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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我不想考大学了

作者:大猪蹄子爱吸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啥?!”


    吴有全一句话,让东屋里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仿佛连炕洞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都被这三个字掐断了。


    刘惠兰手里那块擦碗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她却毫无知觉。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嘴巴微微张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写满了惊骇与陌生。


    “弟,你说啥胡话呢!”


    吴白莲的尖叫刺破了这片死寂。


    她一把抓住弟弟的胳膊,指甲因激动深深陷进他的皮肉里:“啥叫不想考大学了?你知不知道你为了今天吃了多少苦?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你发什么疯!”


    整个屋子里,只有李山河没有立刻出声。


    他甚至连坐姿都没变,只是眼神里最后一丝闲适也消失无踪。


    他的目光骤然收紧,像钉子一样扎在吴有全那张苍白又倔强的脸上。


    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吴有全这小子,骨子里有股拧劲,绝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他这么说,一定有他自以为是的“理由”。


    李山河这份超出常人的冷静,反而成了定海神针,让慌乱的刘惠兰和吴白莲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她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把所有希望,都投向了这个家里的新顶梁柱。


    屋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李山河沉默了足足十几秒,才开口,声音低沉,从喉咙深处发出。


    “为啥?”


    没有质问,没有怒火,只有两个字。


    吴有全似乎没料到姐夫会是这种反应,他下意识抬头,撞上李山河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心里的慌乱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些。


    他咽了口唾沫,像是要把所有的勇气都吞进肚里。


    然后,他把自己憋了许久的话,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姐夫,娘,我知道你们为我好,可……可我不想再拖累家里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头,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咱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娘一个人拉扯我跟姐不容易,现在姐嫁了人,家里就剩我一个劳力。我寻思着,考大学得四年,四年之后才能挣钱。这四年,学费、生活费,得花多少钱?我不想再让娘那么辛苦了。”


    他停顿了一下,攥着作业本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


    “我打听过了,除了大学,还有一种叫‘大专’的,念三年就能毕业。而且,大专的分数线比大学低,我考上的把握更大。等我念完大专,就能早一年参加工作,早一年挣工资,早一年补贴家用,让娘也早点享享福。”


    他说完了。


    屋子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刘惠兰和吴白莲都听傻了。


    她们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妇女,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哪里知道大学和大专的天差地别。


    在她们朴素的认知里,只要能跳出农门,端上国家的铁饭碗,就是祖坟冒青烟的天大好事。


    吴有全这番话,听起来条条是道,句句在理,孝顺得让人心疼。


    刘惠兰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看着自己懂事的儿子,心里又酸又疼,又感动又骄傲。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她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李山河。


    “姑爷……这……这大专和大学,有啥不一样?不都是念书,出来当干部吗?”她声音发颤,生怕自己问错了。


    吴白莲也是满脸迷茫,她虽嫁到李家,见了些世面,但对这些事,同样是一知半解。


    李山河看着她们娘仨。


    看着吴有全那张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弱,却偏偏写满了“我为这个家牺牲”的执拗脸庞。


    一股燥热的怒意,从他胸腔深处猛地撞了上来,沿着血管冲向四肢。


    这股火,不是冲着吴有全的孝心。


    是冲着他那该死的短视!


    他一个从几十年后回来的人,太清楚这两者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了!


    八十年代初期,大学和大专,毕业分配或许差距不大,都能混个干部身份。


    但是,未来呢?


    未来的发展,是天壤之别!


    大学,尤其是重点大学,出来的是国之栋梁,是未来的工程师、科学家,是走上领导岗位的高级干部。


    而大专,更多的是高级技术工人,是补充到各个工厂企业里的中层。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起点不同,天花板更是云泥之别!


    吴有全在干什么?


    他是在用他一辈子的前途,去换那可怜的一年时间和每个月几十块钱!


    这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不!


    这他妈是捡了颗芝麻,把整片西瓜地都给一把火烧了!


    李山河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转为铁青。


    他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


    他知道,跟这个穷怕了的少年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穷怕了的人,眼光天然就短。


    他们看不到十年、二十年后的远景,只能看到眼前那点能攥在手里的安全感。


    想把这头犟驴从悬崖边上拉回来,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


    把他那套自以为是的“孝顺”理论,当场砸个粉碎!


    李山河眼神里的所有情绪,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他一言不发。


    在娘仨几乎停止呼吸的注视下,李山河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


    然后,伸进了自己怀里那个鼓鼓囊囊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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