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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0

作者:苏小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024.王爷罩我


    这想法生出来时, 温如意怔了怔, 随即看向厉其琛, 顿时觉得哪儿有些怪。


    温如意所了解的,按正常来说, 就算一个皇帝不是文韬武略之人, 没有卓越的治国能力,他也该是一个身体健全的人,这是贵为至高无上的皇帝最基本的威严, 身体若是有残疾,不太可能会被先帝立为储君, 除非是有比较特殊的情况,但也是少之又少的。


    温如意若记得没错的话, 当今皇上很早就被立作为储君, 先帝驾崩之后顺利登基,就是不知道这腿疾是何时的事,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关于此的信息。


    在座这些官员身后都站有侍奉的宫人,温如意站在厉其琛身后,不同于别人的衣着, 瞧着有些突兀, 所以她也不敢直接抬头看, 只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似乎厉其琛并不是这么想的,他能将她带到殿里来,就不会管别人是什么想法,由着温如意代替了宫人的职责, 给他倒酒,即便是皇上看下来,他依旧是我行我素。


    很快上前表演的舞女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温如意跪坐下来给他倒酒,想到了什么,酒壶轻轻一颤,险些将酒溢出,忙放下来掩饰心里的念头。


    厉其琛看了她一眼,身子往后倚了下,和这些官员一样,视线落到了这些翩然起舞的舞女身上,温如意微松了一口气,身子朝下蹲坐了些,双手握着酒壶,看着面前莺莺燕燕经过的女子,脂粉香飘过,不禁感慨。


    这宫中宴会也太奢靡了。


    这不过是傍晚,这样的宴会要持续到天黑,期间数支歌舞,表演的人都换了好几批,无外乎的,这些人的衣着都相对暴露,衣领宽松,弯腰时便隐露春光,也有露腰身肚脐,这些平日里嘴上喊着管束和礼教的官员,这会儿个个目不转睛看着,当舞女跳到他们身边经过时,表情厉都掩不住那享受。


    温如意心中冷哼,呵,男人。


    温如意不再看这些官员,趁着大家都在看表演,偷偷往最上座的地方望去,当今皇上和王爷长的挺像。


    瞧着比王爷成熟许多,坐在那儿面带了一抹笑意,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帝皇威严,却也是不易接近的。


    而最为相似的地方应该是那双眼睛,兄弟二人,皇上要温和些,厉其琛更为凌厉。


    这皇家的基因不错啊,温如意内心嘀咕着。


    “看什么。”


    耳畔忽然传来声音,温如意忙收回视线,拿起酒壶下意识要给他倒酒,却发现酒杯还是满的,于是讪讪放下来,再也不敢继续看了。


    过了会儿,温如意觉得有些无聊。


    倒不是她不喜欢看美人,而是看久了有些视觉疲劳,再说这些人身上脂粉味太重,还不如回定北王府看如夫人她们。


    心中想着,眼前表演歌舞的人纷纷退了下去,音乐声停止,众人如梦初醒。


    紧接着,温如意便感受到了一阵来自群臣的“拍马屁”功夫。


    这些个臣子情绪激昂的很,不知是喝了酒还是观了美色,涨红着脸,先夸宴会好,再延伸出去,今年秋收,各地都是捷报,喜获大丰收,之后便是要夸皇上治国有道,让百姓过上了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这些情绪主要来自对面的一些官员,反观温如意这边的一排,特别的安静。


    从厉其琛开始,晋王世子他们皆都是喝着酒,有的随声附和一下,有的都没应,不过这并不影响那些官员表达情绪,轮到后边时,其中有个老者颤颤巍巍起身,朝着皇上敬了一杯酒:“吾皇万岁,皇上励精图治十余载,国家昌荣,此乃是我大卫之幸。”


    厉其铭举了杯,点头:“朕听闻戚老你前阵子身子不适,可是辛苦了。”


    “皇上仁厚!”听到皇上抚慰他辛苦,戚老侯爷激动的直接跪了下来,磕拜行了个大礼。


    起身时还得由人扶着才能站稳,温如意这角度看过去,袍子在抖动,双腿在打颤。


    起身后戚老侯爷的双手还没放下,呈着恭手的姿势,明眼人瞧着就知道他还有话要说,厉其琛拿起温如意刚刚倒满的酒杯,抿了一口气,酒味还没完全四溢,耳边就传来了戚老侯爷痛心疾首的声音。


    “吾皇恩泽,掖州修水渠一事本为造福百姓,但负责此事的定北王却将数以百计的百姓赶出江城,枉顾他们的性命,蛮力驱逐,臣日前听闻此事,万分痛心,到现在为止这些百姓都还没被安顿下来,眼看着冬日将至,这些人却无容身之处。”


    说的太愤慨激昂了,以至于戚老侯爷的整张脸都是通红的,他那神情里满是对那些百姓的关切和担忧,再者,便是对非但没有帮到百姓,反而将人驱逐出城的定北王的痛斥。


    在场不少官员都吃过定北王的亏,所以都没吭声,此人招惹不得,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他们若站出来和戚老侯爷一同义愤填膺几句,等出了宫可就不好过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会遭他报复。


    没了乐声和舞女的殿上特别的安静,温如意扭头看他,厉其琛脸上的神情未变,反而像是有所预料一样。


    她忽然想起刚才晋王世子过来时说的话,王爷早就猜到戚老侯爷入宫参宴不会有什么好话。


    这时,正激动的戚老侯爷又道了句:“身为监造大臣,公事不妥,今日这样的宴会,还将一个女子乔装成这样带进殿来,老臣斗胆问一句,王爷,您可还记得这宫中规矩!”


    这一瞬,温如意的身上聚集了数道目光,原先不敢明着看的,戚老侯爷说完之后,便都无所遮掩的投了过来,探究的,看好戏的,还有幸灾乐祸。


    厉其琛眼神一黯,放下杯子,指尖碰触了下桌子,轻慢的吐了两个字:“倒酒。”


    温如意的身子向前微倾,显得格外镇定,要知道对她而言这点目光真的不算什么,走过数次红地毯的温如意,什么样的眼神没接收到过,她稳稳端着酒杯,给他倒至八分,收回身子坐在那儿,微垂下头。


    这一幕到了别人眼中,旁若无人的让侍从倒酒,便是没把戚老侯爷放在眼里,那怎么说也是元老级别的大臣。


    戚老侯爷气的不行,目中无人,枉顾宫中规矩,嚣张,简直是太嚣张了!


    场面有些僵,投注在温如意这儿的眼神并未消散,她悄悄看了厉其琛一眼,这儿的所有人都没带侍从,唯独是他带了,该不是拿她来气这些人的吧。


    “其琛。”


    上座的皇上终于开口了,望向厉其琛这儿,语气却十分缓和:“掖州的事,戚老说的可是真?”


    厉其琛这才将身子坐直,收了脸上的随意:“回皇上的话,掖州修水渠一事一直是由范大人在主理,戚老所说的枉顾百姓性命一事,臣弟之前从未听说。”


    厉其琛话音刚落,坐在那边的范延皓起身了,恭恭敬敬行礼:“皇上,戚老所言,确有此事,不过实际情况并不是如他所说,这些百姓被驱逐出掖州之后,都已回各籍所在,而之所以会将百余名百姓驱逐离开,委实是出于无奈。”


    戚老侯爷冷哼了声:“驱逐百姓哪里担得起这无奈二字!”


    范延皓朝戚老侯爷那儿转去,声音很响,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戚老有所不知,这百余名百姓与水渠无关,他们是江城外窑坊内的工人,衙门内却既无手实,也没有他们的版籍,而这些人,在江城外的几个窑坊中已经做工多年。”


    不是掖州人氏,又没有版籍,衙门里对这些已经呆了好几年的人一无所知,死了身份难查,犯了事都很难追踪,这样的人大批留在江城内外,就是个隐患。


    范延皓当即查封了这几个窑坊,但这些之前被人招来做工的百姓却发难了,没了活计,没钱赚,说是官府的人断了他们的生计,接连闹了好几回,范延皓揪出了几个带头闹事的关进了衙门,余下的竟还拖家带口的来衙门外面闹事,非说讨说法。


    细查之下才发现这些人是受了被查封的窑坊指使,范延皓脾气是好,厉其琛脾气却不好,消息传回来后,直接让范延皓将那些窑坊的坊主也都抓了起来,这些百姓则驱赶出掖州,派人一路将这些人送回了原籍。


    行事虽然有些野蛮,但的确是立竿见影,遇上这些刁民,好言相劝无用之下,只能采取些手段。


    范延皓说罢,想到了什么,笑着问了句戚老侯爷:“下官若是没记错,戚老您就是掖州江城人氏,江城外窑坊诸多,不知有没有戚家的生意。”


    坐在底下的戚家二老爷又是急又有些担忧,何止是有,端的那几个窑坊就是戚家的,但招黑工的事侯府这儿是不清楚的,窑坊的事素来交给几位庶叔伯在打理,侯府这儿每年就是收些红利,这回他们把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也只说了几个窑坊都被定北王派去的人查封了,还将人关在衙门里不放。


    本来几个窑坊而已,谁都知道皇上和太后惯着定北王,戚家是要将这亏给吃下的,可现在范大人这么一说,话虽不明,听的明白的却都猜到了范大人所查封的是谁家的窑坊,而父亲还在那儿振振有词说王爷的不是,就是闹了极大的笑话。


    要是知道父亲会在这场面上提这件事,他是怎么都不会让他起来说话的,但现在要拦也拦不回来了,只能干着急。


    戚老侯爷这边,此刻的神情也十分的精彩,他年纪是大了,脑子还没浑,听到范延皓说百余名黑工时就知道了这事和江城那边的窑坊有关,遂憋着那涨红的脸,半个字驳不出来,快把自己这把老骨头给憋晕过去。


    温如意远远瞧着都觉得那位老臣脸疼。


    “百姓既已遣回,便无大碍,至于这窑坊,查封过后就按律处置下去,戚老你看如何?”厉其铭温和的看着戚老侯爷,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戚老侯爷忙要下跪,这把老骨头却有些撑不住了,亏的旁边扶着的宫人眼疾手快,厉其铭挥了挥手:“坐罢。”


    坐的近的,都能看到戚老侯爷额头冒汗,坐下之后,对面那边,之前还兴致高昂夸赞皇上,这会儿都有些安静,皇上将视线投往定北王那桌,这时坐在皇上左下方,隔了两个位置那儿传来了笑声:“还是其琛会享受。”


    发出笑声的是中安王,先帝的兄弟,并非一母同胞,排行第六,又称六王爷。


    此时他已喝到了半醉的状态,红着脸,神情和语气里满是揶揄,从那边看向厉其琛这桌,肆无忌惮的看着温如意。


    厉其琛懒懒端起酒杯:“皇叔说笑了。”


    “来,让你这侍从过来给皇叔也倒上一杯。”中安王扬了下手中的酒杯,目光一直看着温如意,直白的神情,其中掺杂的意味,比那些官员投注过来的,更让人不舒服。


    温如意握着酒壶的不由一紧,抬起头看他,心里其实有些紧张他会叫她过去倒酒。


    厉其琛伸出手,手掌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指腹轻轻摩拭,微垂的眼眸也瞧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半响,他淡淡吐了两个字:“不行。”


    周围的气氛有些怪,都知道定北王行事乖张,但这怎么说也是长辈。


    中安王笑了,微眯着眼,就连温如意都听出了他声音里丝丝的不对:“看来其琛这是舍不得了,不过一个侍从,给了六叔又有何妨。”


    厉其琛收回了手,抬起头看向中安王,脸上有些许的笑意,随性回道:“六皇叔府上可不缺侍从,何必与侄儿讨,若是喜欢,不如请皇兄赐几个。”


    中安王看了他一会儿,脸上的笑意越渐放大,转过身看皇上:“看来只能向皇上求了。”


    厉其铭将厉其琛的一系列动作都收到了眼底,脸上的神情始终是温和的,非但没觉得他们这番话哪里不妥,反而是劝了句:“君子不夺人所好,六皇叔,其琛喜欢的,从小到大就没有让与过别人,还是朕赐几个侍从到你府上。”


    皇上此音刚落,晋王世子他们的脸色微变了下,但都是沉得住气的人,反观厉其琛,像是没听懂似的,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写足了他能够肆无忌惮的本钱,亲哥惯着。


    温如意不太懂这些权谋之事,但怎么听都觉得那句“从小到大就没有让与过别人”不太对,王爷喜欢的就不会让人,那他要喜欢皇位呢。


    这一殿之上的人,个顶个都是演员。


    皇上说了这句话,中安王便没有继续说要温如意去倒酒,气氛看起来有些缓和的样子,很快,又有歌舞上演。


    殿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皇上留到酉时过半后就离开了大殿,这时殿内的气氛才真正活起来,在脂粉香和酒味的覆盖下,许多官员都喝醉了,有些实在罪的厉害的趴在了桌上,来回之间还有敬酒的,也有出去透气的。


    皇上已经离开,此时要出宫也可以,殿内进出都十分自由。


    厉其琛正与范延皓说着话,不远处还时不时有戚家人投来目光,这时殿外走进来了两个宫人,直走到了厉其琛的面前:“王爷,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厉其琛看向温如意:“你留在这里。”


    范延皓忙接了句:“我与李临都在的。”


    厉其琛点了下头,跟着那两个宫人离开。


    殿内的人又少了些,温如意站在那儿无所事事,委实有些无聊,范延皓大约是看出来了,建议道:“温夫人,外面有鱼池,你若是觉得呆在这儿闷,可以去花园里透透气,只要不出花园就行。”


    温如意早就不想在殿里呆了,福了下身后绕过去走出了大殿,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台阶,朝往那边掌了灯的假山亭落走去。


    殿内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还有相互搀扶着离开的,范延皓看着她出去后,转身便与别人聊了起来,并未注意到在温如意出去后没多久,有人跟了出去。


    …………


    女眷那儿,太后娘娘早早回了景安宫,坐了会儿后喝过一杯茶,外头宫女进来禀报,定北王来了。


    太后即刻叫人去备儿子喜欢吃的点心,看到厉其琛进来,脸上笑意浓了不少:“琛儿。”


    “儿臣给母后请安。”厉其琛行了礼,没等坐下,太后就招手让他到自己身旁来,底下嬷嬷已经端上来了点心,厉其琛坐下后,太后催促着他吃一些,“宴会上光顾着喝酒了是不是。”


    这样的宫中宴会,谁也不是奔着吃来的,厉其琛顺着太后的意思吃了几口,太后便这般慈和的看着他,待他放下筷子,叫人送茶,语态温和:“母后之前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厉其琛喝了口茶:“都不喜欢。”


    太后手中即刻多了几本名册,往他这儿推了推,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后续准备都做好了:“那你看看这些,你不是与晋王府的世子交好,李家二小姐倒也不错,温婉大方,还有这齐国公府的嫡大小姐,今年刚十五,样貌人品都是好的,性子也不错,看看这个,张太傅的女儿,他过去教导过你几年,他的女儿,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哀家见过几回,确实是教养的好。”


    厉其琛一页页看下来,这些都是京都城中被人踏破门槛去求娶的人,身份家世都很好,与他都很般配。


    太后期许的看着他:“你中意哪个?”


