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红颜祸水
眼前的厉其琛, 年二十二, 模样出众, 家世优渥,尚未娶妻, 府中妾室成群。早已不是什么青稚少年郎。
但至今无子。
这个问题在之前温如意也好奇过, 与他一般年纪的晋王世子,已有三个孩子,长子三岁, 而定北王府中这么多妾室,莫说是生下一儿半女, 就连有身孕的迹象都不曾出现。
在这个没什么有效避孕措施的古代,定北王府中的妾室又不像别的府邸中那样服用一些药来避孕, 又是如何做到全无所出的呢?
温如意望着他, 脸上的笑意浅浅的,心里却像是闹哄哄的,出现了好多个自己,讨论的激烈。
假若她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人,她一定会认为这个现象的缘由, 是因为定北王府的妾室都不能生育, 包括她自己在内, 所以即便是厉其琛去后院去的再频繁,好汤好药养着她们,也没见谁的肚皮吹起来。
可温如意是个现代人啊,这种情况下, 问题只可能出在厉其琛自己身上。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正妃未进门,王府中不可有子嗣才会如此。
但温如意进府这么久,不曾喝过什么避子的药,她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有两日她胃口不好,吃的都是豆蔻煮给她的粥,没有额外的东西下肚,而那两天厉其琛都来过小庭院,倘若真有什么避子汤药,那两日也不会落下。她不需要,吴侧妃她们肯定也不用,这种情况下,不是定北王府这些妾室不能生育,而是定北王不能生。
想到此,温如意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眼眸微闪,看着还在等自己回答的厉其琛,他该不会知道这个事实吧……
毕竟,要是觉得自己没有问题,不就该防着她们。
温如意抓紧了袖子,吞咽了下,这问题太难回答了。
她若说喜欢,就会显得她有所图谋,并且,在一个不能拥有子嗣的王爷面前这么说的话,会引他不快,这还涉及男性自尊。
可也不能说不喜欢,显得她多寡情薄意,他也不会信,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恨不得生个足球队才是正常的心理,不喜欢不想要的,就是异类。
短短片刻的功夫,温如意的内心像是经历了一场战火,狂轰乱炸,硝烟四起,归于平寂后,满是苍夷。
过了会儿,屋内响起了温如意的轻咳声:“有时候喜欢,有时候不喜欢。”
温如意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纠结,声音轻轻缓缓,回答也显得模棱两可,厉其琛没有作声,视线落在她身上,似乎在等着她继续往下讲。
“乖巧的时候妾身就喜欢,可闹腾起来时听不进去话,就叫人头疼,妾身家中就有两个小侄儿,听话的时候可讨人喜欢,可顽皮起来,上房揭瓦的事儿也没少干,小的时候还带邻里的孩子们一块儿爬树下河,回来挨一顿揍都不长记性。”
男孩子本就比姑娘家顽皮,温家两小子年纪相差不大,闹腾起来是一块儿的,温如意的记忆里,他们乖巧起来,左一声姑姑右一声姑姑叫的人心都酥了,可顽皮起来,气的她恨不得找鸡毛掸子来抽。
她这样的回答算是合格,哪边都沾一些,这天秤摆的很平,话说的滴水不漏,就是将喜欢与不喜欢给糊弄在了一起,没有绝对。
厉其琛他要是喜欢,这话听着也没错,要是不喜欢,后半句也在理,孩子本就麻烦。
说完后屋子内安静了下来,温如意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回答些什么,顺着遇到严武他们的事提到了今天的晚宴:“王爷,宴会结束了?”
厉其琛嗯了声,看样子是要留在这里过夜,温如意起身,替他脱下了外套,记起豆蔻抱着小巧出去了,便想亲自去给他取些热水来:“王爷您先坐。”
出了屋子凉风袭面,温如意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厉其琛问出这么个难题来,简直是要人命。
温如意一面想着,一面朝走廊尽头走去,这边烧水的屋子距离住的屋舍有些距离,这时辰又没什么人,温如意打了一桶水准备要拎回去,走出门时,正对的墙壁内,有动静。
声音是从墙上的花窗内传出来的,两个人在说话,刻意压低着,不想让别人听见。
温如意本来是没兴趣听的,那边屋里还有个祖宗等着,但在经过花窗时,听到他们提起定北王爷时,温如意停下了脚步。
有些生气的声音传来:“今日没有说,明天又不知道会怎么拖延。”
“陈大人你也不用生气,定北王爷既然到了这儿,也不会拿这么多百姓的性命做儿戏,他是圣上的亲兄弟不错,可若在这事儿上犯了错,就是太后娘娘都保不住他。”
“他没有拿百姓的性命做儿戏,他拿我们做儿戏,刘大人还得如此逢迎着他,这哪是来处理堤坝的事,分明是要我们供着他,傅大人他们却什么都不说。”
“连傅大人都不说,我们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声音忍不住拔高了几分:“李大人,不如你随我一同去一趟王爷的住处,将明日出行的时间确认下来才好。”
接着便是窸窣的阻拦声:“陈大人,哎陈大人你可千万别,都什么时辰了,你刚才宴会上提及就惹了王爷不快,你要再在这时辰过去,可就真将王爷给得罪了!”
“修筑一事重大,半刻都耽搁不得,王爷竟还有心思参加宴会,还带了个小妾过来,你是不知道,刚刚底下的人回禀,王爷离开之后是去找那小妾了,红颜祸水!你说这!皇上怎么能派他过来!”
“行了,你这脾气也该收收,今日宴会上说的那几句,之后可千万别再提了,都说定北王记仇,他要把你记住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之后声音是越来越轻,“红颜祸水”的温如意站在那儿,待他们离去,那声音再也听不见时,低头先看了看自己的胸脯,继而抬手在走廊灯光下瞧了瞧。
“啧啧。”红颜祸水,这可不就是在夸她么。
……
回到屋子,温如意将水倒出来,兑温了后端到屏风后时,厉其琛已经将衣服都脱下了,身上披着松垮垮的白色内衬,因为太薄,穿在身上,从后背看过去,宽阔的肩膀上清晰可见肌肉的线条。
厉其琛转过身后,便是正对着她的胸膛。
就是那句行话,脱衣有肉,穿衣显瘦,温如意的视线往下挪了几分,便落在了他的腰腹上,喉咙微动,视线有些移不开。
厉其琛看她这么直勾勾看着,眼睛都不带眨的,嘴角微勾:“替本王擦身。”
“哦。”温如意恍然醒过来,伸手将浸润在盆子内的布巾绞干,摊开来后望着他,脸上微浮着薄红,手上的动作半点不带羞涩,利索非常,直接将他那披着的内衫脱了下来。
温如意从没给他擦过身,可温如意无师自通,一块布巾游走在他上半身,瞧着挺专业。
而温如意的内心是,恨不得这布消失不见,直接用手给他擦多好。
过去无聊时,温如意刷微博曾看到过一个话题——男友有肌肉是什么样的感觉,评论中那些男友有肌肉的,皆是极为的享受,那是和肚腩肥肉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会让人上瘾,爱不释手。
那会儿已经单身好一阵子的温如意也没机会体验,如今可就实现了,那些评论都没错,手感的确很棒!
温如意越是享受,擦的越认真,可对厉其琛而言这却不是件好受的事情。
“王爷您转过身去,妾身再给您擦一下。”温如意重新绞了不巾,摊开后要给他擦洗背部。
她的手不是没触碰到过他,可像现在这般,手执着一块布巾,还能感觉到她的柔软手,更何况她还时不时直接触摸,从他胸膛抚过时,不单纯,甚至是带着些挑逗,更叫人难忍。
厉其琛是个行动力十分足的人,转过身直接抓住了她的手,沉声:“好了。”
“还没好,您坐下我再取水给您泡个脚,啊!”温如意被他直接给抱了起来,下意识按住了他的肩膀,上半身直接跃上了屏风,能够看到外面。
低下头,便是他那双深邃撩人的眼。
没穿衣服的上半身,抱着她时手臂上的肌肉更显壮大,这又打破了温如意之前对他的固有印象,现在的他,望着她的眼神里除了暗浮着的炙热,还带了一股粗野。
真要命。
温如意被放到床上时,还在想这件事,但等身上所穿被扒的与他差不多时,温如意就没多的心思再去想了,迷蒙之余,温如意听到了床板的晃动声。
这边不是莞城的府宅,这间屋舍在他们来之前也有别人曾住过,一年多下来,本就不算牢靠的床架,这会儿吱吱呀呀的发出了很轻微的声音,节奏感还十分的强。
这时温如意才想起来,他们隔壁住着的,似乎是晋王世子和范二少爷。
温如意下意识忍了几分,轻哼着,想将即将冲出喉咙的声音又压了回去,可很快被厉其琛察觉了。
这一夜,特别的漫长。
后来温如意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感觉到身上有被擦拭的湿漉感,后来钻在被窝中,钻着最舒服的地方一觉睡到了天亮。
豆蔻服侍她起来,今天王爷要去巡堤坝,她得一块儿陪着去。
出门时正好右侧那边的房门也开了,范延皓从里面走出来,止不住的打哈欠,温如意本想笑着打招呼,今日他怎么起的这么迟。
可转头对上眼时,范延皓眼眶底下那两条青,还有那眼神中藏不住的哀怨,直接让温如意嘘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有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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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子是没摸过那种厉害的腹肌~你们有机会的,一定要试试
☆、052.王爷偏宠
范延皓要比厉其琛小上两岁, 但饶是如此, 他在京都城中也属于大龄青年, 但与他们不同的是,尚未娶妻的他, 院中并无通房妾室。
与晋王世子他们混迹在一块儿, 还能片叶不沾身,温如意对他也是有些佩服,而此时, 正对上他的视线,想起昨天夜里厉其琛在发现她强忍后所做的事, 温如意脸颊发烫。
范少爷住在右侧的屋子,屋内床榻的位置, 就是靠着右墙的。
作孽。
这样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 豆蔻拿好披风出来:“夫人,备妥了。”
温如意借着披衣服的空隙朝范延皓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走下台阶,往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范延皓站在那儿没动, 等着走廊那头李临到来, 后者精神颇佳的问候他:“怎么了?”
“没什么。”范延皓欲言又止, 半响,郁卒着神情道,“今晚我去你那屋睡。”
李临愣了愣,初是没有反应过来, 转过身看了眼他们身后的屋子时意会过来,笑了,搭了他的肩膀揶揄道:“回去之后,我陪你去画坊逛逛。”
范延皓耸了下肩膀弹开他,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你啊。”说完后又将话题给撇开去,“我去看看他们准备的如何了,昨日宴会上看他们憋着那样,今天肯定会提。”
说罢,半刻不停离开了。
李临笑而不语,视线从他的背影那儿移向马车,温如意正在豆蔻的搀扶下往上走,远远望着,就是弯腰低头的动作,都带了些风情,马车附近,被她吸引的人不少。
从第一次王爷带她去西山到现在,倒是越发美丽动人,她也有这资本。
王爷对她的偏宠,无需知道他们私底下如何相处,光是将她带来莞城这一点就足够看明白。
李临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他认识王爷十几年,也不是没见过他来了兴致偏宠与谁,长则不会超过半年,短则几日,但这一回,怕不是兴致这么简单。
这厢温如意进了马车后,没等多久就出发了。
从半坡的平地到巡查的地方有一段很长的上山路,将近半个时辰马车才慢下来,最后使入了一片不大的空地,豆蔻扶着她下马车,温如意看到了这片空地上搭建着几间简陋的屋舍。
往上就是厚厚石墙堆砌起来的坝子,从这角度,还得往上走才能看到蓄水的大湖。
没有与她共乘的厉其琛走在前面,正在听昨天宴会上那几位大人说话。
与昨天在墙外听到时那态度不同,此时瞧着,这些个莞城的官员,都显得毕恭毕敬,而这恭敬的由来,一是厉其琛的身份,二是此次修缮下拨的银两,都还在厉其琛的手上。
温如意走在大部队后面,除了豆蔻和云阳陪着之外,此时也没人在意她,于是她择了另一条路,往那坝子上走去。
……
临近中午,阳光洒落,风吹来时也不像早晨那么冷,温如意拎着裙子,也不用豆蔻扶,顺着修建起来的小路往上走,快到最高处时,入眼了一片碧绿的湖泊。
那是修建于几座山之间的蓄水湖泊,本来的面貌已经瞧不清了,如今瞧着,湖对面便是延绵的山脉,这时节里黄叶交替,远远望着,就是一副水墨画卷,在她的面前缓缓展开。
坝子下面靠过去一些的湖面上,温如意还看到了小舟,有人带着斗笠站在那儿撑船,小舟的头尾上站满了鹈鹕,还有在小舟附近游来游去,一个倒葱扎入水中,出水时长脖子接着的嘴里便携了鱼儿,好不欢快。
“夫人您看那儿。”
第一回出来的豆蔻也显得高兴,指向这蓄水湖泊的另一面,那边的山再高一些,转头看时,正有一群鸟儿从山林里飞起,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仿佛是能够听见它们从林子里振翅的声音。
这颇有天高任鸟飞的意境,深秋时节,接连多日爽清的天,万里晴空之下,心情都会跟着开阔。
而这样平静的湖泊,谁能想到一年多以前爆发过这样巨大的灾难。
温如意收回视线,往下看去,石块堆砌起来,露出在水面的地方,是刻有水位线的,从水面往上数很多格,其颜色和最上面的石块不一样,这应该是水漫出去前的位置。
正思索时,温如意对面那儿,忽然传来了惊叫声。
声音十分的短促,就是发生在一瞬间的,温如意抬头看去,对面的湖里冒了五六个人头,有人落水了。
岸上站着的就是厉其琛他们一行人,因为隔着的距离有些远,只看到有人落水却无法确定是谁,温如意从踩着的台阶上跳下来:“过去看看。”
这厢岸边,被人捞上来的陈大人,裹了件外套,坐在那儿猛呛咳着,浑身湿淋淋的,面色发白冷的打颤。
除了他之外,掉下水的还有西桥县衙里面的王大人,一位主簿大人,还有三位随从,陈大人是第二个被救上来的,落水远一些的王大人到现在还在水里,扑腾的力气都没有了,任由人拉着他往回游,已是半昏迷。
莞城知府刘大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从京都城过来的傅大人一行人脸色也不好看,就在一刻钟前,他们走到这儿,刘大人说起堤坝修筑的事,刚刚崩塌的位置,就是之前刘大人奉命修缮的。
可陈大人他们站上去没多久,定北王几个属下就到陈大人他们所在的位置蹦了起来,用力踩着他们脚下堆起来的泥块,不等他们反映过来,下面的位置松动,一整块的坍塌了下去。
定北王那几个属下身手倒是不错,一下就给跳到了这边,可陈大人他们又不会功夫,只能眼睁睁跟着掉下去,跌进了水里。
跌下去之后救的也不够及时,等他派人时那范大人才开口。
刘大人委实不明白定北王这么做的理由,想到王爷睚眦必报的性子,随即刘大人想起昨天宴会时陈大人几次三番开口提起堤坝的事,莫不是因为扰了王爷兴致的缘故,才遭王爷刻意整治为难。
想到此,刘大人看向站在侧边的傅大人,傅大人是京都城来的,总比他们更了解些定北王,这究竟唱的是哪处?
