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百尺竿头
皇帝心中冷哼, 抽出最底下的卷子,粗粗看一遍, 提起朱笔,“剩下的名次你们填。”笔一扔,冷冷地说。
众大臣头皮发麻:“是!”心中止不住怀疑,卫大人的长子和皇上私交甚笃?
非也!
殿试由礼部、翰林院、督察院诸位大臣执行受卷、弥封、收掌、印卷, 皇帝填榜。由于参加殿试的贡士多,皇帝不可能, 也没时间一一亲阅, 众大臣便商议取前二十名由皇上钦点。
卫若怀乃会试头名,试卷被压在最后,还说因为他年龄小,资历不够。皇帝听到这个理由想笑, 二十份试卷,轮到卫若怀的时候他估计都没心情看了。
也不知卫炳文怎么得罪这帮人, 被逼得想出个这么荒诞的理由。
皇帝从安亲王处了解到卫若怀此人精明腹黑,便打算重用他,也就没想把他抬得太高。何况卫炳文向他暗示,卫若怀希望外放历练几年。
这一点倒与皇帝不谋而合。有如此通透的臣子, 是朝廷之幸,帝王之福。然而他看中的栋梁之才被这么对待, 年轻气盛的帝王确实很生气,虽然面上看不出。
众大臣在皇帝紧迫盯人的视线下,颤巍巍匆忙忙填完剩下榜单。卫府众人也在讨论卫若怀会获得殿试第几名。
大多数人猜第三, 盖因近几十年来每届殿试选出的状元都是老成持重之人,而探花郎一届比一届俊俏,集中起来能办个选美大赛。
今天是殿试发榜之日,国子监全体师生放假。卫若愉哥几个在家等消息,见两个弟弟言之凿凿说长兄一定是探花郎,便故意道:“我猜不是。要不要赌一把?”
“怎么赌?”卫若恒好奇。
卫若愉笑道:“输赢皆双倍,敢不敢?”
“有何不敢。”卫若恒说:“等著,我去拿银子。”迅速跑回房间拿个荷包,往桌子上一放:“押一两!”
“噗!”大夫人喷出一口茶,二夫人手中的糕点啪塔掉在地上,卫若兮的棋子咣当一声,砸乱一盘还未分出胜负的棋面,“卫若恒!”
卫若恒满脸无辜,“一两很多了,我一个月的零用钱。”
“押不押?买定离手,不得反悔。伯娘,给我们做个见证。”卫若愉瞅准大夫人,大夫人不答反问:“先告诉我你的答案。”
“我的答案是除了探花皆有可能。”
卫若恒伸手拿走荷包,“不公平,必须说个具体数字。”
“三少爷,别说了。”邓乙突然跑进来,“送喜报的官人快到门口了。”
卫老猛地起身,“这么快?按说得到晌午。”
“小的也不知。”邓乙话音落下,外面传来恭喜声。卫若怀高中状元,卫家一众脸上一喜,继而想到之前卫若恒的话,眉宇间闪过一丝担忧,卫老就喊小厮放爆竹。
无论因为什么卫若怀终归是皇帝钦点的状元郎,他们愁眉不展相当对皇帝不满。而同样奇怪的卫若怀走出金銮殿,和同科进士到达聚贤苑,骑著宫人早已准备好的高头大马开始游街。
卫若怀一身常服打头出现在京城百姓面前,街道两侧的围观百姓下意识揉揉眼,见第一位的依然是位俊美青年,“没搞错吧?状元怎么不是老头子?”
状元郎也想知道,皇帝是不是没睡醒,搞得他毫无准备。看到东兴楼窗户上趴著的几人,状元郎肃穆的神情软下来。
“嫂嫂,大哥看到我们啦。”靠在杜三钮怀里的卫若恬激动得乱跳。
杜三钮捂著躁/动不安的小心脏,喜不自胜,“是的。”见进士们走远,杜三钮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我们回家吧。”
“在这儿吃。”安王摇著折扇:“若怀待会儿得参加琼林宴,不知闹到什么时候,你们回去也见不著他。”
卫若愉挡在杜三钮前面:“姑父想叫我大嫂帮你尝尝菜吧。何必找她,我留下来就成。”
“小子,一边玩去,大人说话插什么嘴。”安亲王佯怒。
卫若愉很是可惜地摇了摇头,“有眼不识金镶玉啊。想当初,我还在杜家村时,我大嫂她做的哪道菜不是叫我先尝尝。”
安亲王走向杜三钮的脚步一顿,扭头看看又回过头看了看杜三钮,新晋状元娘子微微颔首。安王道:“想必你们家中还有事,我就不留你们了。”说著话冲卫老点点头,拎著卫若愉的衣领,“走,姑丈带你玩儿去。”
丫鬟小厮刚把饭菜端上来,门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众人认为是过路人,谁知朝外一看:“若怀?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吃好饭不回来干嘛去?”卫若怀奇怪。
卫老语塞,换卫炳文问:“当初为父参加琼林宴,闹到快天黑,你这前后还不知一个时辰?”
“哦,参加琼林宴的大人匆匆吃点酒菜就走了,他们一走,大家就散了。”卫若怀看了看桌子上的菜,不如琼林宴上丰富,“我先回房了。”
速度太快,动作干脆又利落,留下卫老和两个儿子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主持琼林宴的大臣和阅卷官员是同一批,这班人精惹得皇帝不开心又猜不出君心,哪有心情和进士们周旋。
原本认为自己是状元的中年男子变成榜眼,年轻俊美的探花郎换成个两鬓泛白的老者,两人心中别提多复杂。年龄又足矣当卫若怀的父辈,一甲三名自是没什么共同语言。
在场的京城子弟和江南士子们跟卫若怀不熟,其他地区的进士不认识卫若怀,林瀚倒是能跟状元郎聊起来,但他并不想让大家知道他与卫若怀相熟,父辈们以前关系还不错。结果没多少人找卫若怀攀谈。
卫若怀乐得轻松,吃饱喝足向众人告辞,还不忘跟林瀚客气一句,“有空来家里玩儿。”
林瀚眼前一黑,没容他睁开眼就被江南地区的士子们团团围住,“你认识状元郎?他怎么还叫你去他家?”
林瀚一个头两个大,万分后悔参加恩科。可惜他却不知这只是开始,否则他不介意倾尽家产去寻后悔药。
皇帝见林瀚与卫若怀年龄相仿,五天后,随著榜眼和探花进入翰林院,卫若怀前往广灵县担任县令的旨意也下来,同时林瀚任县丞,最迟七月底到任。
卫若兮的婚期定在十月初十,她希望杜三钮等她成亲后再走。卫若怀万般不愿,拖到七月十八不能再拖下去,不得不带著岳父岳母去广灵县。
出发前一天上午,大夫人到儿子房里,见该收拾的东西杜三钮已收拾好,便令三钮去做些寓意好的菜。
杜三钮眉头紧锁,这日子没法过了。以前做什么吃什么,到后来学会点菜,如今她婆婆居然连菜名都懒得说,叫她自个想。
“有问题吗?”大夫人见儿媳妇不动弹,“最多三个月你就能见著若怀。”
杜三钮的嘴巴动了动,想说,才不是不舍得卫若怀,话到嘴边,“相公想吃什么?”
“我随便。”卫若怀善解人意道:“厨房有什么做什么。”
“好,我知道了。”杜三钮唉声叹气的把卫若愉等人喊去厨房,又叫孙婆子守在门外:“你们知道一路顺风怎么做?”
“我知道鸿运当头和霸王别姬。”卫若愉一脸坏笑的说:“要不就做霸王别姬?”
苦思冥想的卫若忱猛地抬头,异口同声地问:“霸王别姬是什么?”
“王八和鸡。”
杜三钮满心无力。从古到今,无论什么人,出门远行都希望一路顺风,杜三钮理解她婆婆。然而理解归理解,可她上辈子不是厨子:“别闹。去找东兴楼的厨子,问问他们有没有做过。”
“也不一定非做那种,嫂子,先说说你知道的菜,就算名字不叫那个,回头上菜的时候我们也给它安上好听的名字。”卫若忱为人实在,见她犯愁,“只要是伯娘没吃过的就成。”
杜三钮一想,也对,“厨房里有什么?”
孙婆子道:“奴婢早上买了虾、海参和八爪鱼,渔民今早打捞上来的。夫人说今天亲家母和亲家公也过来,叫老奴多买些,都在水桶里养著。”
“若愉,年糕和这几样一块炒的话,起个什么名比较好?”杜三钮问。
卫若愉只关心:“炒出来的东西能吃吗?”
“这几样不相克,年糕是米做的,好不好吃我是不知道,反正不会吃出毛病来。”杜三钮心想,大不了少做点,大家分著吃,吃得少的话,有问题也没大碍。
“年糕,我们可以说年年高。海参,海参……”
“二哥,高升怎么样?”卫若恒说著一顿,“不行,往海里升,那不就是降了?”
杜三钮扭头看了看还有没有别的食材,“对了,加个荷包蛋,荷包蛋就像初升的太阳。”
“这个好。”卫若愉道:“不过,叫什么名字呢?”
卫若忱灵机一动,“高升加高升,百尺竿头。比起一路顺风,我想伯娘一定希望大哥更进一步。”
“那就做海参炒年糕,加个荷包蛋。”杜三钮一锤定音,“孙婆子,所有肉做成红烧,虾也一样,看起来喜庆。对了,上菜的时候把海参年糕放到父亲和母亲面前。”
“噗!嫂子,你学坏了。”卫若兮忍俊不禁,以父亲和母亲的属性,估计轮不到大哥吃。
杜三钮一脸无辜:“不知道你说什么。”
第102章 咖喱饭
卫若兮轻笑一声, 就去喊先前被赶出去的丫鬟婆子进来洗菜。
菜收拾干净,杜三钮系上围裙, 先炒鱿鱼和海参, 然后倒入虾,最后把事先搁锅里煮软的年糕倒进去, 待年糕炒入味就盛出来。
卫若愉不禁吞口口水:“盛点给我尝尝,嫂子。”
“案板上有包子,饿了就去吃。”杜三钮切些生菜洒在年糕上面增色,随后又煎两个荷包蛋搭上面。
本来几人都不看好的海参炒年糕,被她一修饰,金黄的鸡蛋,绿葱葱的生菜, 白嫩的年糕,通红的大虾和有些泛紫的鱿鱼混在一起, 时时刻刻警告自己不可多吃, 保持身材的卫若兮也忍不住,“嫂嫂, 不如咱们先试试味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杜三钮说完,把海参年糕放到柜子里, 天气热, 无需担心一会儿就变凉,同时也挡住一双双饿狼般的视线,“想吃叫孙婆子做,我做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看著。”话音落下, 走到厨房门口的树荫下乘凉。
小丫鬟机灵的跟上去,边给她扇扇子边问:“少夫人,奴婢去看看夫人在什么地方?”
“不用看,坐在廊檐下乘凉。”杜三钮在这个时空生活十八载,有时甚至忘记比人家多活一辈子。然而每到三伏天,她就对前世的记忆格外清晰,特别是关于冷气。
拭干额角的汗水,杜三钮往门边移两步,见卫家姐弟几个还围在灶台边,很是纳闷:“你们就不嫌热吗?”
卫若兮的额角上密密麻麻的汗水,却说:“比去年好多了。嫂子嫌热就先回去吧。母亲也没说必须你亲手做。”
杜三钮心想,的确没说。但是她若真回去,婆婆一准不高兴。卫若怀明天远行,即便装也得装作特别关心,“回去也没事。相公这会儿估计在书房和父亲聊天。”
卫若怀正在和卫老聊天。卫若兮十月份成亲,卫老便等长孙女的婚礼结束,再带杜三钮和卫若愉回老家。
卫老回来许久,今上什么也没讲,按理大可不必回去。在青山绿水间待久了,接触到的人也特别简单,卫老这次回到京城竟然各种不习惯。特别是和以前的同僚聊天时,对方三句话不离朝政,卫老不说光听也很累。
卫若怀拜托卫老照顾杜三钮,看著他母亲别为难他媳妇。卫老听到这话乐了:“你母亲到如今还以为你破坏了三钮的婚事,想起三钮的好就觉得咱家对不起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卫若怀一噎,“我,我这不是怕三钮和母亲闲聊时,万一说到她之前的事……”
“早知现在,当初何必扯那么大谎。”卫老鄙视他一眼,“行了,别在我跟前装孝子贤孙,看著累得慌。去问问你媳妇什么时候吃饭。”
“我媳妇又不是厨娘,她不知道。”卫若怀说著一顿,“还有,我走后不准三天两头的使唤三钮做饭。”
“知道,知道。”卫老不耐烦地摆手,“你明天走,后天就请太医来给我看病,顺便给三钮瞧瞧,然后叫他写几个调养身体的方子。你母亲做梦都想孙子,一听给三钮养身体,绝对不舍得她再跑去做饭。”
卫若怀伸出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卫老嗤一声,趿拉著拖鞋晃悠出去,恰巧碰到杜三钮端著年糕往饭厅去:“丫鬟婆子呢?”
“菜多,他们一次端不完。”杜三钮见爹娘分别坐在公婆两侧,她婆婆还拉著母亲聊天,因天热而生出的烦躁顿时消失殆尽。原本想把年糕放在公婆面前,临了搁在卫若怀跟前,不忘说:“母亲,这道菜叫百尺竿头。”
“百尺竿头?”大夫人余光瞟到儿媳妇端著一碟彩色的菜过来,正准备拿筷子,儿媳妇拐个弯……心里不开心,便松开丁春花的手。一听儿媳妇的话,喜笑颜开,“这个好。若怀,多吃点,你媳妇做的。对了,为什么叫百尺竿头?”
