。”
比如骆窈只靠这两声少爷,就让在场的人听出了背后的爱恨纠葛。
一声爱,一声恨。他们跟了剧组几个月,对情节自然有所掌握,有的人甚至闭上眼都能想到剧中阿芷的模样,可过了会儿又听。
脑海中又变成玫笙了。
骆窈配音需要代入情绪,但向来抽离得很快,没人喊停,她就将这段从头到尾演绎完毕,然后才变回了自己声音。
“我的试音结束了。”
老太太的表情很是纠结:“你适合阿芷。”
马甲导演说:“我觉得玫笙也不错。”
合着这两人一定要不对付才行是吧?骆窈眨眨眼,开口道:“其实玉溪也可以试试。”
十几分钟后,骆窈从里面出来,梁雅乐居然还没走,见到她立马站起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发问:“怎么样了?”
出来喊人的工作人员以为她问的是自己,说:“你的角色导演他们还要再商议一下。”
梁雅乐一愣:“不是已经定了玫笙么?”
工作人员干笑:“现在还需要商议一下。”
梁雅乐懂了,瞪了骆窈一眼。骆窈很和善地笑了笑:“其实你可以不用等我的。”
……
第二天是纪亭衍的讲座,骆窈难得翘了一节课。
最近几天的天气都阴沉沉的,今天难得出太阳,温度却比往常更低,冻得骆窈果断放弃打扮,换上厚实的棉服。
“欸骆窈,要上课了你去哪儿啊?”许一白刚从校传达室出来,提着一大袋的包裹。
骆窈觉得自己睫毛都结了霜,懒得找借口:“翘课出去。”
身为班长的许一白:“……”
他哭笑不得地说:“好歹找个理由糊弄糊弄我啊。”
骆窈双手插在兜里,很没诚意地说:“不是贿赂了你一顿食堂么?”
“得。”许一白不再多说,反正上了大四辅导员都管得松,他也没有这么古板,只从包裹的绑带中抽出来一封信,“喏,你的信,去传达室的时候看见就顺带拿来了。”
骆窈不想伸手,示意他放到自己的包里,许一白哑然失笑,倒也照做。
许是还有别的活动,今天燕大校园里的人出奇得多,一群朝气蓬勃的男生女生赶着说要围观足球赛,接着又路过到阅览厅参加读书会的文艺青年,其间穿插着几个上课快要迟到的飞毛腿,还有不少穿西服打领带人士。
骆窈排队登记都花了一些时间,没看到纪亭衍等在附近,顺带问了门卫大礼堂的方向,准备自己先往那儿走。
她全身上下包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岳秉见到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路过第三次的时候才试探性地问:“窈窈?”
故意没打招呼的骆窈眨眨眼:“是你啊岳秉!”
“你怎么穿这么多!”岳秉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还拍拍她厚实的肩膀,“走吧,我带你过去,师兄那边实在忙不过来,好多人找他,你别介意啊。”
他的态度很自然,自然到让骆窈觉得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
这种情况下再别扭反而显得她心里有猫腻,于是骆窈缓缓呼出一口气,说道:“都说了我认得路呢,小看我是怎么着?”
“师兄不是担心你这个家属么,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还没被师兄这么关心过呢!”
听听这话说的,哪里像她的爱慕者,反倒像她男朋友的迷弟啊?
骆窈故意哼了一声:“那改明儿我让他也关照关照你,让你多打打杂。”
“成啊没问题,帮助师兄我乐意。”岳秉笑嘻嘻地将人带到大礼堂,刚到门口就有人喊他。
“岳秉你上哪儿去了?快过来一下!”
岳秉应了一声,快速交代骆窈:“你一会儿就坐在第二排左数第六个的座位,专门给你留着的,别坐错了。师兄现在在和几个教授说话,我待会儿进去和他说一声你来了,估计他们谈完讲座差不多也开始了。”
“你要是有话呢,我带进去也行,如果是悄悄话那就等结束了你俩私下里去讲,时间宝贵啊,给你三秒钟考虑时间……”
“进去吧你!”骆窈没好气地赶人,岳秉笑出两排大白牙,爽朗地拍拍她的头。
“没大没小!”