接收到他视线的傅大人也颇为无奈,他是比这些人更了解定北王,正是因为了解所以从昨天到现在他都没说什么,他比定北王早来几日又能怎样,他明为辅助王爷处理修缮一事,实则这些天里,他也是昨天才见到王爷,之前说要同行都被拒绝了,要他开口教导王爷该怎么做,除非他活腻了。
两个人眼神一来一去,那边王大人被救上来了,算上落水的,十来人浑身湿漉漉,这巡查肯定是没办法继续,可要是再往下拖,每天都有理由的话,事儿就没法办妥了,刘大人押了一把,开口问:“王爷,下官不懂,您为何要让他们踩踏那处?”
厉其琛看着崩塌的地方,视线往上,往远处扫去,那边有一大片颜色暗沉的,正是堤坝破损之处:“刘大人,莞城有多久没下雨了?”
“回王爷的话,今年入秋后雨水不奉,快有一个月没下雨了,就是不知道明年回如何,往年春日里莞城的雨水丰沛,堤坝这儿还会往上涨。”
比陈大人会说话,意思却是一样的,抓紧修好了明年才不会遭遇难题。
“那你认为,这样的过道可挡得住明年的雨水。”厉其琛朝前走了一步,崩塌的地方还连着黄泥,底下是还没完全沉下去的沙袋,沿着湖壁,缓缓往下滑,这是用沙袋垫底,上面压了黄泥浆堆砌出来的过道,看着挺牢固的,但只要用力踩踏,底下的沙袋就会松动,也不需要掉下去,只要有所松动,上面没有打过基底的黄泥浆层就跟着会往下陷,出现刚才的塌陷现象。
刘大人看着如今已经塌陷掉的过道,想说挡得住也不行啊:“王爷,当初修的时候还是工部派下来的大人监管的,湖里的水冲不垮的。”要不是你叫人狠命踩,这也不会塌。
厉其琛瞥了他一眼,转过身,直接绕过了这过道,先上山,直接往堤坝破损之处走去,速度很快,陡坡那一段直接是快步跨过去的。
厉其琛走过去后,李临和范延皓也跟了过去,还有厉其琛几个护卫,转眼,这些人就在塌陷过道的另一头。
“这……”刘大人直接呆住了,看着那山坡,也想跟着绕过去,可过道上的坡度太陡峭了,刘大人抬脚抓住了长在山坡上的矮树枝丫,好不容易将他自己拉上去,要迈出去时却无法往前了,他只要一松手人就会往下掉,不松手又抓不到前面的。
温如意到的时候就见证了这样尴尬的一幕,刘大人无法继续往前,却也没法下来,整个人吊在那儿,双脚蹭在坡上,不知道是先松开脚跳下来,还是先松开手,开始一起松开。
后来是几个人上前托了他一把才下来的,刘大人忙出了一额头的汗,看向已经朝破损处走过去的定北王爷,只能干瞪眼,要是过不去的话,只能站在这儿等了。
傅大人出主意:“快,去找艘船来。”
于是乎,温如意看到这些平日里官威不小的大人们,排排坐着在小舟上,前后两个随从负责划船,朝厉其琛他们所在的位置划过去。
但因船只实在是太小了,就是之前站满鹈鹕的小舟那样大小,这些个大人坐在船上动都不敢动弹,正襟危坐,双手掰紧着船沿,生怕会掉下水去,背影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
温如意没忍住笑出了声,继而看向厉其琛过去的山坡,这样的坡度得有些身手才能过去。
于是,温如意让豆蔻去刚才的渔夫那儿借了鱼竿回来,找了处空地,钓起鱼来。
……
过了午时他们还没回来,温如意这边坐着的地方,东西是越摆越多,先是钓鱼坐的凳子,后来豆蔻怕她饿了,让云阳端来小桌子,摆上茶和点心,再后来,温如意钓的困了,云阳拿来了一张躺椅,摆在阳光照耀最充足的地方,温如意将钓鱼竿交给了豆蔻,往躺椅上一靠,睡着了。
厉其琛回来时,温如意睡下没多久,正香甜。
午后的风在阳光照耀下比清晨和煦,不远处靠了岸的小舟,鹈鹕的叫声传来,捕了好几个时辰的鱼,满是收获。
躺椅上的人儿,微侧着的脸庞,恬静温柔,做着美梦呢,感觉天塌下来都惊不着她。
厉其琛看了眼浸在水里篓子,里面有两条两指宽的鱼,正悠哉的游来游去,其中一条是温如意钓的,还有一条是豆蔻钓的。
厉其琛伸出手,豆蔻将鱼竿递给了他,忙着给王爷沏茶,想着带来的点心还有一些,王爷忙了一上午也没东西下肚,又跑去马车那儿取点心。
豆蔻离开后,这边岸边变得十分安静。
不多时,鱼儿咬钩了。
若是温如意醒着,肯定是迫不及待要马上拎起来,但看着沉下去的鱼线,厉其琛却没有动,等了一会儿,确认了鱼儿将鱼食吃完,鱼钩吊住了它后,这才拉出水面。
水声轻响,鱼篓中又多了个伙伴。
再度抛竿时,耳畔传来了温如意的轻呢声,厉其琛转头,睡梦中的温如意脸上堆着满足的笑意,正高兴呢。
厉其琛眼神微闪,抬起手,手背轻触摸过她的脸颊。
未等收手,温如意憨憨道:“君姐,别闹。”手还对着空气挥了挥,“等会儿就好了。”
厉其琛的手已经到了她耳畔,那玉珠与她的肤色一样,白皙剔透,轻轻揉着,手感极好:“在做什么?”
大抵是觉得揉耳朵挺舒服的,温如意哼哼了声,显然她现在忙着的事情更为重要,抵触的动了下头,避开厉其琛的手,嘟囔:“别闹,数钱呢。”
他的嘴角显而易见上扬了几分,数钱,的确是大事:“数了多少了?”
就像是要把钱都揽在自己怀里,温如意蜷缩了下身子,哼道:“不告诉你!”
呵,守财奴一个,还挺精。
这一幕落到站在坝上的二人眼底,快将兜裆裤都输掉范延皓哭丧着脸看着王爷那方向:“太不可思议了。”巡查过后回来,王爷竟然有兴致在这儿陪那豆腐西施钓鱼,也不把人叫醒,这也太惯宠了。
李临的心情倒是不错,才赢了一千两银子,当然是要追加了:“要不要再打个赌。”
范延皓扭头看他,破罐破摔:“我这就剩下二百两银子了!”
李临拍了拍他肩膀,笑着摇头:“这回不赌银子。”
不赌银子,那赌注只会大不会小,范延皓怎么会不了解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可止不住好奇啊:“那赌什么?”
“先不说赌注,我先说说赌约。”李临看着坝子下,有一条鱼上钩了,拎出水面时,洒下的水波光粼粼,“我们赌,这次回去,王爷会不会立侧妃。”
范延皓微张了下嘴,这赌可有点大。
他和李临都清楚一件事,王爷和皇上约定的日期越来越近,王爷不会就这么任由皇上替他安排婚事,那就势必要做些什么,立侧妃这件事看着很小,对立正妃产生不了一点影响,但还得看立的是谁。
若是立这个豆腐西施的话,范延皓倒真有些看不明白了,但王爷对豆腐西施这事儿上,他看不明白的多了,遂他直接道:“赌注是什么。”
“就赌今年宫宴的酒。”
范延皓点点头,没有犹豫,转过身朝下走去,一面走一面道:“行,我赌立!”
李临一愣,随即大笑,这回反应倒是快。
……
温如意醒来时,太阳下山了,豆蔻还在她身旁,放在水里的鱼篓里,从她睡着前的一条,变成了现在的六条。
“豆蔻你好厉害啊!”温如意伸手揉了揉豆蔻的脸,看着捞出水面的鱼篓,又数了一遍,满是惊喜,“你竟能钓到这么多。”
豆蔻摸了摸被温如意揉过的脸颊解释:“夫人,这些不是我钓的,是王爷钓的。”末了又笑着补充,“王爷在这儿陪了您好一会儿,世子派人来请时才离开的。”
温如意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鱼:“那怎么没有叫醒我。”
“王爷没让我叫醒您。”豆蔻扶她起来,后头云阳拎着鱼篓跟上,往回走去。
“那我有没有说什么?”温如意不太放心,虽说对自己的睡相以及酒品都很有自信,可厉其琛那么精明一个人,指不定会趁着她睡着时问些什么。
“夫人没说什么。”豆蔻后面去取点心,的确是没听到温如意说什么。
温如意这才有些放心,她刚刚做了个美梦,数钱数到手抽筋啊,满床满沙发满屋子都是钱,尽管只是个梦,温如意还是意犹未尽。
“回去之后夫人要不要将这些鱼煲汤?”
温如意脸上的笑意一滞,扭头语重心长的教育:“豆蔻啊,做女人有时候不用这么贤惠,什么事都亲手来,那要厨子做什么,太能干的人不招人疼你知道么。”
豆蔻被她说的一愣一愣,不对啊,张大娘和乔妈妈都说了,女人要贤惠些才好,可到了夫人这儿,怎么反倒不好了。
可看夫人和王爷的相处,都好几个月过去了王爷还这么喜欢夫人,夫人说的话就一定没错!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豆蔻便自己想明白了,高高兴兴道:“那我送去厨房,叫厨子煲汤,夫人钓了一下午肯定累,该补补。”
温如意特别满意,孺子可教。
唯有跟在身后的云阳,二十来年的人生里,鲜少露出的疑惑此刻浮现在了他的眼中。
钓了一下午?不是睡了一下午么。
这天晚上,各个屋子里都收到了一碗鱼汤,对外的名头,那是今天下午时定北王的爱妾在湖畔钓的,温如意承着这名头,一点压力都没有。
好不好喝留给厨子解决,鱼是她钓上来的,这样多好,要不然毒死这一群人,她穿越过来的后半生,就是坐穿牢底的结局了。
温如意心里美滋滋想着,厉其琛不在屋里,她觉得嘴里的鱼汤味儿更香了。
他们至少得在这儿留上半个多月,那前后她能吃到不少鱼呢,白天回来时她发现这片屋舍后面还养了不少家畜,嗯,明儿煲鸡汤喝。
温如意心里是想的十分美,可这样的美事儿并没有持续很久。
……
第十天,入夜,大概戌时过半,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空气里起了一层雾,温如意让豆蔻备下热水,以备已经接连两日没休息的厉其琛回来时能舒服洗漱,外面忽然传来了喊叫声,着火了。
温如意叫了豆蔻,第一反应就是先冲到外面去,原本在屋内没感觉,走出门时迎面是冲天的火光。
温如意的心猛地一提,那是议事的屋子啊,厉其琛这几天都在那儿与这些官员议事的,他们会不会被困在里面。
很快温如意就看到了从走廊那头冲出来的人,李临为首,手上扶着的竟然是受伤的厉其琛,随后是范延皓他们,浓烟滚滚从走廊那儿卷过来,还有一群身着黑衣的人。
看到站在平地里的温如意后,李临喊了她一声:“快上马车。”
温如意就这么被他们给拉上了马车,送厉其琛上来后,云阳驾车,半刻都没停留,直接驾车离开了。
温如意从窗户那儿望出去,那火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燃烧,平地里打成了一片,混乱非常。
耳畔传来轻唔声,温如意连忙扭头,厉其琛捂着手臂上的伤,慢慢往靠垫上靠去,温如意赶忙扶了他一把:“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切太突然了,突然到温如意到现在为止还是茫然的,为什么议事的屋子会着火,为什么会有黑衣人,为什么他会受伤,他们现在就这样离开了,留下的人怎么办?
厉其琛脸色如常,仿佛是没受过伤,他那双眼眸漆黑发亮,就这么看着她:“怕么。”
温如意回答的特别老实:“还没来得及怕。”她也没见着有人受伤,更没见谁被杀,就这么稀里糊涂被拉上了马车,手上还捏了块布巾。
“谁把你弄伤的?”在她眼里,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在晋王世子他们都在场的情况下,怎么会受伤呢。
平日里都没什么话的云阳忽然道:“王爷是被主簿孙大人刺伤。”
温如意一怔,混乱之下可能是被黑衣人所伤,但怎么会是官员所刺,这也太防不胜防了,那可是个官儿啊,这要是都得提防,往后他出门岂不是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保护。
一头雾水的温如意又多了个问题,孙主簿为什么要行刺王爷,这几日半坡这儿的气氛有些凝重,难道也与这事有关?
没有参与进去的温如意,想什么都觉得可疑,尤其是那火,烧的也太快了,今晚没什么风啊,木质的屋子能烧的久,哪能烧的这么快,除非是添了什么助燃的东西,若是如此,岂不是早就埋伏了?
有件事温如意倒是深信不疑,要厉其琛命的人,一定很多。
正想时,靠着的厉其琛忽然开口:“就停在这里!”
云阳刹住车,钻进来扶了厉其琛下去,温如意跟随跳下马车,望出去,这还在下山途中,得好一段路才到山下。
厉其琛看着她,第二遍问:“怕不怕?”
温如意打量过四周,点了点头,当然怕啊!
厉其琛笑了,短暂停留过后又恢复了平静,吩咐云阳:“你驾车下山去,如遇埋伏,驾车冲出去,不要让他们知道车内无人,往镇上走,越远越好。”
“是!”云阳跳上马车,喊了声驾,马车很快就从温如意眼前消失了。
温如意微抬了下手,心都快碎了,跟着走会遭遇埋伏,不跟着走的话,这荒山野林的,不能回半坡去,他们能去哪儿?
温如意转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如意总觉得他的脸色比刚才差了些,但伤口在手臂上,流的血也不多,莫非还有别的伤口?