“我来说,我来说。”卫若愉端的四喜丸子还未放下,就急吼吼给长辈们解释。看起来很积极,其实担心他三钮姐不会编瞎话。
大夫人听卫若愉说完,脸上乐开了花,非常热情的招呼杜三钮,“赶快坐下。忙这么久该饿了吧?若怀,给你媳妇夹菜。”
卫若怀在母亲面前从不帮杜三钮夹菜,自顾自地吃完就起身走人。起初杜三钮很不开心,但她自认为心理年龄比卫若怀大,便没同他计较。
有次大夫人回娘家,卫炳文在户部没回来,当天中午孙婆子做的油焖大虾,卫若怀不顾虾油腻腻的给她剥虾壳,杜三钮很是吃惊。碍于卫老和卫若兮他们也在,杜三钮便没问为什么。
饭后卫若兮拉著她去玩,这么一耽搁,杜三钮忘记问。后来又有几次,杜三钮终于意识到,卫若怀某些时候的冷淡,只是做给他父母看。一时间,杜三钮心中五味杂陈。
“不用,不用,我自个夹。”杜三钮嘴上这么说,还是等长辈们夹第二下的时候才动筷子。
丁春花见小闺女这么懂事,心下大安,却又觉得心酸。
“娘,你也吃啊。”卫若怀不好当著父母的面疼媳妇,却可以孝顺丈母娘,“三钮做的年糕不错,我给您盛点?”
“别别别,我吃年糕不消化。”丁春花对上卫若怀关切的双眸,暗叹一声,嫌自个心思重。
卫若怀可想不到丁春花那么多感慨,“那就吃虾,特别新鲜。母亲,你吃年糕吗?”
大夫人似真似假道:“终于想起我了。”
卫若怀笑嘻嘻道:“刚才见你正吃螃蟹,忙著呢。母亲,我和祖父商量一下,只带钱明和邓乙两家去赴任,等以后人手不够再去买,您觉得呢?”
大夫人想了想,“也行。回头我再给你拿些盘缠。”
“吃饭,吃饭。”卫老一见大孙子想开口,连忙开口,傻小子,想让两房人全知道自个偷偷补贴他不成。
卫若怀收到祖父一记警告,埋头吃饭。杜三钮扭头恰巧看到这一幕,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问他怎么回事。
“以后就知道了。”卫若怀趴在她身上,“娘子若是不累,咱们继续。”
翌日,两府人都去送卫若怀,独独不见杜三钮。大夫人面色不愉,卫若怀低声说:“她累了。”
大夫人扭脸一看儿子双耳通红,顿时想捂脸。发现丁春花和杜发财不住地往院里瞅,揉揉额角,磨蹭过去,“亲家母,三钮昨晚给若怀收拾东西,睡得晚,让她多睡会儿。”
丁春花想说昨天上午不就收拾好了,见女婿耷拉著脑袋,老脸一红,拽著杜发财登上回家的车。
卫老倒是没糊弄卫若怀,当天下午就派人去请不当值的太医。
太医得了卫老交代,十分郑重地给杜三钮开几个药膳方子,亲手交给大夫人。大夫人立马派人去抓药买食材。
甭说使唤杜三钮做饭,见她去厨房做点心,大夫人也能念刀半天。杜三钮每天被拘在院里吃了睡睡了吃,卫若怀差不多到广灵县的时候,她整个人胖了四斤。
不得已,杜三钮叫丫鬟守著门,偷偷在房里练普拉提。小丫鬟趴在门缝里瞧见,心里滴咕少夫人瞎折腾,回到自个房里却忍不住学她。然而一刻钟没到,小丫鬟满头汗水,吓得去找杜三钮,“少夫人,你练得那叫什么功?怎么那么累人?”
杜三钮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笑道:“吃了不怕胖的功夫。”小丫鬟不疑有他,因为确实出很多汗,“奴婢也能跟你一起练吗?”
“可以啊。”杜三钮答应的十分爽快。结果,两府的小丫鬟得知大少夫人会一种吃了不怕胖的功夫,得空就去跟她学。
有卫若兮打掩护,大夫人并没有发现。不过,卫若兮帮她也有条件,天天央求杜三钮研究几个新鲜的菜,留到她回门那天做给亲戚朋友吃。
京城食材有限,杜三钮纵然是巧妇也无能为力,何况她上辈子是职业女性。
“我们去大眼那里看看?”卫若兮不死心,“大眼的老乡上个月回来,一准带来很多咱们这边没有的东西。”顿了顿,“嫂子,你若跟我去,我教你做衣服。”
九月中旬,天气变冷,家里每个人都添两套厚衣服,杜三钮有三套,其中一套正是小姑子卫若兮做的。
杜三钮给她婆婆请按时,见婆婆给公公做衣服,回到自个的小院里就想给卫若怀做衣服,可是她不会。又不好意思向身边的丫鬟婆子请教,一听卫若兮的话,心中暗喜,不动声色地说:“好吧。”
西域人大眼见杜三钮过来,把老乡运来的东西摆出来。杜三钮忍不住打个喷嚏,“什么东西味道这么呛?”
“做菜的调料。”大眼说。
卫若兮一听,“大嫂!”
“得得得,我知道了。”杜三钮捂著鼻子正要过去,余光撇到身边的东西,猛地睁大眼,“这是什么?”
“小茴香籽啊。”卫若兮扭头一看,“咱家院里就有,嫂子没看到?”
“我,我看见小茴香了。”杜三钮不想承认,“可是没想到小茴香籽也能当调料。”话音落下,听到一声轻笑,卫若兮循声看去,大眼的婆娘?
包著头巾的妇人忙说:“大小姐说错了,这是孜然,比茴香籽小一点,我们烤肉的时候喜欢用这个。”
“有什么区别吗?茴香籽也能炖肉。”卫若兮不解。
“回家试试不就知道了。”杜三钮问:“能给我称半斤吗?”
妇人说:“几十斤呢,足够少夫人的。”说著话就去找秤。
杜三钮发现了孜然,不由自主地认真起来。等她和卫若兮回去时,买了一大包调料,又拐去街上卖香料的铺子。
卫若兮直勾勾盯著她,“嫂子,你买这么多还买,我们得吃到明年这个时候。”小心回到家母亲数落你。
“用到年底就不错了。”杜三钮正回想咖喱粉怎么做,没发现她话里有话。到家就吩咐孙婆子把她买的调料干炒熟,又交代她们把调料磨成粉。
卫若兮见孙婆子往调料粉里加糯米粉,下意识往周围看,见母亲没过来,偷偷吩咐小丫鬟去门口守著,以防她母亲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嫂子的新菜失败。
杜三钮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下好笑,真想告诉她,只做个咖喱饭,其他的照旧。不过,难得见她这么紧张,便由著她误会。
与此同时,得知儿媳妇今日出门,卫夫人早早坐在饭厅外的抄手游廊下。看到丫鬟端著碟子鱼贯而入,卫夫人还十分矜持的等儿媳妇请她,才起身去屋里。
第103章 炸土豆条
大夫人打眼一瞧, 蒜蓉生菜、清炒南瓜丝?葱爆猪肉片?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你们去东市就买这些?”说好的新菜呢?
“我们没买菜,这些是孙婆子买的。”杜三钮奇怪:“母亲听谁讲的?我们就买了点调料。”说话间把一碟咖喱饭放到卫老面前。
大夫人眉头微皱:“怎么把饭和菜搁一起?”
杜三钮前世几年的职场生涯可不是白混的, 不看婆婆的表情也察觉到她不高兴, 可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她为何不快,难道更年期到了, “母亲,这个是调料饭,不叫菜和饭。今天是我第一次做,若是不好吃,祖父,您老人家得等我走了再偷偷倒掉喂狗啊。”
“咳!熟了没?既然熟了,不好吃我也会吃完。谁叫调料饭是我孙媳妇做的呢。”说到这里, 卫老叹了一口气,“两个月啊, 终于又吃上我孙媳妇亲手做的饭, 下次不知得到什么时候,我可得好好珍惜。”
“父亲怪我不许三钮做饭了?”大夫人意识到误会儿媳妇, 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就被卫老的话弄的满头挂满黑线。
“伯娘, 您不吃, 我吃。”卫若愉和两个弟弟先后进来,手上的水都没擦就往饭厅里钻。
今日不冷不热,微风和煦,二夫人带著两个闺女回娘家, 卫若愉哥俩名正言顺地过来蹭饭过。虽然二夫人在家的时候他们也没少过来蹭吃蹭喝,终归不好敞开肚皮吃。
“你的在那边。”卫若兮揪住他的耳朵把人拽过去,“母亲,裹著鸡肉的调料和米饭拌均匀,用勺子舀,可好吃了。”
大夫人拿起筷子的手僵住,“你吃过?”
“帮嫂嫂尝尝味道。”卫若兮忙说:“只吃一小口。你和祖父都没吃,我可不敢先吃。”拉著杜三钮坐下,“你若是喜欢,回头我再派人去买些调料。我们今天买的调料看起来多,磨成粉才一罐子。”
大夫人的眼神闪了闪,很怀疑黄不拉几的调料会不会吃坏肚子。
杜三钮余光瞥到婆婆不动勺子,装作没看见,自己吃自己的。而大夫人见一家老小都埋头吃调料饭,试探的舀半汤匙,“这,这什么味啊?”
“调料味啊。”卫若兮道:“姜黄、豆蔻、丁香、八角、桂皮十来种呢。单单把这些调料炒熟磨成粉,孙婆子她们好几个人忙乎一个多时辰。祖父,您觉得怎么样?”
“实在不怎么样。”卫老道:“不过,勉强还能接受。”
“您老可别勉强。”卫若愉塞一口调料饭,咽下去又说:“嫂子,看样子伯娘和祖父都不喜欢,那些调料给我吧,我和若忱喜欢吃。你和若兮姐想吃的时候,提前跟我母亲讲一声,叫她多做些。”
“谁说我不喜欢?”大夫人一听这话,不乐意,“想吃自己买调料自己磨去。别整天尽想些美事。对了,媳妇儿,给你父亲送饭了吗?”
“咳,母亲,您现在才想到父亲是不是有些晚了。”卫若恒好险呛到。大夫人瞪他一眼,绝不承认先前只顾得猜儿媳妇做什么吃,把她相公忘得个干净彻底。
杜三钮抿抿嘴,忍下笑:“送过去了。我没敢送调料饭,怕父亲不喜欢,只吃菜又吃不饱。”
“你考虑的很周到。”大夫人说到这儿,猛地想到,“父亲,安亲王那边……”
卫老放下勺子,喝口紫菜汤,“等若兮成亲后再说。若怀和三钮已成家,将来还有孩子要养,回头我找安亲王聊聊,不管多少得给点表示,不能再白送他食谱。”
杜三钮心想,安亲王真没白拿她的食谱。远的不说,她和卫若怀成亲那日,王妃派人送来一套嵌红宝石金头面足矣买下她姐夫的迎宾酒肆。如果不是她提供食谱,纵然卫若怀去求安王妃给她撑面子,王妃也不会一出手就是一套首饰
“必须的。”大夫人深以为然,“等王妃来给若兮添箱,我也同她聊聊。”
杜三钮一听这话,低下头和碟里的米饭奋斗,一副全凭长辈做主的样子。实则,杜三钮不好意思,再一想到她拿出的食谱都是别人的劳动成果,更加心虚。
永远不会知道真相的卫老和大夫人相视一眼,误认为杜三钮乖巧听话,便想著回头多敲安亲王一笔。
卫老和大夫人真受不了咖喱味,杜三钮就想把咖喱粉送给二夫人一半,另一半寄给卫若怀。然而卫若兮不同意,直言留著她回门那天做菜。
没办法,杜三钮又吩咐丫鬟去买些调料回来,磨五斤咖喱粉,三斤给卫若怀送去。
卫若怀一上来便是广灵县县令,很多东西都不懂,好在身边有个衙内林瀚,两人磕磕绊绊,摸索一个多月,庶务终于上手。
忙起来,卫若怀没时间想媳妇。这刚刚闲下来,杜三钮的东西到了。卫若怀拿著杜三钮亲手做的衣服,看到信上写她多么无聊,又显摆她搞出的调料粉,卫若怀心里钝钝的痛。
卫若怀和杜三钮成亲后,卫若怀忙著备考,小夫妻也只有晚上休息的时候能说几句体己的话。
高中状元之后,卫若怀又忙著跟卫炳文学习官场禁忌,接人待物等事宜,就更加没时间和杜三钮相处。掰手指算著最迟再过一个月就能见到妻子,卫若怀长叹一口气,骑马回杜家村。
在杜发财那边用了晚饭,直接在三钮房里歇息。翌日,收拾好心情才给杜三钮回信。
一来一回,杜三钮收到他的信已是十月初二下午。杜三钮拿著信回到房中,正想拆开,房门被拍的砰砰响,吓得她忙把信藏到枕头下,“有事?若兮。”
“不得了啦。”卫若兮拽著她的胳膊,风一般往正房跑,边跑边解释,“你前脚走,后脚城外庄子上的管事就到了,他,他说四亩地收一万多斤地蛋——”
“多少?!”杜三钮踉跄了一下。
卫若兮脚步一顿,“你,你不知道?一亩地将近四千斤,亲手把地蛋刨出来的农夫快吓疯了。”
“我不知道啊。”杜三钮定了定神,“确定么?”