    啪的一声,厉其琛把这些都合上了,语气特别的懒:“哪个都不中意,母后您要是非要儿臣成婚,儿臣府里还有两个侧妃,那就立那吴媚儿为正妃,左右她进府也有些年,对府中事务熟悉,也掌了些中馈之事,不挺合适。”


    “不成,吴侧妃身份太低,做不了王妃。”太后笑意微凝,毫不犹豫就否决了厉其琛的话,吴媚儿那身份,做个侧妃也就罢了,正妃那是绝不可能的,她儿子的正妃,家世身份那一样都不能差。


    “母后觉得她不合适,儿臣也觉得这些人不合适。”厉其琛端着杯子,笑的十分随意,“更何况现在这样挺好,娶了正妃管束颇多,儿臣不喜欢。”


    “娶妻生子乃大事,岂是你不喜欢就不做的,你也该胡闹够了。”太后是拿他没办法,儿子的脾气她很清楚,逼不得,只能劝,而劝不劝的住,还得看他心情。


    厉其琛笑了:“儿臣没有胡闹。”


    太后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哀家听闻你又纳了个妾室,偏宠的很。”


    “嗯,是个十分有趣的人,母后您见了也会喜欢的。”厉其琛承认的直接,也没遮掩什么,口气与平日里太后问起别人时一样,要说多的,就是多了些笑意,有趣的人总会令人心情好。


    见他这么说,太后也没有流露出别的神情来,只道他注意分寸:“府上人多,不能没有管束,你不在时,也不能叫她们乱了规矩,哀家这儿指派个嬷嬷过去,好好教导一下她们,将来等你娶了正妃,这些人中侍奉惯了的,留下一两个可未尝不可。”


    “府上已有苏嬷嬷她们。”


    “你那府里本就要再多添些人。”


    说到此,厉其琛便没有继续坚持:“全凭母后安排。”


    太后气笑了:“别的不听,这些事倒是答应的快。”


    厉其琛把玩着手里的杯子,神情看起来漫不经心:“母后高兴就好。”


    “天色不早,哀家乏了,你也早些回去罢。”太后扬了扬手,每回说起这些事,她都倍感乏累。


    厉其琛起身告退,走出景安宫时,外面放起了烟花,腾到高空绽放,衬亮了片刻天空后又暗下来,很快,新一轮窜起。


    往景安宫这边的宫廊上多了几抹身影,厉其琛抬头,陆晼莹站在那儿,身穿宫服,头戴凤冠,正微微笑着看他。


    “皇后娘娘。”


    “之澜不必这么生份。”


    厉其琛看了眼她身后宫人手中的食盒,提醒她:“母后已经歇下了。”


    “竟是歇下了。”陆晼莹轻念了声,随即抬起头,“忙完了宴会的事想过来与母后请安,既已歇下那便算了。”


    厉其琛从她身边经过,要回前殿那儿去,身后陆晼莹忽然叫住了他:“听闻你今日带了个侍从入宫参加宴会,还是个女子,在殿上出尽了风头。”


    “皇后有这等闲工夫,不如想想如何早日为皇兄生下子嗣。”


    陆晼莹轻笑,并不介意他拿这件事来说:“太子聪慧,皇上喜欢,本宫也无需急,倒是之澜你,大可不必做这些,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兄弟多年,皇上他又怎么会不清楚。”


    厉其琛转过身,嘴角勾了一抹玩味:“那皇后娘娘以为,本王是什么样的人。”


    “掖州多窑坊,做活的那些人,有不少都是从外面招来,没有版籍的也不止戚家那几座,这回他们是吃了暗亏,有苦也没处说,王爷出这一招,莫不是和莞城的事有关?”


    陆晼莹生的很美,即便现在不是十七八的年纪,岁月也没在她脸上留下过什么痕迹,这么一张脸,入宫前在京都城中是数一数二的,入宫后也不输那些妃子,但厉其琛看着,却想起了另外一张脸来。


    同样的话,她会怎么回答呢。


    大概都是毫无建树的夸奖话,王爷您英俊潇洒,神武英明,天上绝无地上仅有,是妾身心中最好的王爷。


    厉其琛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这是她会说的话。


    今天她穿那一身侍从服稍有些大,不过正好将她的身形都藏在了里面,戴帽子时那无辜的样子,倒真有几分粉面小书生的模样。


    宴会时她就开始打哈欠,这会儿不知在做什么。


    想到此,厉其琛只淡淡回了句:“后宫才是皇后该管的地方,朝堂之事,皇后还是少过问的好。”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陆晼莹扶在宫女手臂上的手一紧,敛下笑意,浮了一抹暗沉。


    …………


    温如意站在亭子内,接连打了数个喷嚏后,彻底没了观鱼的心情。


    “谁这么惦记我。”温如意揉了揉鼻子,打喷嚏打的眼泪水都出来了。


    转身过准备回殿中去等王爷回来,温如意才跨出一步,那边亭子外就多了个身影,这附近有灯柱,亭子里也不暗,所以她一下就认出了来人是谁,在殿上说要她过去倒酒的中安王。


    温如意心下暗道不好,这人忽然出现在这儿,附近又没什么人,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温如意放下手,朝身后摸了摸,最后瞄准了放在石桌上放茶果点心的碟子。


    中安王喝了不少酒,之前是半醉,这会儿是喝高了,看温如意的眼神越发的轻挑,从她脸上往下扫,如此看了两圈,人已经走上来了,脚步有些晃,笑呵呵的盯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老色胚!


    同样是皇家中人,说起来中安王长的也不差,可温如意就是厌恶他那双眼睛,透着对女子的轻视,却又贪婪的很,这样的脸上安这么双眼,又猥琐又恶心人。


    温如意不做声,他走过来时直接走到了他对面,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他向左她就向右,中安王一看她要躲,就直接站在门口那边,不让她出去。


    “我那侄儿倒是挺喜欢你,还将你带进宫来,连杯酒都不舍得让你给本王倒。”中安王眼底的神情流露的越发明显,涨红的脸上,还摆着那副自认为迷人的笑脸,邀请着温如意,“不过他喜新厌旧的很,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新欢,到时候可就会忘了你,不如你跟了本王,本王一定会好好疼你。”


    温如意没忍住,脱口而出:“你想得美!”


    见她不从,中安王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沉着脸威胁她:“你别以为躲着就没事,只要本王开口喊,这殿外的所有人就都会看到是你在勾引本王,到那时候,你看定北王还会不会要你。”


    说罢,他竟直接朝温如意扑过来了。


    温如意快步往亭子出口那儿逃,中安王的速度也不慢,一下拉住了温如意的手臂,没抓紧,滑脱到她手腕,摸到了她的皮肤,中安王的神情又变了,露出几抹享受来:“难怪他宠着你,果真是有些本事的,乖乖从了本王,到时候荣华富贵,都有你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温如意挣脱不开,转过身抄起桌子上的碟子朝他脑袋上拍了过去:“我让你占我便宜!”


    瓷盘脆的很,砸到中安王头上直接碎了,中安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砸懵了,身形一晃,松开了对温如意的桎梏。


    人还没站稳,见温如意要走,他还踉跄着几步过来要抓她,神情凶狠的很:“你敢打本王!”


    温如意已经迈下台阶,追下来的中安王却因腿软,身体无法顺利操控双脚,走得太急直接从第二阶跌了下来,摔在了温如意的身后。


    那一声摔的有些响,这么大的体型撞在地上,光听声音就觉得疼了,温如意转过头去,中安王正爬起来,额头和鼻子上都是血,嘴角也磕破了,但他似乎喝多了不知道疼,还想着要抓她,嘴里念叨着要让她生不如死。


    忍无可忍,温如意在他冲过来时,直接给了他胯/下一脚。


    中安王当即跪倒在了地上。


    “我让你占我便宜,我让你摸我的手,老娘的手是你能随便摸的么。”温如意用力推了他一把,已经处于半晕状态的中安王半个人直接扎进了一旁的花坛里,动弹不得,温如意还不解气,踹了他后背一脚,“还想让我跟你,你有什么是我看得上的,要身材没身材,要样貌没样貌,长这么猥琐还让我给你倒酒。”


    不知是疼晕还是醉了,温如意踹那一脚他竟然没反应,那就再来几脚,左右打都打了,要是醒来要杀她,那现在也得打够本!


    “还敢上这儿来调戏老娘,我温如意是你想讨就讨的么,我让你看不起我,让你看不起女人,我让你轻视我。”踹到脚有些累了,温如意喘着气瞪着他,一把将帽子摘下来,当做扇子给自己去火,“你还想和厉其琛比,你有他帅有他有钱么,他是小鲜肉你算什么东西,老娘就是瞎了眼都不会看上你。”


    用力又补了两脚,温如意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手叉腰一手挥着帽子,凉风吹来,爽了。


    朝不远处飞快看了下,趁着没人注意,温如意准备快点回殿内去。


    才刚转过身,原本无人的小径上,厉其琛不知何时出现的,站在那儿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温如意刚才打人时的气还没喘匀,这会儿见到他后猛的提了下,更喘不匀了,手中的帽子戴也不是扔了不是,最后捏在手中,心虚朝扎在花坛内的中安王看了眼,飞快收回来后,挺直着腰杆脱口而出:“不是我做的!”


    厉其琛朝她走来,看了眼六皇叔后背衣服上的脚印,淡淡嗯了声。


    温如意一点都不心虚:“他喝多了自己摔进去的!”


    厉其琛又嗯了声:“他来这里做什么?”


    温如意抬起头看他,嘴一瘪,这眼眶就有泪水了:“他欺负我。”


    想着是要哇一声扑到他怀里装可怜好,还是潸然泪下博取同情,温如意正想着,耳畔传来他近似揶揄的声音:“你踢他的时候不是挺有力。”


    温如意哪有这么轻易就言败的,委委屈屈的看着他,饱含泪水的双眼,瞧着可怜极了:“他说自己比王爷您好,要妾身跟了他,妾身不答应他还威胁说妾身勾引他。”


    厉其琛的脸色一下黯了,看向中安王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危险:“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想非礼我!”温如意捕捉到了他那眼神,忙往严重里说,能不能保住自己就看这一回了,她打的可是皇上和厉其琛的皇叔,真要讨说法,够她喝好几壶的。


    话音刚落中安王的身体忽然动了下,花坛中发出痛哀声,中安王双手撑着这些灌木,后背微弓,双膝朝前跪了些,作势是要爬起来。


    温如意犹如惊弓之鸟,飞快的躲到了厉其琛的身后,把他的手臂牢牢抱在手中:“王爷,他……他要醒了。”


    温如意原想着他赶快带自己离开这里,却不想,在中安王挣扎着要起来时,厉其琛抬起一脚直踹在了他的腹部,那力道之狠,直接把整个人都踹进花坛里面了。


    只听见闷哼一声,中安王的身子翻了一下后,彻彻底底晕了过去。


    厉其琛的神情特别平和,仿佛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似的。


    “……”温如意呆了会儿,这是亲叔叔还是仇人。


    看花坛中一点动静都没有,温如意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沫:“他不会是死了吧。”


    一只手扶上了她的脸颊,她抬了眼帘与他对视,厉其琛似笑非笑:“现在知道怕了?”


    “……”温如意抱着他的手臂狗腿道,“王爷在我就不怕。”


    厉其琛呵笑了声,朝大殿那而走。


    温如意忙跟上,才走了一步,脚下踩到一块硬物,与那小径上铺着的鹅软石撞在一块儿发出清脆响声,温如意低下头看,是一块玉佩。


    温如意将它捡起来,这大概是从中安王身上掉下来的,没有摔碎,除了底下穗子乱一些,都还是完好。


    温如意扭头看他:“王爷,这值钱么?”


    “……”厉其琛确认她这是认真的,便应了她一声,“嗯。”


    “那王爷替妾身卖了它吧。”温如意将玉佩往上递了递,眼底的意图袒露无疑。


    厉其琛眼神一闪,她倒是聪明,知道这种王公贵族所携带的玉佩物件难脱手,送到当铺首饰店或许会直接被拿去衙门,就叫他来处理这玉佩。


    须臾,厉其琛从她手里拿过了玉佩,收入到袖口中,分外从容:“好。”


    温如意咧嘴一笑:“王爷,那您七妾身三,好不好?”


    还知道拉他下水。


    厉其琛笑了,眼底添了一抹肆意,忽然问了句:“何谓小鲜肉?”


    温如意脚步一僵,转过头,此时的他,嘴角勾着一抹笑,正看着她。


    路灯映衬下,他的脸庞极近极近,那笑意勾在桃红的嘴唇上,往上高挺的鼻梁,再往上,浓眉上染了涟漪,眉梢上带着天然的风韵,眼角悉堆万种情思,那一双眸,犹如是泛了星河的璀璨,好看的令人挪不开眼。


    积石如玉,列峰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三合一更新啦~~~~凉子每隔十分钟刷新留言中


    今早醒来,外面竟然结冰了,凉子的鼻子上还冒了四个小豆豆o(╥﹏╥)o,现在,凉子缩在办公室里抱着热水杯瑟瑟发抖,羡慕有暖气的北方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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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如意:我七你三?


    厉其琛微笑看着……


    温如意:对半分?


    厉其琛撩了下她的头发……


    温如意缩了下:那我三你七?


    厉其琛不做声……


    温如意掀桌:都给你都给你!


    厉其琛抄手抱起,连人带东西,都要。


    ☆、025.喜从天降


    春绽雪融。


    温如意的心作鼓不止, 咚咚咚乱跳着。


    要死了要死了, 笑这么好看做什么!


    是想挪开眼的, 可那双眼太吸引了,陷进去, 就很难□□。


    厉其琛眼底, 全是她的呆样。


    双手揪着他的衣袖,眼眸直勾勾看着他,扬起的下巴, 露出白洁光滑的脖子,清晰可见她吞咽的动作, 像是……垂涎。


    可不是垂涎,不笑也就罢了, 笑起来温如意就会被他的美色给吸引。


    既没有羞耻心也没有女儿家矜持的温如意, 看的分开坦荡,生的这么一副好样貌,不就是用来欣赏的么。


    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面颊,温如意眼中,他笑的越发璀璨。


    温如意忽然松开了揪着他袖子的手, 一脑袋扑进了他的怀里, 眯着眼, 心还咚咚咚的跳着。


    不行,他要再冲她这么笑,她会被美色耽误的,以后不舍得走了怎么办, 绝对不可以。


    厉其琛的手落了空,低头看扑到他怀里的人,愣了愣后,那尚未放下去的手,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替她戴好了歪歪的帽子。


    宽阔衣裳下的腰身手可盈握,路灯下,她的脸有些红,晚风吹拂,送来丹桂花香,十月里的天,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厉其琛没有推开她,噙着笑意:“不走了?”


    温如意离开他怀抱连忙站直,走啊,怎么不走,不能被别人发现他们在这儿。


    这厢宴会的殿内,李临走了进来,看到范延皓还在与别人饮酒,看了下四周围,没发现温如意的身影,便问范延皓:“王爷的那个小妾去哪儿了?”


    范延皓转身看他,脸红红的,抬手往温如意离开前所坐的位置一指,空的,这才想起温如意刚刚出去了,便攀上李临的身子笑呵呵道:“她在殿内呆的闷,到花园里透透气。”


    “有没有人跟着?”


    “没有,不过我告诉她了,不要走出这花园,外面也有人侍奉,她应该在池塘边上喂鱼。”范延皓有些喝多了,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拿着酒往李临面前敬,“你刚才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李临看了眼门口,将范延皓扔在了椅子上:“她何时出去的?”


