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想都不敢想那是怎样的画面。
娘怀的是弟弟，就要更加勤快的将家里拾掇干净，尤其是院子里的地要扫地干干净净，免得弟弟走路磕了碰了；要挤出时间来弯腰做大马供弟弟骑着玩儿；要哄着喂弟弟吃饭喝水；要看管好公鸡免得弟弟被啄被吓到……
有一连串的事情要做好。
哪怕偶尔弟弟淘气了，摔倒哭了，那也不是弟弟的错，应该是地的错。是院子地面上的石块不长眼。
回想着自己当初在徐家为照顾堂弟做的一件件事，招娣带着求证看向自己的亲娘。
王来福闻言也有些颤，只觉自己耳朵嗡嗡作响，被一个“打”字吓出了病来：“当……当家的，这……这当姐姐的能打弟弟？不应该让着弟弟吗？”
在娘家，她要让着弟弟，让着男孩；到了婆家也是这般。哪怕是被婆婆偏疼一分的大嫂，穿衣吃食亦也是让着徐家男丁。
招娣听得这笃定的回应，小心翼翼的看着陈有财。
陈有财闻言，看着如出一辙瑟缩胆怯的娘两，只觉蹭得一下火气都上来了：“你们就应该随我去打下手，看看真正大户人家怎么教养的。哪家顶门立户的男丁会被惯的不知天高地厚？”
陈子媛眯着眼确认亲爹的确有些火气，不像假的。心中微微吁口气，这爹没重男轻女惯着耀祖的念头就好。
想着日后如何压制弟弟，陈子媛清清嗓子，笃定附和：“爹说得对，她们就是没见过世面。等她们以后跟您见的世面多了，也就明白自己错的离谱了。”
顿了顿，她见陈有财面色缓和两分，带着怯怯的口吻开口：“不过爹，我……我好像没记错的话。这后娘前夫是个读书人啊。读书人能读成这丧心病狂的模样？”
“她前夫徐文彬那种叫农家娇儿。你外祖都说了正经读书人都讲究经世务实，鄙夷这种半桶水咣当的。”陈有财见闺女带着后怕的眼神，赶忙强调。
王来福的前夫，十三岁就考中了童生，是十里八村的文曲星。然而，太飘了，考秀才考了三回都快十来年了没中。没中就罢了，正经读书人都要琢磨其他生计养活自己了。可他仗着自己是老幺儿，逼着父母威胁家里大哥二哥依旧供着他读书，还稍有不顺就暴打妻儿。
据说闹得徐家三房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徐文彬自己跑书院躲清闲了，这大房二房就揪着王来福母女两出气。
可这样没担当的孬种，老天不长眼的竟然中了秀才。
摇身一变成秀才公后，徐文彬还横上了，对着大哥二哥耀武扬威的，把原本想图秀才公免个税的大哥二哥彻底寒了心，徐家明面上没分家，但私下分了家。
而缺供养的徐文彬竟然暗中勾搭了柏员外家守寡归来的千金。甚至两人无媒苟合，都怀上了。
这事一出，徐文彬还一副讲究做派，要贬妻为妾。
要不是王家借此狮子口大开要钱，王来福还不至于被休。
只是王来福弟弟王来旺赚了一笔钱后，也不管被休的王来福，把人赶出家门自生自灭，拿钱赌博潇洒去。
说来王家其实也有些家底的。有几十亩地还有制豆腐的营生。王家老两口也是勤快，但耐不住惯儿子，还纵得人赌博，把好好的家底全都败光了。甚至讨债到家门，据说两老还扑着护儿子，结果自己被打个半死不活，最后没药费，草席一裹直接下葬。
故此光看着两家男人行事风格，就知道家门不兴旺全是当爹当娘的没教养好孩子，惯得！
男人，要读书改换门楣，但也得踏踏实实靠自己本事干活！
捋着这些过往，陈有财诉说的格外郑重，“你也是大姑娘了，爹得跟你说明白。有道是买猪看圈，这种惯男孩不盼着人顶门立户的家庭绝对不要相处。”
“你交朋友，也要注意。”
听得这从未有过的叮嘱，哪怕知道不是对她说的，但招娣听在耳里，都觉自己像是听到了天籁一般。
王来福闻言更觉自己脸都躁得火辣辣的疼。她压根就不是一个当娘的，招娣也是大姑娘了，她一点都没想过要教导孩子什么，翻来覆去干巴巴的也就是勤快老实本分。从未想过要给孩子取个好听有寓意的名字，想过孩子日后怎么活着。