卫若兮使劲点点头,“管事的说他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高产的东西。母亲听到差点晕过去,派人去找父亲,又叫我来喊你,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我也不知道啊。”杜三钮只知道吃,“要不派人去找西域人大眼,地蛋是他提供的。”
“对对对。”卫若兮连连点头,随即喊腿脚利索的小厮骑著马去接大眼。
等待过程中,卫老来回地踱步,一见卫炳文回来:“先别问,咱们出城一趟,路上我再跟你讲。”等大眼过来,就坐上马车随卫家一众出城。
看到堆成小山的地蛋,天南地北到处跑的西域人大眼惊到了,“怎么这么多?!”
“是不是因为这里的地适合种地蛋?”杜三钮想了一路,弱弱地说。
大眼心中一动,走到地里,片刻,向卫炳文道:“小民知道为什么了。卫大人,小民收地蛋的地方土地贫瘠,一亩地最多收一千多斤地蛋,你家这土地之前应该是种小麦的,地里连根草也看不到,种这快地的人勤快……您再看这里,还有牛粪,一亩地能见这么多地蛋,小民觉得挺正常。”
“可是,也太多了吧?”卫炳文下意识寻找父亲。只见老父亲手中各拿一个地蛋,“有问题?”
卫老摇了摇头,“没有。不过这一个至少有一斤。老大,看这个…”指著地蛋秧,“看样子一颗秧上面像有三个地蛋。”
“老太爷,大颗的地蛋秧上面有四个,有的还有五个呢。”庄头忙过来说:“地头上还有一些没刨出来。您看?”
“老大媳妇儿,若怀媳妇,若兮,你们先回去。”卫老想一下,“再派个人去请安亲王。”
杜三钮一听,便知道接下来和她没什么关系。
两天后,一万多斤地蛋变成三千斤拉到卫家,杜三钮叫卫若恒去打听,才知道那些地蛋被管农事的官员拉走了。
卫若兮的婚期越来越近,大夫人把席面交给杜三钮,杜三钮便吩咐厨房比照她和卫若怀成亲那日置办。
孙婆子等人诧异不已,大少爷乃卫家嫡长孙,大小姐怎么能和他比?何况回门宴的客人也比五个月前少一半。然而当家主母这段时间就知道吃吃吃,厨房里的事全权交给少夫人,孙婆子心里犯滴咕,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去买菜。
杜三钮带著一干丫鬟婆子试菜,也就没精力去管别的事。
卫家这几天因地蛋一事出尽了风头,又因当初种地蛋只是为了吃,从未刻意隐瞒,外人一查就查出地蛋是卫家少夫人吩咐种的。
卫若兮回门当日,卫家的亲戚一见大夫人就连说恭喜,恭喜她得了能干的儿媳妇。
大夫人谦虚地笑了笑,直言小辈们闹著玩,没想到下面的人当真,用心伺候,一亩地才见那么多地蛋。潜意思,可不是卫家故意隐瞒地蛋的产量,故意闹那么大动静。
这些官夫人暗暗撇嘴,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夫人,少夫人问你可以开饭了么?”
“可以。”大夫人笑容可掬,道:“大家入座吧。”主位做的自然是卫若兮的姑姑安亲王妃,祖母和舅娘、姨娘。
安亲王妃见还有人滴滴咕咕,轻咳一声,“今天有那个地蛋吗?”此言一出,花厅里安安静静。
大夫人起身答道:“我还真不知,都是若怀的媳妇置办的。我去看看?”
“王妃娘娘,有地蛋。”小丫鬟适时出现,“这个是炸地蛋条,沾著您面前的酱汁吃。他手里端的是醋溜地蛋丝,待会儿还有地蛋饼和地蛋炖小鸡。”
“啧,你家少夫人这是仗著家里地蛋多,给我们做地蛋宴不成?”安王妃故作嫌弃道,“也忒会过日子了吧。”
“可不是吗。”小丫鬟道:“才二十个菜十个汤,奴婢也觉得有点少。王妃娘娘您别气,奴婢这就叫厨房再添几个。”
安亲王妃一噎,当初她的回门宴也不过十二个菜六个汤。大夫人见她的表情变来变去,点点小丫鬟的额头,“就你话多,去喊少夫人过来吃饭。”
“少夫人回房换衣服去了,待会儿就来。”小丫鬟抿嘴笑了笑,就跑出去端菜。
杜三钮一出现,众人齐刷刷看向她,吓得杜三钮下意识躲到她婆婆身边。大夫人拉著儿媳妇的手,笑著打趣道,“瞧你这点出息。”
杜三钮一见婆婆笑出鱼尾纹,偷偷撇撇嘴,冲对面的新媳妇使个眼色。卫若兮指了指菜,又画个圈,杜三钮立马明白,她婆婆又收到一圈羡慕嫉妒。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了
第104章 双皮奶
大夫人瞟到儿媳妇和闺女的小动作, 挑了挑眉,什么话也没讲。但是, 当咖喱牛肉端上来, 大夫人精神一振,“尝尝这个。”碟子还没放稳当, 她就用公筷给安王妃夹一块牛肉。
速度快的安王妃看到碗里多出的牛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是我没吃过的?”
大夫人点了点头,扭脸问杜三钮,“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杜三钮抬头一看隔壁桌的客人也跟著放下筷子,齐刷刷往这边看,很是无力:“今天没有包子馒头,主食是调料饭。具体的我也讲不清楚, 等会儿姑母就知道了。”
安亲王妃摸摸六分饱的肚子,不自觉放缓夹菜的动作。其他人有样学样, 待最后一个菜, 也就是拌均匀的咖喱饭端上来,满桌子菜有一半没动过。
杜三钮倍感头痛, 不禁揉揉额角。
二夫人忙问:“怎么啦?这几天累著了吧。”
“没事。”杜三钮心底划过一股暖流,使劲眨了眨眼睛, 打起精神, “有点渴。婶娘,我出去看看什么时候上汤。”到外面把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喊到一边,低声交代:“上汤的时候得撤盘子,告诉他们端没动过的菜, 比如整鸡、整鱼,留著你们回头吃。”
两个丫鬟顿时喜不自胜,屈膝道:“谢谢少夫人,奴婢去告诉大家。”说完就跑。杜三钮忙拉住她们:“且等等,双皮奶放在鱼丸汤之前上。”
鱼丸汤又称丸子汤,喝下丸子汤也就表示宴席结束了。两人意识到杜三钮说什么,孙婆子的小闺女向前一步,有些希冀有些忐忑地问:“您不是交代我娘,双皮奶第二个上?少夫人。”
卫若兮的回门宴没有东兴楼的主厨帮忙,钱娘子也随卫若怀去了广灵县,只有孙婆子一个掌勺的,杜三钮叫她琢磨十个汤出来,孙婆子快为难哭了。
杜三钮以前在老家没少帮别人做喜宴,然而那时用一个鸡做三个汤也没人有意见,到这里可不行。于是去西域人大眼那里找些新鲜玩意,谁知甫一进门就看到他婆娘在喝牛奶。杜三钮向她打听,才知道城外有卖鲜牛奶的。
京城人不喜欢喝牛奶,嫌味道腥。大眼一家老小很喜欢,每天都去买牛奶。杜三钮问清路线,出了大眼家就去牛场,订几十斤牛肉和几十斤新鲜牛奶,叮嘱他们初十早上送到卫家。
今天的汤除了油炸鱼块汤、海鲜蘑菇汤、紫菜胡辣汤、排骨萝卜汤、清炖老鸭汤、羊肉汤、鱼丸汤,还有个双皮奶、牛肉粉丝汤和牛筋汤。
牛筋是养肉牛的那家人送的,据说因为卫府买的东西多。
在杜三钮眼中牛筋相当于胶原蛋白,她可不舍得用牛筋招呼宾客,便交代厨房牛筋放到倒数第二,牛筋少放点,海带多放些。反正吃到最后宾客也没胃口,才不在乎汤里面是些什么玩意。
杜三钮嫁到卫家后,卫家的主子、奴才都胖了一圈。几个月过去,所有下人不知不居中成了大少夫人的脑残粉。她说一没人说二,她说喝汤没人敢做菜。
杜三钮看到她这样,心下好笑:“我记得今天做一百五十碗?”
小丫鬟连连点头:“是的,是的。盛双皮奶的碗还是奴婢和奴婢的大哥去东兴楼借的。本来一百三十碗就够了,少夫人您说那个叫什么有备无患。”
“客人若是不喝,我做主,全赏你们。”杜三钮话音落下,两个丫鬟欢呼一声,意识到客人在不远处的花厅里,忙捂住嘴巴,“少夫人,快回去吧,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杜三钮嫁到卫家不少时日,婆婆的脾气没摸清楚,也有所了解。卫家大夫人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前一刻艳阳高照,下一刻就有可能阴云密布,好在她不开心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生闷气,不作践下人,也不给她立规矩。否则,她才不伺候。
然而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杜三钮叹气,回到座位上,低声同二夫人说:“婶娘,还有个甜点,你和母亲说一声。”
二夫人另一边正好是大夫人,只见她拍拍大夫人的腿,随后放下筷子,大夫人收到信号就对王妃说:“莫不是忘了还有汤?”
“大嫂,这个饭好好吃。”咖喱饭入口,倒是把安王妃打回原形,“若怀媳妇,做出这么好吃的饭今儿才端出来,可不厚道啊。”
“姑母,这个饭我知道,嫂子早几天才想出来的。”卫若兮接过话茬,“为了今天这顿饭,我大嫂走遍京城大街小巷,幸好大哥不在家,否则,你我都别想吃到。”
“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若怀了?”安王妃一万个不信。一道屏风之隔的卫老冷不丁咳嗽一声,安王妃倏然闭上嘴巴。
安王爷瞥一眼老岳父,很是无语,他家王妃又没说什么,至于这么护犊子么。
大夫人好后悔多嘴,早知道就不提醒她。然而即便有她的提醒,随著又酸又辣又清淡的各种汤轮番登场,轮到双皮奶,九成宾客吃得直不起腰。
女客这边还好点,毕竟一屋子官太太,一个比一个能装。男客那边,安王爷干脆半躺在椅子上,见小厮端上来一个小儿巴掌大的碗,都没看清楚里面是什么,就烦躁地挥著手:“端下去,别放在这儿恶心我。”
“王爷!”卫炳文表情骤变,声音冷得掉冰渣。
安亲王打个激灵,“我,我没别的意思,大舅哥,您听我说……”指著喉咙,“饭都到这儿了,你们居然还继续上汤。我想吃吃不下去,不吃又忍不住,可不得先吐了再吃。”
“王爷,还能再恶心点么?”安王妃一手举著勺子一手捂著嘴巴。杜三钮看著都替她累得慌,“姑母,要不就尝一口,吃个味?”
“这个主意好。”安亲王冲小厮摆摆手,“给我。”舀一勺子,“咳,这,这,若怀他媳妇,你存心的是不是?”
杜三钮自然不理他,只对婆婆说:“这个叫双皮奶,吃起来香甜清淡,里面是牛奶和鸡蛋,上面的笑脸是葡萄干拼成的,今天上午刚做出来,所以没来及得告诉母亲。”
大夫人深深看她一眼,信你才怪。
众宾客也觉得她故意的,否者怎么偏偏放到最后,大家连一滴水都吃不下去的时候端上来。
杜三钮漫不经心地往四周看一眼,她就是故意的,怎么啦?许你们在背后议论我的出身,不许我由著性子来一次?再说了,婆婆大人之前可是不止一次提醒,后面有靓汤。一个个像八辈子没吃过饭,怪谁啊。
安亲王想怪杜三钮,卫炳文一瞪眼,安亲王吓得遁走,晃悠到外面就冲王府护卫招手,“去把卫家厨房里的双皮奶全端我们府上去。”
“主子,您还没吃饱?”护卫长瞅了瞅他那大如簸箕的肚子,艰涩道。
“我吃了,世子和小郡主还没吃呢。为人父母怎么能只顾得自个,赶紧去。”安王想把他那一窝儿子闺女全带来,但是卫若怀成亲那会儿他们没来,王妃怕杜三钮看到多想,就没带小辈过来。
护卫者无言以对,再次变成土匪,把厨房洗劫一空。卫府的丫鬟小厮又气又怒还不敢吭声,幸好桌上剩不少没动过的双皮奶聊以慰藉。
送走最后一个娘家人,大夫人进院里就冲身边的大丫鬟喊,“去把少夫人给我叫过来。”
“干么呢?”卫炳文皱眉:“听了半天恭维话,还没够你的?”
“她,她,那丫头做出新点心居然藏著掖著。”大夫人想想就来气,“简直岂有此理!”
卫炳文冷哼,“这事得找你儿子去,三钮跟他学的。你别瞪眼,自个好好想想,他若不娶三钮,儿媳妇不来京城,你这辈子甭说吃双皮奶,估计还把味不正的松鼠鱼当成宝呢。”
“你……”大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卫炳文不禁扶额,“是不是把调料粉的事给忘了?”
“调料粉什么事?”大夫人说到这里,朝自个脑门上一拍,“夭寿啊!我把正事忘了。对了,你是不是也忘了?”