    范延皓倚在那儿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倒是一旁与他喝酒的人记得,也是半醉的,声音特别大,嚷道:“我知道,王爷那侍从嘛,出去半个多时辰了。”


    “对!”范延皓用力点了点头,“半个多时辰。”


    李临无语:“她第一次入宫,对这里人生地不熟,你怎么不叫人陪着她出去透气,万一迷了路怎么办。”


    “她直接就出去了,再说了,她胆子那么大,墙都敢爬,也没人……”


    话没说完,殿门口一阵骚乱,各种声音传进来,几个官员脸上带着焦急,还有宫人喊着要请太医。


    李临拦住一个冲进来的宫人:“出了什么事?”


    “中安王被人发现倒在花坛里,脸上还有血。”说完那宫人忙冲出去,大抵是去叫人了。


    见外面闹哄哄的,范延皓清醒了些,抬头看李临,扶额:“怎么了?”


    “中安王受伤了。”


    “他不是一直在殿内么。”范延皓转过身去,那边该是中安王所坐的地方,空无一人,范延皓嘟囔了声,“奇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知道,也是半个时辰前,王爷那小妾出去没多久,他就出去了。”与范延皓一同喝着酒的人靠在那儿呵呵笑着开口,说完之后头一垂,他便挨着椅子睡着了。


    范延皓越想越不对劲,整个人一下震醒过来,看着李临,终于有些慌了,刚刚宴会时中安王就出言调戏过王爷的小妾,被王爷当场怼了过去,他身为长辈心里肯定不舒坦。


    中安王的肚量小,又好色,他前后脚出去该不会就是冲着她去的吧。


    那这都半个多时辰了,中安王又受了伤,会不会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儿范延皓身子一瘫,王爷出去之前,他可信誓旦旦说了有他在的。


    范延皓扶着椅子往上坐了几分,咽了口水:“不……不会吧。”


    李临拍了拍他肩膀:“兄弟,你自求多福!”


    范延皓赶紧拉住了他:“风凉话少说,我们过去看看先。”


    这会儿哪里还有半分醉意,范延皓忙往殿门口那儿赶去,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看到被宫人抬过来的中安王时,吓了一跳。


    之前那宫人只说是脸上有血,可没说伤的这么严重,蓬头乱糟糟不说,额头鼻子下巴都磕伤了,黏着草叶,整个人还蜷缩着,抬起来的时候动不得他的腰部,半昏迷状态的,还捂着肚子神情惨痛,这是被人给打了啊。


    范延皓目送着被抬去偏殿的中安王,拖住了个宫人问:“在哪里发现中安王的。”


    宫人指了指远处的小径:“亭子外头发现的。”


    两个人没作停留,忙赶到事发现场,那儿就两个宫人守着,并没有温如意的踪影。


    范延皓最初说的喂鱼的地方也是这附近,如今中安王在这里出事,王爷的小妾却消失了,范延皓越想越紧张,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该不会中安王真的对那豆腐西施动了手。


    “这里有血。”李临在亭子旁站定,蹲下身子看,台阶下的鹅软石上有血迹,看起来像是磕在这上面,李临又起身看亭子,皱起了眉头,如果是从亭子上跌下来摔在这里,那中安王脸上的伤倒是有了说法。


    那又怎么会栽在花坛里的?


    李临往花坛走去,很明显花坛中的矮灌木上有两个被压过的痕迹,一个浅一些,一个面积很大,应该是发现中安王时所躺的位置,那前头这个?


    看了下灌木上被折断的痕迹,都是新的。


    从亭子外到这边也几步的距离,如果说之前是摔的,那这边更像是被抛在此处。


    李临起身,将一截断枝扔给范延皓:“跌进去也不至于伤着腹部,应该是在这里动过手,今日参加宴会这么多人,你觉得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对中安王动手。”


    不是疑问的语气,直接就肯定了,范延皓听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王爷。”


    中安王什么身份,当今圣上的皇叔啊,朝中上下就算不看他的年纪,也得看他的身份,皇家的人哪里是能随便得罪的,除了定北王之外,还真没谁敢对他这样。


    “都说没见过王爷的侍从,王爷去景安宫这么久也没回来,想必是已经离宫了。”李临说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丝毫没有同情之意,“还有,你想想怎么与王爷解释,连个人都没照看好。”


    范延皓的神情一下变得很苦:“我差人去王府看看。”


    …………


    这厢,如李临所料,厉其琛带着温如意,正在回王府的路上。


    马车经过颠簸之处,摇晃了下,温如意身子跟着晃动,看向正坐在那儿的厉其琛,现在静下心来,还是觉得晚上发生的事很是不可思议,他把那中安王伤的不轻啊,就这么回来,他事后不会告状?


    看中安王那样子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厉其琛抬眸,温如意冲他笑了笑,还没说话,胃里传来的咕噜声,先把她给出卖了。


    入夜后马车内外都很安静,所以温如意的这声咕噜特别醒目,她脸上的笑意微僵了下,很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厉其琛靠在枕背上的手微收,捏的正是温如意从地上捡来的玉佩,声音有些沉:“莞城有一处三进的宅子。”


    温如意愣了下,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厉其琛手中的玉佩翻了个面,露出个勾勒精致的戏鱼图案,口气随意:“该怎么处置?”


    这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京都城中三进的宅子就得五六百两,莞城在建州,距离京都城不算远,三进的宅子应该也不便宜。


    过了会儿,温如意问道:“王爷,这宅子的位置可好?”


    “在洛江河边。”


    洛江河是建州的主干道河流,船运发达,想必河边也是十分热闹的,那这宅子就算不值五六百两,一半肯定是有的,铺面的租金高,宅院的租金相对低一些,这么好的位置只用来住人,似乎是划不来。


    温如意想了下:“王爷,洛江河边的码头上平时靠岸的船只多,下来打尖和住店的客人不少,不如将宅子改作客栈?”


    玉佩又翻了个面,流苏垂到他的手外,晃悠着,半响,温如意听到他嗯了声,便没了下文。


    马车内又安静了下来,温如意也想不透他问这个问题的缘由是什么,很快马车到了定北王府,豆蔻在前面迎着,见夫人下来,赶忙上前扶。


    不知有什么急事,厉其琛马车都没下,直接又叫护卫驾车离开了,温如意进府后回到小庭院,瘫坐到了塌上,再也懒的动。


    “夫人。”豆蔻帮她将帽子摘下,拔去固定的簪子,如瀑的头发披散了下来,脚步声远处,似是出了门,温如意眯着眼,泛了困意。


    不知过去多久,温如意迷迷糊糊间闻到了一股香味,从塌上支起身子,豆蔻已经将宵夜端过来了,温如意的瞌睡虫一下全跑了个精光,炯炯有神的看着那碗面,泛了口水。


    “凡是有宫宴,厨房里都会备下吃食给各位夫人,吴娘娘她们还没回来,我让张大娘先给您煮了面。”宫里的宴会上虽然吃食不少,但吃的却没几个,大都是尝了几口,有些夫人小姐们,甚至吃一口都不沾,从下午到晚上这么长时间,肯定会饿。


    温如意嗯了声,接过筷子口捞起面,吹了几口后迫不及待往嘴里送,先是那鸡汤的清香,再来是面的劲道,微咸的口感恰到好处,热乎乎的往下送,经过她的舌尖,再在她齿间绽放,顺着吞咽下去后,温如意发出了一声满足的感叹。


    真好吃。


    温如意夹起半个卤过的糖心蛋,一口咬下去,搁在塌上的双脚轻轻翘了下,鼓着脸颊说了声好吃,将那糖心蛋两口吃下后,又捞起面来,呲溜吸进了嘴里。


    其实是很普通的一碗面,熬煮的鸡汤去了表层的油后用作汤底,汆熟的面捞起来后放入其中,添上切半的糖心蛋,再撒上些葱花,到了温如意这儿,却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来。


    豆蔻笑着给她倒了茶:“夫人您慢点吃,若是不够,厨房里正好蒸着桂花糕,我给您去拿。”


    温如意点点头,喝下最后一口汤后将碗挪到一旁,接了豆蔻手中的帕子擦了嘴角:“豆蔻,你在府里几年了?”


    “奴婢五岁就进府了。”


    温如意往前推算了下,那也得有十余年了,宫里的事或许她会知道一些:“那你可知皇上有腿疾?”


    豆蔻脸色一变,朝屋外看了眼,声音即刻压下去了:“夫人,这事可说不得!”


    一国之君有腿疾,事关颜面,就算是有人知道也不敢提,温如意的声音也放轻了许多:“你知道?”


    源于对当权者的敬畏,豆蔻不敢就这么讲出口,凑到了温如意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温如意轻哦了声,原来是这样。


    当今皇上周岁时被封了太子,从小便是这么培养起来的,身为继承人,他也没让先皇失望过,但在他十二岁那年却出了一场意外,救回来时伤的很重,当时是费尽了所有的办法去救治,命是救回来了,左腿却落下了残疾,无法复原。


    太子出意外的事被瞒了下来,并没有传出去,朝中官员知情,却没谁敢在外面胡说,而对于百姓而言,可能一辈子都目睹不到圣颜,所以像原身那样,并不知道皇上有腿疾。


    温如意记得皇上是顺利登基的,换言之,这太子之位并没有因为他的伤而受太大影响,按着那戚老侯爷所说,励精图治,为国为民,这皇权应该十分巩固才是。


    “豆蔻,王爷是不是很受先帝和太后娘娘的宠爱?”


    豆蔻走到她身后,替她按摩着肩膀道:“当然啦,王爷也是太后嫡出,咱们王爷五岁时就封了王,当时先帝赐下的这府邸,在京都城中,像这样的可没几座,上回您去的廖王府,都不如咱们府大呢。”


    先帝在时父母哥哥都宠,先帝驾崩后哥哥和母亲一块儿宠,若不是太后亲生也就罢了,可偏偏同一个爹妈。


    自古帝皇多猜忌啊。


    温如意倒是没往谋权篡位上去想,但便是普通人家那还有争家产的,亲兄弟打的头破血流的例子比比皆是,放到皇家,哥哥腿脚不好,弟弟瞧着也不是无用之人,会不忌惮?


    温如意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有个道理她是深刻明白的,得到的越多,就意味着要付出去的越多,厉其琛这王爷,不太好当啊。


    不过这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待豆蔻从厨房内取来桂花糕时,看着额外添的炖蛋,浓浓的海鲜香味飘过来,温如意就将厉其琛给抛到了脑后。


    桂花糕是她念着的,炖蛋是额外惊喜,小小一盅,端到双手晃一下,那黄金色的炖蛋就跟着颤,香气四溢。


    温如意尝了一口,鲜香嫩滑,从中还有切块的海鲜干货,与那软滑的炖蛋混在一块儿,滋味无穷,这么一小盅,三两口吃完,还意犹未尽。


    “吴娘娘她们回来了,这是刚炖的,就给您拿了一盅。”


    温如意又吃了几块桂花糕,终于将自己的五脏庙给祭饱了,满足的喝着茶,望着窗外安静的夜色,生了困意。


    ……


    这一觉温如意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豆蔻推开窗,阳光泻入,照在小桌和塌上,生出一股秋日的暖意来。


    温如意伸了个懒腰,看到门口还站了个小丫头,抬起手臂让豆蔻替自己披上衣服:“新来的丫鬟?”


    “乔妈妈今早派来的,叫绿芽,原先在前院当差,乔妈妈说过两日再带些人来让夫人选。”豆蔻扶她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替她顺发,“别的院里至少也有四个人侍奉着,夫人这儿是该添人了,底下杂役的丫鬟也就一个,如今入秋了,是忙不过来。”


    叫绿芽的丫鬟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还没长开呢,圆嘟嘟的,瞧着倒是很憨实。


    豆蔻虽没说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添人,温如意也明白,不都在看她能得王爷宠多久,新进府的宠个一两月也不是什么奇怪事,也没有要拨一群人来伺候的道理。


    但昨日王爷带她入宫了一趟,今早这就把人添过来了,过几日还要带人来挑。


    “看来我在这府里的地位水涨船高了啊。”温如意笑了笑,侧了下脸端看豆蔻给自己戴上的钗饰,抬手扶了下,“前些天你一个人忙前忙后都不记得添。”


    豆蔻倒也实在:“这几年进府的人这么多,夫人是头一个让王爷带进宫去的。”而这府里当差的,又都是人精,这点眼色要还没有,怎么主事。


    “这个月的月银可领了?”


    “初三就领了。”


    “你拿三两给张大娘,辛苦她时常给我添食。”


    豆蔻刚应下,守在外面的绿芽朝着走廊那头福了福身:“林管事。”


    温如意转过身,门口那儿多了两个人,中年男子带着个书童模样的男孩子,在外头恭恭敬敬的和自己行礼:“温夫人,王爷差小的来给您送些东西。”


    “豆蔻,给林管事看茶。”温如意客客气气的请他进来坐下,笑看着他。


    林管事是外院的主事,还负责在外跑腿,时常会出远门,温如意进府之后也就见过他两回,而他身边的小书童,则是他新收的徒弟。


    “夫人,这是王爷让小的交给您的。”林管事让徒弟将抱着的盒子放到桌上,掀开来,约莫十寸的桃木匣子内放满了白花花的银子,看高度,起码叠了有三层。


    值钱的东西温如意看到过很多,好几千万的钻石首饰,还有那价值一千两的摇钱树,但这么一匣子的银子她却是头一回看到,好比是在她面前放了一堆的人民币,这种等值的感觉可比看到小颗钻石真实多了。


    温如意有些不确定:“这是……”


    林管事笑眯眯道:“这是卖玉佩的银子。”


    “……”一层九个银锭,三层就是二十七,十两的银锭,那这得有快三百两。


    温如意算的飞快,蓦地,眼眸微瞪,看着匣子内的银子,心中泛起了一股莫名疼痛,那玉佩,竟然这么值钱!


    片刻,温如意从容不迫道:“有劳林管事。”


    小市井人家出来的,听到个几十两银子都会激动,上百两就更别说了,温如意这镇定的神情,倒是让林管事高看了几分,又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张纸,递给温如意:“这是王爷让小的交给您的房契,莞城的宅子,让小的配合夫人,任由您打理。”


    温如意这会儿是真有些呆了,接过房契,看着上头写的字,恍若做梦。


    半响她才问了一句:“王爷现在何处?”


