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甫一下车,四人差点儿被直逼天灵盖的热浪逼回,好在意志坚定,迎着热浪大步走出火车站,又被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大气磅礴的古都气息所折服,只觉走来走去的燕京人无比鲜活,头昂得都比青江市的高。
还不到正式开学的日子,燕大接新人的校车尚未开始它的使命,四人只得去挤公交。所幸燕影厂大大的有名,交通便利,四人很顺利地上了车。
如今公交车还是国产铰接车,车身很长,拐弯的时候离心力大,林萝本来就有些晕车,此时晃得眼冒金星,终于在吐出来之前,汽车到达燕影厂。
公交车甫一停下,便发出蒸汽机般的呜咽声,同时连接处的铰接褶蓬似弹簧一般,蠕动了一下。而此时,林萝顾不得震颤的车身,第一时间跳下车,踉跄两步,同时深吸几口气,总算是重新活过来了。
贺松年在一旁给林萝拍背,林华递水,林萝又干呕了一阵儿才漱漱口,直起腰道,“行了,走吧,晕车嘛,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就好了,没事儿。”
陈红英将林萝背上的包拿过来,四人继续走。燕影厂占地不小,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栋楼。贺松年给众人介绍,“这是主楼,领导们办公的地方,两座副楼分别是录剪楼和洗印楼,主楼后边是摄影棚,一些后勤设施都在那边。
那边就是生活区了,宿舍楼和澡堂子都在那边。筒子楼一共五层,我家在第三层最西户,不到五十平,两居室。遐年今年也考上大学了,暑假后就去住宿舍,如今先在客厅打几天地铺。另外咱俩申请走读的话,得提前去学校问问规定。”
七七年、七八年和七九年三年情况特殊,各大院校招收了很多成家有孩子的新生,情况特殊的新生是可以申请走读的,这些两人来之前就猜到了,此时林萝闻言点点头,跟着贺松年开始上楼。
别以为燕影厂宿舍楼里住着明星,就多高大上,其实呢,破破烂烂,摇摇欲坠,每家门口还放着蜂窝煤炉子,夏天做菜,冬天取暖,跟许多城市的筒子楼别无二致。
林华和陈红英理了理衣服和头发,拾阶而上,一层六户的筒子楼,楼道比后世宽许多,可并行四人左右,不时传来小孩子咯咯咯的笑声和奔跑声,以及大人训斥孩子的声响,楼道里飘荡着炒菜的油烟味儿,烟火气十足。
很快到了三楼,贺松年跟下来的一位男士打招呼,“陈叔。”
男人十分高大,戴着眼镜,一身儒雅之气,闻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四人,拍了拍贺松年的肩膀,“回来了?快回家吧,你爸妈可想你想得不行。”
贺松年点点头,等男人走了,才小声跟林萝道,“陈叔,我爸的同事。”
林萝挑挑眉,回头看了一眼,这位......有点像那谁谁啊?也不知道异时空,娱乐圈什么样儿。呵呵,拍那些经典的时候一定得去观摩观摩,什么《大话西游》啦、《霸王别姬》啦。一个象征情怀,一个代表华语电影的最高成就,上辈子她都看了不下五遍,希望这个时空还有。
有意思,林萝搔了搔下巴,一来就遇上熟人。嗯,互联网熟人也算熟人。
林华轻轻拍了拍闺女,使了个眼色,示意林萝赶紧把表情收一收。也不知道闺女咋回事儿,见个陌生人而已,瞧那嘴咧的,有什么可乐的。
林萝轻轻咳了咳,贺松年朝林萝投以疑惑的眼光,林萝摆摆手,“没事儿,敲门吧。”
见林萝真的没事儿,贺松年这才抬手咚咚咚敲门。很快,少年版贺松年出现在门口,阳光帅气,清澈愚蠢,一看就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
“哥!”
