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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九章 沉默的账本

作者:大猪蹄子爱吸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他算是信了。毕竟谁家倒腾私货要是全是这玩意儿,那还不得赔掉裤衩子。再说了,这味儿太正了,谁能想到这刺鼻的化肥堆里,埋着的是d电子表啊。


    “谢了同志。”李山河收起刀,把那漏了的袋子口胡乱挽了个结,“回头给您送两袋去局里尝尝哦不对,试试肥?”


    “滚滚滚!”路警骂骂咧咧地牵着狗走了,那狗跑得比他还快。


    彪子刚才手里那把手插子都快要把裤腰带给割断了,听见这话,长出了一口大气,把刀往回一插,大手一挥:“兄弟们!动起来!轻拿轻放,别把化肥给洒了!”


    几十个黑影瞬间动了起来。


    没有吆喝声,只有沉重的麻袋落在车厢木地板上的闷响。


    那几千条健美裤、的确良,还有那五千块藏在箱底的电子表,就这么在一层臭烘烘的尿素掩护下,被塞进了这列即将开往大毛腹地的钢铁巨兽肚子里。


    K-109次列车的火车头喷出一股白气,巨大的钢铁连杆开始缓慢转动。


    老赵在远处的扳道房里,看着这边的动静,手里提着的马灯晃了两下,算是发出了信号。


    “挂上了!”负责挂钩的兄弟喊了一声。


    李山河站在路基下,看着那节墨绿色的车厢缓缓滑过眼前,汇入那条长长的车龙。


    车轮碾过铁轨的接缝,发出“哐当哐当”的有节奏的撞击声,像是金币落在盘子里的脆响。


    那个路警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不远处,牵着狗,实际上是在给这帮人放风。


    那一包中华烟和那番这一通云山雾罩的大话,让他成了这条贼船上的临时保镖。


    直到列车的尾灯消失在夜色的尽头,李山河才转过身,走到那个路警面前。


    “同志,今晚辛苦了。”李山河从怀里又摸出一张大团结,不动声色地塞进刚才那个装烟的口袋里,“外贸局那边最近在招编外安保,待遇不错。你要是有兴趣,改天去局里找个叫三驴子的。”


    路警摸了摸口袋的厚度,脸上那股子公事公办的严肃瞬间化开了,露出一点讨好的笑:“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为人民服务嘛。那啥,以后常来啊。”


    “常来。”李山河笑了笑,转身钻进了黑暗中。


    彪子在后面看得直咂舌:“二叔,你这嘴是开过光的吧?明明是咱们干着投机倒把的买卖,怎么让他一听,咱倒成了为国争光的英雄了?他还得谢谢咱?”


    “这就叫格局。”


    李山河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哈尔滨深夜凉飕飕的空气混着烟草味钻进肺里,让人精神一振,


    “彪子,记住喽。在这世道上混,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以为你是谁。只要你能把这层皮披住了,鬼都得给你让路。”


    三驴子在一旁擦着冷汗,小腿肚子还在转筋:“二哥,刚才我真以为要完犊子了。那狗要是再往前一步,闻出那电子表的电池味儿……”


    “它闻不出来。”李山河看着远处那条空荡荡的铁轨,“因为在那只狗眼里,咱们是喂食的主子,不是贼。”


    列车开走了,但事儿没完。


    三十里堡那个废弃冷库是个点,这哈尔滨的铁路货场也是个点。既然要把这张网织密了,就不能留下烂线头。


    李山河带着彪子和三驴子没回宾馆,而是直接去了扳道房。


    老赵正坐在那张只有三条腿的凳子上,守着个煤炉子,手里捧着个掉瓷的茶缸子。


    昏黄的灯光把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照得跟树皮似的。看见李山河进来,老赵也没起身,只是把眼皮抬了抬。


    “走了?”老赵的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含着口沙子。


    “走了。”李山河也不嫌脏,直接坐在煤堆旁边的一块砖头上,“老赵,手艺没丢。那车厢挂得稳,连顿挫感都没有。”