“你以为我是你。”卫炳文鄙视她一眼,“王爷做了亏心事,早早躲在马车里,我没机会同他讲。”
“那现在怎么办?儿媳妇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后天走。若愉也和国子监那边说好,从明天开始就不再去上课。”大夫人登时急的团团转。
卫炳文等她转累了,才说:“你明天去王府一趟。”
“不去。”大夫人想都没想,“这么一去搞得像我们上赶著求她一样。”
卫炳文说:“那你先给儿媳妇一笔钱,就说是卖调料粉的。反正儿媳妇也没反对把方子卖给王爷,想来她也不心疼。那丫头聪明,搞不好过几天又想出一个来。”
“可惜我吃上了。”大夫人一想到从后天开始,家里的饭菜再次变得千篇一律,“后天要是下雨就好了,最好连下十天半个月。”
“我看连著下一年更好。”大夫人连连点头,卫炳文眼前一黑,“还想早点抱孙子吗?”
大夫人瞬间蔫了。为了杜三钮能顺利出城,早点和她儿子团聚,早点生出大孙子,天不亮就把杜三钮喊起来,等卫若怡姐俩蹦蹦跳跳找来人,杜三钮和卫老一行已登上南下的客船。
作者有话要说: 就问你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105章 猪肉烧麦
卫老的身子骨不如早两年, 这次南下卫炳文建议父亲走水路, 省得路上颠簸。卫老还惦记著曾孙子, 想多活几年,便听从儿子安排。
杜三钮出发那天,卫炳文给儿子去一封信。卫若怀早早在县里买好一处三进院子,房子位于县衙隔壁。收到父亲的来信就吩咐下人打扫院落, 而他照旧每日骑马回杜家村。直到十月底,估摸著媳妇不日便可到达,才在县里住下。
十一月初二, 下午酉时两刻, 卫若怀像以往一样和县丞林瀚信步出来, 猛地僵住,“不认识啦?”杜三钮笑吟吟迎上去。
“你你, 你……你们几时到的?怎么不派人来提前说一声, 我也好去接你。”卫若怀抬起手,意识到他这是在衙门外:“我们快回家吧。祖父呢?”
“祖父和若愉回杜家村啦。”两人不约而同地直奔卧房, 关上房门卫若怀再无顾忌,紧紧抱住多日不见的妻子,一看她的脸,面色微变, “怎么还瘦了?母亲又把你当成厨娘?父亲给我的信中居然提都不提——”
“没有。”杜三钮打断他的话, “你这样,若愉他们几个也这样。每天晌午吃饭都得先问问谁做的,听说是孙婆子才继续吃。一旦听说是我, 就跟母亲好一番理论。”
“你是我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又不是母亲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卫若怀撇撇嘴。杜三钮好笑,“给你讲个故事吧。若兮有个小姐妹,去年年初嫁人,九月份孩子满百天的时候若兮去看她,整个人精神萎靡,脸色蜡黄,一点也不像刚生过孩子的人。”
“生病了?”
杜三钮朝他腰间拧一把,“听我说完。若兮说她生个姑娘,她婆婆一心盼著大孙子,一见是个丫头片子别提多生气。刚出月子就一天三顿伺候她婆婆,端茶倒水,盛饭夹菜,俨然把她当成丫鬟使唤。好生生的一个人被折磨的,见若兮要回去,拉著不叫她走。若兮说她得空就去看看她,这才松手。”
“别担心,你若生个闺女,我们就不回京城,什么时候生了儿子什么时候再回去。”卫若怀信誓旦旦保证,揽著杜三钮的胳膊紧了紧。
杜三钮想说,我不是这意思。见他这般紧张,笑道:“如果我像我娘连生三个丫头片子呢?”
“我们在外面呆到母亲年龄大到没精力折腾再回去。”卫若怀想都没想。杜三钮噗嗤乐了,“嗯,记住你今天的话啊。不过我还没说完。从你走后母亲就把厨房里的事交给我,偶尔叫我做顿饭,从未叫我给她夹菜啊什么的。”
“给她做饭就不错了,还想怎样。”想他当初为了能吃到媳妇儿做的饭,绞尽脑汁想各种不要脸的理由。卫若怀现在想起来就忍不住佩服当初的自己,脸皮真厚。
杜三钮摇头失笑:“早些天若兮的回门宴,母亲推给我,这里只有咱们俩,我给你说实话,刚开始我可生气,可后悔嫁给你了。”
“不准。”卫若怀低头在她嘴巴上咬一口。
杜三钮不客气的推开他的脑袋,“还让不让我说?”
“说说说。”卫若怀心里很不想,这时候应该把缺了几个月的亲密交流补回来。但又怕媳妇儿真受委屈,“我不再打断你的话。”
杜三钮深深的看他一眼,“母亲把客人的名单给我让我安排座位,我哪会儿安排。好在那时候若兮还在家,我一边问她谁是谁一边安排。不知道母亲从哪儿得知我写好了,立马派人来取。等到第二天又派人把名单送回来,我翻开一看里面改了好几处,又找人打听才知道那几人表面上关系不错,私下里有些不小的矛盾。对比若兮的小姐妹,母亲明明就是锻炼我。”
“她可以和你直接讲啊。”卫若怀不懂内宅的事,还是觉得母亲把他媳妇当成厨娘。却不知道京城没有几个新媳妇能像杜三钮这样,嫁进门就被婆婆委以重任。
卫若兮的回门宴,京城贵妇人来了三分之一,杜三钮在船上的那段时间回想起来,真不知该说她婆婆被饭糊了脑袋,还是生来就这么大胆,“那样的话,我如果遇到不懂的地方一定会先想到问母亲,而不是自个解决困难。如果我们在京城,这样做没关系。但是我们在广灵县,我娘又不懂,大姐和二姐也帮不上什么忙。哪天你请同僚来家里吃饭,我闹出笑话来,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她。”卫若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可别被母亲给骗了。我看啊,她把若兮的回门宴交给你,纯属是她不知道该做哪些菜。至于把厨房交给你管,就是为了吃到好吃的,顺便让你练练手。”
“果然知母莫若子,我都没想到。”卫若怀正想说那当然,一看到她眼中的促狭,“好啊。敢打趣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邓婆子听到房中隐隐传来的声音,冲钱明的婆娘低声说:“过半个时辰再做饭,做些清淡点。”
“婶子,他们……”钱明家的指了指卧房。邓乙的娘点点头,“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就该有小主子了。”
钱明家的忙问:“是不是得买人?”
“估计过两天就得去建康府看看,那边城大,无家可归,没爹没娘吃不上饭的人多,咱们也好挑。”邓婆子边和她往厨房方向去,边说:“到时候你可就是管家娘子了。”
“我什么都不懂,只会做饭。”还是嫁给钱明之后,婆婆手把手教的。
邓婆子拍拍她的手:“这一点就成了。你们家照顾少夫人的爹娘好几个月,以后啊,少夫人不会亏待你们家钱明的。”
“我家那个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少夫人要用,也是用我那小叔子。”钱明家的谦虚的笑了笑。邓婆子瞥她一眼,“别瞒我了,你的两个小叔子整日里惦记著脱籍单过呢。也就少爷身边没多少可用的人,一旦少夫人腾出手来调/教几个,不用你婆婆求到少夫人跟前,少爷也会打发他们出去。”
钱明家的尴尬地笑了笑。
她本是卫家庄子上的小管事的闺女,从小见惯贵人为难附近的普通百姓,很能理解爹娘做梦都想到主子身边伺候的心思。她爹只是个小管事,官差见著都客客气气,若是在主子身边做事,那岂不是官老爷见著也得客客气气的?
在京城卫家大宅待几天,钱明的媳妇看出来事实上确实如此。所以很不能理解小叔子为什么一心想著脱离卫家,获得自由身又如何,就一定能获得自由?好在婆婆没少念刀下辈子继续伺候少夫人,钱明家的虽然尴尬,心里没多少惶恐。
小别胜新婚,留给卫若怀和杜三钮的时间并不多。卫老当初答应丁家人,在村里办回门宴。
卫若怀和杜三钮带著一众奴仆,拎著大包小包见到杜发财便同他说办两天流水线,第一天晌午宴请亲戚朋友,接下来请村里人吃饭。
丁春花不同意,杜三钮掏出两张银票往她娘面前一放,“我婆婆给我,专门留著请客,够吗?”
两百两?甭说两天,三天也足够。村里东西便宜,虽然已进十一月,但广灵县这边不到腊月不上冻,难降雪。京城已被冰雪覆盖,这边因天气暖和,还能买到很多青菜。
“我和你爹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大伯他们驾著我们的驴车去帮人家做饭,也帮人家做过两次流水席,你们若是决定了,这事交给他们就成。”丁春花说。
杜三钮点头,“我们决定了。”其实她才不舍得。
前天晚上,卫若怀给他一箱金银,杜三钮问他里面有没有别人孝敬的,卫若怀哪想过这些,两口子算了半夜,算出那箱子银钱至少有一半是别人送的。
偏偏卫老一直没事,京城也没有关于他贪/污的流言。杜三钮猜,那些钱大概是卫老帮助了什么人,人家后来感谢他的。虽然这样,杜三钮还是觉得钱有些烫手。
这个猜测杜三钮没同卫若怀说起,但心里存著早点把这些钱花出去的心思。
流水席过后,杜三钮和卫若怀回广灵县。卫若愉倒是想跟著,但是他明年得参加童试,卫老便把他拘在身边看书做文章。
回到县里的第三天,杜三钮带著邓婆子和钱明家的,以及四个穿著常服的官差去建康府。等到傍晚,县衙隔壁的卫府里多了三男三女,头发枯黄,瘦瘦弱弱,年龄最大不过十四岁,卫若怀看到他媳妇买的人,头疼不已,“他们能干么?”
“我,小的力气大,能挑水。”其中最矮的少年猛地蹿出来,恐怕男主人把他送走。
杜三钮拉著卫若怀的胳膊晃啊晃,晃得卫若怀心中荡漾,才说:“他们都是好孩子。而且,人是我买的,你有意见,忍著。”说完,转身回房。卫若怀忙不迭跟上。
三男三女一脸懵逼,什么情况?
邓婆子笑道:“在这个家里,当家的人是夫人,不是大人,你们只管伺候好夫人,大人自然不会赶你们走。”
“真的吗?”少男少女们不太信。
翌日,六人远远瞧见男主人吃著晶莹透亮的猪肉烧麦,喝了他们早上磨的豆浆,没有再和夫人说送他们走的话,心下大安。
待卫大人出去,六人就从角落里蹿出来,卯足了劲在杜三钮面前献殷勤。一会儿倒水,一会儿要给她捶腿,杜三钮摆摆手叫他们下去,一个个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气得杜三钮想去隔壁揍卫若怀一顿,都是他干的好事。便说:“我买你们可不是叫你们伺候我,暂时跟著邓乙和他媳妇学规矩学识字,明年这个时候必须学会看账本。”
“夫人打算让他们管铺子?”邓婆子忙问。
杜三钮摇摇头,“比铺面重要多了,告诉你儿子,用点心。还有你家那几个小子,明年我都有用。对了,大人不知道,要是让我听见谁在若怀面前瞎咧咧……”
“不会的,不会的,奴婢这就交代下去。”邓婆子面上惶恐。心里想著得赶紧告诉大家,少夫人终于要单干了。
第106章 鸳鸯酥
杜三钮从未想过单干, 一来她不想忙得脚不沾地, 二来她想要个孩子。杜小鱼不过比她大一岁, 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娘。陈萱刚成亲那会儿不好好过日子,现在孩子也会跑了。
卫若怀处处为她考虑,杜三钮不想听到大家议论,县令大人的妻子中看不中用, 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杜三钮小时候听够了这些话,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卫若怀再经历一遍。虽然卫若怀本人可能并不在乎。
至于买来的六人做什么,怎么做, 杜三钮心里也已有打算。
腊八傍晚, 夫妻俩回到杜家村的卫家, 晚上杜发财和丁春花过来吃饭,一家人闲聊时杜发财问卫若怀衙门里忙不忙, 杜三钮接道:“不忙。他有时候一整天都没什么事。”
“你知道啊?”杜发财没好气地瞥她一眼。
卫若怀点了点头:“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林瀚就能处理好,我这个县令跟个摆设似的。”一闲下来他就忍不住怀疑, 真像父亲说的,皇上打算重用他?
当然!
皇帝倒是想把他弄到贫穷地区,然而卫若怀未及弱冠,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又没经历过什么挫折, 怕他到了贫困地把自己为难的一蹶不振。
广灵县地处江南, 风调雨顺,物产丰富,百姓安居乐业, 偶尔出点事卫若怀不知该怎么决断,也有卫老帮他。
待他积累些经验,再把他调到别处。那时的卫若怀如果还不能解决当地所面临的问题,皇帝自然会舍弃这位状元郎,转而培养他人。
皇帝的用心良苦,卫若怀无从知晓。他这会儿闲得唉声叹气,杜三钮很自然地说:“没事就找点事做呗。”
卫若怀眼中一亮,“你想到什么?”
“天气冷了,带些米油盐、棉衣棉被看望贫困户啊。”杜三钮说完,卫若怀叹了口气,“我已经吩咐下面的人统计了。”
杜三钮愣了愣,“已经去了啊。”卫若怀点点头:“我和二姐夫说好了,棉衣棉被按照成本价给我们,后天去拿。”
“这样啊。”杜三钮不由得又看他一眼,卫若怀下意识摸摸脸:“怎么啦?”
