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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跪阴仙(7)

作者:十颗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田满的女儿田霜已经走了六天,今天是第七天,丧事还在办。


    在白云村,白事一般三天就结束,如果要多办几天,也通常是七天,算是走完“头七”,田满这架势,看来是太舍不得女儿,非要给她走完这最后一程。


    刺耳的锣鼓声硬生生撕破了夜晚的寂静,整个村子黑漆漆的,只有田满家灯火通明,几乎全村的人都挤在这儿了。


    林与之和丘吉刚踏进临时搭的灵棚,田满和他儿子田壮就迎了上来,看样子等了有一会儿。


    父子俩眼睛都肿得厉害,状态很差,但田满还是强撑着,客客气气地招呼:“林师父,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麻烦你们跑一趟,我女儿明天就要下葬了,今晚想好好送送她,辛苦你们了。”


    田满把两人带到前面一张圆桌旁,让儿子去准备林与之要的东西,自己搓着手说:“林师父,你们先坐会儿,我去把场子再归置归置。”


    林与之轻轻点了点头,田满这才转身走开。


    丘吉对这个法事并不上心,只想赶紧陪师父弄完就回去,于是便百无聊赖地坐在圆桌旁,目光随意地在棚子里扫视。


    有人凑在一起打牌、喝酒、吃宵夜,有人围着炭火盆闲聊,和跪在棺材前,头上裹着白布,哭得撕心裂肺的田家人一比,简直像两个世界。


    人和人的悲欢,果然是不相通的。


    丘吉的视线在那片哭嚎的人群里无意间停了一下,落在一个女人身上。


    她穿着宽大的丧服,可那圆滚滚的肚子根本藏不住,看着随时要生,她也和别人一样,眼睛红肿,脸色憔悴。


    但丘吉莫名觉得有点不舒服,她那悲痛欲绝,好像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反而显得有点假,像是故意演给别人看的。


    田壮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在丘吉面前放了一碟瓜子,丘吉趁机问:“那边那个大肚子的女人是谁?以前没见过。”


    田壮眼神闪了一下,摆好瓜子,又手忙脚乱地去拿茶壶倒水:“哦,那是我老婆,小珍。”


    “小珍?”丘吉毫不客气地抓了把瓜子,像拉家常似的接着问,“田壮,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村里一点风声都没有,这看着都快生了,不会是……”


    他没把“未婚先孕”四个字说出来,但意思到了。


    田壮倒好水,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咳,男人嘛,你懂的。”


    丘吉心领神会地“哦”了一声,低头专心嗑瓜子。


    其实他一点也不懂,男人为了传宗接代能干出多少混账事,好像活一辈子就为了一个姓,要是姓“屎”的,是不是巴不得早点绝后?


    东西很快备齐了,田满也把棺材前哭天抢地的人都暂时劝开了,留出一块空地。


    林与之整理了一下衣服,站到棺材前,他要开始做法事了。


    村里办丧事,一直有请道士做法安魂的规矩,图的是让死人的灵魂安安稳稳过奈何桥,别带着怨气。


    这在丘吉他们这行里,叫“渡化”。


    通常的流程是,人放进棺材后,道士穿上道袍,先做个仪式,然后带着家属一起喊死者的名字,确认身份。


    接着就是念咒、敲锣,手里举着点燃的长香,绕着棺材顺时针走十二圈,再逆时针走十二圈。这时候棺材盖还没钉死,等仪式做完,咒语念完,家属才能封棺。从那以后,这个人活着的一切,就彻底关在棺材里了。


    但林与之跟别的道士不一样,他嫌那些复杂的流程都是花架子。


    他要做的,就是绕着棺材走一圈,感应一下死者有没有未完成的心愿或者憋着的怨气,如果没有,就可以封棺了,如果有心愿未了,他就让家属想办法去完成。


    林与之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


    “人活着有愿,愿了,则死了以后无怨。若愿未了,死了便有怨,积怨若深,则成怨鬼,生人死人,人人不得安宁。”


    所以这次,林与之还是按自己的规矩来,他手里拿着点燃的长香,绕着棺材走,边走边感应。


    有愿结愿,有怨解怨,没事就过,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直到他走到棺材尾部。


    手里的长香毫无征兆地“咔嚓”一声,断成了好几截,碎渣掉了一地,火星子溅在地上,闪了几下就灭了,只留下一缕细细的白烟。


    棚子里,敲锣的还在敲,说笑的还在笑,哭丧的还在哭,只有林与之脸色突然变了,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堆碎香。


    “小吉。”


    “师父。”丘吉立刻就到了他身边。


    “开棺,验尸。”四个字,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师徒俩配合太久了,丘吉根本不用问为什么,直接就要去掀棺材盖。


    田满反应极快,一把按住丘吉的手,刚才的恭敬荡然无存,脸色变得很难看:“林师父,你这是干什么?棺材盖都盖上了,哪有再打开的道理?”