甚至还有些侥幸心里，觉得自己出了火坑，也是因为勤劳本分。是因为她十几年如一日勤劳本分，才让陈有财愿意娶她。
见母女两似乎有所触动的模样，陈子媛琢磨着日后“见贤思齐焉”，便张口铺垫自己退婚一事。
她几乎是直白的试探：“爹，万一您给我定的娃娃亲也这般呢？现在看着聪慧，以后靠了好几次不中，性情大变。或者很厉害，做陈世美跟戏文里写的那样娶恩师女宰相女怎么办？”
万万没想到闺女都愁上这些事了，陈有财恨不得去撕烂那些长舌妇的嘴巴。
转眸间撞见陈子媛怯怯不安的模样，好像跟依旧跪地的两个鹌鹑一模一样了，陈有财后怕不已，声音都压低了些，但面色决然：“文斐那孩子要是胆敢有二心，爹肯定护着你归家！”
“就不能直接退婚吗？”陈子媛嘟囔着：“还说给我找富贵有嬷嬷的家庭，不让我受苦呢。”
“哎哟，好闺女啊，爹也舍不得啊。可这娃娃亲，是老一辈因救命之恩定下的。”陈有财无奈着：“爹是干十里八村红白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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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的活计，需要好口碑，你外祖也是大名鼎鼎的许烧烤，有些名号在。眼下文斐再聪慧，到底也是孤儿寡母，世人眼中的穷苦。”
“咱们要是退婚，被人嘴碎嫌贫爱富怎么办？”
“那就时时刻刻让我担心啊？”陈子媛察觉着陈有财口吻没绝对，红着眼幽怨的看着陈有财，再看两个鹌鹑一样依旧老老实实跪地的母女两：“我才不要像她们一样！”
“闺女不哭不哭，绝对不会像她们一样！”陈有财看着真慌张的陈子媛，弯着腰低声哄着：“爹想不到办法你外祖乱世活下来的见多识广，请他出出主意。”
“真的？”
“当然。你外祖最疼你了！”陈有财笃定保证着，见闺女像是情绪缓和了些，他哑着声缓缓道：“只是现如今真不好退。文斐又读书又踏实卖货当摊主的，还聪明伶俐。”
“我要是去退婚，那些人都还笑话爹。”
“且爹文家的摊子还是借咱们家的钱支撑起来的。”
“咱们本钱都还没收回来。”
“为什么不收回啊？”陈子媛幽怨：“爹，您钱不少啊，大地主了！”
“你也促狭的！文家老一辈救过你爷奶，外加上文斐他爹，那个短命走的文大朗也给爹打过官司。”陈有财唯恐闺女误会了，难得耐心又详详细细诉说了一番两家的恩情：“文大朗不像徐家那个丧心病狂的，是真读书人！”
“不到二十岁就成了秀才公了。”
“当秀才公去考举人，虽然落第了，但他开私塾。村里的孩童都只收一半的钱财呢。甚至当初我年轻气盛得罪了人，被诬陷食物有毒，差点被下大狱，是他当讼师那个滔滔不绝……”
回想着自己当初心惊胆颤，九死一生的大半时辰，陈有财眼里透着敬佩：“读书人，就应该是像文大朗那样，文采斐然但有情有义！”
“想想啊，他都是秀才公了却还是愿意遵守咱们两家老一辈的约定，定娃娃亲。”
陈子媛听得这两代的救命情谊，心中“咯噔”一声。
不再提退婚一事，抓住机会，积极道：“那爹，我也要读书！我以后也滔滔不绝当讼师护着爹，不让任何人欺负了爹！”
虽然觉得这话有些晦气，但一见闺女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模样，陈有财只觉自己喝了一斤上好的白酒，要飘起来了。
“好女儿！”陈有财感动无比：“读，爹明天就去找你外祖商量商量把你送哪里读书去。”
闻言，陈子媛惊诧，问的小心翼翼：“爹，女儿家能读书？”
陈有财一楞，回的小心翼翼：“能……能吧？那大户人家不都还有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