“嗯,小萝,爸妈,这是遐年。遐年,这是你嫂子林萝,这两位是林萝的父母。”贺松年开始给众人介绍。
路上贺松年已经介绍过家里的情况,他家是兄弟两个,弟弟贺遐年比他小三岁,一直没下乡,今年十七,已经考上了燕影表演系,日后是要做演员的。
林华和陈红英矜持地点点头,小辈儿嘛,还不值得他俩为难。贺遐年也算懂事儿,“叔叔、阿姨”叫得挺欢实,轮到林萝了,只淡淡一声“你好”,算是表达了他的思乡之情,呸,不满之情。
大哥可是贺遐年一直以来的偶像,如今娶一村妇,虽然看着长得还行,贺遐年却越想越替大哥委屈,这句你好,算是小小的反抗。
“遐年。”贺松年板起脸,瞪了弟弟一眼,忙用余光去瞧林萝,只见林萝完全不在意,脸上的笑十分灿烂。
“小弟弟,你好呀。”
小样儿,老娘在网上骂人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不对,貌似已经出生了......反正她林萝可不是谁都放在眼里的,看在贺遐年长的还算养眼的份儿上,林萝不介意给个好脸。
很快,屋里出来一位艳光四射的中年女人,对,艳光四射,整个房子都亮起来的那种。林萝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天爷呀,怪不得贺松年说,他妈演过女特务,这么美的美人儿,可不得大杀四方嘛。
林萝反应算是快的,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刚想开口,美人儿冲几人点点头,径直去了厨房。林萝多机灵的,立马知道,这是对自己不满呀。没事儿,美人儿有特权,做什么都不犯规啦。
这要是统子文,此时林萝脑海里就得响起机械音,“叮......系统XXX发布新手村任务,攻略大美人婆婆,任务成功可获得金币XXX,失败则将开启电击惩罚......”
可惜,林萝扼腕叹息,穿越大神没安排上啊。
而此时,林华和陈红英也齐齐愣住,还是林萝挨个儿拍了拍,两人才回过神。
贺松年有些尴尬,撒过的谎当场被拆穿,脸上一时讪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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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贺家情况跟林家有些像,都是女人当家,家里女主人盛秋来说啥是啥,贺天仁从来不反驳,唯一一次跟盛秋来有不同意见,就是这次高考了。盛秋来坚决要求贺松年回燕京高考,贺天仁却让儿子在山南大队高考,坚决不做陈世美。
想到父亲的支持,贺松年很快调整好情绪,问贺遐年,“爸呢?”
“开会去了。”贺遐年侧开身,让几人进去,解释道,“厂里要拍一部新片子,爸想做副导演,如今正筹备呢。”
贺松年来了些兴趣,边给林萝几人倒茶,边问,“什么片子?”
“《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王伯伯看中了,非要拍。八一那边也看中了,正吵着呢。”
林萝也来了兴趣,这片子可是创造了八一、燕影同时改编同年上映的传奇。一部小说拍两部几乎一模一样的电影,全华国也是独一份儿的,她忍不住插话道,“这篇小说刚发表没多久吧?这就改编好了?”
贺遐年没想到林萝对电影还感兴趣,犹豫着点点头道,“导演们都看文学杂志的,遇见好的小说会第一时间联系作者,谈改编电影的事儿。如今只是在改编剧本这个环节,真正拍摄还要在后边儿......”
林萝饶有兴致地听贺遐年介绍,贺松年起身将行李放到卧室,几乎同时,厨房里乒铃乓啷响个不停,贺松年皱皱眉,想了想,冲林萝做了个手势,去厨房哄美人儿妈了。
林萝,嘤嘤嘤,她也想去,哄美人儿人人有责。
也不知贺松年怎么哄的,也就十分钟吧,盛秋来眼眶红红的,脸上挤着笑,跟林华、陈红英挨个儿握手,“松年下乡的时候多亏你们照顾,要不是你们,松年就受苦了......”
说着低头调整了下情绪,很快继续道,“燕京的房子不好找,老贺有一个同事,夫妻俩都去外地拍戏了,一整年都不能回来,亲家先住他们家,之后咱们慢慢找,肯定能找到房子的。”
对上娇滴滴的大美人儿,陈红英完全招架不住,还是林华靠谱,很快找回自己的声音,“麻烦亲家母了。”
“没事儿,老李和老贺是老交情了,本来就要给他们看房子的,你们住过去也方便。就是房子不在燕影这边,在燕大附近,是个小四合院,冬天没暖气,住着不是很方便。”
陈红英总算是会说话了,赶紧表态,“没事儿,我们农村那边也没暖气,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啥。再说,青江可比燕京这边冷多了,我们不怕。”
说了些客气话,盛秋来起身去厨房继续准备饭菜,陈红英赶紧跟过去帮忙。
大概十一点半吧,贺天仁姗姗来迟,见到林萝和林华夫妻,脸上立马挂上笑,十分热情,“林老弟来了?快坐,惭愧,松年让我帮着找房子,只找到一个小四合院,还是老友的房子,林老弟别介意才好。”