    跟上来的田壮也变了语气:“就是,我妹妹都放了七天了,现在打开,不怕吓着人吗?”


    丘吉眸中厉色一闪:“我师父做事有他的道理,让开!”


    田满双手死死扣住棺材盖,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这会儿力气大得惊人,连丘吉都吃了一惊。


    他眼里冒着火:“我请你们来是给我女儿消怨安魂的,不是来捣乱的!你们这样没头没脑地开棺,我绝对不同意!”


    林与之面沉如水,声音冷得像冰碴子:“香断了,不是因为心愿未了,也不是怨气不散,是恨,你女儿是带着恨死的,死得不寻常,这棺材,必须开。”


    丘吉一听,猛地发力甩开田满,双手用力,“嘎吱”一声,棺材盖被推开了一条缝。


    就在那条缝出现的刹那,他心里咯噔一下。


    借着透进去的光线,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一只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外面。


    可是很快棺材就被田壮合上了,他彻底火了,指着师徒俩破口大骂:“消不了怨就赶紧滚蛋!谁让你们动我妹的棺材?”


    丘吉想起那只狰狞的眼睛,绝对不是简单的怨气。


    他挺直胸膛,上前一步挡在师父跟前:“这真是你们的女儿和妹妹吗?我师父都说了她可能死得不明不白,你们就不怕她是被人害死的?”


    “放屁!我妹妹是病死的还是被害死的,我们自己不清楚?我看你们就是骗子,滚!”田壮吼得脸红脖子粗。


    丘吉本来就看不惯这种人,被这么一骂,眸中戾气横生,抬脚哐当一声,把旁边一个花圈踹得稀巴烂。


    巨大的声响终于把棚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小吉。”林与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报警,不用说了。”


    丘吉眸中的厉色被林与之平淡的声音掐灭了,他冷笑一声,觉得这主意好极了:“行,阴间的事我们管,阳间的事,让警察来管。”


    师徒俩转身就要走,田满和田壮飞快地对视一眼,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慌慌张张地冲过来拦住他们。


    “林师父!林师父留步!”


    田满的气势彻底垮了,挤出讨好的笑容,拉着林与之走到角落。


    他左右看看,确认没人注意,才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鼓鼓囊囊,硬邦邦的,不用猜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压着嗓子,急急地说:“林师父,刚才是我们不对,这点心意您收下,您和阿吉住在山上,山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能不沾最好,怨气能化解最好,要是实在化解不了,求你们就当不知道,别再惊动别人了……”


    林与之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把田满从头到脚刮了一遍,然后又扫向他身后的田壮。


    那两张脸上,就差把“心虚”和“有鬼”写出来了。


    林与之沉默了几秒,嘴角竟然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对丘吉说:“小吉,报警。”


    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田家父子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丘吉刚迈开步子,人群里突然响起一声女人惊恐的尖叫,田壮那个大着肚子的老婆,余小珍,捂着肚子瘫倒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小珍!小珍!”


    田壮急得直跳脚,冲着田满喊:“爸!小珍要生了!”


    田满愣了几秒,猛地一拍大腿,像中了邪似的喊起来:“神仙显灵了,神仙显灵了!我田家的香火有救了!”喊着就和田壮一起,手忙脚乱地把小珍抬进了里屋。


    丘吉在听到神仙一词时,太阳穴突突地跳了。


    又是神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原本看热闹的村民都懵了,嗡嗡地议论开:


    “田家娶了好几个媳妇了,生的都是丫头,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小子?”


    “哎哟,这白事撞上生孩子,是喜是丧啊?”


    周围的人像苍蝇一样呼啦全涌到里屋门口看热闹去了,灵棚里只剩下丘吉和林与之。


    丘吉刚想问问师父怎么办,就看到师父一个人站在了棺材旁边,正朝他看过来。


    他立刻心领神会,两三步就跨了过去,双手搭在棺材盖上,没费什么劲就把它掀开了。


    一股淡淡的青烟飘了出来,师徒俩动作一致地捂住了口鼻,互相看了一眼。


    棺材里躺着的确实是死去的田霜,尸体放了这么多天,加上天气又热,皮肤已经发胀,口鼻和手背的地方开始腐烂,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


    她的眼睛果然瞪得老大,眼珠子蒙着一层灰白的膜,没了神采。


    好在丘吉和林与之常年和各种尸体打交道,这种场面早就吓不到他们了。


    林与之朝丘吉点点头,丘吉立刻用袖子把手裹得严严实实,伸进棺材里开始检查。


    每到这种时候,师徒俩的默契就达到了顶峰。


    丘吉先仔细检查了尸体的下半身,没发现什么异常,接着他摸索着检查上半身,当他的手碰到脑袋附近时,动作停住了。


    “师父,”丘吉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


    “她……没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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