    林管事只当她是宠辱不惊的镇定,恭敬回答:“有客到访,王爷正在前厅议事。”


    温如意点了点头,波澜不惊的眼眸底下,心情澎湃不已。


    而此时,王府前厅内,半个时辰前到来的李临和范延皓,在说完要是后,李临将一封册子交给了厉其琛。


    上面写的是温家上至祖辈,下到儿孙,左右旁亲的所有信息,包括祖籍何处,做了多少年生意,期间与谁有过密的往来,都写得清清楚楚。


    最终得出的结果,温如意上三代都是身家清白的人,不会是谁刻意安插入府,用来接近王爷的。


    厉其琛将册子放下看着他们,李临轻咳了声:“还有件事,风仪查到了温夫人之前去茶花会的缘由,是……是为了看那顾家三少爷,顾君瑜。”


    作者有话要说:  李临:咳咳……


    范延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会儿的气氛有点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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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公告:明天凌晨上夹子,明天的更新从上午十点该为晚上十点,明天早上大家就不用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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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6.王爷吃醋


    前厅内还在响起李临的声音, 但气氛, 很明显有了变化。


    “温夫人有一位自小相识的朋友, 就住在温家隔壁,金姓的小姐, 那天茶花会, 金小姐带着温夫人从后厨进了缀锦园,乔装成侍女,是为看顾家三少爷比试。”


    “顾夫人就是金家嫁出去的, 顾三少爷偶尔会去金家,与温夫人有过几面之缘。”


    说罢, 李临佯装咳嗽来掩饰尴尬,这件事本不应该提的, 但他与王爷认识多年, 也知道他的脾气,他们既是去查了,不可能会放过温夫人会出现在茶花会上的原因,那自然也是要说清楚,没有说一半留一半的道理。


    厅内安静了会儿, 厉其琛搁在桌上的手轻敲了下, 半响, 神色沉静道:“顾少廉的儿子。”


    “对,太常寺少卿顾大人的儿子。”


    厉其琛指尖一顿:“茶花会二甲。”


    “秋闱刚过,已是举人。”


    厅内陷入了一阵的沉寂,就看到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 似是在想什么,但神情又显得有些平淡,李临是后悔了,明明是廖风仪查到的事,怎么就落到自己头上了呢,对,他是为了陪范延皓才过来的,现在倒好,全是自己在说。


    气氛越发透了凉意,李临便朝范延皓看过去。


    后者心里还记挂着宫里的事,今早中安王在宫宴上受伤的事就已经传的到处都是,这也没办法,参加宫宴的人太多了,管得住一张嘴,还能管得住上百张不成。


    今早在京都城中传开的,是说中安王自己喝多了摔的,磕的满脸是伤破了相,倒在花坛里还伤了腹部,被人发现时还没酒醒。


    而实际上,昨天太医赶来看时就知道中安王腹部的伤,是被人给打的,还伤及了内腑,后背还有不少淤青,除了脸上的伤像是磕的之外,余下的都不像磕的。


    只是中安王恢复意识之后绝口不提自己晕倒在花坛内的缘由,只说自己喝多了之后就记不清了,就这么和前来探望的皇上告了假,回府修养,一早别人登门去看望都不肯见。


    不论如何,这件事没牵扯到澜兄这儿。


    正想时接收到李临的视线,范延皓愣了下,飞快将李临说过的话过滤了便,开口道:“听说那顾夫人正在为顾君瑜挑看合适的人家,准备亲事。”


    范延皓说完后,厅内又陷入了这氛围中,过了许久,厉其琛才淡淡嗯了声:“春闱过后说亲不是更合适。”


    “顾三公子跟着顾大人外任三年,今年已有十九。”京都城中,女儿家及笄后开始说亲,男儿则是过了十七就能议亲,十九的年纪说起来也不大,但对于着急的人家来说,是有些等不住。


    李临说完之后,敏锐感觉到这话题不可再继续下去了,换做是他,要是哪个小妾心中有记挂的人,自己还宠着她,这心情,可微妙的很。


    落到王爷这儿,尽管只是前去缀锦园看人这么简单一件事,但要再往深处去想,那温夫人在进府之前不还跳河自尽过。


    李临心里一颤,反应也是很快,一脸正色:“王爷,那我们就去先过去看看,那批赃物到了也有几日了。”


    话题扭的略显生硬。


    厉其琛点点头,李临和范延皓便先告了辞。


    离开定北王府后,两个人上了马车,范延皓才问:“你刚才走这么急做什么,我还想说要不查查那个顾三少爷。”


    李临怪异的看着他:“查他做什么?”还要多清楚明白的提醒王爷他的宠妾过去喜欢别人?他疯啦!


    “……”范延皓见他这神色,干巴巴道,“不对么。”


    “王爷要查还用你来帮忙?”李临给了他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查清楚那温如意不是蓄意接近王爷的就够了,别的有你什么事!”


    范延皓张了张嘴,感情上分外迟钝的他,这才缓缓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终于体会到了李临刚才走这么急的缘由是什么,继而掀开帘子对外头的车夫喊:“走快点!”


    他可不想因为知道了这些时候,被王爷迁怒。


    马车走的飞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定北王府边界墙外,彼时前厅内,两个护卫守在外面,厉其琛独自一人坐着,手里是刚刚放下的那封册子。


    翻过一半时,视线定在其中一行字上,厉其琛眼眸微缩。


    ……


    小庭院这儿,快近午时,天气格外的好,阳光照耀在屋檐上,瓦砾间都泛了光。


    这时辰最容易滋生困意,要在之前,无人到访的话,温如意早补美容觉去了,可这会儿,她正抱着这一匣子的银子傻乐。


    厉其琛给她买摇钱树的时候她也开心,但那不能拿来卖啊,如今到手近三百两银子,是能够实打实花出去买东西的,发横财的感觉,简直不能更好了。


    温如意手捧起几锭银子,好几斤重在手中,沉甸甸,冰凉凉,心里却热乎乎。


    该怎么处理这些银子呢……


    三百两可以买半座三进的宅子,再小一些的话,也够了。


    温如意对置宅子有着不一样的执念,她是在出道第六年事业有所好转时才买下自己的房子,之前都是租房,拿到住房钥匙的那一刻她才觉得有了真正的归属感。


    要不拿银子去置办宅子?


    很快温如意就否定了这想法,原因无他,将来离开的时候不好及时脱手,不论是宅院还是店铺,都需要时间脱手兑现,要是忽然离开,这些可都是带不走的。


    温如意将银锭一个一个放进去,来回数了一遍后,支起下巴想了会儿,扭头问在旁收拾的豆蔻:“京都城中最大的钱馆是哪家?”


    “那可多了,最大的是大隆昌,在东街就有他们的铺子。”豆蔻又细说了几家,在京都城中都是兴盛的。


    “京都城之外可有他们的铺子?”


    “自然是有,出远门的身上带着银两多有不便。”


    温如意将匣子抱到内侧放好,心里有了主意,就找最大的钱馆存起来,这样一来既不用担心脱不了手,也不怕走的时候太重有负累,想要置办宅子的话,等她将来找到满意的地方安顿下来再置办也不迟。


    算好了这些银子的去向,温如意这才将那房契拿出来,林管事交给她的时候她没注意,房契后面还附着一张图,画的是那三进宅子的平面,大门外写着洛河街几个字,还有河流的图形标识。


    宅子画的十分简单,街门进去后过了垂花门便是主院,主屋加上厢房与后罩房,十来间屋。


    温如意从原来的记忆里大概知道些这么租这么大宅院的费用,一个月下来也不便宜,但若改成客栈的话,价格便能翻许多,而若是要做客栈,就不能做普通的。


    洛河那儿每天来往商船那么多,下船的客人中肯定有不少有钱人,不说所有的有钱人都喜欢享受,但大体上是这么个概念没有错,若是能住的清静舒服,服务周到,多花些钱又有何妨,如若不然,这五星七星以及总统套房是供给谁的呢。


    想到这儿,温如意不免看向那房契,林管事说王爷将这宅子交由她来处置,把这房契都交过来了,难道这宅子也是给她的?


    “豆蔻,备笔墨。”


    ……


    午后了,太阳西斜了几分,墙垣上抹了片阴影,朝南的窗户,阳光斜着洒落在桌上,温如意垂着头,手里执着一支笔,正在铺开的纸卷上写写画画。


    一缕青丝垂落下来,贴着她的面颊,微风吹入,轻轻晃动,挠的脸颊有些痒,温如意抬手将其轻轻勾到了耳朵后面,秀眉微皱,似是被什么给难住了,左手抵着下巴,拿着笔的右手,两支夹着,轻轻晃动。


    厉其琛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她认真思索着,连脚步声都没听到,全神贯注在眼底的纸张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提笔在纸上写了几笔。


    这画面很美。


    门口那儿投过来的光线淡下后温如意才抬起头,他已经走到了塌边,距她几步之远。


    温如意忙起身行礼:“王爷,您怎么来了?”


    厉其琛低头一看,原本还平静的神情,眉宇微不可见抽了下,眼前纸张上难以形容的涂描,将刚刚温如意静坐秀美的画面,直接给冲淡了。


    偌大的纸上,画着一座三进的宅子,可以看得出是依照放在桌子内侧的图所画,但粗线条画的房屋,歪歪扭扭不成直线,连接处还隐见一坨一坨似是墨水沾多了晕染开的痕迹。


    后罩房周围还画有树木的样子,一个三角朝上的形状,底下一竖,主屋和厢房上都标注了字,那字写的又令人不忍直视,有几个还认不出来。


    最最让人不能忍的是,每个屋子里面还勾画了个人形的图案,一个圈圈,底下一竖是身体,竖着的上方撇开两边是手,竖着的底下在画开两条腿,为了更形象,圆圈圈还有两点一横,分别是眼睛和鼻子。


    厉其琛指着铺开的纸:“这是何物?”


    “王爷您不是说莞城的宅子任由妾身来打理,妾身想将它改成客栈,您看这儿的一排倒坐房,可以改成雅座,将窗户敲大,一间间分隔,正好可以看街市与河道;进去之后设上六到八间客房,主屋这儿大,一家几口都能住,后罩房这儿小一些,可以给独自出行的客人,还有这儿,客人闲暇之余,还能在这儿钓鱼休憩……”


    温如意介绍的特别认真,手也没停过,于是,被她一个圈一个圈这么的画,那纸上画下的图案更糊了。


    温如意在垂花门那儿画完最后一笔后抬起头,脸上噙着一抹神采:“王爷您觉得如何?”


    “……”厉其琛的视线转到那几个字上,声音很沉,“谁教你认的字。”


    温如意一怔,低下头去看着纸张犹如鬼画符的字,有些不好意思:“让王爷见笑了。”


    温如意的话里有五分是真的,她原想,好歹原身识字,她字也写的不难看,但将毛笔拿到手中时,温如意才意识到它是不可战胜的,别说写好字,就是照搬临摹图案对她而言都很难,不过好在她还看得懂自己写了什么,左右也不是拿给别人看的,龙飞凤舞些也没什么。


    厉其琛收回视线看她:“你没去过学堂。”


    不知为何,尽管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温如意却觉得这语气中透了些奇怪,应该是这话不太对,她说了那么多,不应该关注的是这宅子么?


    温如意想了下,原身的确没去过学堂,做生意的,又是女儿家,要学的也是女红,不兴念书,她会认得这些字,是小的时候和金怡一起玩,顾君瑜来金家时给她们启的蒙,之后几年顾君瑜来的时候就会教她们一些,直到十一二的年纪,不便走的太近才中断。


    后来家中两个小侄子去念书了,温如意又借了他们的书来看,这才又学了些。


    想到顾君瑜,温如意心里又泛起一阵不适,她放下笔,将右手上沾着的墨藏到左手下,像是遮羞,轻轻嗯了声:“妾身没去过学堂。”


    “那这字是谁教你认的?”


    骤然变化的语气,让温如意心中警铃大作,她捏紧了右手,空气里泛着的都是墨香味,还有,来自他的注视。


    “嗯?”


    又传来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厉其琛的声音格的温和。


    就好像什么呢?


    像是网络上女友拷问现任男友过去的事时说话的语气,温温柔柔,分外无害:没事儿你说,不要紧我不会生气的,你告诉我,我真的不生气,我保证。


    可事实呢?


    温如意低着头松了手,朝他那儿伸了下,却是抬起又很快放了下去,语气有些委屈:“若是有人教妾身,妾身的字也不会这么难看了。”


    停顿了一会儿后,温如意又道:“东巷里有书堂,妾身小的时候头偷偷去那儿听课过,后来家中两个小侄子开始上学,妾身就跟着他们认了两年。”


    说罢,温如意抬起头,红着脸眼神闪躲着,很是羞愧:“让王爷见笑了。”


    她脸上的神情有局促不安,却没有害怕,眼神的闪躲不愿和他对视,就是被发现了什么短处时的恼羞。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不明意味道了句:“是么。”


    温如意不清楚他问这些的缘由是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迎着他那神情,有些急红了脸:“王爷是不是嫌弃妾身了?”


    厉其琛不做声,温如意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可不对啊,她也没招惹他,上午才叫人送了银子和房契,总不至于下午就忽然不高兴了。


    “您要是嫌弃妾身字写的不好,那您教我!”温如意反应的也快,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推坐在了塌上,直接把笔塞到了他手中,脸颊越发透着红,看起来像是恼羞成怒了。


    厉其琛手中的笔一端落在了纸张,墨迹迅速晕染开,他依旧不说话,温如意心里敲起了边鼓,什么情况。


    温如意是打定主意不问,要等他先开口,过了许久,厉其琛抬起笔,那一块染开的地方,字迹都瞧不清了,他想起册子中对她的描述。


    家中排行第二,未念过书,性子软糯,脾气温和,擅厨艺,尤其擅做豆腐,在东巷远近闻名。


    而他的这位如意夫人,除了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之外,似乎哪样都不符合……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照进窗的阳光拉回去了些,余留下一些暖意,静静在屋内散开。


    温如意猜不透,也有些紧张,这半日晴天半日雨的性情,叫人很难琢磨清楚,他到底想说什么。


    正想时,厉其琛动了,执着笔,在砚台上轻蘸了下,找了纸张上还没被温如意肆虐过的地方,写下了温如意三个字。


    他的字写的很好看。


    就如网上可被当做字体的那种,笔力遒劲,透着他本性里的肆意,仅是三个字而已。


    收起笔后,厉其琛淡淡说了句:“见字如见人。”


    “……”温如意再看旁边自己写的那些,不忍直视。


    “先将名字写好。”


    厉其琛看向她,温如意朝他那儿挨近了些,坐下来,从他手中接过了笔,学着他调整了握笔的姿势,深吸了一口气,在他的字旁边,写下了个“温”字。


    很快,温如意见识到了高楼大厦和棚户区的差距。


    温如意不由朝后靠去,靠到了他怀里,这坐姿,他正好在她身后圈住了她。


    我就不信了!


    温如意心中暗道,欺身又接连写了三个“温”字,神情里浮了一抹较劲,不服输又要写,他的手覆到了她的手背上,拇指靠着她的,贴在了笔上,缓缓往下压。


    温如意手一抖,厉其琛的手劲很大,控制住后,引导着她,写下了一个比温如意做所写的,好看不少的“温”字。


    她的手因为刚刚的紧张,有些凉,被他包裹起来后,阵阵的暖意,又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人的性情太变幻无常了,看起来要打雷下雨的,现在又风和日丽了。


    可她还是不敢放松警惕,一半的心思放在写字上,一半的心思留在了应对。


    很快,厉其琛开了口:“你既识字不多,那天去茶花会做什么。”


    温如意轻扭了下身子:“听人说缀锦园里很美,就想进去看看。”


    “如”字写下最后一划,耳畔传来他清冷的声音:“只是想看看园子?”