“王爷……”
“走。”厉其琛拉住了她,拉着她走进了林子。
不多时,两个人的走姿从他拉着她变成了她扶着他,他整条胳膊的力道都倾在了她的身上,温如意扶的有些吃力。
林子内暗漆漆,大晚上,脚踩着地上的枝叶发出的声音让人觉得瘆得慌,温如意胆子不算小,可前后左右都是树林,且完全迷失方向,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的感觉太糟糕了。
“王爷,我们该往哪里走?”最后不知道走了多久,温如意在一个小坡前停了下来,鬼知道这是哪儿,树木还越来越密集,那是林子更深的征兆啊。
厉其琛松开了她的手,往旁边的树上轻轻倚去,看起来神情挺从容的,实际上额头上已经冒了汗,他不说,这样光线下温如意也察觉不到,他打量过四周后,指了指那小坡的方向:“翻过去,藏在下面。”
温如意听进去了他这个藏字,若是云阳没能成功驾车离开,埋伏的人发现了马车内没人的事实,肯定会往回找。
扶起他,两个人翻过这个小坡后,在小坡背面,找到了个只能容纳一个人的藏身之处,凹陷进去的,将人藏进去后,堆些草木遮掩起来,不会被发现。
温如意想都没想,直接让他坐在了里面,趁着还有些力气时,捡了些木枝和草堆,堆在藏身之处外。
厉其琛靠在那儿没有作声,只是视线一直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看着她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眼神不住的闪烁。
将外面堆高了后,温如意这才回头看他,其实在她看来,这根本不存在选不选的问题,受伤的人是他,被追杀的人也是他,他不藏谁藏,再说,他要活不下来,她藏在这儿有什么用。
“看下伤口。”
厉其琛收回手臂那一瞬,已经被她给拉住了,动作不算重,却抓的很牢,温如意还嫌看不清呢,身子便往他那儿欺去。
因为那角落实在是太小了,温如意的手无处安放,依着自己的姿势便放在了他的腰上。
哪知她稍用力了几分,还没完全使劲托起自己去为他看手臂上的伤,她的耳畔传来他轻声抽气,温如意退了回去,一抬手,手心里全是血。
作者有话要说: 想到凉子要连补一个礼拜~o(╥﹏╥)o
明天终于可以好好看大家的评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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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天日地的平阳王府小郡主喜欢上了国子监的助教小先生,上下求索而不得,最后信了狐朋狗友的邪用了霸王硬上弓那一招。
谁料没上成,小先生怒而怼之——除非天崩地裂,南召太平否则绝无可能。
小郡主第二天就收拾去了南召,边陲烽火,三年历练,从一个文艺女流氓彻底进化成了女流氓。
沈崇:……
☆、053.我放你走
温如意拍过好几部古装剧, 其中不乏武打受伤见血的画面, 还有过夸张到半个身子被道具血浸透的情节。
但那只是觉得黏答答的不舒服, 心知是假的,就是浸泡在里面都不会感觉害怕。
可现在, 从手心里传过来的血腥味, 与小的时候割破手指下意识会含在嘴里,尝到的那铁锈腥味,一模一样。
温如意微动了下手指, 指缝间都沾有鲜血,深秋的衣服可以算厚实了, 竟能将衣服渗透,那他这一路究竟流了多少血。
四周异常安静, 只有林子深处传来古怪的声音, 草丛下,枯叶间似有轻微虫鸣。
这时风吹过林子引起的沙沙树叶声都显得特别嘈杂,厉其琛看着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一直在盯着手心看。
她的脸色比进林子时白了些, 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 神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不知在想些什么。
厉其琛的视线往下,停留在她缓缓起伏的胸口上。
她是跪坐在地上的,长长的裙摆铺盖住她的膝盖,有一瞬厉其琛觉得她应该是要起身拔腿离开, 这个念头闪过后没多久,温如意动了,她朝他逼近。
厉其琛一怔,温如意已经解开了他的腰封,双手掀开了他的衣服,速度很快。
待到掀内衫的衣裳时温如意的动作才慢下来,微垂的眼眸下神色一闪,看着那已经被血染红的白色内衫,动作下意识放轻。
月夜下,皎白的光微弱照下,这狭小的藏身处内,温如意看到了一个铜币宽的伤口,周围全是血。
厉其琛只稍一动,本就溢满在伤口上的血顿时涌出来,温如意几乎是顷刻间就判断出了,伤口不大,但刀伤很深,也许他当时就找地方躺下就不会流这么多的血,可从议事的屋子出来,到上马车,再到进林子,一路颠簸行走,几乎是没有休息过,伤口上的血也就这么一直往外渗。
难怪进林子后他最初是拉着自己,后来渐渐由她扶着,半个身子都倚在她身上,当时他什么异样的表情都没露出来,让她以为仅仅是手臂受伤而已,没想到最重的伤在腰腹。
这一路过来,他怎么忍的住。
温如意抽出塞在袖子中的布巾,小心翼翼擦了下伤口周边的血迹,见血有轻微渗出,另外一只手直接按在了他的胸膛上:“你别动。”
厉其琛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但是脸色已经有了失血过多的苍白,他没有作声,就这么看着她,看她小心翼翼擦干净伤口周边的血迹,看着她眉宇微蹙,似是在纠结如何处理这伤口。
唯独是没见她害怕。
温如意怕么,其实看到这样真实的伤口,看着鲜血不断冒出,她是怕的,但她更怕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半夜气温会越来越低,如果他们没能被及时找回去,那要面临的就不止是别人的追杀,还有这天寒地冻,而他这样的伤,若是受了感染发烧的话,就更头疼了。
十年来娱乐圈打工生涯教会了温如意一件事,你没时间忧郁。
角色被人抢了,广告被人抢了,已经签下的合同,定金都付了对方打电话说要违约换人,从女二变成女三女四只因为对方带资进组,或者是投资人推荐。
这个时候,你上吊都不会有人理你,没工夫愤愤不平也没工夫伤心难过,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努力,角色没了再接,广告没了再找,坐在那儿郁闷倒不如多赚点钱。
所以此时,她也没工夫害怕。
想了一会儿后,温如意将他的内衫往上卷,这是昨天刚换上的,理应足够干净,用折叠起来的下半部分捂住了他的伤口,宽阔的内衫可以围绕他的腰腹一整圈还余留绑扎的部分,温如意缠的很用力,将伤口裹在其中,用这样的方式暂时止血。
她做这一切十分快,担心他会着凉,绑好之后拿腰封又在上方固定了下,继而很快替他穿上了衣服,系上最后一个扣子时,温如意的五指冻的有些麻了。
她松开手后微微曲了下,拿起帕子擦了手心余下的血迹,厉其琛的手忽然覆住了她的手背。
是温热的。
抬起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脸色好似比刚刚稍微好了一点点,温如意不信他伤的这么厉害人还不觉得冷,伸手在他额头上捂了下,真有点热。
温如意怕他这一冻直接发烧了:“你有没有觉得头晕?”
厉其琛的声音有些淡:“无碍。”
说不定他的火气就有这么好呢,进林子都坚持下来了。
温如意心里这么安慰着,朝不远处看去,来时觉得林子暗漆漆的,这会儿适应了后,倒是能看的挺远,也不知道半坡那儿怎么样了,晋王世子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找,若真要呆上一晚,可熬不过去。
思及此,温如意转头看他,厉其琛靠在那儿,微眯着眼,似是休憩。
得去找点柴火。
温如意想着,扶着一旁的棍子起身,脚踩在厚厚的枯叶上发出轻响,怕会吵醒他,温如意走的很慢。
才不过几步而已,还没跨上这矮坑,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从这里往南,七八里路后就能下坡,走出林子后,三四里路能够看到村子,距离西桥镇也不过十几里路。”
他的声音不似刚刚的淡,仿佛是恢复了一些力气后的清冷,温如意转过身看他,四目相对,厉其琛缓缓吐出后半句话:“没人跟着你。”
一秒……三秒……十秒……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子内夜深时冷风袭来,吹的温如意脸颊冻疼,手都有些僵了,从脚底爬上来的寒意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拖进冰窖子里去,可她的心此刻却轰热,突突突跳的极快。
他说什么?
温如意的思绪转的飞快,没错,她险些忘了,他们现在身处困境,要真有人暗中跟随着她,王爷还受了伤,肯定会出现。
那暗中跟随她的人呢?
一定是当时的情形太过于混乱,这些人忙着营救王爷,到他们上马车,也就只有云阳一个人而已,后来云阳做幌子引人离开,进林子后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样的情况下,她如果要离开,他受了伤也拦不住她。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温如意微掀了下眼帘,心跳的更加厉害,嘴角微动了下,理智上却告诉她,这时绝不能问,只要她问出口,那就证实了她想要离开的念头,厉其琛这么问,绝对不怀好意。
“到了西桥镇后躲上一夜,隔天南下,出建州地界,需半个月。”而出了建州地界后,在不知其行踪的情况下,再想要找到人,就如大海捞针一样的难。
温如意眼神闪烁着,他这是在教她怎么从这儿逃走?
有那么一瞬间,温如意是想要直接转身离开,没人暗中跟随,她下山后只要在西桥镇快速的办一张假的身份,混出镇子后南下,如他所说就能逃脱,可他为什么要教她,还在这个看起来对她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刻。
温如意置在身侧的拳头用力捏紧,冲厉其琛笑了笑:“不知道世子他们何时来找我们,妾身只是想去找些柴火,给王爷取暖。”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好半响,厉其琛的神情微敛,嗯了声。
温如意转过身,跨上小坡没有回头,她知道他还在看他,那目光定在她身上,一直到她走远都还能感觉到他投往这边的视线。
她没法集中精神去找易燃的东西。
他的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回荡,将她原本已经熄下去的逃跑念头又给激了出来,她是一直想要离开的,只不过是苦于没机会,苦于她身边一直有人暗中跟随。
温如意抬起头,透过树林看天空,这在繁华城市中根本看不到的景观,此时展现在温如意眼底的,是一副星空图。
悬在天空的北斗星很好辨认,入秋斗柄朝西,那对面便是东。
温如意心中默念着,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北斗星,再低下头看四周的林子,莫说是东面,她现在面朝的是哪一面她都搞不清楚。
随便走也能出林子,并非一定要东面才行啊。
那他是真的想放自己走吗?且不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说那番话的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温如意一面想着,一面往前走去……
厉其琛小睡了片刻,大约有一刻钟,睁开眼,四周安安静静,没有听到动静,也没看到人。
他伸手撑了下,往上倚了些位置,牵动了腹部的伤,眉宇轻皱了下。
再看向她刚才离开时的方向,厉其琛眼底藏着抹暗沉,看不出情绪。
她应该已经走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走的她,得知并没有人跟随,他也无力追寻时,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又是一刻钟过去,林子内是越来越冷,厉其琛眯一会儿后就睁开眼,明明身子靠着的位置是看向另外一个方向的,厉其琛还是不由自主会朝她离开的那个位置撇去。
空荡荡的,没有人。
厉其琛睁着看了一会儿,复而眯上眼,不多时,有脚步声从另外一头传来。
厉其琛倏地睁开眼,眼底泛过一抹厉色,放在身上的手已经摆到了身侧后背,悄悄握住了匕首,另一只手先行托在了身后,以便有人偷袭时能最快让他坐起来反击。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脚踩着枯叶沙沙作响,听那频率,好似只有一个人。
啪嗒一声,似是跳下浅坑的声音,厉其琛被温如意之前叠起来用来遮挡的树枝给挡住了视线,看不见来的是谁。
他缓缓支起身子,身侧的匕首缓缓拔了出来,如鹰擒的双眼盯着那即将出现的身影。
厉其琛准备着等人出来后将他一击必杀。
可下一秒,是一团子柔软的草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团子草绒被人抱在手中,因为太高了,遮住了她半个人,以至于她只能侧过头来看她,温如意腾不出手来,还用下巴挪了下冒出来的草绒,鼓着脸,神情分外认真,誓要将那时不时冒出来的那根给怼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猜她会怎么生火……
☆、054.一次机会
气氛一下从紧张转为了轻松。
看到来的人是她, 厉其琛紧绷着的身子缓缓松懈下来, 手中的匕首仍握在手上, 视线一直盯着她,看着她将突兀冒出的草绒顶回了堆里, 看着她眯眼, 看着她低下头小心越过了乱七八道的枝杈障碍,最后将那一大团子放到地上,一手插着腰, 胸口起伏喘着气,好似累坏了。
她的声音的确也是累坏了的样子。
“林子太大了, 险些迷路,别看这么多天没下雨, 可地上的落叶都很潮, 兜了一圈都没找到,后来在一个石壁旁找到这些的。”
“一下就折断,应该好点燃,也不知道这叫什么。”温如意蹲下身子,揪了一截的草绒捏在手中, 那像是绕在石壁上的软藤, 入秋后干枯, 上面的叶子和花果就变成了这样,在手中多揉一会儿,叶子会碎,花果则是像绒一般。
“这叫什么呢。”温如意低头闻了闻, 和普通的枯叶没什么分别。
厉其琛没有作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蹲下身子时裙摆都铺开了,上面勾过的痕迹也就明显了很多,她的确是走了不少路,还从灌木丛中经过,裙摆上依旧沾有针刺,而这一片,他们刚刚过来时,起码一二里都瞧不见灌木丛。
她走了很远。
她的头发有些乱,来来回回这么走着也没来得及收拾,从京都城出发时戴的满头的金钗,这会儿换成了两支玉簪子固定,白天里挽起的头发,此时披散在肩后,如瀑。
“哎,你怎么起来了。”温如意转过身,发现他坐着,朝他迈了两步,手压在了他肩膀上,将他往后压,“动来动去伤口会渗血。”
厉其琛看着她,近了,视线都在他的腰腹上,温如意小心解开衣服看了下,见又晕染了一部分的血迹,仰头看他,未作声,眼神微闪着,却似是责备,不是告诉他了不能乱动,怎么还动。
那是特别奇怪的一种情绪,从未有过的,对厉其琛来说陌生的很。
他还没有来得及去细想这情绪是什么,先涌而来的是愉悦,是比刚刚独自呆在这里时要来的更舒畅。
是对于她出现的愉悦。
厉其琛靠下,视线渐渐聚拢:“为什么还回来?”
当然是因为找不到路啊,再说大晚上,万一这林子里出现什么野兽,她岂不是连下山的命都没有。
温如意又将衣服拉上:“妾身是去寻柴火,自然是要回来的。”
厉其琛看着她有些冻红的手:“迷路了?”
温如意嘴角微翘,怎么可能!
“你若走了,本王不会派人找你。”
温如意心里轻哼,万一这又是在给她设套呢,说不找,要是下了山就撞上云阳他们,不就好玩了。
大抵是猜到了温如意心中所想,厉其琛朝外看去,声音悠远了几分:“本王说到做到。”
温如意握起双手,相互包裹搓了搓,没有作声。
话都到这份上了,她要还装作一番,似乎是没什么效用,可要她坦诚布公的言明自己就是打了这主意的,温如意也不会说出口,她又不傻,此一阵彼一阵,转个背他要心情不好追究起来,遭难的还不是自己。
温如意不是没考虑过干脆一走了之,可到这世界呆的时间越久,温如意就越觉得生存不易,先不说顺利离开,少了厉其琛的庇佑,原身的这张脸,怕是会引起很多祸端。
温如意当然不会用毁容的方式来达到藏匿的效果,在前几天,她还隐约听范家二少爷说起明年迎娶正妃这样的话,虽然不清楚,但至少遣散王府后院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一个是仓皇逃走,身上几百两银子,还得捏造身份担心会被抓去衙门,一个是大大方方离开王府,带着王爷的赏赐。
谁利谁弊,一目了然。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温如意想转移注意力,转过身开始搓揉带来的草绒,身后再度传来他的声音:“之前为什么想逃。”
温如意捏紧了手中的草绒,缓缓松开,看着它手心里扩散开来:“妾身从小在市井长大,一天当中进出门都好几趟,大府大院规矩多,十天半月都迈不出门去,不自在。”
就是原身自己进了王府这样的地方都会不适应,更何况她这个穿越过来的现代灵魂,这几个月里她出去的次数在别人看来已经算多了,可在她看来,这与幽静也没什么分别,不能自由出入,那叫什么生活。
“只是因为这个?”