他俩说话的时间,身后陆陆续续有学生进来,很有秩序地填满了一排排座位,骆窈站在这儿太过显眼,于是找到第二排的座位坐下。
前三排的座位应该都是特意留着的,这会儿还没多少人,骆窈把包放到腿上,注意到没拉好的拉链,这才想起来许一白给她捎带的信。
骆窈掏出来一看,还挺厚,上面的字迹歪七扭八,跟外文似的。
第29章 这些我私藏了
骆窈在这儿可没有什么外国朋友, 猜测大概是弗洛朗寄来的照片。
这位外国友人,从大洋彼岸直奔燕城,又从燕城出发自东向西绕了一大圈, 最后在一个沿海小镇将洗好的照片寄给她。
这时候彩照贵, 但人们对于美的追求逐渐旺盛, 咬咬牙,权当纪念意义无价。如此说来, 骆窈占了弗洛朗很大一个便宜。
照片一共八张, 三张两两重复的合照,剩下是她指导拍摄的特写, 效果出奇得好。
烘托气氛的光线, 丰富背景的银杏树和金灿灿的银杏叶,男人侧向镜头的角度正好,眼中有光。纤长的手指搭在袖口上,弯曲的程度刚好展现出骨骼的走向,袖扣半解,衣料掀开一个小角,露出小部分腕骨,似乎能有无限的遐想。
骆窈深吸一口气, 喉间滚咽一下, 按捺住心中的兴奋和叫嚣, 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单独把这两张照片夹好。
她准备改明儿买个相框裱起来,摆在自己的书桌上。
想了想, 又立马否决。不行不行,这种好东西还是自己偷偷享受好了。
弗洛朗显然很擅长拍人物,或者说,人物之间的关系。抛开模特滤镜, 那几张合照的氛围感十分浓烈,明明是再直白不过的摆拍,他却能抓住最契合的眼神、表情,让一张平面照藏着呼之欲出的暧昧。
骆窈看得出了神,直到周围掌声雷动,她的心猛地跳了下,目光一晃,就捕捉到了站在台边的纪亭衍。
莫名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她缩了缩脖子,双手从围巾下面钻进去捂住脸,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她能清晰地看见男人眼中的笑意,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心太热了,又偷偷摸摸拿出来。
嗨呀骆窈,你居然还会害羞。
讲座的专业内容她自然是听不懂的,但并不妨碍她欣赏男朋友的美貌。
一个人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能散发多少个人魅力,端看她每分钟的心跳频率便可以得到答案。骆窈忽然理解了那些在演唱会上疯狂呐喊的粉丝,要不是场合不恰当,她也要趁着掌声欢呼起来。
他的演讲时间不长,结束后休息了一会儿,顺带也给学生们一些消化的时间。
骆窈坐的位置稍偏,只能看见他半张侧脸,此刻的纪亭衍微低着头听身边的人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和他们初次见面时一般孤高清冷,叫人不敢亲近。
可就在下一秒,他撩起双眸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半点也没犹豫正正好和她对上目光,接着他唇角上扬,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骆窈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弗洛朗的技术还得加强。
……
因为学生们太过热情,自由提问的时间延长了一些,骆窈提前离开去厕所,路过走廊的时候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自来红!”她下意识喊了一声。岳秉转过身,见是她后走过来问。
“里面结束了?”
骆窈用余光瞥一眼那头的沈卉,故意指责他道:“被我抓到你在外面偷懒,回头我就告诉阿衍哥。”
闻言,岳秉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这是狐假虎威知道不?谁偷懒了?我不就去趟洗手间么。”
“倒是你,越来越不知道尊老爱幼了,在外头喊什么外号!”