    “我们没有帖子进不去,是从后厨偷偷进去的,不想会遇到王爷您。”最后那句话越说越轻,无需她往下讲,后续的事他也都知道。


    温如意说完后他没作声,字还在继续写,气氛好像看着很平和,却透了说不清的奇怪。


    “练字”到了傍晚,护卫前来禀报时他才离开,等他走出了屋子后,温如意犹如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了塌上,手也没劲了,松垮垮落下,手中的笔直接朝纸上戳去,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莫名其妙!”简直太莫名其妙了,刚才写着写着说起莞城那宅子,又说宅子给了她让她自己做主,不必过问与他,直接交代林管事就行。


    豆蔻进来收拾桌子,看温如意咬牙切齿的瞪着桌上的纸,将砚台收走:“夫人,要不将它也收起来?”毕竟是王爷和夫人一块儿写的。


    温如意没好气:“扔了。”


    等豆蔻将它折起来后,温如意抬手拦了下,很是纠结:“别扔了,收起来。”免得他哪天问起来。


    豆蔻抿着笑意,将小桌收拾干净,看天色即将暗下来,让绿芽去厨房里领食盒。


    ……


    之后厉其琛变得很忙,接连好几天都没过来,温如意乐的自在,专心想如何将莞城的宅子改成客栈,京都城的天是越来越凉了,到了十月中后,添了夹袄后,这天定北王府里忽然热闹了起来。


    温如意到这儿两个多月,从未见过定北王府有这么多人到访,来的都还是年轻的男子,问过豆蔻后才知道,原来每年定北王府都会举办招贤宴。


    名头如此,就是请一些年轻的官员前来参加宴会,相互结识一下,今年正好临了秋闱,邀请的人就比去年多了些。


    这样的宴会是不会让女眷出场的,来的都是官员,说的也都是一些官场的事,府里这些女眷,包括吴侧妃,都不会出去。


    客人都在前厅,午后的时辰,吃过饭后温如意带着豆蔻到花园里散步晒太阳。


    隔着围墙,有些距离都还能听到前厅那儿传来乐声,温如意问豆蔻:“有歌舞?”


    “请了曲艺坊的人来表演,年年都是如此。”


    温如意点点头,不甚在意,带着豆蔻绕过了池塘后往亭子那儿走去,过了这个花园,隔壁的还要更大一些,温如意喜欢那边小竹林,便想去亭子里坐坐,才刚拐个弯,迎面就过来了一个人。


    打上照面后,两个人皆愣了下,还是认识的。


    顾君瑜是迷了路,王府有些大,带他过来的丫鬟领着领着忽然就离开了,他只能自己走,一路摸着到了这儿,本想找个人问问,偌大的园子却都没见到人,直到遇到温如意。


    糟糕。


    温如意心中一紧,看到他之后,原本不错的心情,急转直下,那万分熟悉的悲伤感又冒出来了,从她心底,丝一般抽出,往上攀爬,要将她的心裹在里面。


    又是这样的无力感,温如意控制不住那泛酸的滋味,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出现在西山寺竹林里遇到他后的反应。


    够了!


    温如意心中骂道,用尽力气将视线转了过去,喊了声豆蔻。


    一旁因为她突然的变化已经有些呆的豆蔻反应过来:“夫人?”


    眼泪已经滚落下来,温如意低声道:“快扶我走。”


    豆蔻忙扶住她,侧过身时,前面传来了顾君瑜的声音:“如意?”


    谁也不能明白温如意使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身体,他这么一喊,她更难受了。


    “不要叫我!”


    低斥声响起,顾君瑜愣了下,背过身去的温如意在看不到他后终于有所缓解,赶紧让豆蔻扶她离开,头也不回的出了这园子,就留下顾君瑜一个人站在那儿,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满是不解。


    如意这是怎么了?


    就在这不远处,空着的阁楼上,站着两个身影。


    厉其琛负手而立,一旁是经常跟在他身旁的护卫之一。


    厉其琛的视线落在顾君瑜身上,看着他一直目送了温如意离开,再看着他被经过的丫鬟带去前院,沉声:“是他?”


    “是他,西山寺中夫人在竹林中遇到的人,就是这位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觉得王爷会把醋意表现的这么明显?肯定不能的,王爷这么骄傲一个人


    明天不出意外是早上十点更新~~~嗯!


    ——————————


    来来不要害羞的告诉凉子,你们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拷问老公/男朋友的时候:你以前谈过几个女朋友?说嘛,我保证不生气?哎呀我肯定不生气,是我问的我为什么要生气。


    交代之后:【生气】什么,你还为她做过这些,好嘛,那你去找她好了,和我在一起干什么,啊我是说了不生气,哪里知道你这样啊……


    (摊手)


    ☆、027.她是宠妾


    顾君瑜跟着经过的丫鬟回了前厅, 与他一同过来的方公子忙与他招手, 待人走近入座后才低声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怎么找不到你?”


    “不是你叫人来找我。”顾君瑜还觉得疑惑,带他过去的丫鬟走了一半忽然离开, 人也没见着还迷了路。


    “我刚才在清风园等你啊, 本想介绍忠勇侯府的二少爷给你认识的,他和晋王世子他们关系都很好,可惜了, 他们走了你都没来。”方公子说起来是满脸的遗憾,“多好的机会。”


    一样是官家少爷, 却也分了三六九,像定北王这样尊贵的身份, 与他交好的, 哪个不是王公贵族,家世都不俗。


    父辈的条件决定了他们能够结识朋友的阶层,大家都不会差太多。


    即便是在朝为官,要结识也得看契机,贸贸然前去自荐的, 人家不定理你, 像今天这样的场合机会就很好, 等会儿王爷来了大家还会相互介绍,宴会时若是聊的好,之后便能结交起来。


    方公子是很愿意来这样的宴会,认识一些朋友, 总是会有帮助,这次带顾君瑜过来,也是为了让他多结识些人:“你随你父亲外任,这次恰逢秋闱,这样的宴会是再好不过,多结识些人,对你今后有帮助。”


    说罢,方公子这才记起一件事来:“我问你的时候你说你已经收到帖子了,王府送的?”


    顾君瑜点点头,他随父亲外任回来,参加的宴会并不多,定北王府也是第一次来,所以才会迷路。


    收到帖子的时候他还挺意外的,顾家与定北王府并无交集,但想到受邀而来的人中有不少与他一样刚参加过秋闱,中了举的,便就理解了。


    想到这个顾君瑜便又想起刚才在园子里意外遇见如意,她似乎不愿意见到自己。


    “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耳畔传来方公子的声音,顾君瑜回了神,冲他笑的温和:“那你刚才可与那范少爷结识上?”


    “你与我不一样啊,若是你在,他肯定是有印象,缀锦园茶花会那天,他们都在,你得二甲的事他们也都知道。”


    方公子的声音渐渐又有些远了,顾君瑜的脑海里响起母亲说过的话:如意那丫头是个好福气的,做了定北王的妾室,将来温家还能跟着她享福了,以她家的条件,再好的可挑不出。


    听到那些话时,他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后来去舅舅家拜访,又听舅母说起,如意是在缀锦园的茶花会上被定北王瞧上的,去定北王府的当日,大清早还闹了跳河自尽,救回来后一刻都没多留,送上轿子就走了。


    那天在西山寺遇见她,她伤心难过成那样,她肯定是不愿给定北王作妾的。


    还有刚才的碰面,她也是……


    顾君瑜的心里有一处越发的不舒服。


    方公子提醒了一半,又见他走神:“我说你今天怎么了!”


    顾君瑜拿起桌上的杯子,发现里面倒的是酒,轻轻转动了下,饮了口:“适才迷路时,在王府里遇见一个故人。”


    八卦又热心肠的方公子看了他一会儿,笑问:“女子?”


    见顾君瑜没有否认,方公子即刻就道出了温如意的名字。


    顾君瑜愣了下:“你知道?”


    “这有什么难的,王爷的这小妾如今可正热着呢,以往在东巷就很出名啊,豆腐西施温如意嘛,那天茶花会你是没看到,她给王爷倒茶,都倒到王爷身上去了,那模样,的确是惹人疼,要我说,缀锦园哪里是她那样身份的人可以进的,保不齐她就是冲着王爷去的,如今一跃做了定北王的宠妾,要什么没有,可比嫁个市井莽夫要来的好。”


    顾君瑜心中胀了一口气,说不出的难受,即刻反驳他:“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她去缀锦园做什么,难道是为了看你么?”方公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充满了调侃的意味,“之前你不是常去你外祖家,金家和温家离的这么近,你们不是挺熟的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顾君瑜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眼神闪烁。


    “你还不知道吧,那天有人在银楼看到,王爷买下了一尊摇钱树送给她。”方公子说话的语气并没有鄙视和看不起,反而是有些佩服,“一千多两买下的,你说王爷是不是很宠她。”


    方公子的话和今天顾君瑜看到的温如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心中有个声音开始叫嚣:即便是定北王再宠她,如意过的也不开心,她不是那样的人,她根本不想进府做妾。


    这样的感觉来的特别不好受,他既不是温家人,也不是如意的谁,有再多这样的念头,到最后也就是那么一句话,与他无关。


    但一想到她过的不好,顾君瑜便是有些心疼。


    耳畔一直在传来好友的声音,忽然周遭喧杂了一阵,大家都起来了,顾君瑜回了神,定北王爷来了。


    众人起身迎着从走廊那儿过来的人,哪个都不敢懈怠。


    厉其琛身后跟着几个人,就是方公子口中的晋王世子和忠勇侯府二少爷。


    出身尊贵,带着皇家的王者风范,与别人不同的是,便是平静的神色他都能让别人望而生畏,不自觉敬之。


    人都说定北王爷难相处,性情琢磨不定,也不是什么宽大之人,折磨起人来十分的凶狠,但还是有很多人争相的来结识,想尽办法想要结交上。


    “各位请坐,不必拘束。”厉其琛端起桌子的酒杯敬了下众人,底下这些纷纷拿起,嘴里各自说着话,喝下酒之后才坐下。


    曲艺坊的人很快安排上了表演的节目。


    招贤宴的氛围是真的不错,如方公子说的那样,大家喝酒畅聊,微醺时最容易开怀,这时谈天说地都比较容易接近,顾君瑜这儿也有几个人前来结识,他父亲外任回来刚刚升了官,也有想与他结识的人。


    很快,那边专门负责调节气氛的范延皓,手握着杯子,朝顾君瑜这桌走来。


    范延皓笑眯眯看着他:“顾公子。”


    顾君瑜起身:“范大人。”


    “在茶花会时就想结识顾公子,今年秋闱的试题,顾公子所写,颇有才略,很是令人佩服。”


    范延皓这句话听着像是捧高了,但未有顾君瑜自己清楚到底写的是什么,他怔了怔,礼貌回:“不敢当。”


    “礼部那些阅卷的都是老迂腐,我与王爷都觉得你写的那篇,位列前三都不为过。”范延皓说的是真心话,今年秋闱,顾君瑜的名次不算高,但他的文章写的是真的好,其中所写所论都颇有自己的见解,这样的人为官之后,会有自己的冲劲,只要有人扶一把,便能做许多的事。


    听到这么一番话,顾君瑜心中有些感激,恭手:“多谢王爷赏识。”


    范延皓端着杯子示意了下:“这月二十二,开善寺有礼佛大典,顾公子一道去罢。”


    顾君瑜楞着的片刻,范延皓已经将酒往下敬了,他看向那边正与晋王世子说话的定北王,厉其琛正好抬起头,看到了他之后,目光平静。


    顾君瑜举杯行礼,厉其琛看着他,指腹轻轻摸杯沿,嘴角微勾,垂了下眼眸算是回应了,很快就将视线收了回去。


    “我就说你行的。”方公子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着恭喜,“没想到还得了王爷的赏识,范二少说的没错,是礼部那些人不识货。”


    顾君瑜转头,敛了眼底的神色,对着他举了下杯,一口酒下去,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


    敬酒一圈回来的范延皓已经喝了半醉,他搭着李临分外的不乐意:“每年都是我,你去喝。”


    “你自己打赌打输了。”李临拨开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王爷,“不如我们再打个赌?”


    范延皓懒懒掀着眼:“赌什么?”


    “赌这次开善寺,王爷会不会带温夫人一同前去。”


    范延皓把酒杯塞给他,嘟囔了一句:“你开什么玩笑,那又不是宫宴。”说罢后扭头靠着椅子眯上眼休憩。


    李临看着他呵呵笑着,还是太年轻。


    ……


    彼时不知道前厅什么情形的温如意,再也没心思继续散步,直接回了小庭院,坐在那儿越想越觉得不对。


    听到顾君瑜的名字她就不舒服,见着人就挪不开腿,让人看到了还以为她犯多大的花痴,虽说她并不会常遇到顾君瑜,但有些事就怕万一,今天这事要是众目睽睽下发生的话,她这会儿就是跳池塘都说不清。


    在温如意接连喝下三杯水后,豆蔻担忧的看着她:“夫人,您刚刚怎么了。”看起来像是中邪了似的,盯着那陌生的公子泪流满面,神情那么哀伤。


    温如意从她手里接过杯子,一口喝下,心还没平静。


    “要不我陪您去庙里拜个菩萨。”豆蔻越发担心了,“可以去吴娘娘那儿请示,让外院给您安排马车。”


    温如意握着杯子,觉得她这主意不错,原来她是不信鬼神的,可现在自己这样子,还有什么理由不信。


    正要开口让豆蔻去香居请示,温如意顿住了,盯着桌子上的茶壶,神情一变:“不行。”


    万一被驱逐的那个人是她怎么办。


    “夫人?”


    温如意抱着杯子喝了一口水:“再想想,再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赖床,起来晚了,只来得及写一章,还有一章下午- -


    ————————


    如意不知道留着的只是意识,她还以为是共存,吓的颤抖中……


    ☆、028.王爷救我


    温如意呆在屋里好一会儿, 心神不宁的, 始终是平静不下来。


    豆蔻刚刚提出来的建议她想了又想, 屋外明明是暖洋洋的,她的周遭却感觉冷飕飕。


    这还是大白天呢, 温如意又有了那天傍晚时瘆得慌的感觉, 她温如意都能穿越到这儿,这世上玄妙的事一定很多,原来的她对顾君瑜的执念那么深, 说不定她死了之后没有去投胎转世,就藏在自己身体里。


    就像是电视剧和小说的桥段那样, 每每牵扯到顾君瑜的事,她就会醒过来, 与她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还有可能会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来,这两回是泪流满面,那下回直接扑顾君瑜怀里了怎么办!


    越想越冷。


    温如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水,驱散那寒颤。


    豆蔻端来煮好的姜茶走进来:“夫人, 绿芽刚将晒好的被子收进来, 您睡一会儿吧?”