杜三钮说:“没事。”然而饭后小夫妻俩回到自己房里,她又忍不住问:“县衙有钱吗?”
卫若怀莞尔一笑:“我就知道你有事,晚饭都比平常少用一半。先说说问这个干么?”
“我们这次不是做船回来的么。本来直接在咱们这边靠岸就行了,但是没有码头,我们又拐到建康府,从建康府坐车回来,麻烦死了。”杜三钮说到这里眼巴巴望著她。
卫若怀有点明白了,却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咱们自己修建个码头?”说著,不禁瞪大眼。
“不行吗?”杜三钮问。
建康府并不靠海,那边有个很大的河,不知道哪一年的知府把内河和海打通,又在河边修个很大的码头,过往船只便拐到内河休息。
广灵县县城离海边有二十多里,但是广灵县的八成的村落都靠著海,如果在这边修个码头,渔民都不需要把渔网拉上来,拖著渔网直接去码头卖海货就行了。
“按道理可行。”广灵县到处是山,最不缺木材和石头,“但是修好了也没人过来啊。”这才是最大问题。
“如果有吸引过往客商必须过来的东西呢?”杜三钮话音刚落,卫若怀接道:“果子酒!”
杜三钮点点头,“不止这一样。祖父说把调料粉方子给安亲王时,安亲王承诺不外传。我们可以做了卖,反正他又不做调料生意。调料粉、五香粉,还有我们这边的山珍,以及最新鲜的海味。够不够?”
卫若怀仔细琢磨一番,“还有你拉来的地蛋。广灵县比北方暖和,这边的地蛋收获了,那边才开始种,这点我们也占了先机。不过,照你这样说,我们得在码头边盖些房子,县里可没这么多钱。”
“码头属于县里,房子么,咱们自己先买地盖几间,叫邓乙他们管理,就卖我说的这些东西。等大家看到有船靠岸,不用你们出面,附近渔民就会去兜售自家的东西。一旦有人气,县里的商户自然会买地盖铺子,到时候县里来个拍卖,价高者得地建房,修码头的钱自然也就收——唔,干么?”杜三钮下意识推开不等她说完就耍流氓的人。
卫若怀环住杜三钮的腰,不禁感慨:“幸亏你嫁给了我。”
“我若嫁给别人呢?”杜三钮不懂他又犯什么病。
卫若怀望著房梁叹了一气,“可就没我的出头之日了。”顿了顿,“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了。夜深了,我们休息吧。”
“等等,我还没洗脚。”
“我不嫌你臭。”卫若怀拦腰抱起她。杜三钮朝他胳膊上一巴掌,“洗脸,洗脸,你想让我变成黄脸婆是不是?”
“媳妇儿……能不能别这么会破坏气氛?!”卫若怀好心累。
杜三钮才不管他,开门喊丫鬟进来伺候。
卫若怀觉得杜三钮说的事十分可行,虽然过程麻烦,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效果。但是吃过早饭,留三钮在家陪几位老人唠咳,他就骑著马去县里。
林瀚正在吃早饭,听到小厮说卫若怀已到大门外,扔下包子,拎著大氅就跑过去,“出了什么事?”
“建功立业,惠及乡民的大事。”卫若怀并不知道他今日偷懒,转身就往县衙方向去。林瀚偷偷揉揉饥肠滚滚的肚子,无力地跟上去。
听到卫若怀说起建码头,林瀚立马扔给他一个账本堵住他的嘴,“大人您大手一挥,现在账面上只剩两百二十五两三文。”不等他开口又说:“这笔钱你甭想动,明年春耕遇到点什么事,要是没钱,我就带人去你家搬东西填补。”
“可是码头……”
林瀚摆摆手:“你前面那位在的时候没修,上上任县令也没修,是他们没想到还是他们傻,放著政绩不要留给你?”
“听我说完。”卫若怀道:“他们估计也想。但是那时候广灵县可没有吸引外来客商的东西。今时不同往日,广灵县的特产只在码头兜售,过往客商要买我们的东西必须去码头。
“他们第一次来,或许驾著马车,来到一看我们的码头也能停靠大船,码头边有客栈有酒肆,下次一定会停在我们这边,就算不进城,只要他们下了船,就甭想只买一样东西就回去。”
林瀚看他一眼,“你先说都有什么?”
卫若怀把杜三钮同他说的那些,润色一番讲给林瀚听。林瀚一听地蛋、调料饭,想起京城友人写给他的信中提到卫家少夫人想种点地蛋吃,结果种出一万多斤,连皇上都惊动了。看向卫若怀的眼神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卫若怀不明所以:“这么多东西还不成?”
“成,成。但是没钱。”林瀚好气哦。亲生父母没得选择,他就不说什么了,千挑万选的媳妇儿还不如卫若怀家的山野农女,“县里只能拿出五十两。”绝不承认他羡慕嫉妒,有那么点故意的。
“这么点钱只够打地基的。”卫若怀好后悔闲著没事瞎折腾。偏偏油米面盐已买好,只待赵家的棉衣棉被明天就完工,想退也没法退。
林瀚眼珠一转,“要不你我添些?”
“不行。那和拿钱买政绩有什么区别?”卫若怀想也没想就拒绝。突然听到“咕咕”两声,顿时笑开了,往椅子上一坐,“不给是吧?那我们谁都别出去。来人,把大门关上。”
“大人,无需关门,小的们守在门外,林大人出不去。”话音落下,一干当值的衙差鱼贯而出,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林瀚登时气得出气多进气少,“你,你——”
“别急,别急,有话慢慢说。”卫若怀也怕把人气出个好歹,“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我可是新科进士,总能想出办法来。”
“哦,那先说说你有什么办法?”林瀚问。
卫若怀面色一僵,“我,我暂时还没想到。”
林瀚淡淡地瞥他一眼,“也不是没办法,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
“继续。”
“募捐。”林瀚吐出两个字,卫若怀猛一拍桌子,“我知道了。来人,跟我出去一趟,带上笔墨纸砚。”
“等等,我还没说完。”林瀚忙拽住他。卫若怀拨掉胳膊上的手:“林大人回家吃饭去吧。本官知道该怎么做,你说得未必适合广灵县。”
“行,我去吃饭。”林瀚心想:我看你能玩出个什么花来。
卫若怀带人沿街统计有多少商户,其实是看看这些商户的生意怎么样。寒冬腊月天,那家店里还有客人,卫大人就把对方的店名记下。
店铺老板不知道小卫大人搞什么鬼,当晚,广灵县的大商户齐聚段守义的酒肆里,纷纷叫他去打听打听。
段守义今天也瞧见妹夫和一班衙役在迎宾酒肆门口站很长时间,尽管心里有点打鼓,却一派从容:“大家稍安勿躁,我觉得没什么坏事。天不早了,大家先回去,我明儿去一趟杜家村问问我那妹妹。”
杜家三女在广灵县的名声并不低于卫若怀,除了相貌出挑,还有段家和丁家富裕起来也都和她有关。众人一听这话,便散了。
翌日,杜大妮带著几个孩子回到娘家扑了个空。
原来啊,昨晚卫若怀回来后和杜三钮说起募捐一事,杜三钮打量他半晌,要不是从小认识他,真怀疑多活一辈子的那个人是卫若怀。
卫若怀不知真相,很得瑟,“是不是觉得你相公特别厉害?”
“需要我做什么?”杜三钮似笑非笑。卫若怀瞬间收起翘起来的尾巴,“到县里再跟你讲,今天跑了一天,累得腿疼。”说著话歪在床上。
杜三钮误认为他又等著自个安慰,故意晾他一晾。谁知杜三钮发个呆,却听到鼻鼾声。轻轻把卫若怀身上的斗篷抽掉,一夜无话。
杜大妮去卫家找妹妹的时候,杜三钮带著钱娘子和两个小丫鬟正买东西。卫若怀窝在书房里写请柬,请广灵县的商户们赏梅。
卫若怀这处宅子里根本没有梅花,而且他定下的时间还是晚上。三岁童子也知道卫大人另有深意,至于是不是鸿门宴,且看他的两个连襟。
赵存良和段守义出发去卫府,收到邀请函的众人紧随其后。
卫府院子里灯火通明,等所有人到齐,卫若怀吩咐邓乙关上门。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众人心里咯噔一下。
有那和林瀚相熟的商户冲他打个眼色,林瀚摊摊手,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想知道卫大人搞什么鬼。
卫若怀漫不经心地扫众人一眼,“别站著,都做吧。钱明,去告诉夫人,可以上菜了。”
“好勒!”钱明的爹娘和弟弟、弟妹在村里,钱明和他媳妇跟在卫若怀身边,他媳妇做饭,钱明平时就帮主子跑跑腿。一听这话,麻溜的跑开了。
众人只觉得一眨眼的工夫,钱明的声音再次响起,“夫人说,菜还没入味,请大家先吃点点心点点。这个叫鸳鸯酥,这个心形的是红豆山药糕,刚刚出锅。”说著话把手里两盘点心放到卫若怀面前。
商户代表加上林瀚和卫若怀两人,总共两桌,二十四人。桌子是当年杜三钮订做的,因为用的次数少之又少,现在还像新的一样。
“大家尝尝,这点心我还没吃过。”说话间加一个形似鸳鸯的面食。
钱明回到厨房大概一碗茶的工夫,又端来两样东西,炸地蛋条和由猪油、面、咖喱粉做的咖喱炸包。
本来不太敢动筷子的众人,一见这两样,不敢再犹豫。因为再犹豫下去,盘子里就没了。
四个“点心”过后,是酸辣地蛋丝,咖喱鸡块,同时,小丫鬟给每位客人倒慢慢一杯,小卫大人的亲家母酿的桂花酒。
待第六个才孜然羊排端上来,卫若怀不轻不重地放下筷子。也不知是他有意还是无意,筷子刚巧放在碟子边,发出“啪”一声。
众人夹菜的动作一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知道吃什么,才这么晚更新
第107章 芙蓉鱼卷
卫若怀已吃个半饱, 估摸著接下来还有不少菜, 便停下来歇歇,顺便和众人聊聊:“大家觉得今天的菜如何?”
众人下意识看向段守义。
“你们看我干么?”段守义反射性去找卫若怀,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表情僵住, 咳咳两声, “我觉得很不错,特别是那个调料炸包,和这个羊排, 我从未吃过。”要不是碍于有外人在, 段守义早钻进厨房里看个究竟。
“姐夫想不想知道羊排上撒的是何种调料?调料炸包用的又是何种调料?”卫若怀不等他开口又说:“还有地蛋,姐夫感兴趣吗?”
段守义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却不得不承认他问到自己心坎里,“大人知道哪儿有卖?”
“广灵县的码头上。”卫若怀说出这话,众人愣住,好半晌, 赵存良试探道:“我们这边的码头?这里什么时候有的码头?”妹夫莫不是吃糊涂了。
卫若怀笑道:“现在没有, 过些天就有了。”见众人不解,“县里打算在海边建个码头。”
“所以呢?”段守义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小卫大人缓缓道:“方便过往客商靠岸休息,想来各位的生意也会跟著更上一层楼。姐夫,您说是不是?”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宴无好宴。
段守义只听到脑袋里嗡一声,眼冒金星, 使劲咬咬下唇,艰涩道:“多少?”
难怪媳妇儿以前喜欢和大姐夫做生意,聪明人,不需要多说,他也喜欢。卫若怀伸出一根指头,段守义心里一哆嗦,故意说:“一百?”卫若怀微微颔首,段守义瞬间活过来,“我身上没带那么多,明儿叫人给你送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小赵子。”卫若怀冲厨房方向喊一声,矮矮瘦瘦像个猴子的少年麻溜的跑过来,“老爷叫小的啥事?”
卫若怀不禁扶额,“说了多少次,不准喊老爷。”
小赵子低下头,装作没听见。卫若怀真想给他一脚,可这孩子是他媳妇跑去建康府买来的,揍他媳妇的人?天寒地冻的,卫大人不想孤孤单单睡客房,“去迎宾酒肆取一百两。”
“是。”小赵子转身就跑。
卫若怀睨了他二姐夫一眼,“你呢?你们呢?”
“大人,您可不知道,我家是小本生意。”其中一位中年汉子站起来,哭丧著脸说:“可不比得段老板家大业大。”
“是呀,是呀,大人,我们都是小本生意。”众人跟著附和。卫若怀脸上的笑意隐去,赵存良跟著打个寒颤,咽口口水,“妹夫,那什么,我爹娘管著铺子,我也拿不出那么多银钱来。”
众人一听这话齐刷刷看向卫若怀,就看他怎么应对。卫若怀问:“那你能拿出多少?”
“最多八十两。”赵存良话音落下,众人瞪大了眼,好后悔没捂住他的嘴巴。
卫若怀阴雨转晴,赵存良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空气一松。正想舒一口气,又听到,“我替乡民们谢谢二姐夫。”顿了顿,“各位想必也知道赵家的店是布店,过往客商下了船,或吃饭或住店,或者买些土仪,几乎没人去买衣服。但是,为了乡亲们富裕起来,各家各户都能多点进项,我二姐夫还是拿出八十两。”说完,目光灼灼盯著在坐的众人。
赵存良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没这么大义啊。他把全部家当拿出来,那是怕他若不支持妹夫,回到家会被媳妇儿撵去守铺子。
一时间,偌大的院里静的只能听见段守义啃羊排的声音。众人默默地看他一眼,段守义抬头笑了笑,“再不吃就凉了。”
吃得下去吗?
