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
没有任何需要紧急处理的跨国会议,没有奠基仪式或颁奖典礼,也没有需要他们亲自出席的慈善晚宴。
日程表上,这一天是完完全全的空白,像一块未经涂抹的素白画布。
晨光比闹钟更早地唤醒了房间。
初冬的阳光,褪去了夏日的炽烈,变得清透明澈,像稀释过的蜂蜜,透过顶层公寓整面的落地玻璃窗。
缓慢而温柔地流淌进来,先落在深灰色的羊毛地毯边缘,然后一点点蚕食着地面的阴影,最后爬上床尾,将鹅绒被的一角染成暖金色。
谢辞先醒来。
他的生物钟向来精准,即使是在周末,也会在七点左右自然苏醒。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保持着侧卧的姿势,手臂环着身边人的腰。
林砚还睡着,呼吸轻缓均匀,脸半埋在蓬松的枕头里,几缕黑发柔软地搭在额前,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阳光恰好落在他裸露的一小片肩胛骨上,皮肤在光线下显得细腻温润。
一种近乎慵懒的安宁感,如同温水流过四肢百骸,让谢辞连指尖都感到放松。
他静静看了许久,才极其缓慢地、在不惊动枕边人的前提下,抽回手臂,起身下床。
赤脚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他走到窗边,没有拉开窗帘,只是透过玻璃看向外面的城市。
周日清晨的都市,还未完全苏醒,车流稀疏,远处的江面泛着粼粼的金光,一切显得缓慢而柔和。
这与他在无数个工作日清晨看到的、那个充满竞争与紧迫感的世界,仿佛是两个平行的空间。
他做了简单的洗漱,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柔软的深灰色羊绒衫和同色系长裤。
然后去了厨房。咖啡机发出沉稳的研磨和萃取声,醇厚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他自己煮了杯黑咖啡,又给林砚温了一壶柠檬水。
动作不疾不徐,甚至带着点罕见的、居家的生涩感。
过去的很多年里,“厨房”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提供必要能量补给的功能性空间。
而现在,这里渐渐有了生活的痕迹:
林砚精心挑选的不同产地的咖啡豆,橱柜里排列整齐的各式茶罐,冰箱上贴着基金会活动纪念的卡通磁贴,还有……角落里那个新添的、印着狗爪印的宠物食盆。
想到那个新成员,谢辞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豆包是他们上个月从一家导盲犬退役机构领养回来的。
一只七岁的雄性金毛寻回犬,名叫“豆包”。
它服役期间工作出色,因年龄和轻微关节炎退役。
机构评估它性格极其稳定、亲人,适合家庭生活。
林砚关注这家机构很久了,在“盛夏基金会”与之有过一次关于退役工作犬心理关怀的项目合作后,领养的念头便愈发清晰。
“它把最好的年华都奉献给了人类,现在该享受被照顾的生活了。”
林砚当时这么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辞。
谢辞对宠物没什么概念,童年没有条件,成年后更无此闲暇。但他看着林砚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
“你想养,就养。”
豆包被接回家的那天,安静得出奇。
它似乎明白自己来到了一个新环境,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安或兴奋,只是温顺地跟着引导员,琥珀色的眼睛平静地观察着四周。
它先走到林砚面前,嗅了嗅他的手,然后用湿润的鼻子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
林砚立刻蹲下身,温柔地抚摸它浓密顺滑的金色背毛,低声和它说话。
接着,豆包转向了谢辞。它抬头看了看这个身形高大、气场冷峻的男人,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原地坐下,尾巴小幅度地、礼貌地摆了摆。
谢辞与它对峙了片刻,然后,在谁也没料到的情况下,他弯下腰,伸出手,生硬地摸了摸它的头。
豆包立刻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把头往他手心里又拱了拱。
那一刻,林砚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从此,家里多了一个沉默而温暖的存在。
咖啡煮好了。
谢辞端着杯子走向书房。
路过客厅时,他看到豆包正趴在自己那张昂贵的定制羊毛地毯上(现在上面已经铺了一层耐抓挠的宠物垫),脑袋搁在前爪上,耳朵动了动,朝他看了一眼,尾巴在地毯上扫了两下,算是打招呼。
谢辞朝它略一颔首。
书房是他的绝对领域,简洁、高效、一丝不苟。
巨大的实木书桌上只有一台电脑、一个笔筒、几份待阅的文件。
他在惯常的位置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处理一些零散的邮件。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安静的清晨里,清脆而有节奏感。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客厅传来轻微的响动。是林砚起来了。
谢辞没有抬头,但敲击键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听见林砚趿着拖鞋走进厨房,听见倒水的声音,听见他低声和豆包说话:
“早啊,豆包,睡得好吗?”然后是豆包欢快些的尾巴拍打地面的声音,和它喉咙里发出的、愉悦的哼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很快,林砚出现在书房门口。他穿着和谢辞同款不同色的米白色羊绒衫,头发还有些蓬松,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柠檬水。
“早。”林砚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笑容却清新如晨露,“在处理邮件?”
“嗯,不多。”谢辞这才抬起头,目光从屏幕移到林砚身上。
阳光正从林砚身后的窗户斜射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整个人看起来温暖又柔软。
“别弄太久,早餐想吃什么?我来做。”林砚走进来,将水杯放在书桌一角不会碰到文件的地方。
“随便,都好。”谢辞的目光追随着他。
林砚笑着摇摇头:“没有‘随便’这个选项。煎蛋三明治?还是煮点燕麦粥?”
“燕麦粥吧。”谢辞从善如流。
“好。”林砚应下,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书桌旁,俯身看了看谢辞的屏幕,“需要我帮忙看什么吗?”