    温如意看了眼床榻:“也好。”


    钻入被窝后, 温如意终于感觉到了暖意,晒过好两个时辰被子充满了阳光的味道,暖烘烘的,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终于将那股寒冷给驱散。


    温如意闭上眼睛,做了个梦。


    温如意梦到自己来到了一座小别院外,半人高的篱笆墙上长满了绿色的藤蔓,看起来郁郁葱葱的十分有生气。


    院子内还有几只小奶狗在玩,不知找到了什么逗趣的,三只扎堆在一块儿,扒拉着地面。


    靠左的篱笆墙那儿搭了个矮棚,里面有鸡叫声传来,矮棚过去些是一人多高的竹棚,应该是五六月里,葡萄藤长满在竹棚上,尚未成熟的青色葡萄垂坠在上面,沉甸甸的。


    竹棚内还有一张石桌,上面隐约是放着茶具,再过去一些,紧挨着房屋的,好像是一株柿子树。


    房子是三间并着的,中间高一些,两边稍低矮,靠右距离篱笆墙不远的地方是用小松木做起来的架子,两个架子之间系着长绳,好些衣服挂在上面,迎风而动。


    晾衣架这边些,水井旁开辟着一块不大的田,冒满了长势喜人的菜。


    很是和祥的画面。


    温如意朝四周看去,附近不远处有树木,远望应该是农田,更远一些是山,阳光西斜时,颇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一阵风送过来,温如意闻到了一股饭香,抬头看,三间屋的其中一间,冒起了炊烟。


    温如意正要往前走时,主屋的门开了,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时她愣了下,顾君瑜,看起来还是年长些的顾君瑜。


    看到他后温如意下意识的捂住心口,却没有如之前那样有难受的感觉出现,就是纯粹觉得眼前的人生的赏心悦目,比年轻时更成熟了些。


    温如意来不及惊讶时,顾君瑜朝那冒了炊烟的屋子走去,开来帘子身子进去了一半,被里面的人退了出来,两个人一同到了屋外,竟是她自己。


    温如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此时也看不到自己长什么样,但那个看起来有二十几,风韵颇佳的女子,的的确确就是自己。


    那个“温如意”笑看着顾君瑜,面颊含羞,眼底全是他,而顾君瑜则是一脸宠溺的望着她,握着她的双手在自己手中,轻轻揉了揉,又伸手去捧她的脸,擦了下她额头上的汗。


    “温如意”不知说了什么,两个人都笑着,忽然“温如意”惊慌了下,忙跑进屋子里,顾君瑜也跟了进去,垂帘拉起又被放下,不多时,温如意这儿闻到了一股饭菜烧焦的味道。


    两个人很快又出来了,还是“温如意”将他推出来的,他不让她回去,她还嗔了他一眼,几只小奶狗跑过来凑戏,兴高采烈在他们周围蹦着,顾君瑜将“温如意”揽到了怀里,两个人看向温如意这边,视线是朝上的,大概在看夕阳西下的景致,两个人的神情都充满了幸福,画面尤为的美好。


    仿佛温如意是不存在的,所以他们看不到她,温如意看着她脸上洋溢开来的快乐,豁然开朗。


    这是“温如意”的梦。


    她钟情于顾君瑜,就算是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和他在一起,但哪个少女不会梦想呢,这篱笆小院,这宁静美好,平淡相伴的生活,就是“温如意”所希望的,她有那样的梦,梦想有一天自己会和顾君瑜隐居在此,过着幸福的二人世界。


    这也只是“温如意”一个梦,不可能达成,所以只能成为梦的念头。


    这个想法生出时,温如意眼前的画面骤变,光线由明转暗,她面前的景象变成了一座有些熟悉的宅院。


    很快她反应过来了,这是东巷温家的房子,院子里那个站在屋外敲着门说话的人,正是大嫂王氏,此时她正苦口婆心的劝着:“如意啊,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两个侄儿想想,定北王府是我们能得罪的起的么,他们银子也送过来了,明天抬你的轿子就来了。”


    “不是大嫂责怪你,原本今年你就该议亲了,你大哥人都为你挑好了,你说你去那茶花会做什么,那是我们这样的人能进去的么,你因为这个被定北王看上,那也是命啊,你要是好好留在家里,他又哪里会晓得你。”


    “如意啊,你这么饿着自己也不是办法,听大嫂的话,吃些东西,去了王府之后啊好好侍奉王爷,将来为王爷生个一儿半女下来,你以后的日子也就有指望了。”


    “你说你,别人看不上眼,莫不是还惦记那顾家少爷,哎哟如意啊,那顾家也不是我们也能高攀的,你去了还不是一样要做妾,想明白些,他们说的那些你也不用信,那定北王真要是个杀人如麻的,那府里岂不是天天死人。”


    院子外,温如意看着王氏劝慰的神情,心里没由来一股气,厉其琛是不是杀人如麻她不清楚,但他绝对不好伺候,要没穿越这回事,换做原来的温如意那性子,在王府怕是活不过半年。


    这是亲人啊,有这么劝人的么。


    王氏看不到走进院子的温如意,只不断劝着,劝多了自己心情也不好,说的口干舌燥,也是一肚子的气,最后将那吃的放在门外,低声道了句:“眼高手低,前两年定下亲事,哪里还会有这么多麻烦!”


    温如意看着两只碗里的馒头和菜,想推门进去,整个人便直接穿进去了。


    屋内有些暗。


    适应了会儿后才看清屋内的摆设,“温如意”就坐在床边,兀自垂泪。


    温如意看的特别心疼,这就跟照镜子似的,她现在接受这张脸了,看着对面一模一样的自己哭的这么伤心难过,多想好好安慰她。


    温如意走近几步,看到了她放在怀里的书信,“温如意”捏着其中一封,泪水滴答掉落在纸上,嘴里轻念着顾大哥。


    真是个傻丫头,喜欢他,连他名字都不敢叫的亲密,只叫顾大哥。


    温如意看不清信里的内容,她在床上坐下来,看着对面的“温如意”,很想问问她,她到底想要什么。


    灵魂也好,执念也罢,留下时总有它的目的,她已经跳河自尽,断了气的,她念念不忘的:“你还想做什么?”


    可惜她听不到,她一直在看这些信,直勾勾看着,泪水如线一样滑落。


    温如意抬起手,想要帮她擦眼泪,还未触及到她脸颊,看到她手里捏着的信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喜欢一个人最希望得到的是什么?


    是对方的回应。


    “如意,你是不是想知道顾君瑜是不是也喜欢你?”


    温如意问的很轻,在喊“如意”时她没反应,但在叫出“顾君瑜”三个字时,对面的人忽然抬起头看她,面朝着她,直视着。


    温如意被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往后避去。


    不等她反应过来,温如意感觉坐着的整张床都悬空了,从高空往下坠,她想拉住什么时候身下的床也不见了,就只有对面的“温如意”,可此时的她却是笑看着她的,那笑容特别的诡异。


    咚的一声,两个人一齐掉到了水里,温如意呛了水,努力往上游时,她游过来,拉住了她,将她往水下带。


    不要……放开我。


    缺氧的肺越来越难受,快爆炸了,温如意的意识也越渐模糊。


    ……


    天色已暗,没有点灯的屋内,厉其琛坐在床边,一只手被床上的人牢牢紧握住。


    床上的人睡的很不安稳,嘴里念叨着,满头是汗。


    “别杀我,我还不想死。”


    “你想做什么告诉我,我都可以答应你。”


    “厉其琛,快救我。”


    她哭了,紧闭着的眼角滚出眼泪,抓着他衣袖的手越发紧,就像是要把衣服拽破掉。


    厉其琛抓住了她的手,从袖子上扯下来,温如意很快抓牢,生怕他会松开似的,嘴里还在念叨:“厉其琛你快来救我。”


    看着她紧紧擒着自己的五指,厉其琛回握住。


    就这时,床上的温如意猛地睁开眼,胸口猛烈起伏喘着气,许久后视线幽幽朝床边转去,看到厉其琛后,爬起来扑到了他怀里,哇的哭出了声:“吓死我了。”


    豆蔻在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夫人刚刚在梦里直呼了王爷的名讳,七八次。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来啦~~~~~~!!!!


    ————————


    感谢大佬们的营养液和地雷~


    ☆、029.留下陪我


    豆蔻的担忧温如意一点都感受不到, 此刻她扑在厉其琛怀里, 紧紧抱着他, 哭的不能自已。


    实在是抬可怕了,那一刻, 梦境中的“温如意”再没有温柔的样子, 在水中,像是夺命的魔鬼,将她使劲的往下拉, 温如意很害怕,她害怕自己醒过来就不再是自己, 害怕她的灵魂被驱逐走,害怕她在这陌生的地方会做个孤魂野鬼, 即便是她回去现代, 这个时候,她的尸体可能也已经被火化了。


    她毫无准备的从那个世界消弭,不想就这么在这里死去。


    她的身体颤抖的厉害。


    仿佛是四面八方都有什么要侵害到她,她用力的往他怀里藏,想将自己埋进去, 肩头耸动着, 怀里是她闷闷的哭声。


    厉其琛抬起手, 好像还惊到了她,温如意更用力的抱紧他,怕他会推开她,泪水浸透了他外披着的衣衫, 呼吸间,那湿漉漉的气息很是浓厚。


    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下,最后落在了她的后背上。


    她哭的太伤心了,垂眸看去,耳根子后都是红通通的,揪着他衣服的五指泛着苍白,身子还在止不住抖,那个不知情节的梦,给她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厉其琛不算是有耐心的人,她在他怀里哭成这样,这会儿也没剩下太多的美感,单薄衣衫下,半个时辰在被子外,温如意的手冻的有些冷,露出的肩头也冰凉凉的,她还想往他怀里缩一下,后背忽然罩上来被褥,厚厚的,压住了她,也将她的声音闷住了一部分。


    豆蔻见王爷拉起的被褥连夫人的头都给罩住了,想出言提醒这样会把夫人闷坏的,可又不敢。


    过了会儿,哭声缓和了一些的温如意有些喘不上气来,她啜泣着往上拱了下,半张脸露在了被褥外,抬起头看他,一双眼睛哭的桃肿,嘴角瘪着,一直在抖,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委屈又可怜。


    厉其琛伸手去抚她脸颊,平静的看着她:“怎么了?”


    “我做噩梦了。”温如意的喉咙都哭哑了,声音有些沙,“我梦到很恐怖的事,有人想杀我。”


    眼泪直接滚到了他手上,有些烫,她的双颊红通通的,身子还一抽一抽的啜泣着,厉其琛抹了下她脸颊上的泪水:“一个梦就吓成这样。”


    “真的很可怕。”温如意揪着他的衣服,对她来说岂止是梦可怕,醒来之后更害怕,她怕会发生梦中那样的事。


    此时的她急于论证自己所做的梦真的很可怕,圆圆的大眼睛和神情一样,撑足了在为主人撑场面,厉其琛的手背剃过她的下巴,指腹蹭过,语气依旧平静:“有多可怕?”


    温如意没有失去理智到把梦里的事一五一十都透露出去,将其中的人物调换后,将梦境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强调了自己掉下水时的场景,说完后又觉得有些冷,在他怀里缩了缩,将自己裹在他和被褥的中间,严丝合缝的。


    厉其琛的语气却显得有些轻松:“你胆子这么大,还会怕这个。”


    温如意抿紧着嘴唇,半响吱声:“妾身怕鬼。”


    温如意不温不火的那几年里,别人觉得明星光鲜亮丽,但当时在她那个层次,赚来的钱除了被公司和经纪人分走后,就要用来置装和零碎七八的东西,在她接连半年没活时,她也有过险些交不起房租的经历。


    但就算是这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她也没接拍那些恐怖鬼片。


    温如意胆子是不小,但却害怕那些不能形容,虚无的东西,僵尸她不怕,吸血鬼她也不怕,就是这世上有妖,温如意也能接受,她偏就怕鬼,当时大制作的剧轮不上她,小成本的恐怖电影剧情烂不说,喜欢着重在环境营造和吓人上面,荒村公寓楼,废弃医院,荒芜的岛屿,没有人烟的山林。


    温如意就是经不起那样的吓,所以当时宁愿吃泡面,也不肯接那些制作周期短暂,来钱不多但快的剧。


    放到现在这样的情况,温如意怎么能不怕。


    可厉其琛却笑了。


    他看起来是有些遮掩,笑声并不明显,但温如意听的特别清晰。


    这样的笑声倒是驱散了些温如意从噩梦中惊醒的不适,转而是有些恼了,换做他被鬼追看看,换做他被人扔水里这么试试,看他是不是还笑得出来。


    温如意抬起头强调:“是真的!”


    厉其琛脸上的笑更甚。


    太不尊重人了!


    温如意那眼泪水还挂着,啜泣着瞪着他,想反驳一下,又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得罪他的话,便只能气鼓鼓瞪着。


    “这世上本无鬼怪。”厉其琛的手探入了她发丝间,声音不轻不重,笑意尤在,说的十分缓慢,“有的也是心中有鬼。”


    说话间,厉其琛的手从她发丝间缓缓滑落下来,顺到发尾,轻轻一捏,松开时,它们顽皮的掉落下去,晃着。


    温如意握住了他抬着的手,不惧他这样藏着探究的眼神:“王爷不信鬼神。”


    厉其琛很快反客为主,将她的手揉捏在了自己掌心里,回答的很清淡:“本王不信。”


    在这样一个礼佛道教盛行的地方,上至皇家,下到平民百姓,都对此有信仰,雨水匮乏的时候还要祭天求雨,遇到大的事情,占卜问天这样的事也时有发生,百姓去庙里的次数频繁到有些隔三差五就会去,祈福也好,求平安也好。


    但他却说他不信鬼神。


    温如意对上他的视线,他平静的看着的她,像是在看一场戏,更像是再说。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太慌张,都来不及想这些,如今静下心了,温如意往回想,总觉得他那句话哪里不太对。


    揪着他衣服的手没有松开,温如意轻啜着,声音很软:“妾身没有骗您。”


    厉其琛垂眸,看着她,抬起手的摸着她触感极好的头发,声音中透着一股穿透,直击她心里:“唯有心中有鬼之人,才会惧怕鬼怪。”


    温如意心中咯噔了下,这话好像在说她心中有鬼,才会做噩梦,才会怕鬼,她转头看豆蔻,发现她的脸色不大好。


    她刚刚做噩梦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温如意正想时,厉其琛推了下她的肩膀,要起身,温如意下意识抽紧了手,死死揪着不肯松开,抬起头看他,这眼泪又开始往外冒。


    温如意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别走。”


    厉其琛顿了下,温如意往他那儿靠去,险些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了,没有电灯的屋子内,哪一处暗下的角落温如意都不敢看,唯有靠着他才安心。


    厉其琛坐在那儿是真的有些动弹不得,看她床外都不敢看的样子,声音沉了几分:“你做什么?”


    “王爷您别走。”温如意泪眼汪汪看着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赖住他,他的玉佩已经不顶用了,他在这儿她才能安心。


    厉其琛站了起来,温如意整个人便挂在了他身上,长长的衣衫披在身上,敞开的衣领露出白皙的肩膀,两条长腿勾缠着他的腰,她的双手,则是牢牢抱着他的脖子,埋头在他怀里,哪里都不敢看。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豆蔻偷偷看了眼王爷的神色,再看自家夫人,足实捏了一把汗。


    许久,她耳畔传来他的声音:“你就用这种方式留下本王。”


    这都十月中了,入夜之后天更冷,温如意就穿了这么单薄的衣衫,一半露在空气里,加上这环境,她冷的瑟瑟发抖。


    很快,她搂着他的双手从温到凉。


    温如意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满腹的委屈,她看着他,这张雕琢完美的脸庞上,他的神情这么的淡,波澜不惊。


    须臾,温如意轻抬起身子向他靠拢,在最近的距离,时间恍若静止了,四目相对。


    他未有所动,温如意试探的抬了下巴,亲了上去。


    她的嘴唇也是凉的,而他的,滚烫。


    温如意感觉到他抱着自己腰身的手紧了两分,闭上眼,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恰到好处落了下来,流淌到了嘴角。


    厉其琛尝到了泪水的咸……


    很快,他反客为主。


    往前一步,温如意的后背抵在了床架上,实木的床架有些凉,温如意就想往他靠,但他已经抵上来了,悬空的她只要松手就会掉下去,不松手,便只能应承他的攻势。


    这像是一场角力角逐,温如意极力想要将他留下,厉其琛却是近乎于惩罚,他身下这个女人,聪明又狡猾,她心里想的,永远比嘴上说的还要多。


    温如意闷哼了声,不肯认输,抵死纠缠。


    豆蔻早就出去了,和绿芽一起守在屋外,屋内的动静,大到一扇门都遮不住,两个丫鬟脸上的神情倒没什么变化,不远处守着的两个护卫,更是平静。


    掌了灯的小庭院内,走廊深处还是很暗,豆蔻想起夫人今日回来后的反常,越发觉得夫人是遇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会心神不宁,该给夫人去求个平安福来才行。


    想了会儿,豆蔻让绿芽去烧水备着。


    半个时辰后,温如意被厉其琛抱去沐浴时,她还拉着他不肯松手。


    她是累怀了,却时刻记得不能把辟邪的他给放走,放回床上后,手还紧紧拉着他的,微眯着眼,呢喃着往他怀里靠,一转眼,整个人又缠住了他了。


    厉其琛抬起自己的手,她抓着,腰身上是她另外一只手,她靠在他胸膛上,呢喃声传来:“别走,求你了。”


    这世上,就连母后都不会直呼他的全名,京都城上下,也没人敢当面这么叫他。


    梦虽是假,说的话却是真。


    她和当初在茶花会遇到的那个豆腐西施一点都不像。


    温家可没有第二个女儿。


    ……


    天蒙蒙亮时温如意醒了,抬起头,厉其琛靠在床上,保持着这姿势并没有全身躺下来。


    温如意再一动,他醒了,像是根本没有睡过那样,眼神清明到不含一丝如梦初醒时的茫然。


    “王爷您一夜没睡?”