吃得进去!
段守义本以为得大出血,谁知还没有他媳妇去京城的时候他花的多,要不是怕被群殴,段守义真想说:“县令妹夫,我再给你一百两。”
“小民最近进了些新货,铺子里没有多少闲钱,只能拿出七十两。”就在众人相互观望的时候,卫若怀左侧的桌上站起一人。
卫若怀眯著眼,见其双鬓发白,有五十出头,“你是?”
“小民是姚记木材店的东家。”男子说著话,不由自主地看一眼桌子。
“我知道了。”卫若怀福至心灵,“这几张桌子是你做的吧?”
“是的,是的。”姚老板连连点头,“多亏了大人的夫人,小民的店才能起死回生。”
“大人的夫人?”其中一人不解。
姚老板说:“杜家村的杜家三女。”
“等一下,她父亲是不是叫杜发财?”年轻人来之前得了长辈交代,别出头,随大流。刚才见只有段守义和赵存良两个掏钱,便闷不吭声的观望。一听姚老板的话,“我出一百两。”说话间直接从荷包里掏出三张银票。
邓乙过去接过来,卫若怀微微颔首,邓乙放下银票转身去书房。
卫若怀问:“你也认识我夫人?”
“大人面前的鱼形盘子便是我家窑厂烧制的。”年轻人往卫若怀这边看一眼,又说:“小民若是没看错的话,您面前的碟子是新的。今天可能是第一次用。”
“这,我也不清楚。”卫若怀确实不知,“这些是我们今天早上从村里拉来的。”
年轻人道:“那就对了。三个月前,有个杜家村的村民拿个破损的鱼形碟子,到我们店里要免费换新的,小民当时在店里,误以为他是来闹事的。当时掌柜也在,他拦下小民,问清来人的姓名便给他一个新碟子。”
“那人是我岳父杜发财?”段守义问。年轻人微微颔首,
卫若怀便问:“姐夫知道这事?”
“知道。那是在你过来之前的事。”段守义说著,很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其实那个碟子是我家小子调皮摔碎的。”
“大少爷,这些东西放在哪儿?”邓乙的声音由远及近,等他走到卫若怀身边,众人就看到他手里拿著笔墨纸砚。
卫若怀叫两个伺候的小厮搬张桌子过来,“诸位出了多少钱,我会一一写在上面,回头临在石碑上。码头建成之后,石碑就立在码头旁边,诸位意下如何?”
“这……”众人做梦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我,我出五十两。”其他人正犹豫的时候,姚老板身边的中年人直接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金裸子:“只多不少,多了也算五十两。”
“这位老板尽管放心,县里不会昧下你们的钱,哪怕一文。”林瀚站起身,“厨房里还有很多菜还未上来,诸位大概也饿了,我去催催。”
众人起先不敢动筷子,等他们发现卫府的菜居然比迎宾酒肆的菜还要好吃时,卫若怀放下筷子。这会儿一听林瀚的话,肚子里的馋虫动了起来。
如今见县里最富裕的几户都掏出钱,他们不舍得也只能认捐。又因为卫若怀说会把他们的名字刻在石碑上,一个比一个爱面子的人,最少的也掏出五十两,其他人六十七十不等。
待所有人重新入座,掐准时间的林瀚回来,手里还端著一个像花一样的盘子,放到卫若怀面前:“芙蓉鱼卷。接下来还有酸辣汤,鱼丸汤等等。段老板,这桌菜在你店里得多少钱?”
段守义猝不防及,好险被羊骨头卡到,“咳,不多,五两吧。”
“嗤!”卫若怀白他一眼,“大姐夫,被你吃掉的半碟子羊排,搁在京城要一两。还有,容我提醒你,羊排上面的调料来自西域。”
“噗!”段守义嘴里的水喷出来,看了看面前的一堆羊骨头,“你,你别吓我。”
卫若怀嫌弃的地看他一眼,“调料炸包里的调料,其实是十几种香料混在一起,别看是面做的,放在安亲王的东兴楼里,二两银子也有人吃。”
“咱们卫大人够有诚意吧。”林瀚笑眯眯的打量众人。
众人一见他们桌上的芙蓉鱼卷也上来,哪还顾得搭理他,能吃多少是多少,最好吃回刚才捐出去的钱。
待六坛桂花酒也喝完,众人起身告辞时,卫若怀说出日后拍卖码头边的地皮一事,“届时会公开拍卖,别人和你们竞价时,只要你们出的价格过了县里的低价,那块地皮就属于你们,无论其他人叫多高的价格。”
众人眼底精光一闪,心里最后那点不自在也消失殆尽,纷纷道:“大人日后若用得上小民,尽管吩咐。”
待最后一个人走远,林瀚伸出大拇指,“打一棒子给几个枣,牛!”
“佩服吧?”林瀚点点头,卫若怀笑道:“这就是为什么你是县丞,我是县令,你是三甲十名,而我是状元。”
林瀚仗著周围没人,大胆的鄙视他一眼,立马跑走。
卫若怀望著他的背影摇头失笑。回到院里见杜三钮指挥一众丫鬟婆子收拾桌子:“你吃了吗?”
“钱筹够了吗?”两人异口同声。杜三钮扑赤乐了,“我哪能饿著自己,邓乙的娘陪我吃的。钱够了?”
“够了。”卫若怀揽著她的腰,“先进屋吧。年轻把需要的材料买好,等年后修码头的匠人过来就能开工。届时还得麻烦夫人带领乡亲们多酿些果子酒,多准备些干货。”
“准备吃的东西是我的强项,你放心吧。”杜三钮脱掉斗篷,“到时候盖的店铺放在谁名下?”
作者有话要说: 哎妈呀,又迟到了(捂脸
第108章 暖锅子
卫若怀道:“当然是你名下。”话音落下, 看到杜三钮很是意外的样子, 正想问怎么了?话到嘴边意识到她什么意思,好气又好笑,“又瞎想什么呢。”
“没有啊。”杜三钮有些心虚, 但是她才不会承认又拿前世的眼光看待现在的男人, “我以为你会把那些铺子放在儿子名下。”
“儿子?”卫若怀一愣, 扑赤笑道:“你想的也忒远了点,影还没呢。”顿了顿,“既然娘子这么著急, 那为夫再努力努力。”眼底精光一闪, 作势要抱起她。
杜三钮反射性躲开,“不行,不行,我今天好累啊。”
“那就明天。”今天两人早早起来,他来县衙,杜三钮去买菜, 接著就和丫鬟婆子在厨房里试菜。期间卫若怀进去过两次, 每次都见杜三钮拿著笔记调料,忙得顾不上同他说句话,顿时心疼又感动。听她这么说,卫若怀也不忍心再闹她。
翌日早上,杜三钮还在懒床,卫若怀给京城去一封信,请他父亲找几个会建码头的匠人。信发出去, 卫若怀和林瀚去相对贫穷的村落找修码头的杂工,顺便在那边买石头和木材。
卫家人口简单,卫若怀出去,府里便只剩杜三钮一个主子。杜三钮的女红不行,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厨艺,然而今天中午卫若怀不回来,她一个人不过是一碗饭,根本做不著。于是,吩咐钱明套车送她去杜家村,路过打铁铺子,叫铁匠给她做个铜锅子。
钱明勾头瞅瞅杜三钮递给铁匠的图纸:“锅中间有个东西挡著,这种锅能做多点饭啊?少夫人。”还有一句没说,铜制的,老贵了。
杜三钮可不知钱明正一个劲的替她心疼钱,到了杜家村直接拐去娘家。
有个县令女婿,杜发财终于不再出去帮别人建房子,闲得浑身难受,也只是编些箩筐托天天去县里的四喜帮他拿去卖。
四喜起初以为杜发财手头紧,暗暗埋怨卫若怀不尽心,老丈人家里揭不开锅都不知道。岂料这个想法刚在脑袋里过一遍,就见杜发财递给他一串铜板,“下午回来的时候顺便帮我称两斤排骨。”
“……好。”四喜控制又控制,伸手接钱的时候手才没抖的像筛子。
杜三钮进屋看到她娘纳鞋底,他爹编篮子,墙边篮子筐子已堆成小山,不禁扶额,“你们就不能歇两天?编这么多卖给谁。”
“卖不出去就送人。”杜发财撩起眼皮看她一下,“你姐夫早几天还说店里装碟子的筐子坏了,你走的时候给他带几个。”
“叫他自个买去。出门就有卖的,非得要你编的,毛病。”杜三钮脱下白色织锦缎面斗篷递给身后的小丫鬟,哈了一口气,到丁春花身边,看清她手中的东西,眼前一黑,“这又是谁的鞋?”
“我大外孙的。”
杜三钮立刻就道是她二姐家的小子,“他们家开布店的,绣娘养了好几个,哪用得著你做。”
“我乐意。”丁春花咬断线,抬头瞥她一眼,见闺女满脸的不快,凉凉道:“你若是能生个孩子,我和你爹去帮你带孩子,想做这些也没时间。”
“我去隔壁看看祖父。”杜三钮转身就走,“晌午去那边吃饭。”
“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呢。”丁春花见她要跑,起身抓她。
杜三钮身体一转,绕过身后的丫鬟。小丫鬟春燕挡住丁春花,“老夫人,您别追了,大人和夫人说过孩子的事,明年这个时候你们二老准能抱上大孙子。”
“当真?”杜发财扔下篮子。
小丫鬟下意识回头找主子,哪还有杜三钮的影子,“是呀,是呀。昨天大人搁府里宴客,钱婶子问夫人喝不喝黄酒暖暖身子,夫人说不能喝,搞不好孩子已经在肚子里了。”
“这就好,这就好。”丁春花长吁一口气,“去告诉三钮,我和她爹待会儿过去。”
小丫鬟俯了俯身,抱著斗篷到隔壁却没见到她主子,一问门房,才知道她主子出了杜家往东去了。
东面和杜家交好的人,除了村长便是四喜兄弟几个。小丫鬟春燕初到杜三钮身边,邓婆子就把杜家的情况跟她说一遍。
虽说被杜三钮买回来许久,但春燕并没有来过几次杜家村,便向路人打听杜四喜家怎么走。
村民一看她怀里的东西,了然:“我带你去吧。三钮的丫鬟吧?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是的。”春燕家里有五个女孩儿,她是老四,她娘想再拼一胎生个儿子,便把九岁的春燕托给人牙子。她爹不知听谁说签死契给的钱多,便签了死契。春燕被杜三钮挑回卫府,听和她一起的女孩儿说起,才知道她爹娘这么狠心。
从此以后没了家,春燕难过的低声抽噎,同屋的两个女孩儿安慰许久,直到小姑娘实在太困才停止哭泣。
昨天晚上几个小丫鬟上菜的时候听客人们说,县里名声赫赫的迎宾酒肆的饭菜不如卫府,再想想她们如今跟著钱明家的学做饭,将来无论嫁到哪儿,凭那手厨艺在婆家都不会被看低。直到这时候,三个丫头才意识到她们遇到个厚道主子。
春燕打心眼里感激女主人,昨晚睡前还暗暗发誓一定照顾好主子。看见四喜的家,对带她来的村民说声谢谢就往里跑。见杜三钮站在院子里,踮起脚要给她披上。
杜三钮哭笑不得,“我自己来。四喜,那事就这么说了,回头你去县里找若怀。”
“我知道了,三姑奶奶。”说著话,四喜送杜三钮出去。
春燕来卫家时日不多,规矩学的差不多,但性子还没沉下来。瞅瞅她主人,看看身后越来越远的杜四喜,欲言又止。
杜三钮余光瞟到,心下好笑,“想说什么?”
“少夫人找他做什么?”春燕好奇,“说不定奴婢也能做。”
杜三钮拍拍小丫头的脑袋:“你会做卤肉?”
春燕一噎,抬头看到杜三钮眼里的笑意,小脸一红,“奴婢,奴婢会学。”
“嗯,那你可得好好学。”杜三钮没在意。因钱娘子早上先她一步回来,便说:“现在去帮钱娘子烧火。”
“是!”春燕下意识转身,走两步,突然脚步一顿,“夫人,您,您不要敷衍奴婢。”
杜三钮张了张嘴,正想问我敷衍你什么?小丫鬟跑的飞快,仿佛后面有人追她。顿时乐不可支。
“嫂子笑什么呢?”卫若愉远远看到她扶著腰,“有了?”
“有,有什么?”顺著他的视线,顿时满头黑线,“不认真看书,每天瞎琢磨什么呢。祖父在哪儿,我找他有点事。”
卫若愉顿时好失望,“在书房里。你找祖父什么事?”
“天大的好事。”杜三钮并不想瞒卫若愉,同他一起见到卫老便说:“祖父,我想买块地盖几间房,冬天和春天请人做酸笋、腌辣白菜、咸菜和酸菜,夏天和秋天酿果酒,做些方便吃的面食,由谁出面,在哪里买地建房比较好?”