当然也不想做妾,换你你乐意?
温如意暗中吐槽完,话说的十分委婉:“妾身原来是想过平淡的生活。”
厉其琛眸色深了几分,静默片刻:“不走。”
用陈述的语气说着疑问的两个字,温如意不肯应承:“晋王世子他们还没来,妾身一个人怕是不能将王爷扶出去。”
模棱两可的答案。
厉其琛收回视线,定在了她身上,嘴角微微勾起,机会只有一次。
两个人各怀着心思,再度安静下来,只有那些草绒在温如意手里被折来团去的声音,过了会儿,温如意捧着一团的草绒转过身问他:“王爷,该怎么生火?”
前一秒还在言语较量着,下一秒,温如意说完这句话后气氛就变了,她的眼神里写满了诚挚,她是真的不懂怎么生火。
厉其琛看向她手心,几秒后,声音微沉:“去找一截树干来。”
所幸林子里最多的就是木头,温如意没走多远就找来了符合他要求的拳头粗细树干,还有一截树枝。
都摆到坑里了,厉其琛拿出匕首递给她,指了指树干中间,要她挖出一道宽沟来,再将那截树枝的顶端削了外皮,削尖,露出前面的树枝芯。
厉其琛用两句话和几个动作为温如意演示过后,温如意花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挖出一指宽的沟,那还是在他一刀显扎进木头中撬了一下,之后温如意又花了半刻钟拓宽,等她做完后将树枝削好,已经出汗了。
她抬起头看他,然后呢。
厉其琛指了下这两样东西,一刻钟后,温如意深刻体会到了古人的艰辛。
宽沟的顶端放有一些草绒,温如意双手握紧的树枝,重复不断的在沟中快速来回摩擦,这就叫做钻木取火。
这样的摩擦比钻孔后来回搓动棍子要来的不伤手,她目不转睛盯着顶端,等着有一瞬那草绒被摩擦出来的热量点燃,可许久过去,都没什么反应。
可她浑身都酸透了,停下来后双臂就像是灌了铅一样再也使不上劲,刚才挖沟的时候就够费劲了。
正当温如意打算撸起袖子再战时,身旁传来了厉其琛的声音:“这些草不行。”
温如意一愣,怎么会不行,这些是她找到最为干燥的东西了,这些若不行,那些枯叶就更不行了,她虽第一次做这种事,但对其原理还是知道一些的,用干燥柔软的东西做火引子,点燃后再放到柴火堆里。
温如意不死心,又尝试了一次。
“……”眼见着摩擦的树枝少了一截,温如意有些想哭,夜里的温度是越降越低了,别看她现在不觉得冷,那是因为她一直在用力,一旦安静下来,很快会被寒冷侵蚀。
再者,厉其琛受的伤不轻,失了这么多的血,他没说,温如意也看得出他脸色越来越不对。
温如意只能求助于他:“这些没用的话,那什么可以?妾身现在就去找。”
厉其琛言简意赅,说了两个字:“用纸。”
温如意一怔,下意识朝四周看去,这是在野外啊,树倒是有很多,哪里会有纸。
这个念头闪过后,温如意想到了什么,猛地一震。
……
半个时辰后,寂静无声的树林内,未有火燃树枝发出的轻微响动,啵的一声,有柴火从火堆中蹦出来,落到了温如意抱膝的前方,温如意望着那火堆,眼眶微红。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感动呢,历经大半个时辰,耗费了这么的力气,终于把火给生起来了,此时感受着这暖意,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可实际上呢,温如意快心疼哭了。
银子,她的银子,整整四张银票啊,二百两银子啊,就这么一把火没了,天底下有这么贵的火堆么,用银票做火银,二百两银子就这么哗一下没了,变成一堆灰烬,连个边角都没留下。
温如意胸闷气短,感觉自己要厥过去了。
她的银子,二百两银子……
温如意抬手揉了下眼睛,更红了,视线还盯着那火堆,仿佛里面烧着的就是一堆银子,银光闪闪,被火苗给吞没,最后化为灰烬。
钻心的痛。
早知道这些银票会用在这上面,她就不应该让豆蔻去钱馆里兑换,她要不兑换这银票,这二百两银子这会儿还好好留在小庭院内,她的匣子里,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灰都找不到。
温如意抓起一旁的树枝扔到火堆里,缩回手后,搭在膝盖上,下巴扣在上面,呆呆看着火堆。
这一幕落到厉其琛眼里,变成了委屈。
好似进府以来都不曾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从她在腰封内衬的中掏出银票时,那肉疼和不舍就一直在她眼底来回的转悠,没有停过。
之后将银票揉烂的动作,又让她咬牙忍受了许多的煎熬,到出现火星子,引了银票,担心会灭掉,用三张银票将火苗引起时,她那神色,简直是在要她的命。
树枝柴火引燃后,就不怕它会灭掉了,她便保持着这姿势,一直坐到了现在,期间脸上闪过多种情绪,心疼,难过,不舍,还有懊恼,后悔。
厉其琛出生二十几年,还没见过谁失去钱财后露出过这么丰富的表情。
像是折损了千百万两,叫人不忍继续往下看。
厉其琛轻咳了声,坐在那儿的温如意反应的很快,忙转身查看:“王爷您不舒服?”
“无碍。”
确认了他没事,温如意转回去,下巴又扣回膝盖上去了,呆呆看着火堆,脸上其实也有多委屈的神情,可就是这姿势这反应,叫人觉得她可怜极了。
也是头一回有了拿人没办法的感觉,厉其琛无奈:“银子不会没有。”
温如意倏地转过头,那反应比听到他咳嗽还快,眨了下眼:“真的?”
当然是假的,到钱馆存下的银子,所给的银票就是依据,没了这个又不知身份的很难取回来,但厉其琛知道眼下这话绝不能讲,遂他点点头:“嗯。”
“可是钱馆的掌柜说,银票丢了银子也就拿不出来了。”登了身份的或许还能想想办法,但她当时为了图逃跑时方便,不留下任何痕迹,存的时候根本没有登记,就是谁拿了这银票过去就能取银子的,连银票都没有的话,钱馆哪儿要如何信她。
“不会。”
不喜形于色的厉其琛,情绪都放在心里了,温如意自然看不出来,再者,她想不到他会为了哄自己捏造这么个谎出来,理所当然的将这件事放在厉其琛是土生土长的古人,他肯定比自己清楚些,若是假的何必骗她。
温如意看着他,半响,她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些。
厉其琛抬了下手:“过来。”
温如意松开手,朝他挪过去,他这边的位置距离火堆不近不远,比她刚才坐的地方舒服多了。
厉其琛让她过去后也没说什么,似乎就只是让她靠在那儿,温如意最初心里还惦记着不能挨他太近,可没多久,在火堆的烘烤下,累了半宿,花光力气的她,靠在那儿睡着了。
厉其琛尚还能腾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扶她,轻轻一动,她便靠在了他肩膀上,是真的累坏了,她也就轻哼了下,半梦半醒的。
“不怕了?”
睡梦中她轻轻嘟囔:“你也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厉其琛:这次不走,以后就别想走了……
☆、055.意外惊喜
温如意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纷乱的脚步踩踏过地面, 朝小坡这儿越来越近, 将她惊起,心咚咚咚的跳。
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清明到没有丝毫的睡意, 他一直是醒着的。
厉其琛眼底的冷静多少降低了温如意心中的担忧,她朝火堆看去,此时再要把火掐掉, 冒出来的烟就够引人注意的了,温如意轻轻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 他们背后那小坡就传来了声音:“找到了!”
继而是更为急促的纷乱脚步,一群人冲到了这小坑上面, 是晋王世子他们, 温如意微绷着的身子这才完全松懈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温如意坐上了下山的马车。
天还灰蒙蒙的,寅时过半,除了车轱辘声外,其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温如意扭头看马车内, 一夜未睡的厉其琛, 此时眯着眼,正在休憩。
他在林子内应该是没有合眼过,倒是她最后支撑不住睡着了,刚才上马车时范延皓还拎着个大夫给他诊了脉, 伤势不小,但好在没什么并发症,只是失血过多虚弱了些,不能动。
这倒是与温如意过去接到的那些剧本套路都不一样。
按着以往拍戏的经历,通常情况下,男女主一同落难,到最后都会只剩下他们二人,这就是增进感情的绝佳大好时机,古装剧的编剧必定会在这一次独处中大展神技。
按着剧情,其中必定是要有一方受伤的,受了伤必定会出现昏迷高烧中毒之类的症状,继而另一方就会去寻药,贴心照顾,再来为其吸毒,最后另一方也会中毒,等待救援,相互依偎。
这时有什么误会的,或者原来是敌对的,小冤家,没感情的,都能生出情愫来。
若是生出情愫的时间需要一天,那隔天便有人回来营救,若是需要三天,那便是三天才会被人找到,即便是他们落难的地方再好找,也得将这剧情凑足了才行。
经历过这么一场磨难后,两个人的感情会极速升温,这才落难存在的意义。
可到了他们这儿,别人弄伤个胳膊都能发高烧昏迷加中毒,他的腰腹被捅了血洞,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没什么大碍,更别说增进感情了,温如意此时觉得自己想要逃跑的念头已经在他面前暴露无遗,莫说情愫,躲都来不及,心心念念着熬过这阵子就能解放。
果然没有电视剧那么夸张。
温如意看向窗外,黎明已至,灰蒙蒙的天渐渐转亮,远处的景致看的清楚了些,还是他们来时经过的路,破败的村子,荒无人烟。
……
天亮时才回到莞城,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了大夫来看病,毕竟受伤的是定北王,这事儿传回京都城,随行的官员包括莞城这些官员都会因为定北王被刺伤一事被罪责,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全力请最好的大夫前来看诊,争取让这伤势减轻一些。
但一刻钟不到,这些大夫就都被赶出来了,随即晋王世子他们被叫了进去,包括傅大人他们在内,屋外就留了云阳他们守着。
慧夫人闻讯而来,看到温如意站在外面,关切的拉住了她,左右看了看,见她没有受伤这才稍稍放心了些,继而看向紧闭着的门:“王爷受伤了?你们在西桥镇那儿出了什么事?”
“嗯。”温如意将小坡着火的事与她说了一遍,但具体如何引起的火灾,她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不过看晋王世子他们都好好的,小坡那儿应该是顺利的。
慧夫人听的心惊胆战:“怎么会这样,孙大人怎么会刺伤他。”
听她的口气似乎是很不可思议,温如意转头:“孙大人与王爷相识?”
“我是听世子说起的,西桥镇那儿新上任的主簿大人,还是往上托到了世子他们这儿,由王爷点头推荐的,按理说应该感激王爷的啊。”
这就解释了王爷的伤为什么会这么重,他的身手不差,警惕心也不低,但对于求到自己这里,点过头的,戒心总归低一些,加上那时混乱,这才导致了腰腹的伤。
相当于他提拔,虽说不是亲自出面的,这要都信不得,他活的也太不安稳了。
温如意看着紧闭的门,说不上同情,毕竟他身处高位,得到的多付出的自然也多,但就是觉得这王爷当的也挺艰难,远没有看到的这么风光肆意,他在这些官员面前摆出来的模样,和与晋王世子他们独处时又是不同。
温如意想到一句话:位高权重,受人忌惮。
“如此一来,不知道还会在莞城呆多久。”慧夫人的话再度传来,显得忧心忡忡,“这件事传回京都城,肯定要严查。”
严查起来,那便要牵扯到一些人,前阵子赵国公府的事还没停息下来,牵连了这么多官员,年关将至,又要生事。
两个人在门外呆了会儿,豆蔻送来了暖手的炉子:“夫人,厨房里刚送了些吃的过来,您累了一宿,先吃一些。”
慧夫人也在一旁劝:“是啊,你先吃一些,要不然会病的。”
温如意点点头,正要转身跟着豆蔻去厢房,主屋的门忽然开了,范延皓神色微凝走了出来。
若换做是厉其琛神色微凝,温如意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他时常这样,但范二少整日里都是笑眯眯的,鲜少如此,温如意看到他这样,心跟着一提,该不会失血过多不治身亡了吧!
范延皓还真朝她走过来。
温如意捏紧着双手,也就几秒的功夫,心里把厉其琛出事之后的去路给想了好几条,末了咯噔了下,她和他一块儿进的林子,这些人要是落不着好,她岂不是更惨?
那他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温如意急切道:“王爷怎么样了?”
范延皓看着她,神情有些复杂,半响才道:“王爷没事。”
没事你摆这个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干什么!
温如意松了一口气:“范大人可是有心事?”
范延皓的神情更复杂了:“我要先行回京都城复命。”
温如意点点头,十分诚挚的关切:“范大人此去一路小心。”可千万别在中途出了什么事才好。
范延皓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嘴角微动着,说道:“多谢温夫人关心,这些天里还请夫人好好照顾王爷。”
温如意微福了福身,范延皓欲言又止,最后对慧夫人说了几句话,又交代了云阳一些事,没作停留,带着几个收下匆忙离开府宅。
……
温如意再见到厉其琛时已是傍晚,拖着这副重伤的身子,他竟与这些官员闭门商议了半天,这些一夜未睡的官员离开时都显了憔悴相,靠在床榻上的他除了没什么血色之外,看起来反而是精神最好的一个。
豆蔻放下食盒出去了,温如意走到床旁关切:“王爷饿了吧,大夫说您如今只能吃些清淡的,我让厨房里熬了些药粥,您尝尝。”
温如意将粥端过来,舀了些吹了吹,抬手递到他嘴边。
厉其琛没作声,看着她,须臾,张口将粥吃了下去。
“好吃吗?”温如意拿了帕子替他掩了下嘴角,抬头看他,“听世子说是莞城中最好的大夫开的方子,其中添了许多味,但闻着却不冲。”
温如意的神情显得很关切,从眼神到肢体动作,无一不散发着这样的气息,这一喂一擦的动作显得特别自然,就像是相处多时的夫妻,就连这喂的频率都保持的恰好。
但厉其琛却看的明白她这些小心思,把他照顾好了,回莞城之后皇上与太后迁怒下来,才好保全自己。
思及,厉其琛淡淡道:“太淡。”
温如意的动作都没有丝毫的停滞,将帕子放在膝间,吹了吹调羹内的粥递给他:“您现在得吃清淡些。”恢复的越快越好啊。
“是么。”
“是啊,您看,傅大人他们离开时候都有些憔悴,一夜没睡,王爷您更该好好休息,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的。”温如意叨念着,粥喂过了大半才停止,想着食盒里还放了些点心,“再吃些点心?”
