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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金尘关(三)

作者:满日从升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流沙在烈日下翻滚,有如赤金巨蟒‘嘶嘶’吐着蛇信子。


    地平线被热浪扭曲成晃动的虚影,远处沙丘连绵,看不见一点前路。


    她身处其中,的确走得有点太久了。


    走出了漆少阳为首,驻扎在金尘关的营帐,她大概又走了一天一夜,一直以为坚定地向北走,总能有个好结果。


    谁知,想去的北狄大关没摸着前路,走到如今,也只有满眼的沙砾和无人烟的荒原。


    她停在原地,脸上蒙着的面罩——实则是从衣摆扯下的一角,在卷着沙石的风中摇曳。


    此时正值黄昏,夕照打在地面上,将整个大漠都染成份量极重的凝血色。


    她也不例外。


    那身隐隐泛着幽蓝流光的窄袖长裙更甚,迎着微薄的日光,她仿佛要与沙海融为一体。


    天地正将她一寸寸吞入腹中,连投下的影子都被砂砾啃噬,要减成残片。


    逃离营帐范围,她原先是犹豫不决的。


    只因为自己多疑,便丢掉可能存活的机会。


    听起来太傻了。


    她脱口而出这句话,当做对自己的评价。


    很奇怪,她空白的记忆中,莫名其妙跳出这番冷厉的话语。


    但紧接着,她又自然而然的否认那番话:“那只是可能存活,若是漆少阳设计害我,我连跑都来不及。”


    最先出现的那道冷淡声音“哼”了下。


    她恍然愣在原地。


    失忆以前,她不会得病了吧?


    地表留存着腾腾的白烟,她眯起眼,不由得为自己担心。


    她脑子有问题。


    啊,不对……她的耳朵……


    她想着,摸上了左右耳朵。


    起初还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后来耳膜灌满沙暴呼啸,像千万冤魂贴着地面尖啸。


    偶然风停时,寂静反而化作实体压碎胸腔——连蜥蜴爬过沙面的簌响都成了救命稻草。


    她就这样,反复沉沦在寂静与风暴之中。


    不知不觉间,流沙在她的衣摆下蠕动,而她眼冒金星,摇摇欲坠。


    忽而,她踉跄扑往枯死的胡杨桩。指腹刚触及树干,整片沙海陡然沸腾。


    ——北方天际窜起百丈高的赭色沙墙,裹着雷暴的轰鸣碾来,云层仿佛被撕成褴褛的布条。


    狂风抢先一步扼住咽喉,面罩立时被扯成飞舞的绞索,她愣愣僵着眼神,看它远去。


    下一刻,脚下绣鞋如堕熔炉,深深陷了进去。


    足底罗袜混着血水,黏进沙砾。


    “喀嚓!”


    一声脆响中,胡杨桩拦腰折断。砂石如箭矢穿透衣裙,缠枝莲纹腰封上缀的珍珠随之炸裂飞溅。


    天地倒转——她有意蜷身护住头脸,湛蓝穹顶被黄沙吞噬,烈日化作浊气沉没在沙浪里。


    窒息的感觉是那样清晰。


    沙粒灌进耳蜗,热气似乎化作清凌凌的响声,渐次迷住了她的眼睛。


    日光仿佛更加透亮,穿过玉壁莲花纹,玻璃灯罩内夜明珠幽光浮动。


    她伸手要去取。


    低沉却有如龙涎香般醇厚的声音道:“别动。”


    “你说话真不中听。”她颇为遗憾的撇嘴,还是照着话缩了回去。


    这回她瞧见了,那张回转过来的脸,和她一模一样。


    是她!


    流沙席卷肉身,她随之颠簸了几下。


    紧接着,她记忆中的“她”扑身向前,细致的金针扎向喉结:“再动,我就把你给扎哑了!”


    “要变成……风干的沙人了吗?”这个荒诞念头闪现时,沙墙已轰然压顶。


    她的意识,已经被剥离开。


    将要死了。


    混沌中,有玄铁冷光劈开昏黄。


    一道赤影纵马贯穿沙幕,枣骝马鬃毛燃火般飞扬,来人的玄色狼裘大氅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手间的青蓝色护腕,在沙粒撞击中若隐若现。


    马蹄踏过她身侧时,男人突然俯身探臂,小臂肌肉虬结如锁链,精准箍住她的腰肢。


    “嘶啦——”


    烟罗袖裳被马蹄踩住,毫不留情地撕裂开一角,她如断线纸鸢被掼上马背。


    那人的胸膛贴上她脊背的刹那,沙暴巨口彻底闭合。


    黑暗裹着万吨流沙砸落,她只觉万籁俱寂,唯有耳边胸腔震动。


    染血的指尖下意识抓住他腰间的蹀躞带,粗粝的皮革,混着咸腥的汗血冲进鼻腔。


    她安然昏了过去。


    “咳……咳咳!”


    喉间腥甜,舌尖满是铁锈和腐水交缠的另类味道,她剧烈呕吐起来,沙粒簌簌滑落,勉强睁开了双眼。


    后背紧贴的岩石渗出沁骨寒凉,她哆嗦着,慢慢瞧见褴褛的长裙下,沙蜥爬上破烂绣鞋,经过小腿已然结痂的伤口的麻痒感。


    竟让她感激涕零。


    还有触感,她也还活着。


    而那个救下她的人——


    她这么想着,鞋尖朝上,正对着这个方向。


    顺着抬眼,赤色红袍光辉夺目,如初次见到他时那样。


    漆少阳很轻微的叹了口气,抓起她身边的大氅为她披上,末了,才有兴致感慨道:“你好像一直在做噩梦。这衣服,我为你披了你又踢开。”他歪头问:“你究竟是谁?”