    厉其琛抬手,她那抓了一夜的手还握着呢,温如意悻悻的松开,转眼,厉其琛穿上衣服,披上昨夜护卫送过来的朝服,准备入宫上早朝。


    温如意坐在床上看着屋外灰蒙蒙的天,对昨晚自己大着胆子将他留下的行为,十分的佩服。


    但效果也是极好,睡着的那几个时辰里,她梦都没有做,特别的安稳,不愧是身份尊贵的帝皇之子。


    “夫人,您别着凉了。”豆蔻过来给她披上外衣,“您昨天真的吓死我了。”


    “王爷昨天什么时候来的?”


    “您睡下有一会儿王爷过来了,也不让我叫醒您,等我沏茶回来,您就一直在念王爷的名讳,拉着王爷的手不肯松开。”昨天的事现在说起来豆蔻依旧是心有余悸,莫说这王府上下,她从没见谁敢当面直呼王爷的名讳。


    温如意有些冷,拉了拉衣服:“我叫了几次?”


    “得有十来次。”


    “……”温如意觉得自己昨天晚上应该是数次濒临危机,“那我还说了什么?”


    “别的没了,夫人做噩梦了,一直喊着‘别杀我’,夫人,您梦见是什么了?”


    豆蔻扶她下床,温如意坐在梳妆台前,敲着酸软的腿,看着铜镜中的面若桃花的自己,下定了决定:“豆蔻,下午去吴娘娘那儿请示,明日你陪我去一趟庙里。”


    “是。”


    豆蔻替她梳好头发,温如意又想到了一件事:“豆蔻,王爷真的一次都没在别的院子留宿?”


    “是啊,王爷一直都是住在琢园里的,听琢园里的丫鬟说起,王爷睡觉的时候,屋内都不能有侍奉的人。”豆蔻想的也比较简单,王爷从不在别人院子里留宿,昨天留在夫人这儿,那说明王爷很在意夫人啊。


    温如意却不是这么想的,清晨她醒来时,厉其琛的状态,更像是一夜没睡,至少是没有深沉睡眠,换言之,他是时刻注意周围的,她轻轻一动他就醒了,那天从廖王府回来,他在她这儿休憩了会儿,应该是连夜赶路累坏了的,可纵使那样,他睡的还是很浅。


    他不在别的院子留宿,和喜不喜欢无关,他是根本睡不着。


    “该不是有什么童年阴影。”


    温如意嘟囔了声,起身到桌旁,绿芽取来了食盒,不等她布好桌,外面传来了陈小婉的声音。


    丝毫不夸张,陈小婉是冲进来的,到了温如意这边坐下,笑眯眯的看着她,开口第一句便是:“如意,王爷昨天在你这儿过夜了!”


    温如意拿起调羹:“传这么快?”


    “算慢的了,昨夜王爷没有回琢园去,吴娘娘那儿肯定昨天夜里就知道了,怕是一宿都没能睡安稳。”听起来陈小婉知道的还算迟了,王爷不回琢园去,大半个王府都陪着一块儿失眠。


    吴媚儿的肚量可没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大,看来下午请示去庙里祈福这事,得黄。


    温如意让豆蔻给她添了一碗粥:“那你睡的可好。”


    “我为你高兴啊,睡的自然好。”


    陈小婉一副与荣有焉的神情,温如意看了她一会儿,总觉得她这情绪有些高涨过了头,便岔开话题:“小婉,你觉得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陈小婉没听明白:“什么以前?”


    温如意放下调羹:“你与我从小认识,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很好啊,温柔大方,还很好相处,我们几个中就属你最懂事,小的时候就会帮你爹娘一起干活,还会帮你娘生活做饭,金怡的菜做的还没你好吃,我跟着爹娘离开东巷的时候,你已经会帮你爹娘做豆腐了。”对于她的记忆,陈小婉停留在小的时候,“你爹娘过世后,你不是帮你大哥一起打理铺子,你可比我好多了,我什么都不会。”


    “什么都会”的温如意有些心虚,更有些慌张,昨天厉其琛那句“心中有鬼”,说的是不是这些事,她连鱼汤都不会炖。


    她是顶着温如意这张脸,可她身上其实有很多破绽,真要追根究底的去,温如意会的事,她其实都不会,就算是记得步骤,一样的东西拿到她面前,她照样能弄砸。


    “你怎么了?”陈小婉凑近了看她,随即笑嘻嘻道,“哎,昨天王爷来你这儿这么久,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温如意看着她,无意说了句:“你这么喜欢听王爷在我这儿做的事?”


    陈小婉挽了她的胳膊,点点头:“是啊。”


    温如意笑了,捏了下她的鼻子:“那我偏不告诉你。”


    陈小婉一愣,哼了声松开她的手:“不说就不说。”末了气鼓鼓的几口将面前的粥给喝完。


    温如意笑看着她也没做声,过了会儿陈小婉熬不住了,又朝她挨过来,撒娇道:“如意你太坏了。”


    陈小婉生的讨喜,说话又可爱,温如意的确挺喜欢她,可有些事,问的多了,就不是八卦和可爱这么简单,她又不是之前的温如意,生活在东巷里,与世无争的没见识过险恶。


    她在娱乐圈浸了十年,总是相信一句话,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在这个定北王府中,不论厉其琛喜不喜欢,她们都是她的妾室,这就跟后宫定律是一样的,皇上只有一个,僧多肉少,哪个愿意把皇上分享出去?


    之前王爷受伤来的频繁时陈小婉也问了,这回过夜她也问了,温如意不会把她往坏处去想,不去揣测她有什么目的,却没法与她深交,这定北王府她迟早是要离开的。


    于是,温如意捏了捏她的脸颊,往她嘴里塞了个汤包:“这还堵不住你的嘴。”


    陈小婉呜呜了声,几口将汤包吃下后,喝了一口粥:“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怎么了?”


    陈小婉神秘着口气:“你知道么,昨天夜里赵家出事了,到今天早上为止,还有很多官兵守在赵家门口,赵家的几位老爷都被捉拿到了刑部,女眷全都关在府里。”


    “赵家?”


    “就是赵国公府,去世的端永太后就姓赵,宫里的淑妃娘娘是赵家的嫡长女。”


    温如意嘴唇微张,那不就是皇上的外祖父家,身份十分了得啊。


    “不仅是赵家,还有刘家,钱家,戚家,陆家。”


    陈小婉报出的一个个名字,温如意都需要好好想想,刘家和钱家印象不深,戚家不就是那戚侯府,至于陆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


    这些人家非富即贵,还与皇家有牵扯,温如意即便是不懂政事,也清楚这么一大波下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动荡。


    “出了什么事?”


    “一年前莞城水患,冲垮了堤坝,淹了堤坝下的三个村子,百姓死伤无数,皇上盛怒,命人调查这些事,查了一年了。”陈小婉顿了顿,“之前一直没消息的,就这几天忽然爆出来,听说是查货了一批的赃物,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是出府去的人打听回来的。”


    莞城,赃物,这些听着格外耳熟,廖王府宴会的时候,廖王世子,还有晋王世子他们说的不就是这些事。


    他还因为去了一趟莞城受了伤,难道他的伤,就是陈小婉提到的这些人所做的?


    如果厉其琛去莞城是为了调查她说的事,那他来回这一路岂不很凶险,事情若这么严重,之前那些人为了隐瞒住,肯定没少下毒手。


    “王爷之前也去了莞城,如果是王爷查出来的,那可就立大功了。”陈小婉嘟囔着,又有些高兴,看着温如意笑道,“到时候就会有很多赏赐。”


    温如意露了些好奇:“死了这么多人,那赵家会怎么样?”


    “轻则抄家发配,重则满门抄斩。”


    温如意微怔,一人犯错,齐家遭难,之前从莞城回来他就受了伤,那这回接连几家都被挖出来,厉其琛这个大功臣的处境,怕也是不太|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盛世清歌的宫斗甜爽文《独宠圣心》~


    当年被秦家姑娘戴了绿帽子的男人登基了,


    整个大烨朝都等着秦家倒霉。


    后来,秦家又赔了一个姑娘给皇上。


    传闻这姑娘生得玲珑心肝、乖巧可人,一举独得圣心。


    再后来,后宫就没其他娘娘什么事儿了。


    再再后来,皇上觉得自己赔得血本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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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0.带你驱鬼


    陈小婉在小庭院呆了一个多时辰后离开了, 之后豆蔻去了一趟香居请示, 吴媚儿果真没有同意让温如意出府去庙里祈福。


    拒绝的理由也简单, 王府里的妾室是不能单独出府,如果同意算是恩典, 不同意也不算是为难, 她温如意进府才几个月,并不合适这时候出府去,要是想要祈福拜菩萨, 府里有佛堂,有心的话到那儿吃斋念佛半个月, 菩萨一样会保佑她。


    温如意也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大清早陈小婉兴冲冲过来说府里传遍了王爷昨夜在她这儿留宿的事, 女人的嫉妒心, 可不得想尽办法给她找点不痛快,怎么可能会答应。


    倒是豆蔻不太放心,心里头惦念着,就去前院请示了林管事,叫绿芽照顾好夫人, 独自出府去了一趟距离王府最近的庙, 给温如意求平安符。


    等到下午豆蔻回来, 隔着王府的高墙,外面的大街小巷,早已经传遍了有关赵家的事。


    说炸开了锅一点都不为过,主要是这件事来的太大了, 牵连甚广,且往下挖时又出了几桩旧事,这一件垒着一件,听着足实骇人。


    建州在京都东南侧,多山地带,繁华的莞城就处在一个地势低洼处,因其常年温和的气候出名,人杰地灵,宜养身,莞城外不少地方都有京都城的权贵在那儿买的庄子,用来修养度假所用。


    莞城这样的地势好处不少,坏事也有,水宜积不易排,几十年来也发生过好几次水患,百姓伤亡很少,但对粮收的影响比较大。


    十年前,那时皇上登基没多久,决定要在莞城修个蓄水堤坝,雨季蓄水,旱季放排,这样一来就是两全其美。


    这个工程很大,朝中这么多大臣,也不是谁都担得起,有些即便是想接,也不一定吃得住,皇上便将此重任交给了有修渠经验的赵国公,工部的两位侍郎刘大人和钱大人一起配合,国库那儿拨了不少钱下去,让他们将这件事办妥。


    整个工程历时了两年多才完成,期间莞城风调雨顺,没有发生过什么患事,如此正式完工之后,便开始蓄水。


    头几年建州雨水不丰,堤坝那儿安然无恙,也造福了百姓一阵子。


    直到两年前,五六月时,雨水至,颇为丰厚,莞城的百姓都还很高兴,再不用担心这田地被淹的情况出现,等到了七八月,暑夏过去后,秋雨至。


    这年的雨水比往年来的多很多,断断续续下到了九月末,终于开始艳阳天,百姓们还在庆幸,亏的这堤坝修的及时,要不然今年这么多的雨水,又得淹上大片,损耗不少,可不等他们晒个十天半月开始收粮,一天夜里,堤坝下几个村子的百姓在睡梦中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


    犹如是巨石滚落,又像是什么有水声,振聋发聩。


    等他们披上衣服走出来看,高望出去,灰蒙蒙天色下,原本高高的堤坝被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并且这缺口还在不断扩大,从里面倒出的水巨浪一般从上冲刷下来,带着巨石泥沙,冲垮了堤坝上的树,冲向村子。


    有些人在睡梦中就被大水淹没,有些眼睁睁看着水冲下来,逃不及。


    堤坝下距离最近的一个村子几乎是全军覆没,远一些的两个村子死伤过半,大半夜的,地势高一些临近的几个村子都听到了像是翻地龙的声音,房屋都会震动,赶出来看,屋子没被淹,家中田地都泡在水里了,粮食尽毁。


    一夕之间死了无数百姓,良田被毁。


    消息传回京都城,皇上盛怒,命人严查,却查不出什么头绪。


    赵国公还入宫请罪,但归结起原因来,却是没有任何纰漏之处,国库拨下去的银两的确都用到了实处,工部那儿一砖一瓦用的都有记录,从赵国公到底下的人,并没有人贪污这银子。


    再说他们的用心程度,历时两年多,赵国公头发都熬白了,工部那儿修建的卷宗都还存放着,之前都是经由皇上批示的,安然无恙使用了好几年都没出什么意外,今年出事,赵国公便将原因归结在了年久失修上面。


    用的时间长了,这自然会出问题。


    为了以证清白,赵国公还将赵家上下所有的出入账务,家中多少田产,这些年每年增了多少,都呈递了上去,来证明他一两银子都没有贪。


    之后,便主动请命去莞城将堤坝修好,还自己掏腰包拿出数万银两子来安抚那些百姓,帮忙重建家园。


    做完了这些之后,说是心系那些百姓,赵国公还大病了一场,继而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又入宫,请罪卸任。


    做到这份上,似乎还怪不着他们什么了。


    一没贪污,二是尽心尽力在做了,三则是这堤坝已经用了五六年,也不是刚修建好就出事。


    最后的结果,是当初负责这件事的人都降了职,赵国公没有卸任。


    百姓安置妥当,山下的村子也都重建起来了,逐渐恢复生气,事情似乎就算这么过去了,连京都城中都没人说起这件事,如今却突然爆出,莞城堤坝之所以会出现那样的问题,是赵国公等人侵吞了几近一半拨下去的银两,多达几十万两,而之所以没查到,是因为那些银两根本没带回京都城,都还藏在莞城,直到被定北王查获带回。


    看豆蔻说的有些口渴,温如意好心给她倒了杯水,神情有些了然,侵吞了一半工程款,那不就是所谓的豆腐渣工程,但这事儿是能查到的啊,材料好坏还能看不出么:“两年前堤坝破开后,就没派人去查?”


    “我听庙外那先生对别人说,是因为去查的人里也有赵国公的人,还有那堤坝,坏的是底下,不是上边儿。”


    温如意点点头:“根基不稳,出事是迟早的事。”前几年雨水不丰那是他们运气好。


    “赵家男丁现在都关在牢里,下午时女眷也都押送去刑部了,就从庙外头经过。”豆蔻形容了下看到那些人的情形,过去光鲜亮丽,就是连根簪子都不会戴歪的赵家女眷,如今沦为阶下囚,狼狈不堪,年纪大的看着沉稳,实则绝望,年纪轻的都在哭哭啼啼,其中还有两个襁褓中的孩子被人抱着。


    即便是知道赵家犯了事,看到时还是不忍要难受。


    温如意已经问过陈小婉这些人会被如何处置,听豆蔻说起来,不禁追问:“如果不是抄斩,她们会被送到什么地方?”