温如意又给喂了几个水晶饺,喝下半碗汤,期间数次表达了病人应该好好休息的理念,最后,端了水洗漱过后,温如意准备离开留他好好休息,一直没说话的厉其琛开口:“磨墨。”
为了他方便看公文,云阳早就挪了一张桌子到床边,上面放了不少卷宗,虽说不能伸手可得,但这些事都是云阳和云束在旁侍奉的,现在怎么要她来磨墨。
温如意还是照做了,在砚台中倒了些水,拿起墨棒缓缓磨起来,抬头看去,厉其琛下床了,温如意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坐在了桌前。
担心他会着凉,温如意取了架子上的外套给他披上,又叫云阳进来多添一个暖盆,重新沏了热茶,屋子里陷入了寂静。
只有纸卷翻动的声音,厉其琛面前放了几张工程图,他翻来覆去看着,一面在旁边的书册上书写。
他垂眸沉思的样子,没有太多表情,这样的他反倒是少了平日里令人敬而远之的气场,多添了书卷气,很是吸引人。
温如意微怔了怔,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站了有小半个时辰,厉其琛没抬头,温如意有些累了,更多的是觉得无聊,视线往那工程图上看去,与她之前为客栈所绘的图相比,简直是天地的差别。
这就像是用机器打出来的图案,不论是字还是所描绘的,看着都很工整,温如意在图纸上看到了西桥镇,往左一段距离便是受灾的村子,温如意记起在屋棚的事:“王爷,严武他们可救下来了?”
厉其琛嗯了声:“来人。”
云阳推开门:“王爷。”
“去请世子和傅大人。”
一刻钟后,温如意得以解脱离开了主屋。
候在外面的豆蔻忙给她披上了氅子:“夫人。”
温如意抬头看屋檐外,这才发现天黑了,她竟在屋里呆了这么久。
回过头看主屋,怕是又要一宿。
这天晚上温如意睡的不□□稳,人虽是累的,却因为有心事,夜半时候半梦半醒的,时不时想起慧夫人说过的话,再加上范二少离开时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清楚。
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直到天快亮时温如意才真正的睡熟,等到第二天早晨醒来,莞城府衙那儿忽然传来了孙大人在牢中中毒身亡的消息。
厉其琛有伤在身不便前去,这件事便落到了晋王世子身上,来回奔走了两日,查知有人买通狱卒,暗中在送去给犯人的吃食里动了手脚,导致孙大人中毒身亡,再往下查,还牵出了衙门里的几个小吏。
与纵火的事关联起来,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消息传回来后,府中这几日的气氛不太好,知府李大人每每前来,都是愁眉苦脸的离开,孙大人中毒身亡的案子在查到那几个小吏后也没有继续。
四天之后,厉其琛忽然决定启程回京都。
……
莞城一行不到半月就结束了,他们尚未回城,定北王在莞城遭刺受伤的事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所以在马车抵达定北王府时,温如意才下马车就被等候多时的吴侧妃她们给挤到了一旁,要不是后面的陈小婉扶住了她,温如意还得往后退。
一抬头,厉其琛还没下马车,两边已经围满了人,有的担忧,有的红了眼眶,乔语兰那眼泪都落下来了。
温如意看向一旁的陈小婉:“你不去看看?”
“等王爷进府了也不迟。”陈小婉拉着她往旁边靠,看她神色如常,放心了些,“你没事就好,你都不知道,这些天京都城中传疯了,就在七八天前,忠勇侯府的二少爷天没亮快马加鞭进城,一路朝皇宫去的,早朝时将此事禀报给了皇上,皇上知晓后大怒,即刻让刑部派人去了莞城,听闻他进城时还带着伤的。”
温如意一怔,范大人出发时明明没有受伤,难道路上又遭了袭击?
正想时厉其琛从马车上下来了,这会儿吴侧妃她们倒是不敢凑那么近,都跟在后面,视线没从他身上挪开过,跟着进了王府大门。
温如意和陈小婉落在了后面,陈小婉还在说范二少回城的事:“你们在莞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小婉脸上满是好奇,这与她平日里的所表现的没有什么不同,没什么坏心眼,也没有额外的意思,单纯就是好奇,可她是王爷的小妾啊,她温如意一路从莞城跟过来,知悉情况所以不担心,她陈小婉和吴侧妃她们一样,都在王府里等着的,刚刚看着王爷就这么进去,她竟更关心他们在莞城发生了什么,装也要装一下的不是。
温如意看了她一会儿:“小婉,你不关心王爷的伤吗?”
“关心啊,所以我才问你。”陈小婉没觉得哪里不妥,挽着她往里面走。
“你不是说京都城中都传遍了。”
“是啊,这些天都在说王爷在莞城遇刺的事,但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清楚,你说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王爷下手,王爷可是奉了皇上之命前去办事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如意的那句话,陈小婉没像刚刚那样追问的勤快,而是自言自语的疑惑起来。
“你这个包打听都不清楚的,我就更不懂了。”温如意笑着掐了她的脸颊,“怎么瘦了?”
陈小婉捂了脸颊:“整天卯时起来,能不瘦么。”
温如意脸上的笑意渐渐凝住,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宫里派嬷嬷来王府教导她们学规矩,为期一个月,而她前去莞城时才是学的第二天,这么算下来,现在一个月还没过去!
“宫里两位嬷嬷还在?”
“还有十来天呢。”
温如意干笑:“你们学到哪儿了?”
“规矩礼仪都学完了,前两日派了个绣娘过来,这几日应该是要学女红了,你算回来的恰是时候,不用站那些规矩,我记得你比我们都早学女红,这些对你不成问题。”
“……”什么不成问题,问题大了,学规矩站姿那不过是身体累,睡一觉就缓过去了,要是学女红,那才叫暗无天日。
陈小婉一扭头看到温如意脸色不佳:“你不舒服?”
“之前不是应该学了的。”她没记错啊,走的那天有提起过之后要学女红,她还庆幸终于可以避开了,怎么听她的意思还没学。
“本来是要学的,但宫里不是在准备太后的寿诞,绣娘都去帮忙了,所以往后延了半个月。”陈小婉笑道,“所以我说你来的恰是时候啊,要是之前就学了,这些天就该学那些规矩,你看我都累瘦了。”
温如意呵呵笑着,脸上挤着那抹笑,回到王府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累瘦总比生不如死好啊。
只可惜陈小婉无法体会到温如意的心境,在前去琢园看王爷的路上,一直在为她庆幸,女红而已,对她们而言,真不是什么难事啊。
到了琢园后,温如意还是没能近王爷的身,确切的说,她只能候在门口。
除了吴侧妃在屋内,余下的人都在廊上,包括乔语兰和如茵她们,纵使很想进屋,此时也不敢贸然,因为宫里来人了。
先是太后娘娘派人前来探望,人还没走,皇上派了身边的齐公公,带了不少探望礼,随后皇后也派了人,进进出出直到天色暗下来还没走,那还不算听闻定北王回王府的官员往这儿送的礼。
这时屋内,送走了太后娘娘派来的嬷嬷,吴媚儿看了眼外面候着的这些妾室,软着声道:“王爷,苏嬷嬷年事已高,夜里不必辛劳,不如由妾身留下来陪您。”
厉其琛摆手:“不必。”
吴媚儿看了眼床榻边上立着的五陵屏,揪了下帕子,嘴唇微抿,等了片刻后又道:“底下这些丫鬟侍奉的总归不如意,还是让几位妹妹来侍奉?”
厉其琛眉眼微动,吴媚儿的心跟着一紧,似是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了,在听到王爷说了句“不用”后,吴媚儿微绷情绪放松了下来,至少还没如她想的那样,在莞城的半个月里,温如意还没让王爷宠到那地步。
“听闻王爷受伤,大家都很担心,如今王爷回来了,我们总算是能放下心来,王爷您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妾身让大家明日再来。”
厉其琛淡淡嗯了声,眯上眼没再说话。
吴媚儿福了福身后退出去,到了门口后,看着涌上来的乔语兰她们,端着神色道:“王爷累了,已经歇下,你们都回去罢。”
每个人脸上都是欲言又止的,既想进去看看,最好是坐在床前如泣如诉的表达一下对王爷的关切和思念之情,但又说不出口,吴娘娘说王爷已经歇下,她们若是硬要进去,反而不讨喜。
乔语兰的反应很快,毛遂自荐了起来:“娘娘,不如妾身留下吧,就外面候着。”就算是不能进屋侍奉,留在外面照看,明早也能第一个见到王爷。
吴媚儿看了她一眼,视线略过去,从温如意身上扫过,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温夫人,这一路长途跋涉回来,累了吧,早些回去休息,你不用留在这儿了。”
求之不得啊,温如意福了福身,垂眸恭顺:“是。”
转过身朝着琢园的出口走去,在身后传来吴侧妃说要安排这些妾室在外留守时,温如意是越走越快。
吴媚儿倒是有些意外,她原本想温如意肯定不会愿离开的,都准备了一套说辞来劝她,没想到她走的这么干脆。
不过干脆些也好,王爷没有让她留下来侍奉,说明对府里的这些人还是一视同仁的,莞城那半月的相处,没她想的那么严重。
思及此处,收回了视线,吴媚儿看着留下的这些人:“今夜就先由乔夫人守着,明日再换。”
……
琢园是怎么一副献殷勤的画面温如意不在意,回到小庭院后,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吃过张大娘煮的面,又吃了两屉的点心,温如意心满意足的埋进了被窝中。
虽说才来了半年不到,但没有比此时更想念小庭院了,温如意半点都不担心琢园那儿,沾枕睡着后,也没想到,第二天迎接她的除了学女红之外,还有一道圣旨。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昨天太累了,就没写完o(╥﹏╥)o
☆、056.侧妃娘娘
圣旨到来时, 温如意正在小厅内努力的和针线战斗, 当隔壁的陈小婉已经开始绣花, 温如意还在穿针引线。
穿针引线不难,除非是眼瞎手抖, 怎么也不会在这上面栽跟头, 可看的人太多,廖嬷嬷对她这个中途离开,隔了大半个月才回来的小妾十分的关注, 继而就是那绣娘,恰好从那边看过来到她这儿, 见她还捏着针没穿过去,脾气很好问了句:“温夫人昨夜是不是没睡好?”
温如意第四次尝试没成功, 有些沮丧的放下手:“昨夜因为担心王爷的伤, 没睡着。”
这话没毛病,王爷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为他的妾室,担心的睡不着觉这很正常,也责怪不得什么啊。
廖嬷嬷她们来王府大半个月也没有刻意为难过谁, 听温如意这么说后, 这位绣娘笑着从温如意手中拿过了针线, 直接替她穿了过去:“一夜没睡是容易眼花,越是想穿过去越不容易,来,直接绣。”
温如意虚笑着, 接过了穿好绣线的针,拿起放在桌上的绷架,看着上面绘好的图案,捏着针,深吸了一口气。
绣娘在旁微笑望着她。
一秒……十秒……
温如意在她们的注视下压力很大,再加上绣娘在这儿,陈小婉她们也看向了自己,甭说是什么眼神了,光是这么多道视线就够她紧张的,温如意下针时手都是抖的,大家的视线也跟着那针走下去,直到针尖戳在了线条上,沉下去一半。
四周一片寂静。
温如意敏锐的感觉到哪里不太对,沉下去的针又迅速的拔了起来,脑海中飞速回想原身做女红的画面,视线随即落在绷架上,她弄错了,第一针是要从背面往正面戳,要不然线头就露在正面了。
当她将针从背面戳上来时,针尖在绷架上露出了一半,那些视线才去了一半,又重新低头自己绣起来。
温如意微松了一口气,将针捏起,终于完成了初始的第一针。
绣的好看对温如意来说太难,但上下这么刺几下,她还是能够糊弄的,见她开始绣了,绣娘也没有在她身边停留很久,朝旁边走去,温如意身上的视线终于都消散了。
而接下来的半刻钟,温如意坐如针毡,因为绣的线快没了,二来,再这么直线式的往下绣,都要蔓延出画线的边界,可温如意不知道怎么收回来。
就是那种感觉,脑海中明明是知道该怎么绣的,可她这个一窍不懂的人,没法控制好自己的手,按所想的去做,就和下厨一样,纸上谈兵一百分的温如意,实际操作能力要减去九十。
温如意抬起头,绣娘快走过来了。
再看旁边陈小婉的绷架上已经栩栩如生的有了一朵花,人家开始绣蝴蝶了!
不行,不管明天如何,今天一定得蒙混过去,温如意盯着□□的针,心中有了主意。
绣娘朝温如意这儿走来,越来越近,正当温如意咬牙准备刺一下手指,然后直接晕过去时。
小厅外传来了高喊声:“圣旨到——”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看出去,要起身去厅外接旨,太过于入神的温如意还在犹豫要不要刺这一针。
一旁陈小婉轻杵了她一下:“还愣着做什么,出去接旨了。”
这一撞,将温如意捏在右手上的针直接给撞向了手指,那一声噗嗤是来自温如意的内心,心尖猛地戳痛了下。
陈小婉没注意她被针刺到了,忙将她拉起来往外面赶:“这可是圣旨。”若是去迟了那就是大不敬。
虽然针很快拔了,但温如意觉得特别疼,跟着大家在出了小厅在外面跪下,吴侧妃从香园匆匆赶过来,跪在了众人的前面。
负责宣旨的是昨天来探望过的齐公公,胖嘟嘟的样子笑起来更添了一分喜气,他望了一圈跪着的人,继而看向圣旨:“温如意上前听旨。”
众人一愣,脸上的神情都起了变化。
吴媚儿很快压下了讶异,视线朝后撇去,温如意有些懵懵的起身,叫她做什么?
齐公公笑眯眯道:“温夫人,上前听旨。”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温如意从人群里出来,走到了前面,但前头的位置已经被吴媚儿给跪着了。
要让手拿圣旨的齐公公往后退肯定是不可能的,也不能并排跪着领旨,未有吴媚儿起身到一旁去,将位置让给温如意才可以。
可要吴媚儿退下去让出位置,就好像是让出了这一府之主的位置一样,叫人挠心挠肺的难受,她倒是想问这圣旨为何要让温如意一个妾室来接,根本不合规矩,但她不敢开口。
气氛静止了几秒,齐公公脸上的笑意依旧,吴媚儿动了。
她垂着头,往后退了两步,直接卡在了乔玉兰和还有一个小妾的中间,没有进去,瞧着她也是比她们更靠前一些。
齐公公可不会管王府里这些置气的事,他对温如意和气道:“温夫人,来罢。”
温如意在最前面跪了下来。
温如意的表情显得从容,心里早就翻腾开了,让她接旨,要宣布什么?应该不会是坏事,若是要她的命,早拖去刑部了怎么还会兴师动众颁个旨意下来。
各种各样的事儿都想了,温如意的耳畔忽然传来了‘救了王爷一命,功不可没’这样一句话。
莫说是温如意,在她身后的吴侧妃她们都愣住了,她救了王爷?这怎么可能!