骆窈边跟他搭话边往回走,几乎快到拐口了岳秉才想起什么,道:“刚那姑娘问我路还没给人说明白呢,被你打个岔就忘了。”
骆窈心头微松,让他先回去帮忙。
“反正我也要去洗手间,顺道做个好人好事算了。她要去哪儿啊?”
岳秉本来想说你对燕大也没有多熟,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只能道:“去金融系找人吧,你跟她说绕过那个花圃往西走就能看见路牌了。”
骆窈应好,等他走远才回头。
沈卉已经没在那儿了,骆窈也不在意,五分钟后从厕所出来一身轻松,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你别告诉我刚才那个男生也是你对象啊?”
沈卉今天打扮得十分乖乖女,可语气中的傲慢掩盖不住本质,摇头啧啧称奇:“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有本事。”
骆窈刚洗完手,这会儿打消了拿手帕的念头,用力甩了两下,成功将人逼退三米远。
“男生在你眼中,难道只有对象和非对象两种属性吗?”
听她这么说,沈卉了然地挑眉:“不是对象啊?我就说嘛,不可能运气这么背。那你着急忙慌把人拉走做什么?”
沈卉觉得她大概能猜到对方接下来的话,无非就是指责她身上有婚约还招惹别人,但等对方开口,她的表情却突然僵住。
只见骆窈双手抱胸,哂笑道:“你不就是想刺激温海洋么,费这么大劲儿。”
两人站在厕所门口,时不时有人好奇地张望,骆窈搂过她的肩膀,哥俩好似的,将人带到僻静处才放开,漫不经心地说:“想用别的男人叫他吃醋,发现没作用又让温海洋把人打发了再找下一个目标,你累不累啊?”
沈卉嘴唇动了动,气势突然矮了半截儿,硬撑着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啊。”骆窈点点头,“那我马上把刚才那个男生的联系方式给你,不光是他的,还有他父母家里人朋友亲戚的我一并给你。等回学校的时候我还得告诉温海洋,说你对我哥们儿一见钟情情根深种身死相许非卿不嫁,让他麻溜回家告诉你爹还有你爷爷,赶紧解除婚约。”
说着,她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包办婚姻呢,回头我就帮你给妇联打电话,咱们好歹也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一定不能屈服于旧时代的封建糟粕!”
“谁要你多管闲事了!”沈卉提高了声音。
骆窈继续火上浇油:“这怎么能是多管闲事呢?我是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啊!”
“温海洋那家伙明明也不满意婚约,偏生还把这事儿给说出来了,不是挡你桃花路么!”
“你别怕啊,看在咱俩同班同学的份儿上,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改明儿咱解除了婚约,你和我那兄弟处得不满意也没关系,处对象么,又不是上赶着结婚,还有一大批男生等着你玩儿呢,而且温海洋再也没理由管着你了,不是很好么?”
沈卉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眼睛瞪得像黑猫警长,好半晌才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什么人?难不成还是好人么?
骆窈见过的利益婚姻比她吃过的醋都多,谁嘴里发酸一闻就知道。
其实温海洋把他俩婚约的事儿说出来,这姑娘眼睛里都透着高兴,不过就是因为他“追”过骆窈心里不痛快,才选择报复性地搭讪纪亭衍。
对此,骆窈翻了个白眼:“你要想试探他,最大的刺激不就是解除婚约么?他要是不肯,如你所愿,他要是答应,你继续这样有意思么?”
沈卉皱起眉头:“婚约又不是我想解除就解除的。”
那又关我什么事儿?骆窈不耐烦道:“我不是说了么,上妇联,不然报派出所,你以为要给他看的是什么?是你的态度!”
沈卉似懂非懂地看着她,梗着脖子道:“你那个哥们儿是叫自来红么?”
听到这话,骆窈轻嗤一声,摊开手:“不好意思啊,要请临时演员得照规矩来,一小时十万恕不还价。”
沈卉震怒:“你抢钱呢!”