    这应该是她梦里的场景。


    漆少阳露出真面目,终于揭露她北狄细作的身份,然后将她捆缚起来,暴晒于两军对垒之间。


    叫人害怕的情景。


    可面对她的双眼却如星子般明亮,澄澈宁静,只是淡淡的好奇。


    她下意识想开口,沙哑的声线挤在唇齿之间,“我……”


    她没能说出那句话。


    漆少阳懊恼般一拍脑袋,解开腰间的水囊就朝她额头推:“瞧我都忘了,你先喝口水润润唇。”


    水囊晃动的清响,伴随篝火的噼啪响声,她有些怅然的眯起眼睛。


    不自觉脱口而出:“我没在做梦吧?”


    漆少阳扶水囊的动作一顿,多看了她几眼。


    她也尴尬,忙躲过视线,总不能说,她时时刻刻想着的,都是他会来杀她,连入梦也不放过。


    对面的少年一转眼睛,像是顿悟她的想法,佩戴护腕的手捞来件物什,“你试试。”


    她一脸莫名:“试什么?”


    大把照在二人脸上,借着火光,他举起的东西终于叫人看清。


    圆球状的青绿,侧边的一半光秃秃,另一半……他翻转过来,美目含笑,露出了尖利仍在的另一半。


    “……你想干什么?”


    “既然你觉得自己在做梦,不如,拿这仙人球试一试感觉,”漆少阳满脸真诚,却叫她越瞧越不真实:“我从小就听人说过,在做梦的人是察觉不到痛的。若是你痛的话,那现下便是真实。”


    她宁愿不要这样的真实。


    她笑了笑,忙不迭就着没刺的地方推开,见漆少阳略遗憾的归置一边,又疑惑起来:“这仙人球为什么只有一边有刺?”


    “这大漠无边无际,条件困苦,能生存下来的植物寥寥无几,也就只有耐旱的胡杨,仙人球,是黄色之外唯一的亮色,”漆少阳边走远边道:“而仙人球之所以耐旱,是因他们懂得在根茎中贮藏水分,因此削切此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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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汁液,会是独一份的生命之源。”


    “呕……”闻言,她急切伸出舌头,欲盖弥彰地丢掉那些味道。


    漆少阳转身,走回她身前时,就见到她试探着,要去摸舌苔上的异常。


    她狠瞪了眼他:“你给我喝的,就是仙人球的汁液?”


    他耸了耸肩:“这里只有这个,况且,今晚我们住在哪里都没有着落。”


    掐喉咙的动作一滞,她靠在凉石的身子挪了挪,忽然道:“你一直在跟踪我吗?”


    她想象中的,单纯的镇北王世子,并非那么没有城府。


    “你一直这么多疑的吗?”漆少阳挑眉,出乎意料的,把她忍着剧痛抬起的手按了回去,接着便再无动作:“姑娘,无论你信不信,我都要说,在下不过是去颉罗城办事,得到你走失的消息,这才独自纵马,回金尘关内的营帐。半路上,偶然见到了被卷进沙暴的姑娘你。”


    “所以又一次,好心救了我。”她的头保持着仰望的姿势,慢慢、慢慢补足了剩下的话。


    漆少阳抿唇,直觉她这话的情绪不对,但想了半晌,也没能品出具体哪里不对。


    索性她没给太多时间,不得闲夹枪带棒:“柏浩气告诉你的吧?告诉你我走失,还是故意逃走?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得到自由,安全地离开你的视线。”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多疑。”漆少阳无奈的肩膀塌下,“姑娘,你是我救回来,带到金尘关的。我不会放任你再遇到危险,自然也不会,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你是自行离去的情况下,就不去寻找到你的踪迹。”


    他的语速越说越慢,是注意她已经眼皮打架,却还要强撑起来质问他。


    “我这样说,你可以相信吗?”


    朗润的嗓音着实很像催眠草药。


    她也确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太累了。


    透过这双温和的眼睛,她看见远处沙丘,已然被暮色雕琢成犬牙交错的轮廓。今日月朗星稀,像极了横生枝节半途插入的人。


    注定不属于这里。


    寒气随夜幕倾泻而下,她没功夫再理论谁要害人谁要救人,裹着氅袄瑟缩起身体。


    时刻紧盯着她,漆少阳细心的察觉到了她这一动作。


    犹豫一瞬,道:“姑娘,我抱你……去火堆旁取取暖?”


    她没有应。


    漆少阳咬牙,凑近了点。


    先前抱她已是冒犯,更何况人命关天,事出有因。


    如今人清醒了,再如此毛燥,实在不妥。


    谁料,半合上眼睛的女子陡然道:“冷,你抱我。”


    相隔的距离不算远,甚至再近上几厘,呼吸都快要交缠上。


    漆少阳得了吩咐,手脚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排,只得呐呐:“姑娘,我抱你去火堆旁取暖?”


    “嗯。”她懒懒出声。


    漆少阳欺身向前,揽她入怀。


    掌心扣住她腰身,他不由得失了神。


    他并不在意她的身份,萍水相逢,一拍即合或是一拍两散,都不是什么问题。


    他不是学得会好奇的人,但短短几日,见的三面里,这姑娘都在和受伤打交道,却是一点也不叫屈。实在叫他忍不住去想,她从前究竟是如何的处境。


    “阿星,”晚风拂过怀中人的面颊,许是感知到他的思绪,她依旧半闭着眼,随口道:“我的名字。”


    像是察觉到他又要追问,喋喋不休,她指了指天,及时性的补充:“是星星的星。”


    散乱的青丝缠上他腰间玉带,怀里的人沉沉睡了过去。


    怎的,不怕他在她睡梦中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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