    “男子发配充军,女眷为奴为ji。”豆蔻看温如意脸色不是很好,忙将求来的护身符拿出来,“夫人,这是我给您求来的,您戴在身上,这样就不会做噩梦了。”


    话音刚落,外面匆匆走过来一个丫鬟,请温如意去前厅接旨,宫中的赏赐到了。


    温如意一愣,豆蔻反应快一些,赶忙给她理了理头发,换过一身衣裳,扶她起来赶去前院。


    她到的时候,前院那儿已经有很多人了,大家都一脸欣喜的等着。


    温如意站到陈小婉旁边,听到她们在说宫里的赏赐,朝那几口箱子看了眼,那边人来齐了,众人低头跪下,站在那儿的太监才开始颁口谕。


    圣旨上说的都是夸定北王的话,说他破案有功,追回赃银二十万两,特赏赐了这些。


    黄金二千两,明珠一斛,云锦十二……


    这些赏赐传到温如意耳中,她快要算不及,三千两黄金,那得多少银子?一斛是多少?那些宝石都不值钱了?


    听到最后,温如意脑海中只嗡嗡的响,摇钱树算什么!


    没听到那声平身,陈小婉扶了她一把,温如意回过神来站起来,代为接旨的吴媚儿,恭恭敬敬行礼后,给了赏银,送这几位公公出府后,转过看众人,脸上带着与荣有焉的骄傲:“此次王爷立下大功,必定有许多人前来到访,之后府中说不定还会举办宴会,各在这之前,等王爷回来,各位妹妹可要好好恭贺。”


    温如意看了眼几口箱子,不算黄金,这么多赏赐加起来就有上万两。


    多大的赏赐意味着多大的功劳,赵国公府现在满门都在牢里,不可能再有转圜余地,而今天之前,这赵国公府还是光鲜亮丽的,出过一位皇后,生下先皇,在称呼上,赵国公还是皇上和定北王的舅舅,三皇子的生母淑妃也是出自赵家,今天之前,赵家的地位仅次于陆家。


    这么大的家族一下就倒了,皇权之下,靠得越拢越要小心翼翼,这话没错。


    “怎么了?”陈小婉见她走神,关切了一句。


    温如意摇了摇头:“赵家被查封,那你说的刘家他们会怎么样?”


    “刘家和钱家也被查封了,我刚刚听吴娘娘说了,戚老侯爷昨天连夜受召入宫,那陆家也是,陆家的二老爷是户部尚书,当初拨下去的那几十万两银子,就是经由他手,不过如今外头传的都是赵家的事,过些日子处置就会下来。”


    温如意愣了愣,抬起头看吴媚儿那高兴的模样:“这样岂不是会处置很多人?”


    “此次牵连甚广,肯定要处置很多人。”陈小婉顿了顿,露出和乔语兰她们一样的神情,“原来这件事真的是王爷查的,如意,王爷那么宠你,没与你说起这些么?”


    温如意笑了笑:“你也说了牵连甚广,这种官场上的事,王爷怎么会说与我听,今早你要不提,我还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陈小婉点点头,那边正好打开箱子,装满一整个箱子的明珠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


    大家都围过去看了,温如意转身带着豆蔻往回走,豆蔻见她情绪不高,小心问:“夫人,您不去看看么?”


    “等会儿不都要抬去库中。”又不是送给她的,看了拿不到岂不是更难受。


    豆蔻又建议:“夫人,今天太阳好,要不我陪您在园子里走会儿。”


    “豆蔻,我没事。”温如意笑了,将她给自己求来的平安符拿出来,又收到怀里,“已经好多了。”


    “我们老家那儿有个说法,夫人昨天那样,兴许是之前在园子里被惊着了,只要求拜下扫帚婆婆,就能让她给您镇镇。”豆蔻说的煞有其事,大抵也是被温如意昨天那样给吓着了,无缘无故泪流满面,之后又做噩梦,真像是跟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走着走着,已经走回小庭院了,温如意有了困意,让豆蔻将门窗都开着,躺在塌上,晒着太阳,睡着了。


    ……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窗外的天色忽然暗下,吹进窗的风冷了许多。


    豆蔻见夫人醒了,忙点了灯,屋子里亮堂起来,更显得现在天色不太对,这时辰,太阳才刚下山。


    转眼的,冷风中夹带着雨滴,打在屋檐下,飘进了窗户里。


    将窗户合上之后,走到门口,外面的雨势已经很大,这月份打进来的雨水已经有了初冬的冰凉,空气里飘着一股湿漉漉的寒气,从脚底直逼往上,温如意搓了下手,看着越发暗的天色:“王爷是不是还没回来?”


    “是的夫人,王爷今早出去后,还没回来。”豆蔻取了披风给她罩上,担心她会冷,又让绿芽去准备暖手炉子,“夫人饿了么,我去厨房里给您取食盒。”


    “这么大的雨,过会儿再去。”温如意转身回屋子。


    如此过去半个时辰后,雨势还是不见小,豆蔻跑了一趟厨房将食盒取来,天已经黑了,温如意还想着厉其琛晚上会不会来她这儿,下雨天阴沉沉的总觉得瘆得慌。


    这一等,温如意一直到半夜,熬不住自个儿睡去,厉其琛还是没回府。


    幸运的是温如意睡的挺沉,没有做噩梦,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外头还是淅淅沥沥的在下小雨,推开门时一股清冷袭来,天又冷了不少。


    小庭院内没有什么变化,一场雨过后,院子内种着的几棵树,反而是更精神了,温如意呵了一口气,走廊那儿传来脚步声,迈出去一看,王爷来了。


    温如意行了礼:“王爷。”


    厉其琛的脚步很快,沉凝着神色走到了温如意面前,尚未开口,温如意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雨水中混了泥土腥味,又像是在林子里穿过,身上带着青草味,还有在外呆了许久,散发出来的冷凛。


    隐约间,温如意还闻到了血腥味。


    细看头发还是湿的,深颜色的衣服,肩膀和袖子上都有水迹,衣袍底端都是湿的,看样子是刚回来,衣服都来不及换。


    温如意让绿芽去取热水,又叫豆蔻去厨房,拿了干的布巾过来后却又不知道怎么下手,他的脸色看着有些不对:“王爷,要不妾身替您把头发擦一擦,别着凉了。”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坐下来,温如意心里微松了一口气,解下他头上的发冠,将头发放下来,双手捧着布巾,轻轻的擦起来。


    他的头发远比温如意想的要湿,温如意轻轻揉着,看到他耳背微红,遂问:“您是不是淋了一夜的雨?”


    过了会儿,他嗯了声,温如意见衣领处都有些湿,正好护卫把衣服送来了,就替他解了扣子。


    脱到一半时,温如意抓住了他的手腕,看着白色内袖上沾着的血迹,仰头看他:“您受伤了?”


    因为是同一只手,温如意下意识便将他的袖子翻了起来,以为是之前的伤没好全,又出血了,厉其琛看着她往自己手臂摸去,神情里掩不住的担心,抬手按住了她,声音微沉:“不是本王。”


    温如意已经翻到那伤口了,看到结痂的伤口才有些放心,将袖子放下,帮他换过这身衣裳,只嘱咐:“那您在外面小心点。”


    他现在好歹是她的衣食父母,怎么也得好好活着不是。


    豆蔻拿来了些吃食,厉其琛吃的很快,一刻钟不到,话都没有多说几句,只简单吩咐让她二十二这天起早,吃完之后,带着两个护卫离开了。


    温如意拿起搁在塌上的外套,摸到袖口处,低头闻了下,果真有血腥味。


    不止是袖口上,还有袍子的下端,都溅了血。


    他身份尊贵,别人保护他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他带头去杀,而这血都溅到他衣服上了,那昨天夜里,得多惨烈。


    温如意揪住了衣服,眼神微闪。


    在这世界里,再荣耀的家族,就算风光了上百年,要破败也是一夕之间,而且是齐家完蛋,上到古稀老人,下到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谁都逃不过。


    就算是帝皇家,也有要面临改朝换代的危机。


    这日子过的太不安稳了,将来她离开王府后,定居的地方一定得离京都城远一点,挑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百姓淳朴,尔虞我诈少一点,才能活的更久!


    ……


    王爷这一来一回,半个时辰都不到,等别的院知道时,王爷早就出门去了。


    昨天那口气还没咽下,这就又来了新的一口,王爷回来的这半个时辰里,就去了小庭院,乔语兰在香居说起这些时,恨不得想将温如意给撕了。


    “娘娘,那温如意给王爷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王爷破例留在她院里留了一宿!”乔语兰气不打一处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昨天来的这么多赏识都没能让人开心起来。


    “她有那本事,你若学的来就做,学不来,妒忌也没用。”吴媚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扶着钗,左右瞧了瞧,神情看起来平静得很。


    “娘娘您不生气么?”自从那狐狸精进府后,王爷就没怎么去过别人那儿,她那院子更是一回都没去,以前每个月至少每个月会去上一次的,“这几月王爷才来您这儿几回!”


    吴媚儿瞥了她一眼,眼神泛了凉意。


    乔语兰自知说错话了,懊恼的垂着头,吴媚儿将视线懒懒收了回去,抓着钗的手紧了几分:“太后娘娘很快就会派人过来,给你的那几本书,可记熟了?”


    “记了,每天都在看。”乔语兰的语气又轻快了几分,带着些幸灾乐祸,“娘娘说的是,等宫里的人到府上,看她还怎么得意!”一个市井出来的野丫头懂什么,到时候就让教养嬷嬷好好□□她!


    吴媚儿抬起头,窗台上今早刚剪的秋海棠,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把这撤了。”


    乔语兰忙献殷勤:“刚刚看到有几朵开的正好,我去替娘娘剪来。”


    吴媚儿嗯了声,叫个丫鬟拿了篮子跟过去,外头还下着蒙蒙细雨呢,也不叫人打伞,就让乔语兰这么淋着。


    半个时辰后,乔语兰抱了个小匣子,心满意足的回了自己院子。


    那匣子内放着的是吴媚儿刚刚赏赐的东西,身后的丫鬟见夫人高兴,便顺着她的心夸了句:“夫人戴这些都好看。”


    “我戴这些当然好看,就是吴娘娘头上戴的那些,我也衬的起。”乔语兰对着铜镜看着,翻了翻面前匣子里的首饰物件,忽然就发了怒,把那匣子重重一推,撞在了立着的铜镜上,神情怨愤,“温如意那个贱人,要不是她,我何至于要这么巴着吴娘娘,就是这首饰物件还得靠她来赐,这些,这些……都是半年前的东西!”


    在温如意进府之前,她是吴娘娘之下,府里最说得上话的人,陈小婉和如茵她们哪里能和她比,哥哥每次回来,还会给她带不少东西,加上王爷赏赐的,她的日子过的可比一般小户人家的正房夫人还要好,可现在呢,哥哥还要半年才回来,她手头上能支使银子一百两都不到,连套像样的面饰都置办不起。


    丫鬟忙去捡掉在地上的首饰,她们很清楚,夫人闹完脾气,要是这些东西有丁点摔坏的,又会冲她们发火。


    乔语兰是越想越气,她掉到池塘里那件事还没和她算账,这口气一定要出回来。


    “夫人。”


    丫鬟将首饰都捡起来,小心翼翼放回到盒子里,乔语兰抬起头,看着窗外屋檐下开的茂密的花,想到了什么,嘴角微斜。


    ……


    京都城中的天,下了两日的雨后,到了二十一这天,恢复了晴,那些等着要操持礼佛大典的人,也终于能够放下心来。


    而下雨的这两日,京都城的氛围就如这天气一样,一直是阴雨蒙蒙的笼罩着,赵家,李家和钱家接连出事,戚家和陆家受了牵连还不知情形,百姓们的心都被一块儿牵了。


    温如意是在二十二这天一早,护卫来接她时才知道要去的是开善寺,换了身素色的衣服出门,上马车后,厉其琛都没出现,确切的说是那天他来吃了个早食后,就没再回王府过。


    等到了开善寺后,望着前面被士兵围起来阻止百姓进入的大门口,温如意扭头问护卫:“王爷在何处?”


    “属下不知。”


    “那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王爷让属下陪着夫人。”


    “开善寺礼佛大典这么重要的日子,寺庙的前殿广场都禁止百姓出入,王爷让你陪我,让我做什么?”


    与厉其琛一样言简意赅的护卫绷着脸回答:“夫人怕鬼,王爷让您来寺里驱驱鬼。”


    温如意瞪着这护卫,透过他看到了厉其琛,心中暗道:你才驱鬼,你全家都驱鬼!


    半响,温如意抬手,深吸了一口气,扭头朝着左侧的小路走去。


    豆蔻忙跟了上去,护卫在温如意身后,隔着几步的距离,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


    开善寺没有西山寺那么大,但被士兵围着的主殿却修的十分雄伟,温如意站在善堂外,远远看着,主殿前站满了僧人。


    转过身,背后的善堂是捐赠香油粮钱的地方,门外的匾额上刻满了名字,可以为家人添些香油钱祈福,也可以当做善事,捐赠的银钱以后会用来救济百姓。


    温如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从豆蔻那儿拿了一两银子塞到功德箱里,跪在蒲团上看着上头供奉的菩萨,念叨道:“菩萨啊,你可得保佑我,我温如意从小到大都没害过人,出道那些年里,我最多和别人争过广告合约,但我也没争过人家啊,要说拍戏,也是我被人截胡的多,我以前还去庙里给菩萨塑过金身,真的可以说是非常的虔诚。”


    “也不是我想穿越的,我醒来就这样了,不算是我夺她身体吧,现在这样,菩萨您帮帮忙,不如将她劝劝走如何……我。”


    “这位女施主。”


    “啊!”温如意正祈祷时,忽然耳畔传来这么一声,温如意猛地的一震瘫坐在了蒲团上,捂着胸口看着仅距离自己半尺距离的和尚,吓的快喘不过气!


    “让女施主受惊了。”僧人起身,笑眯眯的看着温如意,圆圆的脸蛋陪着这笑意,看起来像是弥勒佛似的。


    温如意搭上豆蔻的手,起身后喘匀了呼吸,心有余悸,礼貌的点了下头:“大师。”


    “小僧刚才看女施主印堂发黑,元神涣散,近日必定是有事不顺,可有小僧能帮到女施主之处?”


    “……”温如意看着他十分诚挚的神情,尤觉得他像庙门口一两银子算命的神棍,这接下来是不是该说:如听小僧一言,由此宏运大发,体健神清、消灾避祸?


    “小僧是开善寺内的僧人,女施主若有疑惑之处,可去后寺济生堂找小僧。”见温如意犹豫,这位僧人也没有勉强,笑呵呵朝她行了个礼,朝门口走去。


    温如意忖思半响,看着他即将走出门口,喊道:“大师您等等,我,我却有一事想向您求教!”


    僧人转过身看着她,笑眯眯的特别有耐心:“女施主请讲。”


    温如意犹豫了会儿,咬牙道:“大师您会不会超度。”


    作者有话要说:  心想多写点,就写到了现在o(╥﹏╥)o久等了~之前买的就不用多付啦,算是凉子给大家的回报~23333,毕竟昨天犯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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