温如意微仰起头,嘴角微动,特别的想问,她那不算救王爷啊,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才是被救的那个,要是留在小坡上的话,这会儿没死也受伤了。
还没将这句话消化掉,很快齐公公又扔下了一弹。
“特封其为二品侧妃,赐宫牌。”
话音刚落,整个定北王府的前院,炸锅了。
乔语兰几乎是冲口而出:“这怎么可能!”看向温如意的眼神里满是不置信,等到旁人使劲拉她时才后知后觉旨意还没悬完,又急忙跪下来,脸色煞白,满是震撼。
吴媚儿的震撼还要来的更大,但她好歹是官家女子,见过大场面,知道不能在这样的场合时态,可纵使如此,她那放置在腿上的双手克制不住发抖。
她前面的温如意,半点都没有感觉到众人的震撼,她直接呆掉了。
温如意抬头看齐公公,怔怔着神情,了解她的人就知道她这会儿是完全懵逼。
温如意的脑海中各处此时都凝住了,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想法如冻结了一般,只有一个缩小版的她在这些东西之间来回蹦跳,叫嚣着:“二品侧妃,为什么要封我为二品侧妃,二品侧妃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夫人,接旨了。”
这样的话重复了三遍,齐公公看着温如意那毫无遮掩的呆相,委实是有些喜欢她,这小憨样可这比那些官家小姐真实多了,肯舍命救王爷,对王爷必定也是真心实意的。
脑海中的小人儿叫嚣到吐血身亡,温如意猛的回神,接旨?哦,接旨!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她伸出手,齐公公将旨意放到她手上,又扶了她一把,将放着宫牌的绣囊放到她手里:“恭喜温侧妃。”
温如意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位皇上身边的红人公公称的是自己,她忙冲他福身:“多谢公公。”
“温侧妃,此次莞城王爷遇刺,多亏了你将王爷救上马车,若不是你急中生智扶王爷进了林子躲藏,王爷可能就要在山下再遭偷袭,那时王爷已经受伤昏迷,怕是躲不过去的。”齐公公以前是在先帝跟前侍奉的,后来侍奉当今皇上,算起来也是两朝的老公公了,定北王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多一分君臣之外的关切。
而齐公公早年入宫前也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温如意从市井出来,身上没沾着官家小姐那些子娇气,城府也不深,加上她所做的这些事,自然高看她几分。
“城府不深”的温如意用了许久才消化他说的话,这是要将所有功劳都归给她了?
吴媚儿她们也都起来了,接了旨意后按理是要留公公喝茶的,但齐公公赶着回宫,吴媚儿强撑着笑容,叫人封了红包给齐公公:“劳烦公公走这一趟了。”
“这是老奴应该做的。”齐公公笑呵呵的收下了红包,叫人将礼单递上来,指了指刚才几个小太监抬进来的几口箱子,“这些是太后娘娘和皇上赏赐给温侧妃的。”
送了齐公公离开后,这院子里一瞬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照道理她们是妾,温如意被封了侧妃,此时就应该恭贺她,从今往后她的品级是与吴侧妃一样的。
不,从那齐公公待她的态度和王爷对她的宠爱,在这王府里,她的地位或许还要高过吴侧妃。
想到这一点的几个妾室,朝吴侧妃看去,这礼到底该不该行?
吴侧妃铁青着脸色,一言不发。
而温如意,一心在看齐公公刚才说的赏赐,这几口箱子里到底藏了多少银子?
最后还是一同出来领旨的廖嬷嬷她们先行开了口,连那绣娘在内,三个人向温如意行了个礼:“恭喜温侧妃。”
温如意扭头看她们,未等接话,站在吴媚儿身后不远处的乔语兰冲了出来,狰狞着神色大喊道:“温如意你是使了什么狐媚计策迷惑了王爷,你这个!”
反应迅速的齐嬷嬷即刻捂住了她的嘴,魁梧的身材此时便起了作用,乔语兰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一下就被拿捏住了,只剩呜呜声,脸色涨红。
廖嬷嬷冷冷道:“这半月的规矩看来你都白学了,辱骂侧妃娘娘是什么罪责你可记得?”
乔语兰呜呜着说不出话来,看着廖嬷嬷,继而视线抛向吴侧妃求助,她当然记得了,她比谁都清楚这些规矩,当初她可是把这些都背熟了的。
廖嬷嬷无动于衷:“看来乔夫人忘性太大,不记得了,这可不行,来人,上刑凳!”
乔语兰吓的浑身一抖,辱骂侧妃的罪责,仗二十,罚闭门思过一月。
作者有话要说: 温如意:什么,侧妃!那我以后还能不能走了……
豆蔻:夫人,太后娘娘赏赐了黄金五百两
温如意:……快拿来我看看!!!!!!
☆、057.本王高兴
廖嬷嬷她们来的时候只有三个人, 并没有带什么人手, 但她们奉的是太后娘娘之命, 行的又是教导规矩的事,所以指使得动定北王府里的下人。
听廖嬷嬷一声令下后, 在院里候着的两个老妈子即刻带人抬来了刑凳。
那与温如意拍戏中看到的没太大不同, 比长凳更宽一些,能够容纳人的身子趴在上面;前面的凳脚上绑有绳子,用来固定住犯人挣扎逃脱。
温如意看着齐嬷嬷将乔语兰强压在了刑凳上, 平日里令人羡慕的纤瘦身形,此时是丝毫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两个老妈子将她挣扎的手绑在了凳脚上,腰间和双脚也都绑住, 齐嬷嬷这才松开捂着乔语兰嘴巴的手。
“娘娘救我, 娘娘救我啊。”松开手的刹那,乔语兰冲着吴媚儿的方向大喊,此时是真的怕了,众目睽睽之下被绑在这儿已经是很丢人了,再要挨上二十杖, 她会没命的。
吴媚儿看着这场面, 尽力克制着神色, 袖口下的拳头死死握紧着。
就算是温如意被封为侧妃,她吴媚儿还是这王府里执掌一半中馈的人,乔语兰是王府的妾室,要罚她难道不该经由她点头, 廖嬷嬷直接越过了她下令处罚,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可吴媚儿也清楚一件事,廖嬷嬷是在替温如意立威,她虽是丝毫没有背景,但她救了王爷一命,皇家感激她,封她做侧妃,在这王府中,别人就不能对她不敬。
吴媚儿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憋着一股气,难以宣泄。
过了会儿,她撑着那笑意对廖嬷嬷道:“廖嬷嬷,二十杖下去,怕是之后那些人里连这些规矩都没法继续学了。”
“娘娘,之后那些天学的都是工技活,乔夫人连之前那些规矩都没记住,学这些又有何用。”廖嬷嬷凝着神色提醒,“圣旨都还没供奉起来,乔夫人就敢冲撞,这还只是在王府里,若是在外头,丢的可不止是她自己的脸面。”
吴媚儿神情一震,真是好大的罪。
话说到这份上,吴媚儿要再说好话,就显得她不识轻重了,这一沉默,那边棍子已经落下。
乔语兰满脸的眼泪,叫的声嘶力竭。
“娘娘,娘娘救我,好痛。”
“不要打了,娘娘……”
到后来声音渐渐小下去,眼眶红肿的脸上,痛已经有些麻木,整个人像是要晕厥过去,进气少出气多。
没了她的叫喊声,周围安静之后只剩下棍子打下去的声音,是重物击打在肉上,很闷沉,却特别厚实,那种疼,光是用眼睛看就能够感受到,陈小婉她们站在一旁吓的不轻。
对温如意来说,触动更大。
乔语兰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个讯息,传达到温如意这儿,在不断提醒着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地方,她觉得乔语兰当众被绑在凳子上打的奄奄一息,特别不像个人。
她不圣母,只是眼前的这些,冲撞了她二三十年来所形成的观念,令她特别的不舒服。
打到最后几杖时,乔语兰昏迷了过去,即便是比衙门里的棍子要细一些,普通人十五棍就够受的,更何况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人。
廖嬷嬷和齐嬷嬷她们无动于衷,打完之后叫人松绑,把乔语兰抬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而留在原地的那刑凳,带给了其余那些妾室极大的震撼。
领完旨挨完罚,还没到结束的时间,大家还得去小厅内接着做女红,温如意也跟着要往里走,绣娘笑着拦住了她:“您如今是侧妃娘娘了,不必学这些。”
听到这个,温如意心中的阴郁扫了一半,不确定道:“之后的都不必学了?”
“那是自然,即便是娘娘要学,也会有人到您这儿侍奉教导,您如今可是王府的侧妃。”如今这王府里没有正妃,她与吴侧妃都是二品,哪有让她再与这些妾室一起学的道理。
在这些宫嬷嬷眼中,温如意如今的地位可拔高了许多,至少在王爷娶正妃前,她还是很能说得上话的,再者她正受宠呢。
温如意心里乐坏了,嘴上还与绣娘道了谢,心想着这回应该可以直接回小庭院了吧,那边廖嬷嬷提醒道:“您该去向王爷谢恩。”
于是温如意向吴媚儿点头致意后带着豆蔻离开了这边的小厅。
吴媚儿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处,对廖嬷嬷她们笑道:“有劳几位嬷嬷了。”
廖嬷嬷向吴媚儿行礼:“恭送娘娘。”
吴媚儿最后看了眼小厅内,带着两个丫鬟转身离开了这边的院子。
回到香园后,吴媚儿再没能控制住,发了好大一顿火。
知画端了重新沏的茶进来,看到内屋中一片狼藉,眼神示意跪着的两个小丫鬟赶紧出去,小心跨过了砸碎在地的花瓶碎片,将茶盘放到桌上,倒了一杯后递到吴媚儿身旁劝道:“娘娘,您别气坏了身子,一个市井出身的,哪值得娘娘您为她这般生气。”
“市井出身,我们都小瞧她了,进府前闹投河自尽,进府后还用爬墙离开来吸引王爷的注意,她的那份心思,怕是比谁都要深,去了一趟莞城还得了这样的好处,她现在是圣旨亲封的侧妃,这王府里面,今后可没人敢得罪她了!”
吴媚儿是越说越气,接过知画手中的杯盏,喝了两口,用力甩在了地上,狰着神情。
她吴媚儿三年前进府时都没有一道旨意,她温如意如今倒是风光,又是圣旨又是赏赐,还让那几位嬷嬷如此对待,就连那齐公公对她都这么客气。
谁不知道乔语兰是她的人,今天这一罚,从今往后她颜面何存,在这王府里如何立足!
“娘娘,那温如意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救王爷一命,她肯定是使了什么计谋。”
“王爷遇袭一事是真,她能使什么计谋。”吴媚儿神情一顿,那温如意一不会武功二只是个市井出来的,眼界如此浅薄,的确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救王爷,那这圣旨又为何而来。
有什么在她脑海中一闪而已,这样的想法生出后,吴媚儿的眼眸中泛着不置信:“绝不可能!”王爷绝不可能为了让她做侧妃,故意在这件事上谎报功劳,晋王世子和忠勇侯府二少爷都在,还有那么多的官员,若是假的早就传开了。
吴媚儿用力掐进了坐塌上的褥子:“她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只是运气好,那样危机的关头,她救了王爷,除了这个,不会有别的原因。
“娘娘。”知画被她这变幻的神情吓着了,宽慰她道,“娘娘,那温如意是字都不识几个的人能懂什么,今后王府里肯定还是娘娘您做主的。”
吴媚儿垂眸,泄愤够了沉静下来:“出了这屋子,不许直呼她的名讳,该怎么行礼就怎么行礼,不要让人家觉得我香园里的人没规矩。”
“是。”了解吴媚儿性子的知画,知道娘娘这么开口,砸东西这事儿算是翻过去了,“要不要奴婢去汀兰院看看。”
“也好,你去一趟。”
“是。”
……
这厢琢园,温如意进屋,看到靠坐在塌上的厉其琛,再看他身旁小桌上摆着的书册,即便是受了伤,也不肯好好养着的,说的就是他了。
温如意行了礼:“妾身谢王爷恩典。”
厉其琛朝她摆了下手,温如意上前到他身旁,厉其琛看着她,声音显得有些沉:“谢什么?”
多谢你将我塑造成了个救命恩人,将上马车和中途躲藏的功劳都归结到了她身上,最后还弄了个侧妃,对于那圣旨上的内容,温如意真的很心虚啊。
可嘴上,温如意低垂着头还在羞涩:“多谢王爷抬爱。”
对他们两个人而言,这还真是一件摆上桌的事,厉其琛也知道她没这么大的功,温如意更清楚自己做过些什么,但心照不宣的,谁都没提圣旨下达的缘由是什么。
要问厉其琛为什么,恐怕他会以“本王高兴”直接打发回来,那还不如不提。
厉其琛抬起手,候在身旁的云阳抱了个匣子过来,并不高,一本书册的大小,温如意在他的手艺下抽开了上面的夹板,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几张契纸。
之前她见过莞城府宅的房契,与这很是相似,难道这也是房契。
“这是东巷口的一间铺子。”
温如意拿起第一张才发现,底下的都是图纸,她粗粗看了下,面积不小,还有三层之多,开酒楼都绰绰有余。
“王爷是要卖掉?”
“你不是要开脂粉铺。”厉其琛搁在桌上的手轻轻点着桌子,一下一下,瞧着十分惬意,“赏给你。”
温如意一愣,赏给她?这么大的铺子?
她即刻在脑海里算了一笔账,三进宅院值多少钱,东巷中最为热闹的一片地方,这么大的铺面值多少钱,就这么送给她了?
有时候拿的多了温如意心里也会不安,莞城那儿只说要她打理,到这儿直接赏给她。
“王爷,这太贵重了。”她今日刚得了赏赐,那边都还没来得及回去看。
“补那四张银票。”
“……”那才二百两银子啊,这铺子少说都上千两了,这怎么能比。
可这铺子,是温如意想要的,有了它就真的能实现她在莞城时的想法。
温如意心里还是挺纠结的,几番喉咙里就要蹦出婉拒的话来,可又舍不得。
这时,耳畔又传了他甚为淡然的一句话:“侧妃能自由出入王府。”
☆、058.还要生孩子
想开脂粉铺子的事, 温如意只说过一次, 还是在莞城的时候, 那天她和慧夫人出去闲逛时买了一堆瓶瓶罐罐,他过来时问起, 自己随口说的。
那时虽是怀了让他出钱出人力的心思, 但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之后去了西桥镇那些天里,温如意就将这计划放在了将来离开王府之后, 毕竟她是个妾室,不能随意出入王府。
可如今他这番话, 就如那圣旨中所宣的一样,往她头顶砸下来, 前者是懵逼, 后者却是欣喜。
她可以自由定北王府!