“等等,等等。”她一进来说这么多,卫老没反应过来,“没钱用了?”不该啊。他给若怀的那笔钱,小夫妻俩别瞎祸祸,够他们用半辈子的。
“不是啊。”杜三钮说著,突然想到卫若怀打算建码头的事,老人家还不知道。忙把这事告诉他,包括已筹集到建码头的善款。
不单单卫老,这下连卫若愉也惊到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连声质问。
“早两天。”杜三钮话音落下,两人瞪大眼,卫老不敢置信道:“他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你怎么也不拦著点。”卫老说著,披著黑色大氅往外走,边走边喊,“钱明,钱明,快去备车,我去县里。”
“祖父,若怀和林县丞一起给贫困户送过冬的物资去了,这会儿指不定在哪犄角旭旯里。”杜三钮忙拦住他,说卫若怀想什么是什么,您老不也一样,也不看看自个多大年龄了。
卫老脚步一顿,“不是说过几天再去,怎么这么突然?三钮,你可得跟我说实话,否则这个年你俩就在县里过。”
“祖父——”
卫老一瞪眼,“若愉你闭嘴!三钮,说!”
杜三钮不得已,和盘托出,见老人脸上怒气稍缓,暗暗松一口气:“离码头建成还得些日子,我再琢磨些吃食,不怕没有客上门。祖父……”
卫老深深看她一眼,坐回椅子上,仰天长叹,“你们大了,我是管不了了。以后啊,再想做什么事就去做,别来问我。”
“祖父。”卫若愉拽著他的衣袖,“无论嫂子在哪儿建房子收竹笋做酸笋,届时村里人都会可劲的砍笋换钱。不消半个月,山上的笋一定会被砍绝。你老就是不关心大哥和嫂子,也得替山上的竹子考虑考虑啊。”
卫老哼笑一声,“若愉啊若愉,亏你五岁就跟在她身边。你嫂子敢说出这种话,那绝对有了万全之策。向我请教,说得好听。不过是看我年龄大,家里建房没有越过长辈的道理。”
杜三钮尴尬地笑了笑,“真没有。”
“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卫老心想,我第一天认识你就知道你什么德行,还想在我面前装,“还不老实交代?!”
卫若愉看了看祖父,又看了看他三钮姐,“真的?”
“……我想请祖父出面,山上的东西由村里统一管理,每次砍多少竹笋也由村民共同决定,卖给我换来多少钱,全村按户平均分。”
卫老挑了挑眉,“若愉,听到了没?”不等二孙子开口,“还有呢?”
“暂时还没想到。毕竟码头一时半会儿建不好,今年冬天和明年春天是赶不上了,最早也得明年冬天。但是,房子一定要盖,不然果酒没地方放。”
“行了,这事你不用管,交给若愉。”卫老大手一挥,杜三钮心脏一缩,“若愉明年得参加童试。”
“若愉,耽误你考试吗?”卫老问。
“没事的。”卫若愉连连摇头,“我看过历年来的试题,童试对我来说没什么难度。”
杜三钮听他这么说还是不太放心,晚上见著卫若怀便把他身边的邓乙要过来帮卫若愉跑腿。
在卫若愉上午看书,下午到处找地方的时候,卫若怀和杜三钮的年礼送到京城,卫老也收到两个儿子和儿媳妇送来的年礼。
腊月二十四,南方小年这一天,忙碌半个月卫若怀可算抽出时间陪杜三钮回到村里。
卫老一见大半个月不露头的长孙,不期然又想到他背著自己干的好事,顿时怒上心头,“还知道回来!?”
“我和三钮给你定做的铜锅子好了。”卫若怀答非所问,“春燕,去问问钱娘子厨房里有没有骨头汤?”
“有的,有的。”卫若怀如今不再只是卫家少爷,而是一方父母官,他回来,家里一众奴仆都不约而同地出来迎接他。钱娘子的腿脚不如小年轻利索,等她赶到,前面早没了空位。
钱娘子从人缝里挤出来,接过铜锅子就听到,“用开水烫几遍,然后把少夫人先前吩咐你准备的肉片、鱼、莲藕、山药、生菜等物端客厅里去。”
“还没下锅做呢。”钱娘子忙提醒。
杜三钮抬抬手,三个半大小子钻出来,“钱婶子,夫人都告诉我们了,我们知道该怎么做,咱们去厨房。”
卫若怀接道:“祖父,三钮又研究出的新吃法,您不想尝尝?”
“不想!”卫老瞪他一眼,背著手转身就走。杜发财和丁春花指著两人,看你们干的好事!忙跟上去劝老人家,别跟不懂事的小辈一般见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晚上更新,白天更隔壁的《外长的爱情》
第109章 咖喱鱼蛋
子孙有出息,卫老高兴还来不及, 哪会真生气。卫老气的不过是卫若怀做事冒失, 建码头这么大的事居然只考虑一晚上。卫老只要想起来, 心里就堵得慌。
事已至此,卫老也只能看在新吃食的份上,暂时原谅大孙子。
其实, 卫若怀和杜三钮已用铜锅吃过两次火锅。卫若怀见铜锅子方便干净,便吩咐邓乙再去定制一个。铁匠那时才知道,先前给他图纸的人是县令夫人。前去卫府送锅的时候, 连带遗忘在他那儿的图纸也一块还回去。
杜三钮如今有了钱, 无需再靠卖前世的东西养自己,说遗忘倒不如说故意把图纸丢在那儿。看到铁匠把图纸送回来, 杜三钮亦不会怪他多事:“图纸我用不到, 你若喜欢便留著吧。”
“这,这怎么成?”铁匠虽然没搞清那怪模怪样的铜锅用来做什么,但是县令夫人定做一个又做一个, 绝对有用。
杜三钮笑道:“不过一张纸而已。”想了想, “这样吧, 我告诉你铜锅怎么用,你给迎宾酒肆免费做十个。”
“十个?!”铁匠陡然拔高声音, 意识到此地是卫府,他居然大声喧哗,吓得打个哆嗦。
杜三钮看到这一幕不落忍,便喊春燕去拿些青菜, 端水,再捡几块炭。随后杜三钮把炭填到铜锅腹中,往锅里添些水,把青菜放进去,“明白了?”
铁匠眼中一亮,喜不自胜,“明白,明白,小民这就回去做铜锅。”放在迎宾酒肆里一宣传,广灵县的富户都会来找他做铜锅。届时甭说免费给迎宾酒肆做十个,就算做二十个铜锅他也有得赚。
段守义这些年对杜家以及杜三钮如何,杜三钮一直记在心里。段守义收到十个铜锅和杜三钮派人送来的用法以及汤料配方,忍不住和杜大妮反复念刀,“可算没白疼那丫头。”
言归正传,围著铜锅涮羊肉的卫老撑得瘫在椅子上,也没力气再同卫若怀生气。
因临近年关,广灵县比平时热闹,鸡毛蒜皮的事也比往常多。由于林瀚携妻儿回家过年去了,卫若怀吃过饭便得回县里,以防出了什么事,当值的衙役找不到主事的人。
丁春花急著抱孙子,杜三钮要在家住几天,也被她赶回去。而这一走,小夫妻到二十九晚上才回来,同时带来半车年货。
年三十上午,卫、杜两家男女老少,主子仆人都换上新衣服,卫若怀和卫若愉哥俩贴春联,杜三钮吩咐小赵子把所有下人都喊去厨房。
卫若愉好奇,“嫂子准备做多少菜?”
“还能做多少,够咱们一家吃的就好了。”卫若怀低头瞧见他指著小邓丁的背影,“就算做二十个碟子十个碗也不需要他帮忙。”
然而,这次他猜错了。
卫家今年杀头猪又杀只羊,丁春花分别从两个妯娌那儿买四只鸭子和四个公鸡,宰了洗干净拎到卫家。谁知她忘记告诉钱娘子,钱娘子二十九上午去县里买年货的时候又买几个鸡鸭,连带卫若怀带来的,今天厨房里堆满肉和菜。
留两只鸡、鸭清炖,杜三钮做主把其他鸡鸭、猪头、猪脚、猪下水全卤了。然而又不能放在一个锅里,便叫邓丁、小赵子这些年龄不大的孩子烧火,邓乙、钱明等成年人剁肉、劈柴,钱娘子、邓婆子她们洗菜、卤花生,炸蚕豆等等。
院里热火朝天,卫老看著高兴又嫌闹哄,便和杜发财夫妻俩去屋里闲聊,顺便等著吃好的。不过,卫老没想的是,吃过晌午饭东西还没收拾好。
天色渐暗,门板搭建的简易案板上放满生的熟的菜和肉,不明真相的人见到一准认为这家要办喜事。
杜三钮看到这么多东西也犯愁,便喊来卫若愉:“喜欢吃什么?”指著那一案板菜。
卫若愉咽口口水,“想吃什么都给做?”见她点头,“那我要吃松鼠鱼,芙蓉鱼卷、油焖大虾、还有这个猪耳朵,凉拌的。”
“把二少爷说的东西端厨房里去。”杜三钮话音落下,钱明麻利的端走鱼、虾和猪耳朵。小赵子此刻回来向杜三钮禀告卫老、卫若怀、丁春花和杜发财想吃的东西。杜三钮照例喊人把小赵子说的端走,半扇猪肉在案板上格外醒目。杜三钮想一下,说:“钱明,把肉切开你们分了。”
“我们?”钱明诧异,指著自己。
杜三钮说:“想红烧还是想爆炒,你们随便做,做好端自己屋里吃去。”此言一出,钱娘子乐得见牙不见眼,可以跟家人单独过年了。
春燕快哭了。
杜三钮余光瞥到,吩咐钱娘子做饭的时候多做一份,春燕、小赵子他们六个一起过。
翌日,大年初一,卫家一众仆人人人得了个红包,里面是两个小小的银裸子,重不足半两,值不了几个钱。但是做工精致,而且每个人的还都不一样。
卫家众仆人私下里拿出来一对比,便知主人家用心了。礼轻情意重,便是如此。
年后,建作坊的地址选出来,在杜家村和广灵县中间,与杜家村一河之隔,靠近山边的地方。五亩山石地,杜三钮按照良田价格买下来。之后,卫若愉拿著杜三钮画的平面图,坐在山边,一边看书一边看著工匠建房。
杜三钮本想请杜家村的村民建房,怎奈他们年前接个活,年后开工。别人的定钱都付了,杜三钮只能找别人。
这边叮叮当当打地基的时候,广灵县东南十七里的海边也忙个不停。
县里建码头非但没从百姓身上集钱,百姓过去干活还有钱拿。每十天发一次钱,广灵县百姓确定这一点是真的,纷纷去报名。
人多力量大。杜三钮的作坊还没落成,码头就完工了。码头完工之后,卫若怀从京城请的匠人回去之前,县衙公布出募捐到的善款还剩多少。
关于这一点是林瀚和卫若怀商量后决定的,剩下那些钱全部用来铺路,不够的话县里再加点。林瀚建议用青石砖或者青石板,卫若怀不同意,要买最最便宜的石子。
卫若怀是县令,他决定的事林县丞不服也得憋著。
七月中旬,除了深山里的村落,广灵县村村通上石子路。村民们再也不担心阴天下雨没法出门,有几个会搞事的村长敲锣打鼓给卫若怀送上一快匾额。
卫若怀哭笑不得,收下匾额后却没放他们离开,叫衙役去仓库搬两袋地蛋放在大门外,招呼街坊四邻,路过的百姓到这边来。
县衙大门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热闹声传到卫府,把杜三钮惊出来,卫若怀才说:“这东西叫地蛋,一亩地能见几千斤,蒸著吃煮著吃都行。也可以像绿豆提取出地蛋粉做粉丝。这个月二十号,码头边的杜家杂货铺开始卖地蛋,感兴趣的人可以去买几十斤试试。”
“现在不卖?”不知谁问一句。
卫若怀摇了摇头,“还有一些地蛋没刨出来,等所有地蛋收上来再卖。”
“那我们二十号一定去。”送匾额的几个村长异口同声。心里却想著,即便这个地蛋价格贵,看在卫大人上任后就为大家做两件实事——建码头和修路,也得支持他。
担心老丈人家的两万多斤地蛋卖不出去的卫若怀连说:“谢谢,谢谢。”却不知道杜发财已卖出去一半。
杜发财家的几亩旱地今年全种上地蛋,村民都说他疯了。地蛋收获的时候,杜四喜兄弟几个,杜三钮的几个堂哥,还有卫家的下人纷纷去地里帮忙,其他村民就站在马路牙子上看热闹。然而眼瞅著十几个大男人刨半天,愣是没刨一半。偏偏地里堆成小山,杜家村的村民吓到了。
村长拉著杜发财就问:“你地里种的什么玩意?”
“我也不清楚。”杜发财摇了摇头,“三钮叫我种的。”
“三钮?”村长一听是三钮的主意,“给我留一百斤,回头我搁地头上试试。”
“给我两百斤。等等,多少钱一斤?”
杜发财依然摇头,“三钮说拉到码头上卖?”
“三钮的意思卖给过往客商,那怎么行。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三叔,三钮妹子年轻不知事,可不能听他的。”
“是啊。”四喜放下锄头,边喝水边说:“三姑奶奶一向喜欢随著性子来,幸好平时有县令大人看著。”
县令大人四个字一出,看热闹的众人打个哆嗦,意识到杜发财如今不再是他们随便打趣的,也不嚷嚷著买地蛋,而是跑回家拿锄头帮杜发财收地蛋。
男人前面收,女人后面拿著称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地蛋全部刨出来,女人们称完最后一筐地蛋,险些晕过去。然而正因为没昏倒,无论杜发财怎么说,三钮交代他,地蛋得拉到码头边卖,杜家村的村民就是不同意。
二寡妇这个无赖干脆就坐在杜发财大门口,这次没人数落她,纷纷赞她干得漂亮。不得已,杜发财去问卫若愉,“地蛋多少钱一斤?”