    “那是。”老赵哼了一声,那是老手艺人的骄傲,“当年安德烈那个老毛子学这手,还是我手把手教的。也就是现在这世道变了,搞什么自动化,不然我这双手,那是能弹钢琴的。”


    李山河没接这话茬,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鼓鼓囊囊的。


    他把信封放在煤炉子旁边的桌子上,那上面还摆着半瓶劣质烧刀子和几颗花生米。


    “这是这一趟的辛苦费。”李山河说,“另外,还有个事儿得麻烦您。”


    老赵瞥了一眼那个信封,没动,也没说不要。“啥事?”


    “这条线,以后每个月得走三趟。”


    李山河用火钳子拨弄了一下煤炉子里的火,红红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不仅是挂车皮。我还需要您帮我盯着点调度室那边的动静。


    如果有那什么特别检查组下来,或者是安德烈那边的名字不好使了,您得提前给我透个气。”


    老赵沉默了。他拿起那个信封,捏了捏,然后揣进怀里。


    “现在的铁路,乱。”老赵叹了口气,喝了口酒,


    “以前是听上面的,现在是谁给烟抽听谁的。只要钱到位,别说是挂车皮,你就是想把火车头开回家也没人管。行,这活儿我接了。但我老了,耳朵背,要是哪天听不见动静了,你们可别怪我。”


    “只要您还在这个扳道房里坐着,我就信您的耳朵比狗都灵。”李山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煤灰,“三驴子,给赵大爷留两箱好酒,要茅台,别拿那散篓子糊弄。”


    三驴子赶紧应了一声,从外面的吉普车上搬下两箱酒。


    出了扳道房,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哈尔滨的清晨带着股子特有的清冷。


    街上有了稀稀拉拉的环卫工人在扫大街,还有赶早市的大娘推着小车。


    回到马迭尔宾馆,房间里还是那股子闷热味儿,不过现在闻着倒是让人心安。


    彪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那双大皮鞋甩飞了,四仰八叉地躺着:“二叔,这回算是彻底妥了吧?那车皮只要过了边境线,那可就是流淌的黄金啊。”


    “这只是第一步。”李山河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晨光洒进来,把房间里的尘埃照得清清楚楚,“货出去了,还得能换回来东西。安德烈那边虽然拿了钱,但他是个贪得无厌的主儿。这一次他尝到了甜头,下一次就会张更大的嘴。”


    “那咋整?再喂?”三驴子有点心疼钱,“那老毛子胃口可不小。”


    “喂是要喂的,但不能光喂肉。”李山河转过身,眼神里透着算计,


    “得给他上嚼子。这次的货里,我特意让二楞子在那批布料里夹了几张香江的报纸,还有几本关于大毛高层变动的内参杂志。安德烈只要不傻,看了那些东西,就会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只有咱们这条线,才是他保命的稻草。”


    这就是李山河的手段。不仅要做生意,还要诛心。


    “行了,都别琢磨了。”李山河伸了个懒腰,骨头节咔咔作响,“这一宿没睡,都去洗个澡眯一会儿。等睡醒了,咱们去吃顿正宗的俄式大餐,庆祝庆祝。”


    “我想吃大列巴蘸红菜汤!”彪子立刻来了精神,“还得来两根哈尔滨红肠!”


    “吃吃吃,就知道吃。”李山河笑骂了一句,“等这批货的款子回笼了,我让你天天拿红肠当饭吃。”


    房间里安静下来。三驴子和彪子很快就发出了震天响的呼噜声。


    李山河没睡。他坐在那张写字台前,拿出那个红色封皮的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他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1981年8月,北线打通。


    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下,他又在下面写了两个字:回家。


    这两个字写得格外用力,力透纸背。


    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再惊心动魄,终究是战场。


    而那个在大兴安岭脚下的小村子,那个有着热炕头和这辈子还没来得及好好疼爱的子女的地方,才是他李山河真正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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