厉其琛的眼底,她很努力的在克制激动,可对她而言实在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再努力克制,那欣喜还是洋溢在了脸上, 她抬起头看他, 怕自己做梦呢, 眼神闪闪发着光,不确信道:“真的?”
厉其琛执起书卷,遮了半边脸,嘴角微扬, 声音还是沉沉的:“侧妃可以自行出入王府,圣旨赏赐的宫牌,你还可以入宫求见。”
温如意微怔了怔,正欲开口,外面传来了云阳的禀报,范大人求见。
下了朝就过来,想必是有要紧的事,温如意的谢恩告一段落,福身后离开屋子,在屋外的台阶下见到了范延皓。
套着衣服的手臂看起来很粗大,像是里面裹了厚厚的纱布夹了板,用布条绕过脖子将手臂吊了起来,整个人比从莞城离开时瘦了些,温如意能想象到那几日快马加鞭回京都城,途中又遭偷袭,这几日应该还忙着查王爷遇刺一事,没有停歇下来过。
不过他还是那副嬉笑的神情,看到温如意后笑眯眯打招呼:“如今该称您为侧妃娘娘了。”
温如意也习惯他说法的方式,当初爬墙那一回,遇到的就是他,于是关切:“范大人的伤可好些了?”
“小伤。”范延皓不甚在意,见温如意看的是自己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家中长辈担心,其实不严重。”
“那就好,王爷正等着,您请进。”温如意侧身让开,范延皓点了点头,走上台阶后三两步进了屋,温如意望着禁闭的门,不知为,有种莫名的情绪。
一刻钟后,小庭院内,温如意趴在桌上,面前是摆在绣囊内的宫牌,而厉其琛说过的话,不断在她脑海里回响。
这小半年里一直致力于离开这里的温如意,头一次产生了迟疑,原本穿越到这儿,她的眼前至始至终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离开这儿,自由自在的生活。
而现在,突如其来的这道圣旨让她至今为止还都有些蒙圈,厉其琛对她有新鲜感是一回事,可他不蠢啊,反之还聪明的很,综她这些日子来的观察,他看似行事乖张,却有着一定章法,他不会图新鲜图有趣到这份上,将功劳都归结到她头上,让她做侧妃,毕竟侧妃和妾室虽说都在正王妃之下,但差别还是很大的,还有品级在。
这就好比,假若他是储君的话,侧妃的身份将来是直接能晋升为妃乃至贵妃的品级,他这么做又是为何呢。
温如意的心中是有一杆秤的,她从来都认定那样一个真理,得到的东西越多,付出的也会越多,换言之,别人给你的越多,他肯定也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
厉其琛赏摇钱树也好,让她打理莞城的宅子也罢,看得出都是兴致使然,可封侧妃就不一样了,圣旨下了之后他还准备了别的赏赐,就是自己提过一回的脂粉铺。
临时起意送的东西,和预先准备好,前者随性,后者多少用了些心思,温如意怕的就是这心思背后的用意。
豆蔻走了进来,见她趴了许久了,一直呆呆看着桌上的绣囊,笑着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娘娘,您不高兴么。”
温如意伸手缓缓滑着面前的杯子边沿,半响:“豆蔻,你说为什么要封我做侧妃呢。”
“王爷是喜欢您啊,虽说奴婢之前没有侍奉过别的夫人,但在王府里呆了这么多年,娘娘您是最得王爷喜欢的,再者舒娘娘的身子一直不好,由您来帮衬不也挺好。”
温如意一怔:“说起来,我可从未见过这位舒娘娘。”听陈小婉提起过,听吴侧妃提起过,豆蔻也偶尔会说,但从没见过真人,出去参加宴会也好,送别王爷也好,这就是个活在别人话中的人。
“舒娘娘进府很早,比吴娘娘还早,但因她身体不好的缘故,久居景清院,几乎不出门,府中大小宴会都不会参加,宫宴也甚少去,厨房内还有专门的老妈子为她煎药。”
身体不好,一直要这么养着:“王爷当初为何带她进府?”
“舒娘娘是四年前王爷从建州带回来的,说是个清伶。”豆蔻不由低声了几分,“奴婢听厨房里的老妈子说,舒娘娘其实是罪臣之后,抄家后被发配到了建州做清ji,原来也不姓舒的,也有说她就是个琴艺出众的清伶。”
封一个清伶做侧妃,厉其琛是有够喜欢她的,各项礼仪都给省了,养在景清院内,这架势,可不输她。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之后,温如意心里无端松了一口气,厉其琛能够封一个烟花女子做侧妃,这已经够出格的了,那他封她一个清白人家出身的做侧妃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了,他赏给那舒娘娘的东西肯定也不少,那这脂粉铺子肯定算不得什么。
想到这儿,温如意从琢园离开后,心里头堵着的那一块,突然通畅,拿起豆蔻刚斟好茶的杯子。
豆蔻是眼见着自家夫人精神一下好了起来,笑着补充了句:“娘娘,往后待王妃进门,您若能为王爷生下一儿半女,往后的日子就更顺当了。”
话音刚落豆蔻就听到了自家娘娘的咳嗽声,一转头,温如意被一口茶给呛的,扶着桌子咳的满脸通红。
“娘娘!”豆蔻忙给她抚背,拿了帕子擦去落在衣服上的水迹。
温如意抓了她的手,呛咳的说不出话来,喉咙里热辣辣的,她真是被那自由出入王府的惊喜给冲昏了头,险些把这件事给忘了,封了侧妃有了品级就和陈小婉她们不一样了啊,即便是王爷今后娶了正妃,她也不会被遣散。
“娘娘。”豆蔻见她脸色不太对,抚了几下背后又递了水,温如意刚要去接,门口那儿传来了苏嬷嬷的声音,叫人抬来了太后娘娘的赏赐。
温如意摆手让豆蔻去迎,起身看着一个个抬进来的箱子,接过苏嬷嬷递上来的礼单后,眼眸微张,咳嗽声都止住了,心中即刻展开了一场拉锯。
礼单上为首的赏赐——黄金五百两
……
苏嬷嬷她们并没有给温如意很多时间去想,礼单和赏赐送过来之后,不多时,苏嬷嬷又带人抬了一些新的家具物什过来,将原来屋子里的一些都替换了去。
傍晚时,苏嬷嬷领了十来个丫鬟前来,要温如意再挑四个丫鬟下来侍奉,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侧妃身边得多一些人侍奉,待到天色暗下来时,小庭院内一下热闹了许多。
添了两个内侍的丫鬟,两个粗使丫头,又添了个老妈子,小庭院内原本空着的几间屋子都给收拾了干净,安顿下来后,那老妈子领着两个粗使丫头,将小庭院后头荒废了许久的小厨房给收拾了一遍,天黑时过来禀报,说是明日再找林管事派人来重新砌过,往后想吃点什么,就能在自己院里开个小灶。
每月的份例往上添了三十两,豆蔻和绿芽两个人的月例也跟着涨了二钱,这一晚,已经拜倒在赏赐下的温如意,是在算着自己的小资产中睡过去的。
第二天一早,刚吃过早食,林管事便带了人过来砌小厨房,顺带着,问起温如意,东巷那儿的铺子要怎么办。
温如意扭头问豆蔻:“琢园那儿是不是有客人?”
“张大人清早过来,还留在琢园。”
温如意想了下,对着林管事笑着问道:“林管事如今可有空?不如我们去东巷瞧瞧?”
即便是封了侧妃,温如意的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到了林管事这儿听着却很舒坦,他果真是没看错人,王爷对温娘娘是格外的宠,这才进府多久就成了侧妃,换做别人,一辈子都熬不到这位置。
虽说莞城的事是个契机,可要没王爷点这个头,就算是她丢了半条性命,这都不一定能封妃,所以说,到底还得看王爷的意思。
想到此,林管事笑呵呵的应下:“外头天冷,小的先去准备,到时派人来请,娘娘再出来也不迟。”
待遇有了明显提高的温如意微笑着颔首:“有劳了,绿芽,去送送林管事。”
半个时辰之后,温如意在前往东巷的马车上。
十一月末的京都城已有了要下雪的征兆,这样的天格外冷,街上走着的人行色匆匆,戴着厚实的帽子,脖子都缩进了衣领内,双手插在袖中,就露了一双眼和鼻子,呵出的气都凝成了雾。
行了一段路后快到东巷,温如意闻到了香味,掀开小窗看去,多了不少叫卖声,萦绕到她鼻子下,都是因为垂涎的味道。
深知自家主子爱好的豆蔻叫了声林管事,马车停了下来,外面架了梯子,豆蔻替温如意罩上氅子,戴上暖手的袖套,自己先下了马车,再将厚厚的帘子拉开,扶温如意下马车。
初冬冻日天里,华贵的马车上走下一位衣着不凡的女子,与街上行色匆匆的人比起来,就显得格外突兀。
加上这女子精致的样貌,一瞬就夺了许多人的眼球,温如意在下地时轻轻那一踩,眉头微蹙间的神态都惹了些人叹息,这是哪家的夫人,生的这般绝美。
温如意朝东巷那边看去,这记忆里走了十几年的巷子,对现在的温如意来说陌生的很,林管事在前头笑着拘了个姿势请她过去,温如意朝豆蔻示意了下,跟着他往前走。
后边儿的豆蔻已经出现在路边的那家红豆糕摊前,搓着手笑眯眯道:“老板,要两块红豆糕,刚出炉的。”
“都是刚出炉的,您看还热气腾腾的。”老板从温如意那儿收回了视线,麻利的给她用油纸包了两块红豆糕,递给她笑着问道,“小心点拿,姑娘,刚刚那位是你家夫人?”
“不是夫人,是我家娘娘。”豆蔻拿出铜钱放在板子上,“整好。”
这摊附近人挺多,听她说娘娘,不免好奇:“谁家的娘娘啊。”就带这么几个仆人。
豆蔻朝他们看去,笑意一收,轻哼:“我家娘娘是定北王府的!”说罢,豆蔻转过身追去。
可这红豆糕摊炸锅了,因为有人认出来,这丫鬟口里的娘娘,是温家那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o(╥﹏╥)o——凉子昨天浑身过敏,今早又去医院了,荨麻疹,o(╥﹏╥)o,还不能用太热的水洗澡,难怪昨天晚上洗了个烫呼呼的热水澡后,一整晚凉子就都处在想找一棵树摩擦一下后背的冲动中,后半夜痒到怀疑人生。
得了个教训:家中要备一些抗过敏的药,要不然像凉子这样,白熬了一晚上,o(╥﹏╥)o
☆、059.生财大计
说起东巷温家,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前是因为温家的豆腐, 远近闻名是一绝,近几年来添了个豆腐西施, 温家的大姑娘, 出落的亭亭玉立,那模样俊俏的,可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
四个月前温家又添了件事, 她那家踏破门槛来求娶,谁都没看上的大姑娘, 被定北王爷给看中了,纳进府做了王府小妾, 来抬人当天就先闹了一出跳河自尽, 后来还是被送上了轿子抬去了。
当时多少人唏嘘,要不是温家两老都离世了,以他们对这女儿的疼爱,断然不肯让她进王府做什么小妾,可如今是大哥做主, 而那温家嫂子又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上百两的银子登时就眼红了。
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也就只能这么私底下说说, 谁也不敢去定北王府门口喊说你这小妾是抢来的,人家不肯还闹过跳河自尽。
如今几个月过去,还时常是有人说起,一是怀念温如意的手艺, 二便是每每提及都要感叹一番,京都城中的百姓都知道定北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温家那大姑娘去了王府日子肯定不好过,末了,便是可惜这么一位好姑娘。
如今有人认出她来,这些人讨论起来,有人摇头:“像是像,温家那丫头模样也俊俏,可没她这么……”那人停顿了好几下,书读的少,用不出措辞来,最后涨红着脸道,“你们没听见那丫鬟说的么,温家那丫头怎么可能做侧妃,这肯定是哪家小姐嫁进王府做了侧妃。”
“我看像啊。”一旁也有人执意认为那就是温家大姑娘,从小看到大,就是换了个妆容也能认出来啊。
“我也觉得是,就是瞧着那样,似乎又和以前不太一样。”
这些人站在红豆糕摊子前说的不一样,其实就是温如意的气质变得不一样了,换一身衣衫会像是换了个人,而这身躯下的里子换了,整个人呈现出来的气质便会不同,即便是温如意再想刻画,在这些认识十多年的老街坊眼中,还是看出了不同。
再者,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半年前的姑娘家,举手投足又平添了不一样的风情,他们自然觉得不相像。
但最为重要的是侧妃这名头,让他们难以置信,温家就是做卖豆腐生意的,卖了几十年了,什么家底大家都清楚,就这样温家大姑娘怎么可能做侧妃么,再者,做了侧妃那么大的事,哪能不传到温家来,这妾和侧妃可不一样,那温家就真的要飞黄腾达了!
这厢大冷天大家凑在热腾腾蒸篓前讨论的激烈,那边温如意已经走到了铺子所在的位置。
在东巷街头的位置,因为横了一条巷子,所以铺子呈现的是两面对路的状态,不论从哪个方向走都很容易被人看到,地址位置很好。
温如意从豆蔻手中接过第二个红豆糕,走上台阶,林管事已经推开了门,里面很干净,像是刚收拾过没多久,椅子全收起来架在了桌子上,那边的柜子后面一排的柜子虽说已经清空,但看样子这里以前是个酒楼。
温如意环顾四周,一楼可以有两个用处,一半用来卖胭脂水粉,另一半做成一个个的小招待室,至于这楼梯么,温如意看向林管事上去的位置,从那儿上去的话,最好是从另一处下来直接到达招待的地方,这样有足够的私密性,是这些思想保守的古代女性所需要的。
至于二楼么……
正想时,林管事在楼上请示:“娘娘,您可是要上来瞧瞧?”
豆蔻扶了温如意走上去,空落的二楼因为东西被搬空了,都是一间间开着门的包房,这更如温如意的意思,包房不必改,正中间重新规划一下,还有那三楼。
温如意朝后面的方向走去,从窗户看出去,看到了个院子,这院子不大,但起了几间平屋还是可以的。
温如意一面看,心中渐渐有了规划,林管事从三楼下来,在旁跟随,等温如意走到沿街的窗户边上时,笑着请示:“娘娘,您有什么需改动的,尽管吩咐小的。”
“如今的确是有两件事要先办。”温如意指了指院子的方向,“那边起三间屋子,每间砌四张床,第二间,麻烦林管事替我去寻一下,哪边的牙婆子有年纪大一些的姑娘,十三四五的年纪就好。”
“娘娘您要几个?”
“招二十个,第一模样要端庄,第二,其手要柔软好看,太硬可不好。”
“是。”林管事虽说不太明白温侧妃要做什么,但他够聪明,执行便是,“小的这就去安排,到时候娘娘您可是要亲自挑选?”