卫若愉很清楚,随著种地蛋的人越来越多,地蛋会越来越便宜,便没有敢说高价,恐怕以后地蛋不值钱,村民埋怨他们,“一文钱一斤。”
杜家村的村民有钱,一听这话,你两百斤,他三百斤。又听小邓丁滴滴咕咕说地蛋怎么做好吃,二寡妇高声嚷嚷,“我们要一千斤。”
杜四喜帮忙称地蛋,手一哆嗦,好想一甩秤砣把他娘砸晕。三姑奶奶特意吩咐把地蛋拉去码头一定是另有用处,他娘跟著闹事还不够,还要买这么多?
“娘,我们吃不完。”杜四喜忙提醒,“地蛋不是粮食,不顶饿。”
“那就当菜吃,咱们家又不是吃不起。”二寡妇这么说,众人一想,很对。有那人口多的,又多买一些。买好之后就拉著小邓丁,问他地蛋的做法。
等月亮出来,杜家的地蛋还剩下一半。
卫若怀和杜三钮回到村里,听说村民干到好事,哭笑不得,却也没追究,毕竟还剩一万多斤地蛋。
此时,卫若怀自己掏钱在码头旁边建的五间门面已落成。等装修好,地蛋拉去码头,喜报也传到杜家村,卫若愉童试的成绩是第三名。
卫若愉挺满意,杜三钮总觉得是她害得卫若愉和案首失之交臂。心里过意不去,杜三钮特意吩咐钱明去买海鲜,她去给卫若愉烧一顿他喜欢的海鲜宴。
回去的路上杜三钮同卫若怀闲聊,“码头现在可以用了,有客商从咱们这边靠岸吗?”
卫若怀最近也在为这件事犯愁,“还没有。”
杜三钮见他眉头深皱,试探道:“是不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
“是啊。”卫若怀说:“林瀚一直建议我派几个人去建康府那边的码头上拉客,可,可我们又不是做那什么的。”
杜三钮轻咳一声,忍著笑,“我觉得林瀚的主意挺好。”卫若怀猛地抬起头,一副你说什么鬼的样子,杜三钮又想笑:“且听我说完。不是你派人出面拉客,而是我们把广灵县吸引人的地方写出来,最好请个画手画出来。商人重利,一见有利可图,不需要我们许之好处,他们回去的时候也会拐到我们这边看看。”
“对哦。”卫若怀仔细一想,抱著杜三钮,吧唧一下在她脸上啃一口,“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马车停下,没等杜三钮下来,他就跑到书房里。
卫若愉从院里出来,好险和他装个满怀,“大哥怎么啦?”
“疯了。”杜三钮拐去厨房,“若愉,调料鱼蛋吃吗?”
“吃。”卫若愉已从先一步回来的钱明那里得知真相,心里又感动又好笑,“嫂子,别真整十个碟子八个碗,做五六个就好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交代。”杜三钮围上围裙,便吩咐钱明家的,“你收拾虾,我片鱼肉。”
“是。”钱明家的忙把鲈鱼端过来。
“呕……”杜三钮下意识扔下菜刀,捂著嘴巴就往外面跑。
第110章 豆腐煲
“怎么了?夫人。”一屋子丫鬟婆子忙不迭跟出去。
杜三钮摆摆手, “没事。大概做车颠的, 有些反胃。”说话间深吸一口气, “倒点水, 我漱漱口。”
钱娘子看地上并没有呕吐物, 可是少夫人刚才的反应又不小,钱娘子很是疑惑, 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瞪大眼,“莫不是有了?少夫人。”
“有了?”杜三钮下意识摸摸肚子。
钱娘子点头,“对, 对对,一定是有了!钱明, 钱明, 快去请大夫。”边扯著喉咙喊,边扶著她的胳膊,“少夫人,先, 先回房, 小心点, 看著脚下。”
“等等!”杜三钮按住她的胳膊。
邓婆子说:“有什么事先坐下再说。少夫人, 鱼蛋就交给奴婢们吧。孩子当紧,二少爷一定不会怪你出尔反尔。”
正说著,卫若愉出现在角门处,钱明从他面前嗖一下跑过去, 卫若愉见著直皱眉,“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没点稳重劲。大哥,你真该把他们送到京城,请府里的管家帮忙调/教一番。”
“你不是要去看你嫂子做饭,还不进去。”卫若怀说著话来到门边,抬眼看到邓婆子和钱娘子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托著他媳妇儿,心中一凛,“怎么了这是?”一个箭步,钱娘子慌忙拦下即将撞过来的人,“大少爷别急,没事。不对,也不是没事,是好事,少夫人有了。”
“有了?!”卫若愉惊叫道,“你的意思我嫂子肚子里有个孩子?”睁大眼上下打量她一番,试图看清她肚里的孩子长什么样。
脑袋有点懵的杜三钮瞬间清醒过来,额头挂满黑线,“就算有,也没到三个月,你能看出什么来?还有你们,我不是瓷做的,走两步摔不碎。”
“那该小心也得小心。”钱娘子道:“特别是头三个月。对了,大少爷,奴婢还没来得及告诉老太爷,和隔壁亲家。”
“等一下。”杜三钮忙说:“先看大夫,确定了再告诉他们,省得空欢喜一场。”
“对,听少夫人的。”最近大半年,卫若怀隔三差五就收到京城的来信,起初他挺高兴,然而每次展信便问他媳妇怀上没?卫若怀忍不住怀疑,如果他们在京城,母亲绝对能干出盯著他和三钮行/房的事。
不管基于什么样的原因,反正卫家上下共同的期望便是女主人早点怀上孩子。钱明一听说杜三钮可能有了,比当初他媳妇怀孕时还兴奋。
由于太激动,马车跑的飞快他还觉得慢。结果车里的老大夫差点被颠散架,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来杜家村。然而等他看到门匾上写著卫府俩字,一个激灵,不用钱明催促,迈开步伐往里跑。不出所料,果然在屋里看到小卫大人。
老大夫赶忙行礼,然而刚放下药箱,人就被拽到县令夫人跟前,“别墨迹,快点给我嫂子诊脉。”
“是是是。”老大夫很生气,一听对方说的话,瞬间猜到这人是卫府二少爷,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坐到杜三钮对面。
卫若怀下意识睁大眼睛,支起耳朵,恐怕漏掉一丝一毫。在卫若怀看来有一辈子之久,不过一碗茶的工夫,老大夫移开手,卫若怀忙问:“有没有?”
老大夫拱手道:“恭喜大人。夫人——”
“来人!”卫若怀打断他的话,杜三钮朝他腰间拧一下,“听大夫讲完。”
卫若怀痛得哎呦一声,忙说:“对,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要不要开几幅安胎药?多久了?”
老大夫暗暗叹息,原来年轻有为的状元郎也是个俗人,“夫人的身体很好,不需要安胎药,但是不足俩月,夫人平时还是得多注意些。大人这里有笔墨吗?我把注意事项写下来。”
“有的,我带你去。”卫若愉抬起胳膊,老大夫吓得打个哆嗦,“二少爷前面带路,我会自己走。”
卫若愉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老大夫,“得勒。走吧。”
老大夫一走,卫若怀挥退所有下人,杜三钮一看他这架势,慌忙起身,“大夫说了我没事,你若也把我当成瓷器,我就真有事了。”边说边往后退。
卫若怀慌忙说:“别退了,我没想干什么。只是想问你饿不饿,钱娘子刚才说你闻不得腥,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天气热,我没胃口。”杜三钮说著一顿,“那些海鲜做了吧,你们吃,给我煮一碗白米粥。”
卫若怀说:“再炒两个青菜?用麻油。”杜三钮脑袋里浮现出两盘绿油油的小青菜,“好,再弄个拍黄瓜。”
“我知道了,你在屋里坐著,哪儿也不准去,我去去就来?”卫若怀盯著她,大有敢不听话就把人抱回卧室的打算。
杜三钮立马回来坐好。
卫若怀一见她这般乖,出去的时候特意把门窗全部打开,恐怕她热著,又喊闲得数蚂蚁的两个小丫鬟给她扇扇子。
杜三钮肚里揣著两家长辈期盼已久的孩子,又是前世今生第一个孩子,她也不敢大意。然而当看到她爹娘和卫老联袂而来,直觉告诉杜三钮赶快撤。
岂料刚刚站起来,丁春花进来抬手把她按下,“快坐好。怀了孩子都不知道,还两边跑,万一有个闪失——”
“咳!”杜发财打断她的话。
丁春花张嘴就想说,干么?意识到刚才说什么,“呸呸”两声,懊恼道:“瞧我这张嘴哟。”
杜三钮忍不住叹气:“娘,你以前还说二姐出生前一天你还在地里干活。我肚子里的也是个孩子,哪就这么脆弱,站也不能站。”
“你的肚子和我的肚子能一样么?”丁春花瞪著她,“你二姐那是丫头片子,你这是卫家的长孙,矜贵著呢。”
“春花,别给三钮压力。”卫老说:“小子、闺女我都喜欢,若怀他爹娘敢有意见也得给我憋著。你也再别唠刀,听钱明说三钮不舒服,容她清净清净。”
“……好。”丁春花一见卫老发话,在闺女旁边坐下。忍住不说,却忍不住来回打量三钮的肚子。甭说杜三钮本人,卫老在旁边都被她给看的头皮发麻,忙叫丫鬟扶著三钮回房休息。
钱娘子亲自煮一砂锅米粥,炒两个青菜拍个黄瓜,又自作主张做一份香菇豆腐煲,怕杜三钮嫌油腻,盛出来之后一点点把油花撇掉。
吃饭的时候,卫若怀陪杜三钮在两人房间里吃孕妇餐,而卫老四人在堂屋里吃海鲜宴。
有人陪著,杜三钮的胃口挺好,一碟黄瓜吃掉一半,又吃一碗米饭,喝一碗豆腐煲。饭后,得了老大夫交代的卫若怀扶著杜三钮绕著村子逛两圈,把她送回去才去县里。
长辈们都住在村里,卫若怀便不准杜三钮去县里养胎。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无论刮风下雨,忙到多晚,卫若怀都赶回村歇息。可是,杜三钮却静不下心。
卫若怀和林瀚连天加夜忙八天,画出一百多份图文并茂的小广告,挑出几个特别机灵的衙役换上常服,骑马去周围的县城以及建康府的码头边发小广告。
小广告发出去当天,广灵县码头边的杜家杂货店开张,旁边还开了一家卤肉铺子,铺子的主人正是杜四喜。
两年前,杜四喜在县里买一间铺子,后半间做卤肉,前半间支个摊子。别看小小一间铺面,如今四喜三个哥哥都盖上青砖大瓦房,而四喜当初的一间铺面变成两间不说,还在县里买一处宅子。
虽然如此,四喜和他妻子依然经常回村住。
杜三钮找他的那日,四喜刚从县里回来,板凳还没做热。听三钮希望他去码头边卖卤肉,四喜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杜四喜料定刚开始没客人,就告诉几个嫂子,别在县里做卤肉,去码头拉他和他妻子的卤肉搁县里卖。
四喜的几个嫂子念著三钮的好,也不嫌麻烦,每日往返码头和广灵县。而码头边的卤肉铺子里,只是面上留几块卤肉,有人来买,就卖。没有人买,晚上带回去给全家加餐。
四喜的对面是杜三钮的表哥,开了一家早点铺子,卖包子、油饼等物,每日做的也不多。当初三钮承诺房子免费给他们用一年,一年后或交租或者自己盖,随便他们。
两家人一想,非但不会吃亏,还帮了卫若怀的忙,便安心守在码头边。
小广告发出去一个多月,杜三钮怀孕满四个月的时候,胎稳了,杜三钮立刻央求卫若怀陪她去码头上看看。
卫若怀拧不过她,只能送她过去,谁叫孕妇最大呢。
杜三钮还没闻到海腥味就看到码头边乌压压一片,不禁睁大眼,“那里全都是人?”
“别怀疑,是的。”卫若怀和林瀚画小广告的时候,只是希望有人知道广灵县有个码头,谁曾想广告发出去五天,邓乙就来报,放在店里的六坛酸菜和十坛果酒和三百斤地蛋全卖光了。
如果有人一个月前告诉卫若怀,不出一个月,码头会别广灵县县城还热闹,他一定会说对方异想天开,然而事实确实如此。
杜三钮和卫若怀两人下车,就听到有人说:“卫大人,早啊。”
“卫大人又过来啦?这位是您夫人吗?”
卫若怀冲对方笑了笑,“是的。吃早饭了吗?”
“还没,正准备去丁家包子铺吃点。”对方说著,顿了顿,“卫大人,问你个事,那个可以炖地蛋的调料粉,什么时候能到货?”
“那个啊,还得个把月。调料粉里的香料有一半来自西域,你若是嫌做菜没味,去县里买些五香粉将就一下。”卫若怀建议,顺便帮丁家的铺子打个广告。
对方摆摆手,“味不对,不好吃,小民还是等调料粉吧。”说话间冲卫若怀抱了抱拳,转身走进包子铺。
码头边的地皮还没拍卖,除了卫若怀之前盖的房子,四周空地上到处是临时搭建的凉棚,有卖羊肉汤的,有卖紫菜汤,海鲜汤和鱼丸的,也有卖凉茶和干货的。
杜三钮四下里看一遍,“天越来越冷,该建房子了。”
“这你就别操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安心养咱儿子。”卫若怀扶著她,“去咱家的杂货铺子里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真不知道吃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