“不用,快弄完了。”谢辞说着,保存了正在回复的邮件。
他的目光落在林砚近在咫尺的侧脸上,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和皮肤上细小的绒毛。
一股混合着柠檬清香和阳光味道的暖意,轻轻笼罩过来。
林砚“嗯”了一声,直起身:“那我去弄早餐,你也快点。”
他转身,轻快地走了出去,还不忘对跟上来的豆包说:“豆包,来,给你弄早饭。”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锅具碰撞声、水流声,以及林砚偶尔对豆包说话的轻柔语调。
谢辞快速处理完最后两封邮件,关掉了工作界面。
他靠在宽大的皮质椅背上,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这声音平凡至极,却构成了他心底最安稳的背景乐。
早餐简单而温馨。燕麦粥煮得软糯香甜,配着林砚自己腌制的爽口小菜和全麦面包。
豆包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的专属狗粮。
阳光彻底铺满了餐厅,将原木色的餐桌照得发亮。
饭后,林砚收拾厨房,谢辞则回到书房,将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完成。
等他再次从书房出来时,看到客厅里的景象,脚步不由得停住了。
阳光已经移到了客厅中央,大片大片地铺洒在深灰色的长毛地毯上,像一块巨大的、温暖的光之岛屿。
林砚就坐在这片光岛中央,背靠着沙发,双腿随意地伸直。
他手里拿着一本硬壳书,正低声读着什么,语速平缓。
而豆包,这个体型不小的金毛犬,此刻正将整个上半身舒服地枕在林砚的腿上,下巴搁在他的小腹处,耳朵放松地耷拉着,眼睛半眯着,喉咙里发出那种标志性的、极其满足的、低沉的呼噜声。
每当林砚翻页的间隙,空出的手就会自然而然地落在豆包的头上或颈侧,轻轻抚摸着。
豆包的尾巴便会在柔软的地毯上缓慢而沉重地摆动一下,仿佛在回应。
这一幕,像一幅被时光精心晕染过的油画。光线、色彩、人物的姿态、甚至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恰到好处。
安静,温暖,充满了不言而喻的亲密与信赖。
谢辞站在原地,没有出声,没有上前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键盘声、邮件、并购案、财报、谈判策略……那些曾经占据他生命绝大部分、定义了他存在意义的东西,在这一刻,如同退潮般远去了。
留下的,只有眼前这片阳光,这个沉浸在阅读和陪伴中的爱人,这只发出安心呼噜声的狗,以及自己胸腔里,那平稳而有力的、跳动着的宁静。
他曾经以为,权势是盔甲,掌控是力量,站在顶峰睥睨众生才是终极的证明。
为此,他可以忍受孤独,可以变得冷硬,可以踩过荆棘与黑暗。
那些东西,确实给了他力量,也构建了一个庞大的、令人敬畏的帝国。
但直到此刻,站在自己家的客厅门口,看着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幕,谢辞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那些曾经孜孜以求、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夺和守护的东西,与眼前这份阳光下的安宁相比,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风暴是用来淬炼的,而非归宿。港湾的平静,才是所有远航的意义。
他追求的,从来不是永远站在风暴眼中央。
他想要的,不过是风暴过后,能有一处阳光可以照耀、有一个人可以相依、有一份无须言说的平静可以停泊的——家。
而现在,他拥有了。
豆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耳朵动了动,睁开琥珀色的眼睛,朝他这边望来。
但它没有动,只是尾巴的摆动幅度稍微大了些,表示它知道他在。
林砚也若有所觉,从书页上抬起眼,看向谢辞的方向。
四目相对。林砚的眼中映着阳光,清澈见底,漾开温柔的笑意。
“忙完了?”他轻声问,怕惊扰了腿上的“豆包大爷”。
“嗯。”谢辞应道,迈步走了过去。他没有选择旁边的沙发,而是在林砚身边的地毯上,同样随意地坐了下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柔软的长毛地毯承托着他的身体,阳光立刻包裹了他,暖洋洋的。
豆包看了看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只是把脑袋在林砚腿上蹭了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享受按摩和阳光。
它对谢辞的接纳,如同对这个家气场的接纳一样,平稳而自然。
谢辞伸手,摸了摸豆包厚实温暖的背脊。金毛的毛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手感极好。
林砚将书合上,放在一旁,身体向后靠了靠,更放松地陷入沙发和地毯构成的柔软支撑里。“豆包好像特别喜欢这块地毯,”他笑着说,“也特别喜欢这个时间段的太阳。”
“它很会享受。”谢辞评价道,手指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豆包的毛。
“是啊。”林砚看着豆包安逸的样子,眼神柔软,“有时候觉得,它能这样毫无负担地晒太阳、打呼噜,就是对我们最好的肯定。”
肯定这个家的安宁,肯定他们给予的安全感。
书房里不再有键盘声,客厅里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轻响,豆包越来越沉的呼噜声,以及窗外远远传来的、被玻璃过滤得模糊的城市背景音。
阳光在房间里缓慢移动,光影变幻。
谢辞的目光,长久地落在林砚的侧脸上。
看他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耳廓,看他垂眸时温柔的弧度,看他嘴角那抹始终未散的、平和的微笑。
这幅画面,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而重之地保存在了记忆的最深处,比任何商业蓝图或战略文件都更加重要。
对他而言,这就是生活最完美、最完整的形态。
不是激流勇进,不是万众瞩目,甚至不是并肩作战的激昂。
而是在一个寻常的周日,阳光满屋,爱人在侧,连收养的狗狗都惬意安心。
他抬头就能看见他,伸手就能触碰到温暖,心中没有任何需要防备的风暴,只有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宁静的海。
这就是他穿越所有黑暗与荆棘,最终抵达的应许之地。
喜欢那年盛夏,那年我们!请大家收藏:()那年盛夏,那年我们!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