“嗯。”温如意点点头,从窗户望出去,这间铺子的位置是真的好,东巷街头,还在横穿的巷子上,印象中这条巷子出去是与另外的街市相同的,这样的铺子,想不看到都难。
普通的三进宅得五六百两银子,京都城中稍微热闹些的街市,最普通的铺子也得好几百两银子,像她如今所站着的,价格更得往上翻好几翻。
对温如意来说,这不是厉其琛送了她千两银子这么简单,而是她能够用这铺子做很多事,这间铺子十分的如她的意,比她当初所设想的还要好。
将铺子里里外外看过后,温如意心中有数,从铺子出来后,快临近正午,东巷这儿又是新一轮的热闹。
对温如意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现在的她其实才是第一回到这里,闻着时不时传过来的香气,温如意起了意,想进去逛逛。
一刻钟后温如意手中又换了一样吃食,是刚刚煎好的萝卜饼,咬一口,面粉中混着萝卜丝的鲜味,佐料咸香,还能从中尝出萝卜的微甜,搭配着煎的有些苏酥脆的边角部分,好吃的温如意险些吞舌头。
几口就把一个吃完了,豆蔻给她递上另外两个,认真的提醒:“夫人,这些就先带回府去,您等会儿还能吃别的。”
再好的胃口也有吃饱的时候,温如意看着她怀里的一些吃食,觉得她的建议十分中肯,要是在半路就吃饱了,那多可惜。
温如意吃完手里的两个后,才走几步路又闻到了香味,这回似乎是浓浓的葱香,林管事在旁介绍:“南街那儿有很多大铺子,东街这儿吃食多,前头就是如意斋了。”
“这如意斋都开到莞城了。”之前慧夫人带她出去逛时也到过如意斋。
“如意斋是白家底下的,祖辈是从宫里出来的御厨,这么多年一家开着一家,可不止是莞城,建州那儿都有。”林管事还不忘恭维一下温如意,“莞城那客栈,按娘娘说的,顺水之下,可能开好几家。”
“林管事,客栈修好后就能择个吉日开张了,按着我之前与你说的,人可都请好了?”
“都请好了,按娘娘吩咐的找的,您说的那木牌也已经差人做妥了,您说的那样,的确是不好仿。”
“不好仿,也会有人仿,但林管事,有人要真花了心思要弄这牌子便宜些住店,于我们而言也是稳赚不赔的,毕竟不便宜,一晚能赶上普通客栈两夜。”
温如意让林管事定制了一批类似住店会员的牌子,在中间另外造了些工艺下去,比较难仿。
但这也只是做给那些住店的客人看的,在这个没有防伪标识的年代,许多东西容易仿造,牌子也一样,对温如意而言,只要来住店,给个会员折扣都是无妨,左右价格也不便宜,你乐意防止个假的来住更贵的客栈,那她哪儿会拦。
林管事听着直点头,心里又佩服上了一层,温家豆腐摊儿生意那么好,一定也有娘娘的功劳。
走了一半路后温如意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路还是熟悉的都没有问题,眼前看到的也都还是东巷,但就因为刚刚林管事说有一处巷子内的蜜饯特别好吃,温如意跟着拐进来,等走回街市上的大路,正好错过温家的豆腐摊。
回头看其实还能看到温家豆腐摊挂着的旗子,但这么远的距离,人来人往的,若非刻意看,豆腐摊那儿是不会注意到她这边。
林管事的神情还是很如常,并没有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妥,要让温如意来做决定的话,她其实也不愿意见原主的大哥大嫂,干脆的,温如意就当是没想到这茬,挑了颗蜜饯送到嘴里,往如意斋继续走。
才不过走了几步路,温如意就被人叫住了,扭头过去,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子,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
其中小的还眼泪汪汪,见温如意回头后,直接三两步冲了过来,豆蔻赶不及拦呢,就扑倒了温如意的怀里,哭腔道:“姑姑,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七八岁的孩子冲劲不小,温如意被他撞的后退了步,待他抬起头后仔细看,呵,这白净俊秀的小脸,真的是一点都不像她那便宜大嫂,倒是与她有几分相似。
那边的大侄子没冲过来,看神情也是很高兴的,与怀里这个比起来,他多了分憨厚劲。
不知道是因为血缘关系,受了原身的影响,还是因为两副这样的样貌,温如意一下便喜欢上了这兄弟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你们猜如意是要做啥子~
☆、060.冤家路窄
这样的认亲画面多少引了一些人注意, 加上这是在东巷, 温家那俩小子谁不认识呢, 如今小的扑到一个美貌女子身上喊姑姑,这厢, 便有人把温如意给认出来了。
这不是温家大姑娘么。
有一个就有两个, 正中午东巷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在过去一段路就是温家的豆腐摊了,温如意自从进了定北王府后就从没回过东巷, 如今见她穿的华贵,瞧着是过的十分不错的样子, 于是大家就更好奇了,都想知道她在定北王府过的怎么样。
此时红豆糕摊儿上的事还没传到这儿, 温如意见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拉上小侄子,冲大侄子一招手,转身走了几步进了如意斋。
一刻钟后,如意斋二楼的包厢内,桌上摆了七八屉热腾腾的点心, 桌旁的小炉子上还煨着一锅清汤, 屋子里飘散着的都是香味, 勾起人的食欲来。
温如意很想大快朵颐,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儿的比莞城那儿更为正宗些,光是闻着味儿就忍不了了, 不愧是宫廷御厨所传承的。
可温如意两次提起筷子都夹不下手,为什么呢,坐在对面两个乖巧的孩子,一直在看她,那目光,是生怕她再不见了。
温实和温寻这两个孩子是真的很乖,温如意的记忆里,他们就是很听话的。
温实出生时温如意才六岁,大哥两口子忙着接手摊子上的事,温实算是跟在温如意屁股后面长大的,到了温寻出生,温如意照顾他便更多了,所以他们与温如意一直就很亲近。
温如意跳河自杀那日,两兄弟都在上学,等下学回来姑姑早就被抬进定北王府了,温实年长,就只问了几句,心里难过也不会表现的很明显,温寻却哭闹了好一阵子,但这都无法改变姑姑回不来这个事实。
今天是温寻贪吃,去街头那儿买红豆糕时听他们说起姑姑在这儿,东西都不要了直接赶去书堂里找温实,而平日里读书甚为用功的温实,在听弟弟说姑姑来了东巷也不镇定了,向先生告了价,急忙和弟弟回来找人。
沿路打听并不难找,在经过自己家的豆腐摊后,走了不多时,就找到往如意斋这儿过来的温如意,找到了她之后,便是一错不错看着她。
“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温如意叹了声,这么盯着也不是办法啊,伸手夹了鱼粉糕到他们碗里,笑眯眯道,“快尝尝。”
温实夹起来尝了一口就放下了,温寻还眼巴巴望着她:“姑姑,你还回家么。”
桌下的温实拉了下弟弟的衣袖,抬头问:“姑姑是不是等会儿就要回王府去?”
温大东的模样随了过世的温父,不粗狂,却很普通,温如意随了温母,青出于蓝,而温大东的两个儿子,既没随爹也没随娘,样貌是随了祖母,和温如意生的有几分相像,皮肤是一样的白皙,将来长大了模样肯定差不了。
而此时,这样添着稚气的脸庞,温如意委实不忍他们伤心,于是委婉道:“姑姑已经进了王府,不便回家去。”
“姑姑不愿意去王府的,让爹娘把银子还给定北王府,这样姑姑就可以回家了。”温寻原本并不知道温家收了银子的事,还是在某一天书堂中有人拿此事嘲笑他,说他用的书册笔墨,穿的衣服都是温家将姑姑卖给定北王府的得来的钱,和同学打过一架后,温寻就跑回家让王氏把银子拿去还给定北王府,这自然免不了再挨一顿揍,可温寻那心思可没歇,一直觉得银子还了姑姑就能回来。
温如意微怔了怔,光是原身那些记忆温如意就能够想得到大嫂王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加上那日去王府求见,更是觉得此人奇葩,要么不沾上,一旦沾上就比蚂蟥还要难甩脱,可她这两个儿子的性子半个都没随她,反倒是温寻做的那些事,能把王氏气的不轻。
这个问题温如意很快释然了,大侄子是温如意的母亲养着,跟在温如意屁股后面长大的,小的更是温如意带大的,两个人的性子自然随了与他们长期相处的温如意。
温如意示意豆蔻给他们舀一碗清汤:“我在王府里过的挺好,你们不用担心,来,可别浪费了这些。”
好与不好很明显,温如意的状态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若是真有什么事,可摆不出这样的神情来。
兄弟俩到底是年纪小,温如意哄了会儿,这就将要问王氏讨银子将温如意带回家的念头给熄下去了,肯定温如意不会马上走,被香味侵袭许久的温寻,终于忍不住动了筷子。
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叫豆蔻再去底下瞧瞧有什么新出炉的,一面催着他们多吃一些,自己也跟着夹了几样爱吃的。
第六筷的四喜肉丸送入口时,两道视线又定在了温如意身上,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笑看着他们:“不好吃?”
温实摇了摇头没有作声,温寻吃的嘴唇上都是油花,疑惑道:“姑姑,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肉了,以往看到这些荤腥的,你可都不会多动筷子。”
“人的口味总是会变得。”温如意淡定的放下筷子,正好豆蔻进来,便叫她把屉子放到他们两个人面前,“多吃一点。”多吃点才好堵住你们的嘴啊。
“以前姑姑多吃一块肉都会犯恶心。”温寻小声嘀咕,拿了一颗流沙包咬了口,觉得好吃,递了一块给温实。
温如意是肉食动物,以往拍戏要保持身材没办法,穿越过来后仗着这幅好身材,除了入夜少吃之外,其余时候温如意都没有顾忌,她笑着解释:“王府里的厨子烧的菜很不错,多吃了也就习惯了。”
兄弟俩听温如意这么说,便是信了,谁让姑姑说的话都是对的,改了就改了。
约莫吃了一刻钟,温如意的离开了,她还得去钱馆,便将桌上余下没吃完的打包,让他们带回去,若是饿了也能应急。
一行人走下楼后,外面围着的人群吓到了温如意:这是什么情况。
数不清多少人在屋外,其中还有熟人脸,这些人就是冲着温如意二来的,尤其是在刚刚得知温如意被封了侧妃,这么大的事竟是毫无声息,怎么可能呢。
“如意啊,我是你六叔公家的七婶,你出生时的裹身的布还是我替你剪的。”
“我米铺的三婶,这都多少日子没见了,那天你被抬去王府时也没去送送你,如今是回来看看?”
“要不去我那铺子坐坐,我那儿地方大,平日里你不是常在杨婶这儿扯布。”
“去我那儿也成,就在这对面,近的很。”
“你家的铺子哪有我家的亲,咱可是开在豆腐摊儿隔壁,几十年老邻居了,看着如意长大的……”
七嘴八舌的话传到温如意耳朵里,她已经被这什么叔叔婶婶,哪边的叔公哪边的舅婆给弄混了,就算是翻遍温如意的记忆,她也对叔公的家的谁没有印象。
上赶子来攀亲戚,图的可不就是个利字。
温如意瞧他们这架势,大抵是知道了她如今是侧妃不是个妾,套近乎来了。
不用温如意开口,林管事已经叫人将围在外面的人遣散,正要出去,远远的,从温家豆腐摊儿那里,匆匆忙忙赶过来一道身影,脸上的神情急切的很。
不一会儿,王氏气喘吁吁的赶到了如意斋门口,她不是没有看到两个儿子,但首先的是和温如意打招呼,脸上堆满了笑意,与她半刻钟前听到说自己那小姑子成了侧妃时的诧异不同,整个人的气场都软和下来:“如意啊,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倒叫我比他们这俩小子晚知晓。”
说罢,嗔了两个儿子一眼:“姑姑回来也不说,先生教的都扔背后了是不是,还不快请姑姑回家去。”
王氏这一招可使的好,既摆脱这些无端跳出来的三姑六婆,又叫温如意不好拒绝两个侄子,只要把人请回了家,这要问的要说的,都是自家关起门来,别人可占不到便宜。
换做以前的温如意,恐怕是吃的透透的,毕竟温如意疼爱两个侄子,那还是她的家,可温如意偏生不想让她如意,她喜欢这两个孩子有的是办法对他们好,去温家绝不可能。
温如意露着为难道:“大嫂,这一趟出来是得了吴娘娘的额外应允,就两个时辰,如今快到了,得回去了,要不坏了规矩可不好。”
说罢并没有给王氏回话的机会,转身对温寻道:“姑姑要走了,随你娘回去。”
之前一直缠着温如意的温寻,这会儿也不知道为何,变得特别听话,走到温实身旁,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塞给温如意:“这是罗大夫给姑姑磨的。”
温如意怔了怔,她想起来,她有腿凉的毛病,是这几年来为了帮大哥,每天起早贪黑的忙,制豆腐的屋内又是整日的潮湿,闹出了这么个不大不小,却捂不住热的毛病,以往偶尔会觉得腿酸涨,后来进了王府每天都是日上三竿才起来,加上温如意好动,就没有再犯。
罗大夫的药是好,但不便宜,这么一小瓶恐怕他们两个在私底下攒了许久才攒出来。
他之前是觉得自己会再多陪一会儿,所以一直默默藏着没拿出来。
温如意心中有所触动,原身那一跳不值,这两个侄子倒是挺值。
“好。”温如意笑着将瓶子收下,想了下,身上也没什么可以赠给男孩子的,便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温寻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转身走到大哥身旁,冲着王氏道:“娘,我们回去吧,爹还在铺子里忙。”
王氏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说什么笑眯眯是不能叫她听见的,再说,走什么走,这要走了下回呢,她后来再去王府求见,可就不让进了。
“如意啊,你大哥挺想你的,你就回家看看。”
“大嫂,我不能迟回。”
“你不是封了侧妃,怎么这点主都拿不住。”
王氏见她半分犹豫都没有,说走就要走,急着脱口而出,但说完后王氏就开始后悔了,她这么堂而皇之的喊出口,岂不是人人都要知道了。
温如意冷冷看着她,她这话说的,倒像是她温如意忘恩负义,做了侧妃就不顾念亲情,家都不肯回:“大嫂将我送去定北王府的时候就没想过,我这样的身份,要如何在王府中生存下去。”
王氏脸上的笑意微僵,有些尴尬:“不是大嫂送你去,而是他们派了人过来接你。”
“所以才说大嫂你根本没想过。”温如意的语气很淡,不是看死了她,而是在这位大嫂眼中,她只看得上银子,哪里会想她在王府过的如何。
王氏脸上的神情更尴尬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皮再厚也撑不住。
“如意!”
这时正前方那儿传来了叫喊声,温如意抬起头看去,见是金怡,脸上的笑意微展,但在看到她身后的人时,笑意都还没收回去了,那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又袭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