“很贵么?”骆窈疑惑,“至少明码标价,不像你上回打算白占人便宜,结果最后还得赔偿医药费。”
沈卉一脸我很精明的模样:“那我去表演系雇人,随便找一个都不要十块。”
骆窈似乎很遗憾地叹了口气,末了又说:“那我的费用麻烦你先结清一下。”
沈卉眯起眼睛:“你什么费用?”
“咨询费啊,还有学费。”骆窈灿然一笑,“不然我就成多管闲事了,你肯定第一个不答应,对吧?”
等回到大礼堂,纪亭衍依旧被一群学生围在中间,岳秉走过来笑话她:“还以为你掉茅坑里了。”
“你才差点掉坑里了。”骆窈斜睨他一眼。
姑且算还他一个人情吧,左右她没亏,还赚了一笔。
“等很久了吧,抱歉。”
纪亭衍结束的时候,骆窈正坐在礼堂角落欣赏照片呢,听到他的声音,她冲人招招手:“看,弗洛朗把我们的照片洗出来了。”
男人在她身边坐下,骆窈把合照平均分好:“这份你留着,剩下的我留着。”
纪亭衍伸手指了指另外两张:“这些呢?”
“这些我私藏了!”
纪亭衍被她宝贝的样子逗笑了,温声说:“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骆窈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凶巴巴地威胁:“你要公平还是要女朋友?”
还在外面,纪亭衍调动自制力,轻咳一声。
突然间他福至心灵,用余光看了看四周,然后微微低头,一本正经地说:“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骆窈挑眉:“什么办法?”
纪亭衍似乎有点不习惯,脸颊染上一层薄红,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在耳边轻喃:“……我私藏你。”
……
“看什么呢纪工?”
高传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纪亭衍抿直唇线,神色自若地喝了口水,淡淡道:“没什么。”
等人拿了洗漱用品去水房,他才再次翻开自己的记事本,不是平时工作用的,而是专门拿来记录他的新课题灵感。
——《如何与恋人相处》
1、了解她的习惯和喜好
2、 学会满足她的需求与未来需求(须根据第一条的数据积累做出合理判断)
3、 亲昵的语言具有加深情感的效果
纪亭衍想了想,拿起钢笔,在最后一条旁边添加备注。
(自然流露最佳,可适当借助技巧——因地制宜,举一反三)
第30章 是叔叔
“康德说过, ‘既然我已经踏上这条道路,那么,任何东西都不应妨碍我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纪工, 你觉得呢?”
高传波贴在墙边做倒立俯卧撑, 休息的间隙抬起头问道。
纪亭衍把照片和记事本收好, 准备去水房洗漱:“从我的角度看不算妨碍。”
“欸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趣呢。”高传波从墙上下来, 活动活动手脚, “我不就想听一句支持的话么,非得跟我唱反调。”
他打了个哈气, 大字往床上倒:“也是, 你这个有对象的人怎么懂得我的痛苦。”
“要不今年春节我就在研究所过了吧,省的我爹娘天天跟我念叨。三十而立……三十而立,我事业都还没立起来呢,哪有功夫成家啊!”
想到什么,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问纪亭衍:“纪工,你跟你对象商量过啥时候结婚吗?”
纪亭衍动作顿了顿,淡淡道:“她还小。”
“多小啊?不是都快毕业了么?”
“属蛇。”
高传波啧了一声:“那是挺小的, 怎么着也得过两年。不过纪工你翻过年二十七了吧?家里就不着急?没催你?”
虽然国家如今提倡晚婚晚育, 但像他们这个年纪, 同龄人早都已经有娃了。
纪亭衍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看向他:“祝你明天相亲成功。”
“……”高传波撇撇嘴, “我觉得康德说得很对!”
相亲什么的,哪有实验室重要。
话是这么说,但他老娘隔着上千公里安排好的相亲,高传波要是不露面, 春节的确不用回家了。
纪亭衍把自行车借给他,带着几份文件去了趟行政科。
行政科科长正在办公室内伏案工作,纪亭衍敲敲门,里面的人抬起头,见是他后笑着站起来。
“纪工啊,快进来,找我有事儿?”
纪亭衍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坐下,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想问一下您,所里明年计划购买的福利房,需要什么申请条件?”
“听那群年轻人说你有对象了,我还不信呢,看来是真的了。”行政科科长先打趣了一番,然后才跟他解释道。
“是这样的,咱们所分房呢,除了级别之外,还要考虑你们的家庭情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纪工你应该是燕城本地人,家有父母和弟弟,住房并不紧张,假设你明年结了婚,那按规定,划分的也应是长河区的房子。”
闻言,纪亭衍抿抿唇。
长河区的房子他去看过,比较偏,隔着河就是热电厂,烟尘缭绕噪音不断,居住环境肯定是比不得将要计划购买的府桥区。
像是能猜到他的想法,行政科科长笑了笑:“府桥区的房子主要是为了照顾家庭人口多的同事,总不能让他们一大家子都挤在一个房间里,你说对吧?”
纪亭衍明白,如果所里真要调查个人情况,就凭他在春新路的房子,别说府桥区没戏,长河区或许都得周旋一番。
他难免有些失望,颔首打算告辞,行政科科长却伸手留住他:“欸,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
纪亭衍起身的动作顿住,又重新坐好。
“当然了,府桥区那儿也有适合小家庭的楼房。”行政科科长两手交握,抬起眉毛说,“如果纪工明年提交申请,经过我们的调查,条件符合,自然会按规定分配。”
级别也是有优待的。
纪亭衍心头微松,站起来道谢:“我知道了,谢谢您。”
……
剧组的消息迟迟不来,原本成竹在胸的骆窈突然有些忐忑,想着该不会是编剧和导演争论不出结果,干脆一个角色都不给她了吧。
还是周苗哭笑不得地给她带了消息:“说是肯定会给你留角色的,但具体是哪一个,是一个还是两个还是三个,剧组暂时决定不下,要等从南方回来再告诉你。”
好任性的剧组啊。骆窈无奈,又暗自腹诽。
难道就不怕拖到那时候她没档期了吗?
好吧,只要钱到位,她挤也能挤出时间。
马上冬至,骆淑慧提前打了电话让她回去吃饭。好几个周六和男朋友待在一起的骆窈对自己“重色轻亲”的行为做了个深刻的检讨,得知纪亭衍要去外地出差调研后,再三保证冬至那天绝对待在家里不出门。
“谁让你不出门了?妈是看你最近学习辛苦,想做点儿好吃的给你补补身体。”
骆窈从后面抱住骆淑慧:“是吗?难道不是因为您想我了么?”
“没个正经。”骆淑慧用大葱拍了下她的脑袋,笑容慈爱,“是小峥说好久没见你了。”
“哦,合着您不想我啊。”骆窈故意失落地哼了一声,“成吧,那我也不在这儿待着了。”
“回来。”骆淑慧哪里听不出来她在撒娇,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把这碗馅儿拌好,到饭桌上包馄饨去。”
燕城有句话叫做“冬至馄饨夏至面”,薛家一直保有这个习惯,冬至的饭菜向来丰盛,除了饺子馄饨,还有大菜羊肉汤,快赶上过年的规格了。
说话间,外头又飘起了大雪,骆窈望着窗外朦朦胧胧一片,疑惑地问道:“二姐不是说她就去乡下几天么?怎么这时候还没回来?”
老太太一边催促儿子擀皮,一边道:“上周就回来了,说是遇着个案子待了半天又出去了,也没说今天回不回。”
骆窈哦了一声,听见外头的动静跑去开门。
门外是薛尉夫妻俩,裹得严实,衣帽上全是雪粒子,骆淑慧拿了毛巾给他们,见他俩一个喜笑颜开,一个忧心忡忡,不由得问:“怎么了?”
徐春妮藏不住话,立刻道:“我怀孕了。”
这话一出,大家伙齐刷刷地看过来。骆淑慧惊喜地说:“真的啊?太好了太好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薛峥知道怀孕是什么意思,跳起来说:“我要当哥哥啦!”
小家伙最近掉了颗下门牙,说话都很矜持,但仍然能看出他的兴奋。
骆窈轻笑一声:“是叔叔。”
徐春妮也跟着说:“小峥也要当长辈了。”
徐春妮和薛尉结婚好几年了,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一开始以为是缘分没到,后来他们俩上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她的体质不易受孕。
薛家的情况复杂,几个长辈也不像其他家的一样盯着媳妇儿的肚子,进门几年没怀上孩子,还有可能不能生,要放到别家严重点已经被扫地出门了。徐春妮庆幸自己嫁了个好人家,但心里也着急。
薛尉的父亲在战场上牺牲了,母亲没过多久也跟着病故,家里只剩下他一个独苗苗,这才被薛宏明接了回来。亲生家庭人丁凋零,徐春妮自然想给丈夫添个孩子,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她怎么能不高兴?
几个长辈也面露喜色,骆窈看向一旁的薛尉,不解地说:“那大哥你怎么这副表情?”
骆淑慧听了忙接话:“对啊,你俩上医院检查了么?是不是医生说了什么?”
两人走到客厅里,薛尉说道:“医生说她不易操劳,得好好保胎。”
徐春妮无奈地笑了笑:“薛尉想让我跟厂里请假,可年根里事情多着呢,主任也不会批啊。”
“这有什么,厂里那么多人呢,少了你一个还能不转咯?”老爷子开口道。
老爷子可是家里最讲规章制度的人,听他说出这话,骆窈对他的双标本质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薛宏明也赞同道:“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身体重要,回头我和你们主任说一说。”
“是啊,头三个月可是最重要的,一定不能马虎。”
徐春妮自己也担心养不好这胎,在众人的劝说下苦笑道:“这还不算产假呢,我就怕生完孩子,我的车间班长就换人了。”
要不是年前有家厂子倒了,她也没意识到现在可不是过去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岗位干到头的状况,谁也不敢说手上是绝对的铁饭碗。
将来生活养孩子都费钱,现在能多赚一点是一点啊。
薛尉想了想说:“要不这段时间你先找人替工?”这种做法倒是很常见,先找人顶替一段时间,等人回来了再还。
徐春妮皱眉:“能找谁啊,别到时候工作再给我丢了。”
这时,薛宏明突然开口:“淑慧,你以前是不是也在纺织厂做过工?”
骆淑慧下意识点头,明白他的意思后又连忙摆手:“我不行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她结婚以后,工作就被父母做主让给了弟弟,算起来都有十来年没工作过了。
“有经验就好办!”徐春妮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拉住她的手说,“不难的妈,我可以教你两天,保管你立马就能上手!”
骆淑慧还是推脱,徐春妮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差没扶着自己的肚子叫唤了,骆淑慧才哭笑不得地答应下来。
有了好消息,又解决了一件心头事,大家伙脸上都挂着笑,骆窈把包好的饺子端到厨房去,往窗外望了一眼,笑容绽开:“二姐回来了。”
……
家人团聚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儿,今晚老太太也没让他们讲究规矩,饭桌上交谈声不断,一派其乐融融。
薛峥人小胃口小,第一个下了桌,跑到房间里说要给未来侄子送玩具。骆窈被骆淑慧灌了两碗羊肉汤,肚子涨到不得不起来消食。
薛翘看了一眼她纤细的手臂,淡淡道:“光吃不长肉。”
骆窈好笑:“我那是长了又瘦了好吗!”
她气鼓鼓地窝进沙发里,茶几上的电话正好响起,骆窈本打算去接,却有人比自己动作还快。
骆窈挑眉:“你等电话呢?那你接。”
薛翘镇定自若地提起听筒,沉默了几秒,又把听筒给她:“找你的。”
骆窈眯起眼睛观察她的表情,忽然展颜一笑。
似乎嗅到了什么特别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